第023章 第 23 章

蕭長瑾來得很快, 翌日剛下早朝,他便與恭親王一道回了王府。

“這都日上三竿了,誰家的小懶貓還沒起啊?”

溫潤打趣的聲音穿透窗棂, 蕭婧華放下手裏的書, 循聲偏頭, 眼前先是一亮,随後不滿,“我才不是懶貓。”

“是是是, 小婧華不是懶貓。”

男子彎着眼笑,月牙白金絲松鶴繡紋錦袍尊貴無雙,綢緞般的烏發随意披散,玉簪瑩潤, 俊美無俦。

骨節分明的手提着一個小籠子, 手背遒勁有力,青筋微鼓, 膚色白皙, 與鐵籠對比鮮明。

隔着半開的窗,他将籠子往上一拎, 眸光明潤溫暖,“瞧,孤說它呢。”

籠子裏關着一只四腳朝天的小貍奴,通身雪白,腦袋圓圓, 雙耳尖尖,正酣睡着, 小肚子一起一伏。似聽到人聲,它慢悠悠掀開眼皮, 露出一對鴛鴦眼。

一黃一藍,剔透神秘。

蕭婧華一看就喜歡上了,驚喜接過鐵籠,手指輕撫這小東西頭上柔軟毛發,“哪兒來的小貓,真可愛。”

小東西抖了抖腦袋,奶聲奶氣地“喵”了一聲。

“底下人送的,喜歡嗎?”蕭長瑾問。

“喜歡!”蕭婧華一個勁點頭,甜滋滋道:“也喜歡太子哥哥。”

蕭長瑾通體舒暢,笑容越盛。

落後一步的恭親王泛着酸,“你這丫頭,怎麽張口閉口就是喜歡,一點也不矜持。”

蕭婧華不理他,一門心思逗弄小貍奴。

蕭長瑾搖頭失笑,“皇叔。”

語氣親昵,顯然與恭親王極為親近。

恭親王随意點頭,目光不錯地盯着女兒,見她眉間一派歡欣,不顯沉郁,放下了一半的心。

這府裏的大小事皆落在他眼中,寶貝女兒昨日回來便哭了一通,他如何能不知曉?

只是女兒大了,有些事他這當爹的不好問,江家那姑娘又出嫁了,只能寄托于侄子。

死馬當活馬醫吧。

拍了拍侄子的肩,恭親王沉聲叮囑,“好好問,若是那姓陸的小子做了什麽對不起婧華的事,我饒不了他。”

蕭長瑾應承下來,“好。”

恭親王滿意了,負手離去。

待皇叔走遠了,蕭長瑾仔細地盯着蕭婧華瞧,見她雙眼略有些紅腫,眸色微微一暗。

“哥哥,它有名字嗎?”

蕭婧華忽而開口問。

暗潮退去,男子輕聲一笑,似松下長風,光風霁月。

“并無。婧華若想,可替它取個名字。”

蕭婧華擡眸,此刻方注意到蕭長瑾站在窗外,懊惱皺眉。

日頭不曬,且清風爽快,她命人搬了兩張躺椅放在院中,抱着小貍奴,坐着和蕭長瑾說話。

纖長手指梳理着小東西背上濃密的毛發,舒服得它眯起眼,喉嚨發出咕嚕聲。

蕭婧華道:“它生了雙鴛鴦眼,便喚它鴛鴦吧。”

小貍奴“喵喵”叫。

“哥哥,它喜歡這個名字。”蕭婧華雙眼彎成月牙。

“你取的,它自然喜歡。”

蕭長瑾含笑望着她。

他母後早逝,年幼之時與皇叔皇嬸極為親近。婧華算是他看着出生、長大的。對他來說,皇宮裏的那幾個異母妹妹,加起來都不如婧華重要。

只妹妹大了,有些事不止皇叔,他也不好過問。就算問了,婧華也不好張口。

她只需要開心快樂,做個無憂無慮的小郡主。

至于其他的,自有他在。

“對了哥哥。”

蕭長瑾偏頭,正瞧見蕭婧華皺起小眉頭,苦惱道:“我這兒可沒有會養貍奴的婢女小厮,它平日裏吃什麽喝什麽,我一概不知。”

“孤帶了兩個專門養貓的宮女,此刻就在院外。”

蕭婧華大喜,眸子亮晶晶的,燦若繁星,“謝謝太子哥哥。”

想到什麽,她指着膝上卧着的小貓,“這小東西,樂寧、端和她們沒有吧?”

蕭長瑾哭笑不得。

婧華骨子裏其實有些小霸道,知她性子,他怎會犯錯?

“放心,只你一人有。”

蕭婧華這才滿意,抱着小貍奴,連頭發絲都泛着喜意。

“婧華。”蕭長瑾輕聲,“聽那些話,是不是很難受?”

她神情凝滞了稍許,輕輕點頭,“我總覺得,他們不過是群百姓而已,最愛說些閑言碎語,我是當朝郡主,大人有大量,何必同他們計較。可是哥哥。”

蕭婧華偏頭,眼裏水光湧動,“我不想聽了。”

一直以來,她都是抱着高高在上的态度看待那群百姓,他們容易被蠱惑,聽風就是雨,她能和他們計較什麽呢?她不是不能處理那些流言,只是覺得沒必要,總覺得她出手便是認輸了,認定白素婉和陸埕關系匪淺。

可是這次,她真的不想再聽了。

無關真假,只是厭煩。

蕭長瑾心疼地摸她頭,溫聲道:“不想聽便不聽,哥哥幫你。怪我這陣太忙,應該早在那些話傳出來時就處置了。”

“你的事那麽忙,哪有這功夫。”蕭婧華搖搖頭,眉眼低垂,“讓箬竹去吧,總不能讓鐘文堂堂一個東宮侍衛統領做這些小事。”

“婧華的事,怎麽是小事?”蕭長瑾笑。

蕭婧華沒忍住,也跟着笑,嗓音甜軟,“哥哥就知道哄我開心。”

兄妹二人湊在一處說着話,平和又溫馨,箬竹箬蘭看在眼裏,面龐上皆帶着喜意。

“還是太子殿下有法子。”

箬竹道:“走吧,先去安置殿下帶來的那兩人。”

……

出了恭親王府,蕭長瑾尋了間茶樓,在二樓雅間落座,倚窗悠閑品茗。

樓下熙熙攘攘,百姓三五成群,聚坐閑聊。商販引客,行人閑逛,日暮之下,炊煙袅袅,繁榮昌盛。

房門被叩響。

蕭長瑾吹着碧色茶湯,淺抿一口。茶香濃郁,口感醇厚,他悠悠道:“進。”

輕微的腳步聲落在雅間,似松針落于湖面,蕩起層層漣漪。

“臣見過殿下。”

蕭長瑾不曾回頭,輕揚首,“坐。”

對面已斟了盞茶,他笑道:“上好的碧螺春,嘗嘗。”

陸埕依言抿了口,“好茶。”

蕭長瑾笑了,視線膠在他身上,平靜道:“聽說,你府上住了位嬌客?”

眼睫微不可察一顫,心口郁氣凝結。

總是這樣。

每當他與蕭婧華發生了什麽矛盾,王爺、太子,這些尊貴的人物總是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提醒他,若非郡主垂憐,以他的身份,其實并不與她相配。

他該感恩戴德地哄着她,寵着她,把她捧在手心裏,不能讓她受到絲毫委屈傷害。

該視她為君。

而非妻。

陸埕屏氣,放下茶杯,“那姑娘救了臣一命,無家可歸,臣暫時将她安置在家中。”頓了頓,語氣沉着冷靜,“這幾日,臣宿在官署,并未歸家。”

“哦?”蕭長瑾挑眉,“是嗎?”

陸埕颔首。

白姑娘是女子,同他住在一個屋檐下終歸不妥。昨日他便讓孟年回府收拾衣物,準備在官署住一陣。

不止他,陸旸那他也去了信,讓他住在書院,得他音信才能回府。

因此,此刻的陸府并無外男。

聽他這麽一說,蕭長瑾面色舒緩不少,不過……

“此事,你未告知婧華?”

陸埕沉默,“昨日公事繁雜,臣忘了。”

“你啊你。”蕭長瑾恨鐵不成鋼,“有事藏着掖着不說,平白惹婧華傷心。”

“郡主她……”

“不想見你。”

蕭長瑾懶得與他多說。

想打聽情況,自己上門賠罪去。

“孤且問你,你與那女子可有情意?”

陸埕生了惱意,語調含霜,又斬釘截鐵,“并無。”

“那這滿大街的流言從何而來?”蕭長瑾目光銳利,“不僅如此,還将那女子的來歷與你的糾葛傳得一清二楚,若非知情者,誰能知曉這些內情?”

陸埕一愣。

“她傷後,你前腳送她回去,她後腳就無家可歸,這世上還有這麽巧的事?孤的人可說,那女子長袖善舞,不僅屋主,連鄰裏都與她很是和善。”

怎麽就到了無家可歸的地步?

這背後沒有人推波助瀾,蕭長瑾一萬個不信。

“殿下所言,臣已有察覺,此事尚在調查。至于流言……”陸埕唇線繃直,嗓音低沉,“臣向來厭憎。”

因此,從未主動去聽過,了解過。

蕭長瑾搖頭輕嘆,“你可長點心吧。再這樣下去,說不準有朝一日,婧華就看不上你了。”

陸埕眸色微沉,“白姑娘傷好後,臣會送她離開,妥善安置。流言一事,臣亦會處置。”

得了保證,蕭長瑾心中滿意,優雅起身。

“行了,孤該回宮了,此事你心中有數便好。”

陸埕起身拱手,“臣恭送殿下。”

蕭長瑾擺手。

指尖觸及房門的前一刻,他淡聲道:“陸埕,莫要讓孤失望。”

未等陸埕答話,他拉開門,大步離開。

室中寂靜,陸埕靜立許久,長指揉上太陽穴。

良久,他出了茶樓,前往鬧市。

茶鋪熱鬧不已,百姓聚集成群,說着京中盛傳之事。

聽了片刻,陸埕又去了別的茶鋪。

越聽,他面色越沉。

……

獲得鴛鴦的第二日,恭親王府來了位嬌客。

“這是打哪兒來的小貍奴,瞧着可真讓人稀罕。”

被婢女引着進入水榭,康郡王妃第一眼見到的便是蕭婧華懷裏的鴛鴦,頓生歡喜。

蕭婧華偏頭瞄她一眼,嗓音懶懶的,“是表嫂啊。”

撓了撓鴛鴦的小下巴,她回道:“太子哥哥送的。”

太子一向偏寵這位堂妹,康郡王妃并未露出意外的神色,落座後與蕭婧華閑聊。

觑着蕭婧華的神色,她小心打探,“那日胭脂鋪外的姑娘,可是姓白?”

蕭婧華神色立馬淡了下來。

見她眉生郁色,康郡王妃及時止損,笑道:“我在郊外有個莊子,這段時日景色頗美,婧華可有興致一游?”

蕭婧華拊掌,梳着雙環髻的侍女彎腰抱走她膝上鴛鴦,另有端着銅盆的侍女在她身前跪下。

她淨了手,晶瑩剔透的露珠自瓷白如玉的手背滑落,順着蔥白似的手指滴在石板上。

箬竹立即用帕子将她的手擦拭幹淨。

濕潤指尖撚起一顆剝好的荔枝放入嘴中,清甜香氣在她口中迸射開來。吐出核,蕭婧華将盤子往康郡王妃的方向推了推,“表嫂吃嗎?”

随後又道:“這幾日身上不爽快,就不打擾表嫂雅興了。”

康郡王妃睨着那一盤白皙透亮的荔枝,心中複雜難言。

四月中,嶺南的三月紅已熟了,但路途遙遠,在京城是稀罕物。宮裏分到公主府的也不過是幾籃子,幾個妯娌一分,到手裏的實屬不多。

而蕭婧華一個人,吃着跟玩似的。

将所有思緒全部掩下,康郡王妃笑着撚起一顆荔枝,“在府中閑着也是閑着,不如去莊子裏賞景跑馬,松快松快。”

蕭婧華又吃了顆,興致缺缺搖頭,頗為直白,“沒興趣。”

康郡王妃一噎,不好再勸。

連續吃了二十來顆,箬竹便不讓蕭婧華吃了,“郡主,吃多了當心火氣重。”

蕭婧華悻悻收手。

慢條斯理地擦拭指尖沾染的果液,她托腮望着湖面出神。

恭親王府內挖有一湖,種了一半的菡萏。花期未至,荷葉聚集成團,偶有鯉魚鑽出湖面,咬一口漂浮的柳葉,飛快鑽入水中。

濺起的水花落在荷葉上,形成一顆顆水珠,在陽光下閃爍着晶瑩光輝,與波光粼粼的湖面交相輝映。

水榭兩側種有楊柳,和風吹拂,柳枝搖曳。

亭外有座橋通往湖心琳琅閣。

已故王妃懼熱,恭親王便為妻子在湖中建了一座亭閣。可惜沒住幾年,王妃香消玉殒。

蕭婧華遺傳了母妃的毛病,每到炎炎夏日,她便搬到琳琅閣居住。

睨着湖心樓閣,康郡王妃笑道:“是我想窄了,王府內的景色首屈一指,豈是鄉野之風可媲美的。”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蕭婧華眼皮微擡,細長的丹鳳眼微微瞪圓,清澈明亮,“各有各的美,表嫂何必将它們作比。”

康郡王妃先是愣住,旋即笑道:“也是,這景既存在,定有能欣賞的人,在他們眼中,必是各自喜歡的景最美,獨一無二,無可比拟。”

說着,她感嘆一聲,“這人啊,也是如此。”

蕭婧華怔愣,心髒重重一跳。

心裏仿佛出現一條小路,她不受控制地往前走了兩步,頃刻間,有霧從四面八方聚攏而來,她迷失在霧中,尋摸不着方向,在原地滞住。

康郡王妃見她皺起眉,目光發怔,似是被什麽困住了,不好再打攪,當即告辭。

“今日拖了婧華的福,滿足了口腹之欲,改日來郡王府,想吃什麽,盡管與你表兄提。”

蕭婧華勉強回神,勾起一抹清淺的笑,“那自然好,表嫂慢走。”

康郡王妃往外走了兩步,不甘心地問:“真的不去?”

“表嫂去吧。”蕭婧華擺手,“箬竹,替我送表嫂。”

箬竹福身,“是。”

康郡王妃走後,蕭婧華指尖在桌上點了兩下,箬蘭立即為她倒了杯茶。

“郡主在想什麽?”

蕭婧華捧着茶杯,耷拉着眉眼,恹恹道:“沒什麽。”

康郡王妃回去後,江念卿與雲慕清也依次上門。

兩人跟約好了似的,并未多問那日胭脂鋪子外發生的事,只與蕭婧華賞花品茗閑聊。

雲慕清愛畫,瞧恭親王府內繁花似錦,美不勝收,一時技癢。蕭婧華便命人給她備好筆墨。

她端坐着,腰背挺直,水袖如雲,眉目沉靜。

數筆間,一簇怒放芍藥躍然紙上,花葉似錦,曼妙多姿。

江念卿贊不絕口,“清姐姐家學淵源,這畫技我敢說,京城貴女無出其右。”

蕭婧華贊同,順便拉踩死對頭,“紀初晴也好意思标榜京城第一才女。”

雲慕清被誇得面頰泛紅,頗為羞赧,輕聲道:“書畫一道,我只是習得皮毛,不值郡主與江妹妹如此誇贊。”

“清姐姐何須自謙。”江念卿搖頭,笑容明快,“難不成,與雲大人一道習畫的雲家子弟,皆同清姐姐一般畫技高超?”

雲家先祖當年乃是太/祖皇帝的軍師,盛朝建立後受封國公,任丞相。

那位丞相才華橫溢,極善書畫,子孫後代一脈相承,因而雲家雖有爵位在身,卻也是出了名的書香世家。

現任敬國公在朝中就任重職,其胞弟,也就是雲慕清的父親任國子監祭酒,桃李滿天下。

雲家子弟的教養也是出了名的,無論男女,三歲啓蒙,皆由族中長輩或是當世大儒教導,家主每月都會空出一日親自授課,有時甚至會帶着子女和侄兒侄女前往郊外做農事。

名師教誨,賞罰分明,勞逸結合,除了實在蠢笨的,雲家子弟想不出色都難。

雲慕清抿唇淺淺一笑,“有的。”

“啊?”

江念卿呆住了,就是蕭婧華也轉頭看了過來,略有些驚訝。

“兄長中,大哥哥書畫一絕,二哥哥畫藝精湛,非我能比。姊妹間,三妹妹的畫技也不輸于我。”

“三妹妹?”蕭婧華擰眉。

“是哪位?”江念卿好奇問道。

雲慕清輕聲道:“自幼在我家的三妹妹。”

蕭婧華了然。

說來,除了這一大家子的才子才女之外,敬國公府還有一樁事為人津津樂道。

九年前,老太傅七十大壽,敬國公夫人帶着幼子幼女前去赴宴,正巧碰上了随夫回京述職的謝将軍夫人,雙方還未寒暄幾句,便見鬼似的盯着對方身邊的女童。

只因謝夫人的幼女,像極了國公爺,而國公夫人的長女與謝夫人,足有五六分相似。

一陣人仰馬翻後,留下賀禮,兩位夫人當即回府調查。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這一查才發現,當初她們意外在同一間驿館産女,事發突然,下人們紛紛手忙腳亂,想必孩子就是在那時被抱錯了。

如今真相大白,本該将一切歸位,但孩子養了這麽多年,哪能輕易割舍。可若是不換回來,明知親生孩子是誰,又如何舍得下?

且當時敬國公夫人整日抱着三姑娘哭,死活也不肯把她還回去。

僵持中,敬國公建議,既有此緣分,不如兩家親如一家,共同撫養孩子。上半年一個在邊關一個在京城,下半年再換回來,如此輪換。

謝将軍思慮後,覺得這不失為一個好法子,便同意了。

從那之後,雲三姑娘與謝家姑娘便由兩家共同撫養。

此事一出,京城熱鬧了好些時日,半個月裏百姓們都在議論雲謝兩家的“真假千金”。

雲慕清杏眼裏含着歡喜,“說來,再過些時日,三妹妹與瑛妹妹便要回京了。”

蕭婧華從未見過這對姐妹,簡單問了兩句便不再開口。倒是江念卿對此頗感興趣,纏着她追問了不少。

她性子跳脫,說着說着便說到別處去了。

“昨日康郡王妃邀我去城外玩,郡主和清姐姐可要一道?”

蕭婧華心說,表嫂怎麽回事,四處找人出城游玩,那莊子真有這麽好?

思索着,她随口道:“不去。”

“為何不去?”江念卿睜大了眼,“聽說可好玩了。”

她坐到蕭婧華身邊,拉着她的手撒嬌,“郡主去嘛,去嘛。”

蕭婧華頭疼,還是那句話,“不去。”

江念卿勸不動她,濕漉漉亮晶晶的眼睛移向雲慕清。

雲慕清捏着筆的手停在半空,輕咬下唇,“我倒是想去,但我娘最近在為我相看,不一定準許我出門。”

一聽這話,江念卿洩了氣,“我娘也想給我相看了。”

她去年及笄,已經到了婚嫁的年齡。

“江妹妹……不願成親?”雲慕清猶疑。

“也不是。”江念卿嘆氣,“只是不想像我大姐姐那樣嫁到江南,逢年過節都不能回家。”

蕭婧華正捏着糕點吃,聞言一頓。

“嫁這麽遠,江夫人怎麽忍心?”雲慕清蹙眉。

她父母恩愛,父親不置妾室,這一房唯有他們兄妹三人。母親疼愛子女,必不會忍心讓她遠嫁,相看的人選也大多都是京城子弟。

她和江念卿相識也有段時日了,性子相合,從日常談吐也能看出,江夫人也是個疼愛女兒的,因此雲慕清并不能理解她的行為。

這話讓蕭婧華和江念卿紛紛沉默。

個中緣由,她二人再清楚不過了。正因如此,她們不能責怪江夫人。

她有什麽錯?她只是一片慈母心,心疼自己的女兒罷了。

怨只怨,老天無情。

蕭婧華緩慢咽下口中糕點,眉眼低垂,長睫輕顫,眸底湧出傷感。

江念卿掩去眼中的水光,很快恢複活潑,笑着說:“還不是我姐夫當時太惹眼了,我娘若是不下手快些,他現在還不知是誰家女婿。”

“哪有這麽誇張。”蕭婧華繼續吃着糕點,漫不經心道:“段姐夫長得雖好,但也不至于人見人愛。至少不如……”

陸埕二字險些出口,她咬了下舌尖,及時拐彎,“不如我太子哥哥。”

“太子殿下乃人中龍鳳,姐夫自然不能比。”江念卿一本正經。

蕭婧華險些被嗆住,雲慕清亦是唇含笑意。

“怎麽了?”江念卿理直氣壯,“我說的不對?”

“對對對,對極了。”

蕭婧華無奈。

江念卿噗嗤一聲笑了。

日暮将至,蕭婧華親自送了二人出府。

敬國公府和虞侯府的馬車相繼離去後,她正欲轉身,餘光卻是一凝。

落日餘晖似薄紗,籠罩住寬巷。

颀長身影踩着霞光緩緩走近。

蕭婧華踏出去的步子一頓,咬了咬唇,對門口守衛道:“待會兒陸埕若是來找我,就說我不在。”

說完,她飛快轉身進府,飛揚的裙裾似展翅蝴蝶。

守衛呆了一瞬,轉過頭去,同伴也是一臉懵。

很快,陸埕走到府門,對二人颔首,“勞駕二位,向郡主通傳一聲,陸埕求見。”

兩人悄悄對視一眼,高瘦男子猛地搖頭,“郡主不在。”

陸埕看了眼朱門,方才他分明見到大門開合,有道影子竄了進去。

他并未拆穿,只是道:“不知郡主去了何處?”

另一個胖些的守衛陪着笑,“陸大人這話也太擡舉了,我們哥倆不過是小小守衛,怎能探知郡主的行蹤。”

陸埕默了兩息,“那我便在此處候着。”

說着,他果真站在原地不動了。

兩個守衛面面相觑。

門內。

小厮飛快為蕭婧華擡來梯子,箬竹箬蘭滿臉擔憂,“郡主小心。”

蕭婧華嫌她們話多,小心翼翼順着梯子爬了上去,趴在牆上偷看陸埕。

那日不歡而散,她真的沒去見他。

她可以蒙住耳朵不去聽外邊的流言,可以不在意那一聲“好”,但那枚玉佩,好似剜了她一半的心。

她和陸埕相識了整整十二年,他們之間有過太多回憶。愛他這件事,好似已經成了本能。可她也是人,會受傷,會心疼。

她忍下他與別的女子傳出風流韻事,她忍了白素婉對他的恩情,忍了他一次又一次棄她而去。

可她忍不了,他踐踏她的心意,蹂躏她的真心。

一想到陸埕把她的玉佩給了白素婉,她惡心、痛苦,頭疼欲裂,心如刀割。

門外的陸埕似乎注意到了什麽,往這邊看來。

蕭婧華腦子仍是一片混沌,身體卻率先做出反應,蹭一下縮回頭。

光彩奪目的青鸾釵消失在餘光裏,陸埕眉梢微動。

他并未詢問什麽,依舊站在原處,身形挺拔得像竹。

素手撫上胸口,感受着胸腔內砰砰直跳的心髒,蕭婧華咬咬唇,扶着梯子,一步步往下。

落地的瞬間,箬竹箬蘭一左一右攙扶住她。

“郡主,要撤了嗎?”

小厮指着靠在牆上的梯子。

蕭婧華搖頭,低聲,“再等等。”

她仰面,安靜看着西方。

雲層翻滾,橘色光線逐漸隐去,太陽沉下屋檐。

蕭婧華對着小厮輕擡下颌,“去看看,他還在不在。”

小厮“诶”一聲,利索爬上梯子,往牆外張望。看了兩眼,他快速退回來,靈敏似猴。

“郡主,還在。”

蕭婧華氣惱,“天都快黑了,他怎麽還不走。”

小厮嘿嘿笑,奉承道:“還沒見到您呢,陸大人怎麽能走。”

她是生氣的,可又有一絲隐秘的歡喜從內心深處洩出,兩種不同的情緒在心中拉扯,鼻尖酸得厲害。

蕭婧華哭喪着臉,“開門吧。”

小厮依言開了門。

蕭婧華深吸口氣,剛邁出一步,似想到什麽,抽出簪在發間的青鸾釵。

今日見客,妝發完整,那支青鸾釵本與周圍珠花相得益彰,被這麽一取,硬生生少了幾分華貴。

走出府門,她對上陸埕的目光,硬邦邦道:“我剛回來,找我做什麽?”

陸埕目光掃過她空空如也的發髻,再往下移,裙擺下藏着碩大的東珠,隐有并蒂蓮露頭,玫紅色繡鞋幹幹淨淨,絲毫不像外出過的痕跡。

門口守衛自他來後便未曾離開過,也不知她怎麽知道他在這兒的。

陸埕輕颔首,并未拆穿。嗓音又低又輕,仿佛春日雨露墜打芭蕉,水珠散開後,滿鼻的微冷水汽。

“貪污案忙完,我清閑了不少。過兩日可要去山邑園?”

蕭婧華微怔。

山邑園矗立在京畿範圍內的集縣,但說是園林,實則乃是座莊子,花果林漁,什麽都有,只要花錢便能賞花摘果釣魚,體驗鄉野之風。

他怎麽會……突然想帶她去那兒?

“不想去?”

見她沉默,陸埕擰了下眉。

去年說着要去,他因公事不曾赴約,她不是還鬧了陣脾氣?

見過太子後,他親自去聽,才知外頭傳言有多離譜。

是他疏忽了。

可想而知,她有多委屈。

這幾日清閑,正好帶她去山邑園散心,等她心情開闊,再談白素婉一事。

若她不想去,便改日再與她相商。

思慮間,絲絲縷縷香氣從對面少女身上傳來,纏在他鼻尖。

是她常用的那款,似是鴨梨香。

香氣……?

陸埕怔住,眸光微垂,凝在指尖。

蕭婧華擡眸,望着對面郎豔獨絕的男子。

陸埕長得極好,上天仿佛格外偏愛他,五官沒有一絲瑕疵。他的眉宇深邃,但因瞳色淺黑,看人時目光極淡,總是顯得清冷。

憑什麽他邀請,她就要去?

蕭婧華咬牙,剛要拒絕,又聽陸埕道:“去年不是還鬧着要去?”

她立時恍惚。

去年聽說集縣有個莊子專門接待外客,她來了興趣,纏着陸埕想去。本來已經約好了,但他臨時又回了官署,她氣狠了,終究沒去。

他竟然還記得。

蕭婧華凝視着陸埕。

以往那日,他總是陪着她。

今年,她頭一次茫然,不知去往何處。思來想去,決定進宮陪陪皇伯父,所以拒絕了康郡王妃和江念卿。

可陸埕主動邀約。

是想起了那個日子?

蕭婧華不知道。

但她不想獨自一人在王府裏自怨自艾,陷入無盡的痛苦折磨中。

這兩日,她想了許多。

她在父王的疼愛中長大,從小到大沒吃過苦頭,唯獨栽在了陸埕身上。最近幾年,更是為他流了無數的淚。

她不是金尊玉貴的琅華郡主嗎?不開心了,連太子哥哥也會親自來哄她。可為什麽,為了他,委屈了自己一次又一次。

以前,她堅定地認為,自己一定會嫁給陸埕。

可現在,她不确定了。

她第一次認真思索和陸埕的關系。

此次一行,她應該能得到一個答案。

離開他,亦或是繼續與他糾纏。

蕭婧華搖搖頭,輕聲應道:“去。”

……

約好出發的日子,蕭婧華尋了恭親王,告知他将會和陸埕離京幾日。

恭親王緘默良久,長嘆一聲,擡手摸着女兒的頭,柔聲道:“去吧,記得帶足銀兩和侍衛。出門在外,別受了委屈。”

蕭婧華挽着恭親王的胳膊,不屑輕哼,“我可是琅華郡主,誰敢讓我受委屈。”

恭親王默,姓陸的。

以他的手段,若是別人敢這麽對他女兒,早被他碎屍萬段。可偏偏那小子,他動不得。

兒女都是債啊。

瞧着女兒乖順的模樣,他将嘆息咽了回去。

雖只在山邑園停留兩晚,但蕭婧華要收拾的東西可不少。

衣裳首飾,環佩香薰,她用慣的胭脂水粉,甚至是玉枕錦被,餐飲茶具等等,足足裝了四大箱籠并一個妝奁兩個木盒。

湯正德為她安排了兩輛馬車,一輛專門用來裝行李,便是侍衛也有二十來人,生怕她出了什麽好歹。

收拾妥當後,兩名侍女上了裝行李的馬車,先去了城門等候。

蕭婧華站在門前臺階上,拉着恭親王的袖子,“父王,那我走了。”

恭親王笑呵呵的,“去吧。”

“郡主只管去玩,王爺有奴才照顧着呢。”湯正德站在恭親王身後,白饅頭一樣的臉笑得跟朵花似的。

蕭婧華笑了,“有公公在,我自然是放心的。”

她轉身與箬竹箬蘭上了馬車。

開了車窗,對着恭親王揮手,“父王,我走了。”

恭親王朝她擺手。

馬夫“籲”一聲,馬兒擡起雙蹄,噠噠走遠。

直到門前兩個影子變成黑點,蕭婧華才收回視線。

從京城到集縣三十多裏的距離,馬車足足要走三個時辰,上午出發,尋間驿館用過午飯,下午便能到。

至城門時剛過巳時,陸埕還沒到。

兩輛馬車停靠在路旁,透過縫隙,城門口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關了窗,蕭婧華秀氣地打了個哈欠,叮囑箬竹,“我先睡會兒,待會兒陸埕來了再叫我。”

今晨起得早,她這會兒困得不行。

等箬竹應聲,蕭婧華躺在榻上,沉沉睡去。

一覺醒來神清氣爽,陽光照射在車窗上,鍍上一層暖黃的光。

她問:“陸埕還沒來?”

無人應聲。

回頭一看,她的兩個大丫鬟,一個沉着臉不說話,一個滿臉的義憤填膺。

蕭婧華微頓,“怎麽了?”

箬蘭氣極,“之前孟年來說,陸大人臨時有事,讓郡主稍等片刻。”

又陰陽怪氣道:“這都一個多時辰了,陸大人的片刻還真久啊。”

蕭婧華心裏竟有種果然如此的荒謬感。

對他來說,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比她重要?

所以才能一次又一次地讓她讓步。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有種想哭的沖動。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拼盡全力将眼淚逼回去,蕭婧華開口時尾音帶顫,“應該有午時了,你們都餓了吧?”

箬蘭還想再說什麽,袖子忽然被箬竹扯了一下。

她看過去時,箬竹柔聲對蕭婧華道:“料想郡主快醒了,奴婢已經讓人買了飯菜回來,是郡主吃慣的聚香樓,現在可要傳膳?”

蕭婧華沒胃口,卻不好拂了箬竹的好意,恹恹點了頭。

飯菜很快擺在小幾上,她草草吃了幾口便道:“剩下的你們分了吧。”

等二人下去用膳,蕭婧華倚着車窗發呆。

她不知道現在該怎麽做。

是繼續等?還是回王府?

回去的話,父王會擔心的。

這兩日他本就心情不佳,她不想讓他在這種時候,還要抽出心神操心她。

等吧。

日落之前,他若是還不到,不用去山邑園了,她現在就能給出答案。

蕭婧華眼睫濕潤,輕輕阖目。

等吧。

反正,她已經習慣了。

……

申時正,陸家的青布馬車終于出現在了城門口。

下車之後,陸埕一眼見到繪有恭親王府徽标的馬車,大步朝前,敲了敲車窗。還沒見到蕭婧華,率先撞上箬竹冷漠的側臉,與箬蘭憤恨的目光。

“抱歉。”陸埕低聲,“我來晚了。”

蕭婧華深陷在軟枕中,安靜地看着他。

良久,輕搖了頭。

氣松到一半,陸埕倏爾覺得不對勁。

她的目光太平靜了,似微風吹拂,絲毫不起漣漪的湖面,完全不像她。

心口莫名一窒,他道:“今日已晚,明日再出發吧。”

“不。”

蕭婧華掀眸,堅定道:“我要今日去。出城尋間驿館過夜便可。”

陸埕與她對視。

良久,“好。”

停留半日的兩輛馬車終于駛出了城。

黃昏時,蕭婧華一行到了京城附近最大的驿館。

驿卒極有眼色,遠遠看見這麽多侍衛一路保護,明顯是個貴人,不等馬車停下,便早早地候在門口。

等蕭婧華和陸埕下了車,更是眉開眼笑地迎了上去。

“二位快裏邊請。”

說着又使喚另一人引着馬夫停馬喂馬。

進了門,蕭婧華率先轉着眼珠打量一圈。

京畿地帶的驿館修得都挺不錯,幹淨大氣,彰顯皇城氣韻。

“姑娘可要去樓上看看?咱們驿館的床榻桌椅,用的料子都是一等一的。菜肴更是味美,大廚可是從京城聚香樓裏重金聘請的。”

蕭婧華眉頭微動,“行,先将我的人安置妥當,再上幾桌好菜。”

驿卒笑容滿面,“好嘞。”

蕭婧華颔首,偏頭欲和陸埕說話,卻見他帶着孟年,徑直走向驿卒,另開了兩間房。

她忽然什麽也不想說了,提裙上樓。

客房的确如驿卒所說的整潔舒适,即便挑剔如蕭婧華,也能勉強點頭。

箬竹箬蘭領着兩名侍女綠盈紅蕊,将蕭婧華今晚要用的東西搬上來,上上下下地忙活。

蕭婧華在屋裏轉了圈,無所事事坐下,盯着箬蘭放在桌上的鎏金瑞獸香爐發呆。

箬蘭看見了,在她視野死角碰了碰箬竹,幾乎用氣音說話,“我怎麽感覺,郡主這幾日發呆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箬竹亦有同感,憂心忡忡嘆道:“只盼這次能讓郡主開懷些吧。”

淺淺交談幾句,二人各忙各的去了。

青煙袅袅,薄霧遮眼。

蕭婧華放空思緒,目無聚焦,什麽也不想。

好似只有短短一瞬,又仿佛過了許久,“扣扣”的敲門聲将她丢失的神色一點點拉了回來。

好半晌,她才聽清門外仿佛天生音色帶冷的男聲。

“郡主,飯菜好了。”

“啊?哦。”

蕭婧華愣了愣,掃視一圈,發現箬竹箬蘭不在,起身開了門。

陸埕站在門外,眉心擰着,将她上下端詳一遍。

“方才在做什麽?為何多次叫你不應?”

“不小心睡着了。”蕭婧華仰臉輕聲道。

“白日多覺,當心夜裏失眠。”

就這麽尋常的一句,蕭婧華卻從裏面聽出了關心,唇畔頓時生了笑,“沒事,我睡得着。”

尾音上揚,是明顯的歡快。

“嗯。”陸埕轉身,“用膳吧。”

蕭婧華唇角微彎,擡步跟上他。

箬蘭聽見動靜擡頭,“郡主,奴婢正要去喚您呢。”

箬竹還在領着綠盈紅蕊進出。

下了樓,堂內侍衛紛紛與蕭婧華見禮。

她矜傲颔首,叫住箬竹,笑道:“別忙了,先吃飯吧。”

箬竹二人隐晦對視。

這是好了?

她們寬心不少,笑着應是。

大堂內早已擺好了幾桌飯菜,蕭婧華跟着陸埕在其中一桌落座。

空氣中彌漫着濃郁菜香,她深深吸氣。

中午本就沒吃多少,蕭婧華早餓了,持著用膳。

她夜間本不多食,或許是受到好心情的影響,今晚竟用了整整一晚米飯。

咽下口中嫩滑兔肉,蕭婧華不知為何驀地想起了家中鴛鴦,問堅持伺候她用膳的箬竹,“臨走前沒來得及問,鴛鴦安排好了嗎?”

箬竹笑回:“郡主放心,妥當着呢。”

她點點頭,小口喝着湯。

吃完的陸埕正等着她解釋鴛鴦是誰,聽她沒了動靜,陡然有些不适。

若是往日,她早就叽叽喳喳像只黃鹂似的,說清鴛鴦的身份來歷生平喜好,可現下卻罕見地一言不發。

不止此事,今日勞她等了這麽久,她竟也沒出聲指責。

不對勁。

略思索一番,陸埕啓唇,“鴛鴦是誰?”

蕭婧華喝了口湯,對着他笑,“太子哥哥送我的小貓。”

沒了下文。

陸埕越發覺得奇怪,便是孟年也察覺到了不對,捧着碗,借着遮擋,左右來回地看。

陸埕還欲詢問,蕭婧華已放下碗,姿态優雅地接過箬竹遞來的帕子擦拭嘴角。

驿卒立馬喊人來收拾桌面。

這一打岔,便沒問出口。

堂內聚集了不少人,除了蕭婧華帶來的侍衛,還有官員、旅人,鬧哄哄的,吵得人耳朵疼。

不止如此,她還感覺到有不少人的視線若有似無地凝在她身上,暗含打量。

這令蕭婧華很是厭煩。

方才沒注意,早知道就在屋裏吃了。

她忍耐着彎眸對陸埕道:“明日我們一早就走,好不好?”

陸埕随她,“好。”

蕭婧華便笑了,“那我先上去了,你早些歇息。”

起身後微頓片刻,趁着路過,她落下一句輕語。

“晚安。”

陸埕看着她的背影,神色略松。

蕭婧華提裙在堂內穿梭,為了避免與人觸碰,她走得格外小心。

上樓時,餘光掃到右後方角落,好奇投去一眼。

那裏坐着一人。

穿着一身黑衣,籠罩在陰影中,又帶着鬥笠,完全看不清模樣。

奇奇怪怪的。

她失了興,正欲移開目光,那人猛地擡頭,露出一雙兇惡暴戾的眼。

宛如藏在洞中的野獸,頃刻間便會張開血盆巨口,咬斷獵物的脖頸,血煞之氣朝她天靈蓋直鋪而下。

怔忡間,那人已埋首,隔絕所有視線,旁人再無法窺探。

“郡主,怎麽了?”

用完晚膳的箬蘭跟在蕭婧華身後,見她忽然停下,疑惑發問。

心髒急遽跳動,密集似鼓點,蕭婧華搖頭,腳步略顯虛浮地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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