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風遙眉眼微冷,修長峻拔的身形擋在蘇婳面前:“季世子說的是什麽提議?”

蘇婳猛然擡頭看向他,只見季寒執慵懶收回手,笑道:“下個月我要去一趟北荒,身邊缺個護衛,想請蘇婳護我一程,難不成殿下以為我說的是以身相許的俗套提議?”

蘇婳一愣,當護衛?

“娘子好好考慮一下,酬勞是一萬明珠,若是我能活着回來,付雙倍。”季寒執漫不經心一笑,帶着季四擦身而過,步入複廊。

“好,我答應你。”蘇婳沖着他的背影急急說道,只見對方腳步未停,只懶懶地擺了擺手,算是交易達成。

“從上京到北荒路途遙遠,路上妖物橫行,你怎麽能答應呢?”謝風遙眉頭緊鎖。

被季寒執橫插一腳,蘇婳已經從過往的情緒中緩和過來,看着年少時就護着她的清俊郎君,笑道:“我從小住在季家,季世子又救過我,于情于理我都是要護着他一回的。殿下不必擔心我,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不經歷風雨,只會早早夭折。”

譬如小時候的她,因為弱小才早早就沉淵而死,本身就是與天奪命,與其畏畏縮縮,不如迎頭直上。

謝風遙聞言一愣,見她如今改變良多,本是一朵被大樹呵護的嬌花,失去大樹的庇護之後逐漸長成了一朵荊棘之花。這樣的蘇婳讓他陌生,卻又更加的欣喜着迷。

謝風遙鳳眼微微上揚,取出一對雪白的牛角,遞給她一只:“這是海牛角,日後若是有難處,只管敲響牛角傳訊于我。修行上有問題也可以問我。”

蘇婳見那牛角小巧雪白,輕輕一敲,另一只便有回應,十分的神奇,頓時笑吟吟地接過來,說道:“多謝殿下。那我便先去幫忙壽宴的事情了?”

蘇婳走出兩步,回頭見那位光風霁月的郡王殿下依舊站在原地,眉眼間的風雪化開,猶如三月的春風,和年少時那個幹淨漂亮的少年影子重合,一時看的有些癡了。

“郡王殿下,人不能一直活在過去,也許你年少時認識的那位小娘子快樂地生活在別處呢,她也一定希望你能朝前走的,有一日能晉入大術師,守護更多的人。”

蘇婳沖着他揮了揮手,雙眼彎成月牙。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她與謝風遙,認與不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都還活着,有着各自的方向。

“叫我謝風遙。”謝風遙見她笑吟吟地離開,明明背影纖細如蝴蝶,背後卻好似長出了華麗的雙翼,能扶搖直上九萬裏,頓時低低一笑,她想飛,那他便守護她好了。

一直以來,一直如此。

午後開始,崔家便迎來一波又一波的世家子弟前來祝壽,蘭陵蕭家和謝家家主都親臨,就連太子朱顯也帶着太子妃前來祝壽,場面十分的熱鬧。

蘇婳随着季家姐妹負責女眷這邊,請一衆世家貴女和夫人在園子裏吃茶,聽曲,聊天,只是雖說同一個宴席,但是也分不同的圈子。

因季婉過于年輕,崔家這邊便請國公府的老太太接待蕭夫人和謝夫人,就連太子妃羅氏女也只能輪到跟季婉同桌而坐。

“太子妃沒坐到上席,羅玉珍臉都氣綠了。”季芙幸災樂禍地觀察着與她不合的小娘子們。

蘇婳倒沒有注意羅氏姐妹,自打她進園子,便見上席傳來數道打量的視線,沒一會兒,便聽季婉喊她和季芙。

“祖母喊我們去呢。”

蘇婳硬着頭皮去前方的茶亭,只見老太太慈愛笑道:“這便是我那不成器的孫女和侄孫女,芙兒,婳婳,來見過幾位夫人。”

蘇婳上前見禮,便聽上首傳來珠玉般爽利的笑聲:“老太太好福氣,家中養了這樣兩位如花似玉的娘子,不像我們家,全都是不成器的兒子,有時候想找人說個貼己話都找不到。”

“夫人這話說的我們都躁得慌,旁的不說,您家那位義子掌管着上京的安危,長得那叫玉樹臨風,一表人才,不知道讓多少閨閣娘子芳心暗許呢。”

蕭夫人笑道:“諸位夫人擡舉了,韶兒可比不上謝家子弟。謝家那孩子一回上京,謝宅門前的路都比往年堵,比不了,比不了……”

衆人一聽這話裏苗頭不太對,便抿嘴笑着不說話,內心則酸的不行,義子都能耐成那樣了,還想咋的,上天啊?

“你便是蘇婳?”一道溫柔的聲音響起。

蘇婳擡頭便見上首一位衣飾華美的美婦人溫柔地看着她,她的五官與謝風遙有幾分的相像,又坐在上席,正是謝家的家主夫人。

蘇婳福了福身子,說道:“是。”

“果真生的極好,聽說你是清河郡人,這些年在上京待的還習慣嗎?”謝夫人說話溫溫柔柔的,只是她一開口,周遭的衆人立刻就噤聲,地位卓然。

“多謝夫人關心,上京極好。”

“原來婳婳是清河郡人,難怪韶兒最近一直在跟我打聽清河郡的習俗,好孩子,到了上京呀就把這裏當家,我們家也本是從蘭陵來的,若是想家了便時常來蕭家坐一坐……”蕭夫人生的美豔,笑語如珠,不甘示弱地說道。

衆人見謝蕭兩家這态度,想起當日廣信宮裏蕭韶帶人搜宮,謝風遙動用術法一事,頓時心裏涼了半截,這是兩家都相看上了同一個小娘子,且不在乎她出身卑微,争着搶着要呢。

要說蕭夫人為義子求所愛還說的過去,謝家竟然也願意謝風遙娶個藉藉無名的小娘子?

一時之間世家貴女們險些都哭出來,夫人們臉上的笑容也有些挂不住了。

老太太見狀連忙笑道:“這是請的青雲閣的師傅做的茶點,是小娘子們的最愛,大家別光顧着聊天,吃些茶點。”

老太太笑不入眼,真是不巧,她也喜歡從小養在府中的小娘子,婳婳這孩子跟阿執一樣命苦,好不容易熬大了,謝家和蕭家都搶着來摘,天底下哪裏有這樣好的事情。

衆人連忙笑着岔開話題,蘇婳和季芙也借機退下。

“蘇婳,我怎麽覺得蕭夫人和謝夫人都在向你示好呢?”季芙酸溜溜地說道,“你可小心着點吧,免得成為上京貴女們的公敵。”

蘇婳“噗嗤”一笑,扯了扯她的襦裙,笑道:“只要你不嫉恨我,我便不怕。”

“我為何要嫉恨你?我樣樣都比你強。”季芙底氣不足地說道。

蘇婳彎眼笑道:“我也這麽覺得。”

季芙被她這般甜言蜜語一哄,瞬間便開心了,算了,日後蘇婳若是嫁得好,她也跟着沾光,還是不嫉恨了。

“那你偷偷告訴我,你是喜歡我堂哥呢,還是蕭大人,亦或者是郡王殿下?”

蘇婳含糊說道:“他們都是天上月,都喜歡。”

“只能選一個。”

“那我還是選你吧。”

“不準拍我馬屁……”季芙兇巴巴地說道,唇角上揚內心美上了天。

很快前院傳來消息,說宴席提前開,衆人連忙移步到宴席處。宴席設在鑒寶園前的空地上,男眷和女眷分席。

崔家此次的壽宴辦的十分盛大,衆人一見宴席處竟然鋪呈了碧玉石,處處都是一人高的紅珊瑚寶樹、碧樹奇石,生生堆砌出金玉臺,而中央是數人高的雲霧假山噴泉,那噴泉噴出雲霧袅袅,引來無數的蝴蝶翠鳥駐足,宴席便置身其中,恍若仙境。

這般排場看的衆人咂舌。

崔家家主一改之前的陰沉,穿着金色的道袍,笑呵呵地請衆人入住。

五十桌席面,三十桌男眷,二十桌女眷。

蘇婳和季芙坐在末桌,回頭見季寒執帶着季四懶洋洋地坐在她們後面,中間只隔着一棵紅珊瑚寶樹,微微一愣,随即很快就意識到,崔家的宴席是按照術士世界的地位來排的。

季寒執就算身後有大術師,本身也不是術士,只能排到最末。

宴席正要開始,只見崔陵歌帶着一個斯文俊俏的青衣公子前來,那人劍眉星目,腰間懸挂這一柄奇異的蛟龍寶劍,上前朗聲說道:“浮屠塔弟子蘇輕舟奉師命前來祝賀崔家主壽宴,獻上壽禮一份。”

那斯文俊俏的男子說完,取出一只小巧的乾坤袋,解開袋口,就見一只巴掌大的小小靈狐跌落下來,那小靈狐生的雪白,吓得瑟瑟發抖地趴在地上,身後三條雪白的尾巴蜷縮着,赫然是一只三尾靈狐。

“這是一只三尾靈狐,術師與之結契便能擁有靈狐的三命,日後成長成九尾靈狐也是有可能的。”蘇輕舟說完,衆人大驚,言下之意,與三尾靈狐結契,術師便能多出三條命,這靈物簡直太逆天了。

“哈哈哈,好,那我便笑納了,來人,給蘇家郎君加座。”崔遠臉上有光,哈哈大笑起來。

“浮屠塔弟子?那他豈不是南陽蘇氏子弟?”

“聽說南陽蘇氏極其排外,若是論起實力,蘇家家主是大術師,應當在衆世家中排首位。”

“這等逆天靈物,蘇家也舍得送出來祝壽?”

“這浮屠塔弟子生的好俊俏,獵妖榜上怎麽從來沒有南陽蘇氏子弟的名字?”

“這你都不知道,因為他們蘇氏獵的妖都關進了浮屠塔,要查看他們的排名得去浮屠塔……”

周遭議論不斷,蘇婳看着那吓得瑟瑟發抖的小靈狐,遍體生寒,世家大族終究喜獵妖捉靈物,這世道,弱肉強食。

若是有一天她的身份暴露,是否也會落得跟這只三尾靈狐一樣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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