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承淺正在小閉關,白芷開始着手素心竹月。
白芷席地而坐,喚取震铓劍,拔劍出鞘時劍聲争鳴,卷袖搭劍,側耳聆聽,如訴情話。
這世間千萬風華終有凋謝,唯有震铓劍光輝如夕。
一凜寒光随着她擦拭的動作更勝,劍身映出她如畫的眉目。
拭劍之舉在她做來,卻是十分優雅溫和,絲毫淩冽之氣都無。
今日為給檀淩,步秋塵,和飲火宴慶,潋霞殿早早就開始準備上了。
潋霞殿熱鬧,雲霧澤守備也會輕些,所以白芷決定,趁此機會,潛入雲霧澤取素心竹月,希望諸事順利。
她獨身行走在上神界,那些神侍們幾乎識不得白芷,再加上這身與神侍們相同的衣裳,一路上無人注意到她。
白芷向震天鐘的方向走去,想看看從震天鐘是否得進雲霧澤。
據古籍記載,雲霧澤本是天界的一片荒莽之地,祖神為平海怒,以手足為針,分別釘入四海,頭顱化作震天鐘,頸骨被羽行君建造成扶光臺,天神之血彙聚于扶光臺下的深壑裏,以血供養扶光臺,擎上神界不墜,其身為封印覆于雲霧澤。
一切都是謊言罷了……
白芷目光看向遠方,想起祖神之死那日,失了神。
片刻後,她方才将思緒拉了回來。
雲霧澤內部混亂無比,十分兇險,相比其它入口來說,震天鐘旁的入口最為穩定,不會遇見過多妖獸,反之也因為相對安全穩定,所以有神将把守,免得閑雜人等随意進入。
白芷在臨近處停下來觀望,果不其然,震天鐘旁有四名神将把守。
想悄無聲息的從震天鐘的入口進入,幾乎是不可能的,闖進去自然可以,但後患無窮。
白芷眸色電轉,笑的皎潔,已經想到另一個入口。這個入口在震天鐘相反的方向,路途遠不說,那裏還是蠱雕的老巢,蠱雕生性兇猛,平日以素心竹月為食,但蠱雕更喜食腦髓。
早年曾有犯七誅大罪者,會被判啄殺,行刑手段甚是殘忍。先以秘法施加在罪人身上,使其無法反抗,再将罪人從蠱雕老巢入口扔進去,等上幾日,再以秘法将罪人的屍身取出,屍身完好無損,只是自頸項向上已成森森白骨,頭蓋則不翼而飛,邊緣還可看見喙啄過的痕跡,而裏面的腦髓已經被蠱雕食用,成了空腦殼。
後來因此刑太過殘忍,就被檀淩廢除了。
此刑雖廢除,入口卻還在,諸神覺得此地甚是兇煞,漸漸荒廢了,幾乎無人靠近,更無人把守。
思忖之間,腳步未曾停歇,已至蠱雕門。白芷凝了凝神,皺着眉看着已經廢棄的蠱雕門入口。
入口外看不出入口內的樣子,誰也不知裏面是否有十幾只蠱雕在等着你。
其實白芷本沒必要如此急忙來尋素心竹月,大可等修為有所恢複再來,只是一想到莳木族在昆侖墟那等苦寒之地受盡折磨,白芷就無法多待片刻,待大局已定,總要給莳木族一個好歸宿。
白芷已經提劍在手,絲毫不敢大意,依着手中震铓劍,全身而退還是可以的。
邁步進入雲霧澤,發現雲霧澤裏此時正是詭異的夜,月色如火,赤雲詭谲,繁星避禍,空無一星。
縱是白芷這樣的真神,也對雲霧澤抱有着幾分分敬畏之心。
素身玉立,持劍之手背在身後,劍尖指着赤月,偶爾流雲掠過,遮了月光,地上身影浮浮,偶爾幾聲急促的如同嬰孩的尖叫聲在遠處刺破天空,離離草野被風吹的簌簌顫抖,發出猶如毒蛇吐信的嘶嘶聲。
若是常人來此地,想必白毛汗都起了一層。
拿定了方向,白芷邁步向那而去。
對于蠱雕,白芷采取能避則避的态度,不是惹怒不惹怒它的問題,是這畜生見人就攻擊,從無理由。
平日裏抑制魔氣是件很費力的事,此刻雲霧澤裏再無他人,白芷任由魔氣自溢,還順手提了一個護身訣保護自己周全,只是這護身訣不如往日那般正氣凜然,而是烏黑的顏色,白芷看着這護身盾,實在難以想像這身魔氣竟如此醇厚了。
行來不至百餘步,嬰孩啼鳴聲不見,四周樹木越來越濃密,白芷停下腳步,已經察覺異樣。
這裏太危險,然而卻沒有蠱雕現身,實在太過怪異!
白芷停下腳步仔細辯聽着四周環境,嬰孩啼鳴之聲已經不見,剩下呼嘯而過的風聲,以及風吹動樹木野草的聲音。
這種聲音聽的人心底發怵,白芷左手摸向乾坤袋,她的手十分快,只眨眼功夫,手中已經捏了顆珠子彈出,力道之重,甚至連食指指甲擦過拇指指肚而發出的推彈聲都清晰可聞。
而後咚的一聲,在寂夜裏如同炸耳之聲,珠子崩碎四散落地。
這珠子并非聖物,而是白芷平日裏吃的桂花酥糖,白芷看向遠處的目光倏然涼漠,笑的譏诮:“怎麽,桂花酥糖不好吃?”
蠱雕也是上古神獸,只是性情兇猛,被判定為兇獸一族,可歸根結底,也是神獸,能聽懂人語。
烏雲散開,赤月籠罩這片大地,白芷的四周走出五只蠱雕,它們體形不大,看來并不是成年蠱雕。
白芷又拿了顆桂花酥糖,向其中一只蠱雕扔去,那蠱雕的嘴有手臂長,喙成慢月彎刀型,嘴尖如刺,蠱雕似乎受夠了戲弄,并沒有張嘴去接桂花酥糖,而是仰頭向天尖叫一聲。
其它四只蠱雕猶如聽到命令,扇着翅膀,雙足蹬地向她襲來!
蠱雕蹬地之勢恰如獵豹,雙足勁力十足,再配上這對仗長的雙翅,羽翼扇動着,使得速度飛快輕盈,一路塵煙。
白芷目光冷厲,身後蠱雕率先攻來,蠱雕的喙幾乎觸碰到她後背,卻見她臨危不亂早有提防,震身施法混天魔氣自她體內溢出,直擊身後蠱雕,将它擊退數步,撞了身後的樹,樹被蠱雕撞的抖了抖,樹葉嘩啦嘩啦的落下來,可見這招力道強悍。
就在白芷将身後蠱雕以神力撞飛之時,其它四只蠱雕也攻來,震铓劍曾是祖神親手鍛造的,白芷得祖神親傳繼承了震铓劍,而使用震铓劍須得相得益彰。
神力與震铓劍勢均是使用震铓劍的基本要求。
神力強盛超乎于它,才能将它的威力釋放出來。
你強它強,你弱則它弱。
眼前的例子就是飲火拔劍自刎,她也只能拿的起劍自刎,絕行不得其它事。
震铓劍劃過衆道歷芒,蠱雕吃痛強頂着繼續攻擊。
“縱是上古兇獸,也擋我不得!”白芷聲音威嚴,持劍橫身伫立,眼尾餘光瞄了眼身後,此刻那只撞樹的蠱雕已經重新站在她身後,五只蠱雕以包圍之勢将她團團圍住,正不斷縮小包圍圈。
蠱雕不能說人語,眼下嘤嘤亂叫,凄厲刺耳,包圍圈縮至最小時,五只蠱雕同來進攻,白芷縱身跳浮半空,震铓劍的利刃向下劃去,風暴似的樹葉攪着塵土浮空,阻礙蠱雕視線,從而一時難以找尋目标。
恰逢此時,白芷神術重擊蠱雕,慘叫聲不絕于耳,蠱雕見在地上吃虧,忙一起揮動翅膀浮空,長喙啄向白芷。
蠱雕向上升空之時,白芷的震铓劍重重向下揮斬,恰逢蠱雕急速上升之力,将那蠱雕的喙徑直斬斷,蠱雕霎時摔落在地。
沒有了喙,就等于失去了主要進攻方式,只憑蠱雕的利爪進攻太過短板,所以斷喙蠱雕落地之後便沒急着再次浮空,而是在地上觀摩戰況,伺機而動。
其它蠱雕見處在劣勢,忙一起仰天發出尖叫,白芷下意識覺得它們是在呼朋喚友前來幫忙,戰況不容拖延,逐以更強悍的法術進行攻擊,然而以少打多大多是吃虧的,幾番回合下來白芷自覺不妙,她發現眼下已經無法将震铓劍的威力最大化發揮出來。
白芷左手探向乾坤袋,手再出來時已經戴上一只晶瑩剔透的戰甲手套,一只蠱雕追來之時,白芷将震铓劍向那蠱雕擲去,蠱雕巧妙扇動翅膀躲過,長嘯尖叫,得意不已。
可惜白芷并非想刺中蠱雕,她帶着戰甲手套的左手如同操控着震铓劍,震铓劍繞有靈性的從蠱雕身後劃過,劍光電至,震铓劍已經回到白芷的左手之中,而震铓劍所飛行過的地方全部燃起烈火,燒的蠱雕尖叫着上竄下跳,想逃離炙熱的烈火。
白芷嘴角微挑,露出個不易察覺的淡笑,她怎會輕易放這四只蠱雕離開,先前她浮空早已暗中施法在更高的空中以秘法編織成網,只待蠱雕們中她的口袋陣。
果不其然,這四只蠱雕剛逃至半空,就被紅色的網壓了下來,烈火着身并不好受,蠱雕驚叫,白芷似乎已經聽到四周有更多蠱雕的尖叫聲。
成年蠱雕可噴烈焰火,被烈焰火灼燒到不至死,但會灼燒內丹,使其功力大減,蠱雕再輔以啄殺。
僅這五只幼年蠱雕就已經讓白芷應接不暇,若再來幾只成年的,只怕今日要葬送于此。
白芷環視四周辨別方向,種有素心竹月的林子就在東方不遠處,白芷左手的手套繼續操縱着震铓劍快速環繞蠱雕轉圈,烈火更勝,白芷将震铓劍收回,從新抓在右手上,向竹林行去。
然而天不行善,白芷運氣背到極致,竹林裏正有一團黑壓壓的陰影向這邊沖來,應該是蠱雕喚來的同伴,白芷懊惱的罵了聲,素心竹月距離她不過百餘尺,可就是采取不到,遂怒從心生,把那四只蠱雕全部燒死,而後才向入口退去。
可是白芷忽視了那只被她斬斷喙的蠱雕,那只蠱雕趁她逃離不背時,飛上天空,而後快速俯沖,以利爪抓住她的肩膀,白芷失聲痛呼,雙肩被抓住,幾乎已經帶她飛離地面,白芷忍痛以震铓劍斬斷它其中一足,蠱雕斷足後,另一只利爪卻抓的更緊了。
這只蠱雕也是受傷嚴重,失去了将白芷抓離地面的力量,只是那爪子還死死銜在白芷的肩膀上,疼的白芷直冒冷汗。
白芷硬生生抓住蠱雕的爪子将它拉出甩在地上,而後震铓劍毫不留情的向下刺去,再一挑,蠱雕腸穿肚爛,死定了。
這蠱雕已經将白芷逃離的時間耽誤了,白芷眼看蠱雕追來,不敢拖沓久留,忙通過入口離開雲霧澤。
離開雲霧澤的白芷并不敢在此地久留,馬上邁步想回扶光臺去。
她雙肩有傷,被利爪抓出幾個血洞,此刻鮮血已經染紅了衣袖,而蠱雕斷足後的血流在白芷肩上,進入到傷口裏,蠱雕的血液是有毒的,這也是白芷一直未曾大動幹戈的原因,後來被蠱雕惹惱了,方才下狠手刨它個腸穿肚爛。
白芷走了一會,實在堅持不住,在乾坤袋裏找了兩顆解毒丹藥吃了,可意識還是漸漸模糊,只覺得頭暈眼花天旋地轉,她用力晃了晃頭,拿出一份清明辨別出此地是一片竹林。
細雨濛濛杳冥冥,密茂林修竹芊芊,白芷在這片竹林裏轉了很久都轉不出去,腳下軟的直打滑,終是抗不住蠱雕血毒而跌落至竹林坡下深處,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