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道理吳不知自然懂,可是他卻情不自禁的嗯了聲,算是對小丫的肯定回複。

“你為什麽要等林哥哥啊?”吳不知問。

“因為我得向林哥哥道歉啊。”小丫說。

“啊?”吳不知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理由,又問:“為什麽啊?”

“我上次看見林哥哥,以為他是壞人,撿石頭砸了他,所以我要跟林哥哥道歉,”小丫咽了口口水,繼續說,“吳哥哥你說過,犯了錯誤要改正,改正了就是好孩子,小丫改正了,所以小丫也是好孩子,林哥哥會原諒小丫的,對吧?”

吳不知臉上的笑意僵住。為什麽連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放在大人的世界裏就會變得複雜呢,他不得不承認,這幾天在家養病養得心安理得,對林深的愧疚感與日俱減,他甚至快要忘記要找到林深跟他道歉的事情了。

好一會兒,吳不知才扯着嘴角勉強笑了下,安慰小丫,“放心把,林哥哥不會怪小丫的。”

小丫仰頭看吳不知,她的眼睫毛又密又長,随着眼睛的眨動,忽閃忽閃的。

“真的嗎?”

“真的,”吳不知篤定的點頭,“好了,別再想這些了,進屋去吧。”

“林哥哥,林哥哥來了……”小丫剛起身準備回屋,就看見遠處來了幾個人,高興的嚷嚷起來,朝那幾個人跑去。

吳不知驚得心跳停了一拍,想遠處看去,果真有人朝着他們這個方向過來,只是隔得有些距離,看不太真切,體态樣貌跟林深有幾分相像。等他回過頭來,小丫已經跑得老遠了。

“小丫,回來,路上滑——”吳不知喊了幾句,不管用,那丫頭看着小小的一只,跑起來像只兔子,越跑越遠,追都追不上。

剛剛被吳不知兇到屋子裏換衣服的男孩子,聽到動靜,一個個探出腦袋看熱鬧。見猴子冬瓜不管他們,又正大光明的站到門口看。

眼見着小丫要跑到那幾個人跟前,卻突然止了腳步,站在原地愣了愣了會兒,又掉了個頭往回跑。

“怎麽回事,難道不是林深?”吳不知想,失落感開始蔓延,可心裏又難免有絲幸存的僥幸,萬一是他呢。

小丫噠噠噠的跑回吳不知身邊,他不死心的問了句,“怎麽回來了?”

“不是林哥哥,小丫認錯了。”小丫嘟着嘴,樣子難過極了。

失落終究殺掉了幸存的僥幸。

可是這幾個人又是誰?要知道這座破廟廢棄已久,除了他們認識的人,很少有其他人來,甚至連路過的人都少得可憐。

“你們這是?”待幾人走得近了,吳不知問。

他粗略數了數,一共七個年輕力壯的漢子,要真的是來找麻煩,他們恐怕還不是對手。

“公子可是前面那破面裏的?”走在最前面的人問,看語氣和神态像是這群人的頭兒。

“你們是來幹什麽的?”吳不知一臉的防備。

領頭的見吳不知神色不歡迎,客氣的笑兩聲,解釋道:“我們來這裏找一位吳姓公子。”

破廟裏的孩子大多沒有姓氏,這吳姓公子十有八.九就是指吳不知,可是他根本不認識這群人。想了想,最近沒有吃霸王餐沒有欠債,也沒有摔壞別人東西要賠償。而那領頭的人看着約摸三四十歲,方臉厚唇,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倒不像是壞人。于是吳不知挺了挺小身板,沒有底氣的說:“我就姓吳,也是那破廟裏的,你們找的可是我?”

領頭人:“是吳不知吳公子嗎?”

吳不知:“是啊。”

“是這樣的,吳公子,”領頭人解釋,“有人付了重金讓我們幾個瓦匠來修補這破廟的屋頂。這幾天下雨下得勤,沒把你們淋到吧。”

說起這屋頂,算是吳不知最為頭痛的一件事了。

屋頂上好幾個碗大的窟窿,大晴天還好,一到刮風下雨就受罪,奈何他們一屋子滿滿當當幾十號人還真找不出一個修補屋頂的料。

之前猴子為修這破屋頂還摔斷了腿;阿水是修了當白修,沒兩天就被風刮回原形;吳不知就是個廢物;至于冬瓜,看他那體形覺得像嗎?

最關鍵的是,他們還沒錢找人來修。所以這屋頂,就一直這樣裸露着,下雨的時候就多拿幾個鍋碗瓢盆接着。

可是,究竟是哪個好心人竟然掏錢請人來給他們修屋頂啊!看那領頭的客客氣氣的樣子,浩浩蕩蕩的七個漢子,這重金一定是相當重了。

“師傅,”畢竟不知找茬的,吳不知也客氣起來,“誰讓您來給我們修屋頂的呀?”

“我們也不清楚,那人付了錢,交代了事情就走了。”領頭人說。

“哦,這樣啊。”做好事不留名,真真是個大好人。可吳不知的心反而愈加沉重不安。破廟的屋頂破了這麽些年,沒見有誰來修過。

恐怕只有他了。

只有他願意把身上的錢全部拿給孩子們;只有他惦記着要送吃的過來的承諾;只有他在下雨天會想那些無家可歸的孩子是不是淋着雨。

可是他卻不見了。

吳不知領着瓦匠們來到破廟,将孩子們轉移到空地,吩咐不要再進屋子裏。招待瓦匠們的事情盡數交給猴子冬瓜在。

吳不知倒沒什麽事情可做,閑着無聊,不知不覺竟然走到那片荒草地。

他還很清楚的記得,就是在這片荒草地上,林深叼根狗尾巴草,痞帥痞帥問他叫什麽名字。

可是,世事無常,一瞬間,便可滄海桑田。

“唉……”吳不知情不自禁的嘆口氣。

阿水似乎看出他的心思,說:“不就是找林公子嘛,我倒是還有個辦法。”

他黯淡的眼神瞬間有了神韻,轉過身來,急切的問:“還有什麽辦法?你快說。”

“不過……”阿水賣了個關子,意味深長的看吳不知一眼。

“不過什麽?”

“我跟你說了這個辦法,你就別跟我鬧別扭了。我寧可你打我一頓一次性解決,都不想你不理我。”

阿水這話說得,好像吳不知才是那個不講道理的人,他有些不情願,但終究還是說了好。要知道,連守株待兔這種最笨的方法他都試過,反正死馬當成活馬醫。

☆、漫天的尋人啓事

“快說快說,到底什麽法子。”吳不知催促。

“公子,你現在迫切的想要找到林公子,不就是想為上次的事跟他道歉。所以,你的目的不是找到他,而是跟他道歉。”阿水撥弄着手指甲說得漫不經心。現在知道着急求他了,剛剛不是還擺張臭臉給他看嗎?

吳不知:“這有何區別?不見到他人我怎麽道歉?”

“其實不找到林公子也是可以道歉的。”

“如何道歉?”吳不知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見不到人怎麽道歉,讓人捎信也得知道他這個人在哪兒吧。

阿水問:“你想啊,如果你弄丢了一個人,找了很久都找不到他,你會怎麽辦?”

“嗯……”其實吳不知還真不知道怎麽辦,他頂多就是等着他回來,可是阿水要的肯定不是這個答案,他不知道說什麽。突然想起小丫走丢那會兒,大家夥都急瘋了,拿着她的畫像見人就問。

于是吳不知說:“我會拿着他的畫像到街上跟人打聽。”可當真要這樣找林深嗎?他還沒有做好這方面的準備诶。

阿水看吳不知的表情也知道他不想這麽做。吳不知倒不是覺得拿張畫像逢人就問沒面子,而是,他太懶了。他寧可坐金玉橋上等着,也不要拿着畫像找人,腿酸。

“大可不必如此麻煩,”阿水打消了吳不知的疑慮,“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只要多買幾張紙,多畫幾張畫像,問題就解決了。”

什麽意思?吳不知不明白,抱怨阿水,“哎呀,你能不能不要磨磨唧唧,一次性說清楚行不行。”

我沒說清楚?阿水挑挑眉,他覺得自己說得很清楚了啊。沒辦法,吳不知不明白,便耐着性子跟他細致的解釋一遍:“把你想對林公子說的話寫在紙上,然後在大街小巷分發不就完了。總有一張會傳到林公子手裏的,或者總有認識林公子的人把這話帶給他。”

吳不知琢磨了一下。阿水這小子平日裏看着只會舞刀弄棍,關鍵時候腦子倒靈光,這個法子聽着麻煩不過确實可行。一來找到林深的幾率增大,二來只要不在紙上透露自己的信息就沒人知道幹這蠢事的人是誰,但是林深猜得到。

想清楚始末,吳不知心頭的焦慮去了大半,手臂往阿水肩上一搭,說:“跟我從小一起長到大的就是不一樣,不僅手腳利落,腦子都要比一般人靈光些。”

呵,猴子冬瓜不也一起長大的嘛,怎麽沒見這倆人腦子靈光到哪裏去啊。吳不知這臉皮厚得喲,怕是城牆都比不得。

阿水倒是一點不介意,松了口氣,只要吳不知不再鬧別扭,什麽都好說。

往後的三天,吳不知緊鑼密鼓的籌備着他的“尋林計劃”。

而林深從霸縣回來正好也是在三天後。

林深騎着高頭大馬威風飒飒,即使一路上車馬勞頓使他形容憔悴,但那張臉依舊英俊逼人,引得不少妙齡少女頻頻側目。

他和王澤一前一後剛到城門口,忽的刮起一陣妖風,一張紙堪堪朝着林深飛過來,“啪”一下,糊他臉上了。

那張紙恰好他臉這麽大,将他捂得嚴嚴實實。

妙齡少女們僵了一僵。前一秒還帥得掉渣,後一秒立馬垮掉。

随後,王澤哈哈大笑起來,打破了場面的僵硬,于是大家都跟着笑起來。

林深煩躁的揭開紙,一張臉比鍋底還黑。

“到底是哪個王八蛋扔的啊!”他心裏嘀咕。王澤笑他一路了,他卻一直沒找到機會笑回來。唉……老天真的無眼,到家門口了還讓他出這麽大個糗。

正準備把紙揉成團扔掉,突然瞟到“林深”兩個字,他心裏疑惑,展開來看。

只見巴掌大的紙上寫着“林深對不起”五個字,還畫了一幀眼斜嘴歪的小像,醜得無話可說。不過畫像的眉毛濃厚如劍,雖然歪七扭八但看着神氣十足,倒畫出林深三分神韻。

林深斜嘴一笑,用膝蓋想都知道這是哪個傻子的手筆。吳不知那小子怕是見他好些天不曾露面,曉得他真生了氣,拿着着幀小像尋他呢,說來也是巧,這張紙最終落到了他的手裏。

“嘿嘿,讓你叫一群人揍我吧,現在知道小爺我是不能輕易得罪的了吧。”林深暗戳戳的高興,将缰繩向後一拉,調轉了個方向,對王澤說:“突然有事要出城一趟,你先回去不用跟着我。”

王澤:“不用我跟着,你還能有什麽正經事?”

“诶,沒正經事不能出去了?”林深說。見吳不知實在算不上正經事。

“能能能,”王澤套不出他的話,“可瞧瞧你那風塵仆仆的樣兒,還是先換身衣裳再去吧。”

林深低頭瞅了瞅自己,這幾天連夜趕路,好些日子沒有認真洗個澡換身衣服。雖然林小爺清楚自己再怎麽糙也是帥的,但再帥一點豈不更好。于是他認同的點點頭,又調轉了馬頭。

反正吳不知都等了這麽長時間,讓他再等等也沒什麽。

兩馬并驅,行到一處面攤,三五人圍坐成一桌,生意不錯,沒幾個剩餘的位置。

林深看着客人碗裏的面,色澤紅亮,爽滑誘人,一個個吃的酣暢,不由得咽了口口水,看向王澤,眼神裏透露的信息是:晌午了,該吃飯了。

王澤了然,沖着面攤揚了揚下巴,意思是:想吃就吃啊。

他倆對吃的都不挑,什麽都能打發。

于是兩人将馬交給小二,坐在了剩下的空桌子上,各自要了碗牛肉面。

等面的閑暇,林深從筷子筒裏抽了只筷子,擺桌上轉圈圈玩。王澤瞥他一眼,翻了個白眼,滿臉的嫌棄。

唉……他王澤少年英才樣樣拔尖,怎麽就跟了個智障做事。王澤尤為苦惱。

面鋪子雖小,但生意異常火爆。

臨近林深的一桌客人一邊等面,一邊談得甚歡。林深轉筷子轉的無聊,湊了只耳朵過去聽牆角。

“诶,聽說幾天前,金玉城裏白花花的紙片漫天飛舞,真的假的?”一人問。

“那還有假,全城的人都看着呢,上面寫着‘林深對不起’,也不知道這林深是誰。”另一個人回答。

“真是可惜,那天我正好在外地,錯過了這等稀奇。”

“錯過了也沒關系,就跟冬天下大雪一個樣,”第三個人插話進來,“那紙上除了有寫‘林深對不起’,還有‘林深回來吧’。”他從懷裏掏出兩張紙展示給那兩人看。

“不僅有這兩句,還有‘林深揍我吧’,‘林深我錯了’。”旁邊桌上的食客也加入閑聊行列。

“其實一共有五句話。”又一個人說,他從懷裏掏出五張紙,驕傲的往桌上一擺,那樣子神氣得就跟集齊了五張紙能召喚神龍似的。

林深湊過去看,除了剛剛提到的四句,還有一句,“林深想你了”,惹得他不自覺的雙頰泛紅,又渾身起雞皮疙瘩。

這吳不知也真是,找他就找他吧,非要搞出這麽大陣仗,還說想他了,一個大男人想另一個大男人叫什麽話。

不過,第一次被人大肆尋覓和強烈的需要,林深心裏還是挺受用的。他決定,看在大街小巷都有他的畫像的面子上,就不跟吳不知計較了。

“诶,你們說說到底是誰花這麽大功夫找人啊,還有,這林深又是誰啊,咱們金玉城可沒聽說過這號人物。”擁有五張林深畫像的食客又問。

“我聽說是哪家的小媳婦做錯了事情,惹得丈夫不高興,好些天了不回家,也找不到人,實在沒辦法才想出這麽個主意。”有兩張林深畫像的食客說。

“不是這樣的,”一人否定,“這叫林深的公子我認識,他前不久娶了位嬌妻,成婚的當夜發現這嬌妻醜得實在沒法同床共枕,一氣之下離家出走,嬌妻苦苦等待,才想出這麽個辦法希望丈夫回心轉意。”

“我也聽說是這樣的,不過那林深現在還在‘春天裏’哪家姑娘的床上躺着呢,哪會想着苦苦等着的糟糠之妻。”另一個附和,惹得衆人哄堂大笑。

林深在一旁聽得有些懵,難道他會錯了意,難道此林深非彼林深?

不可置信。他抓起桌上五張畫像,一一看過來,雖然每張都畫得歪七扭八不像個人,但是每一張都劍眉入鬓,甚至左邊眉毛下還細心的點了顆小痣,不是他又是誰?

這幾年當真是國泰民安,導致金玉城百姓堕落,閑暇竟以編造八卦為樂,林深不知該喜還是該憂。

“你們吶,還是少編造些謠言為好。”林深氣不過,忍不住說了句。

“嘿,你這小夥子怎麽說話的,我認識這林深還能有假?”

林深張了張嘴,最終什麽也沒再說,心裏想:“你認識我?我怎麽不認識你啊?”

正巧小二上了面條,他也懶得再計較,兩口扒拉完面,筷子一丢,回去換衣裳。

☆、莫不是被妖怪附身

到了家,林深換了身衣裳,站在銅鏡前審視自己。

雖然雙眼裏透出明顯的疲憊,但好在身材高大,一張臉更是生得無可挑剔,即使臉色差點,依舊世間無雙。

王澤看着林深整理衣服,忍不住笑,“十多年了,沒見你照過鏡子,今兒個當真太陽打西邊出來。”

“去你的,”林深啐他一句,扯了扯衣領又問:“王澤,你說,要不要吩咐廚房做點吃的?”

林深一問這話,王澤就覺得他不安好心,上回他也這樣說,輕飄飄的幾句話,搞得整個廚房人仰馬翻。思量一番,王澤問:“少爺,你是自己吃,還是?”

林深沒答話,空氣有一瞬間凝固。他意思是,我怎麽想的難道你還猜不到?

王澤跟着林深這麽多年,他要拉屎還是放屁,心裏多多少少有點譜,說:“你上回那陣仗,這麽短的時間就要廚房做桌宴席。三天兩頭鬧一出,非逼得廚子卷鋪蓋走了不可。再說了,食盒都被你送光了,難道還要手捧着送過去?”

上次林深送去破廟的食物是臨時吩咐廚房做的一桌宴席。

“唉,我說你……”王澤的話雖然不中聽,但好像還有點道理,林深一時沒想到怎麽反駁,只說了句,“你懂什麽呀!”

“是是是,我不懂。我就問句不該問的,到底誰啊,你這麽上心?”

林深終于舍得把目光從鏡子上移開,轉身看向王澤,“你小子能耐了吧,不該問的你還問。”

林深前兩次去見吳不知都沒帶上王澤。

王澤還不曉得世間上居然存在一個踢了林深屁股還活得好好的人。

“這件衣服太素了換一件。”林深繼續審視鏡子裏的自己。

“哦,那這件?”王澤意興闌珊。林深有事瞞他,他心裏不舒服,随意從櫃子裏扯出一件衣服遞給林深。

林深接過衣服,照着鏡子比了比,扔開,“不行,這件太花了。”

王澤又遞一件給他,“這件?”

“不行,這件穿過了。”

“您——”王澤拖長了尾音,笑得牽強,“到底要哪件啊?”

林深挑三揀四,王澤索性從櫃子裏翻出一堆衣服給他,讓他自個兒随便挑。

說來也是奇怪,林深從來不計較穿着,向來給他什麽穿什麽,如今倒是挑得跟個娘們似的。

王澤覺着此事非同小可,想了想,說:“主子,剛從霸縣千裏迢迢趕回來,你莫不是在路上被哪個女妖怪附了身?要不,我去請個道士,幫您驅個邪?”

林深嘴角抽了抽,硬壓下想胖揍王澤一頓的沖動,扯出一個笑,露出森森白牙,問:“你哪只眼睛看出我被妖怪附了身?”

王澤說得一板一眼,“你從來不在意形貌穿着,如今倒是照起了鏡子,挑起了衣裳。你個大老爺們,不相親不幽會,剛才還穿着髒衣服穿街過巷,現在突然就在意起穿着打扮了。若不是被個極其愛美的女妖怪附了身,怎麽都說不過去。”

王澤這話三分真心,七分嘲諷。

“我……”林深倒是被他逼得無話可說,努力保持嘴角上揚的弧度,心裏默默的想,“你怎麽就知道我不相親不幽會了?”

也懶得跟這榆木腦袋計較,放下手裏的衣裳,直接就穿那身素衣出門了。

走了兩步,林深又實在氣不過,回頭沖着王澤罵一句:“你才是那個不相親不幽會的萬年老光棍。”

不等王澤說話,溜了。

沒溜出門,突然想起一事,倒回來,見王澤望着一地的衣裳發怔。

“銀子給我。”林深對王澤說。

“你要錢幹嘛?” 王澤反問得理直氣壯。

林深:“嘿,我的錢,你還問我幹嘛?”

“正常情況你出門極少帶錢,從來都是把錢放我身上的。”王澤委屈極了。雖然他老是在口舌上占林深的上風,但實際上,林深那是那個真正的大魔王,大魔王說一,他哪敢說二。只能死死護住懷裏的錢袋。

林深不再廢話,直接動手。

錢袋到手掂了掂,分量不小,正準備滿意的離去,瞟見地上一片淩亂,神色嚴峻,吩咐王澤:“待會把地上的收拾了。”

王澤心碎了一地。

他家公子變了,真的變了,看來等下真得請個道士,做場法事。

王澤委屈巴巴的樣子,林深又有些過意不去,緩了緩紳,安慰道:“你放心,我沒被妖魔鬼怪附身,我只是……只是,可能中了點毒。”

“中毒?中什麽毒,公子你什麽時候中了毒?”王澤緊張起來。

“哎呀……你呀……”三言兩語解釋不清楚,林深轉移話題,“這幾天你跟着我去霸縣,風餐露宿,實在辛苦,給你放兩天假,回家休整休整。”

說完,大步開溜,生怕王澤再說出什麽令他吐血的話。

果然,林深還沒走到門口,就聽見王澤沖他大聲喊道:“主子,我不累!”

林深:“……”你不累,我也不想再跟你叨叨下去。

逃離了王澤,可謂是渾身通暢,神清氣爽。

王澤這人其實文武雙全,跟林深年紀相仿,志趣相投。只是在某些事情上少根筋,這大概也是受了他主子的影響。

出了城門,走在兩旁是桦樹林的小道上。

今日天空格外湛藍,幾片雲朵懶懶散散的飄在上面。桦樹葉子又綠了一個層次,恐怕綠到極致就要開始發黃掉落了。

偶爾有風吹來,吹得樹葉嘩啦作響。

林深聽着樹葉的低吟淺唱,擡頭仰望天空的純粹,心裏愉悅又寧靜,多日奔波的疲憊消失殆盡。

好像每次見吳不知,他總是開心的,好像因為吳不知,他覺得這個世界沒有那麽糟。

看着遠處那方破廟坐落在山腳下,小小的一座,仿若伸手就可以抓在手裏,不知為何,林深心裏居然有幾分忐忑。

不是即将見到吳不知緊張,而是想到一段時間沒見,不知怎麽問候。林深這樣說服自己。

可是,真正的原因,怕是他自己也不清楚。

每一步都走得很糾結,想快一點,又想慢一點。

好不容易到了,卻只看到阿水陪着小孩子們做游戲,沒看見吳不知。

林深客客氣氣的問:“請問,吳公子在嗎?”

阿水見是林深,雙手抱胸,一副睥睨的模樣,漫不經心問:“你來幹什麽?”他是一點不想給林深面子。前幾天他跟吳不知鬧別扭,歸根到底就是因為這個林深。

林深一臉懵,試想自己禮貌周到,語氣措辭都沒有毛病,到底哪裏惹到阿水了。

阿水也瞬間意識到赤.裸裸的把情緒表露出來實屬不妥,畢竟他家公子花了好大的功夫才讓這小子露了面,要是自己再把他得罪了,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于是,阿水立馬換了副臉色,笑意堆在眼角擠出幾根魚尾紋,說:“公子在屋後呢,等你等了好些天了。”

“吳不知身邊的人個個都是人才啊!”林深無聲感嘆,“這阿水變臉比唱戲的還快。”

不過,阿水臉上的笑不知為何讓林深脊背有些發涼。

林深謝過阿水,繞路到屋後尋吳不知去。

屋子裏突然鑽出個小身影,一颠一颠朝他奔過來,結結實實抱住他的腿。

“林哥哥,你終于來了啊。”聲音清清脆脆又帶着點小孩子的奶聲奶氣。

林深不看人都知道是小丫,一把将她抱起來,“是呀,林哥哥來看小丫了,小丫開心嗎?”

幾天不見,小丫好像長高一點了。年輕就是好啊,生命力旺盛,幾天就換一個模樣。

林深捏捏她的臉蛋,帶兩分溺寵。

“林哥哥,小丫錯了。”小丫說。

“嗯?”林深疑惑。

“小丫不該用石頭砸你的。吳哥哥說,知錯就改才是好孩子,小丫知道錯了,林哥哥原諒小丫嗎?”

林深想起來,是初次見面時,小丫幫着吳不知誤以為他是壞人,撿了塊石頭砸他。也難為這個小不點為着這件小事一直記到現在,林深刮了刮她的鼻子,和顏悅色又鄭重其事,說:“林哥哥不怪小丫。”

得到肯定的答複,小丫委委屈屈的表情一下子舒展開來,興奮的喊:“耶,林哥哥不怪小丫了,林哥哥真好。”

林深将她放下來,又摸摸她的腦袋,說:“去玩吧。”

小丫點點頭,跑遠了。

林深繞到屋後,空氣裏彌漫着一股糊香糊香的奇怪味道,猴子、冬瓜和吳不知三人圍着一團明晃晃的火堆。

繼續靠近,木柴炸裂的聲音突然響起,林深吓一跳,心裏有種不祥的預感,再不敢往前。這三個聚在一起鬼鬼祟祟的,肯定沒什麽好事。

“你們幹什麽呢?”他問。

聽見人語聲,三個人皆是一驚,吳不知還險些把手上的東西掉到火堆裏去。

回頭一看,見是林深,心上大喜,道:“你來的正好,待會兒……”

吳不知沒說完,林深卻露出一副驚恐又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手指顫顫巍巍指着吳不知,罵他:“你又偷雞!”

吳不知一回頭,三只雞暴露在林深的視野裏。

他看見那三只串在竹竿上的雞,烤得油水滋滋往外冒。

☆、白花花的胸脯和大腿

吳不知設想過很多種跟林深再次遇見的場景。

他情真意切的賠禮道歉,林深不計前嫌的原諒;或者鋪天蓋地的歉意讓林深覺着受之有愧,于是兄友弟謙感情更上一層樓;又或者林深決心不再出現……

唯獨沒有現下這樣的,一眼就認定他所有的罪過。

多日不見,林深還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公子,臉龐輪廓分明,眉眼溫柔,可是說出來的話卻讓吳不知寒心至極。怎麽,他不過偷了一回雞,難不成從此以後所有到嘴的雞都是偷的不成。

他賭氣似的朝林深吼一句,“是是是,偷的,就是偷的。待會你別吃。”

“來路不幹不淨的東西我也沒想過要吃。”林深說。

“你……”吳不知本想回他,“我們這兒的東西就沒幾樣來路幹淨的,就連腳下這片地也來路不明,有本事你就別站這兒。”但想了想,還是算了。林深好不容易回來了,要是再把這個小氣鬼惹到了,損失可就大了。

吳不知深吸幾口氣,轉身繼續烤雞。

林深坐一旁看着。

三只雞外皮烤得金黃酥脆,油水滋滋往外冒,調料往上一灑,香料與肉味完美融合,在空氣裏四溢彌漫。

哇,人生簡直找不到比此刻更幸福的時光了。

兩只雞留給孩子們,剩下一只大人們分着吃。

吳不知扯下一只雞腿,準備往嘴裏塞,瞅見林深坐得周正,雙手抱胸,表情和動作極其不自然。

一看他就是有話要說,又專門做出這幅你要先問他的樣子。

“不作你是會死嗎?”吳不知心裏嘀咕,面上還是熱情周到的把雞腿遞給林深,問:“你……你要吃嗎?”

林深偏頭,“不吃!”

“哼,裝,你繼續裝。”吳不知默默的想。

其實林深早在出口說吳不知偷雞時就覺得自己魯莽了。不知道為什麽,他每次遇到吳不知就很反常。即使知道了雞不是他偷的,又拉不下臉來承認,所以只能裝模作樣的端着。

烤雞香氣四溢,肉質細膩爽滑,卻注定跟林深無緣。

但林深又覺得自個兒生着悶氣,看着吳不知大快朵頤,實在便宜了他,于是嘟嘟囔囔的提了句:“我的氣還沒消呢!”

吳不知剛把雞腿塞嘴裏,沒來得及咬一口,聞言,又從嘴裏不情不願拿出來,舔了舔唇角沾上的油脂,“我不是跟你道過歉了嗎?整個金玉城的人都知道。”

他倆并肩而坐,吳不知的唇飽滿水潤,像一顆成熟的蜜桃,舔唇的動作更是撩人心魄。林深看得臉頰發紅耳朵發燙,仍執拗的說:“是道過歉,可我還沒原諒你呢。”

還沒原諒我?吳不知心裏“呵呵”幾百遍。林深上輩子怕是個娘們吧,一點小事計較成這樣。依照他以前的脾氣,定是你愛咋咋地,老子不伺候了。

可誰叫林深有錢呢,有錢就是大爺。再說了,全城傳紙道歉這種不計顏面的事他都幹出來了,還有什麽好在乎的呢。

吳不知深吸一口氣,将笑意強制定格在臉上,客客氣氣的問:“那林大公子你說怎麽辦?”

烤雞的油水滴到地上,晶晶亮亮的。

林深看着一滴滴油滴下去,不由得咽了口口水。他中午就吃了碗面,現在倒是餓了,可眼前的雞還不能吃,于是思量一番,說:“沒什麽事不能在飯桌上解決的,那你就請我吃頓飯吧。”

“吃頓飯呀,這簡單,”吳不知笑久了臉有點僵,“那您說吃什麽?”

“都可以,你決定好了。”

“好,那咱們就說定了,吃過這頓飯,前塵往事一筆勾銷。”

“沒問題。”林深也答應得爽快。

吳不知決定帶林深去城裏的館子吃飯,他們這地兒窮鄉僻壤,沒什麽好招待的。

正是傍晚時分,夕陽西下,大片大片的紅霞聚集在西邊天空,将整片天掩映成紅彤彤的顏色。

吳不知走在前,林深跟在後面。他看着他瘦小的背影,脖子修長而雪白,心裏的某些想法更加确定了。

進城後,天色暗淡一些,袅袅炊煙中亮起萬家燈火,星星點點。沿着金玉河走,河風裏夾雜了魚腥味,風吹動柳條掃過河面,漾起一圈圈漣漪。遠處不時傳來幾聲吆喝,呼喚自己的孩子回家吃飯。

人間的煙火氣息讓林深心裏生出一些情愫,他整個人柔和許多。

“你知道我為什麽生你的氣嗎?”他突然發問。

吳不知沒料到林深會在此時問他這個問題,愣了愣,說:“我誤會了你,還踢了你屁股?”

林深搖頭:“不是。”他說。

吳不知:“那為何你許久不曾出現,我們等了你這麽長時間。”

林深:“玩笑我倒是開得起,只是你讓那三人圍攻我,讓我有一種孤立無援的感覺。

“不是我打不贏,而是我很讨厭那種感覺,所以我很生氣。”他說。

他鄭重的語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