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情傳 — 第 31 章 光陰(1)

日暮盡落,白芷未歸。

承淺遙望着,星星之火點綴了上神界的夜,更遠的地方,燈火通明,宴請似乎開始了,看來白芷是真的不準備赴宴,索性連人都不出現了。

往常到沒有白芷突然消失之事發生過,有事出去大多會知會一聲,承淺心裏有着幾分擔心,但也無法在上神界四處游走尋找,無奈也只能在扶光臺等着。

等了許久未見人歸,承淺回屋準備休息,忽然輕巧聲起,承淺以為是池光或者流玉,開了門才瞧見是兩位神侍。

兩位神侍神情可親,其中一個微笑施禮道:“白芷神上,我等是奉清輝天神之令請您去參加宴慶的。”

看來這兩位神侍不曾見過白芷,竟将她誤認為白芷真神了。

承淺回笑,也施禮道:“兩位神侍姐姐,我們真神恰巧不在,今早出了門,至今未歸。”

兩位神侍似乎未曾想到她會如此回答,兩人相視交換了個眼神,另一位神侍打笑道:“神上您就別戲弄奴婢了,扶光臺除了您,還能有誰?而且我們也從未聽說過扶光臺有過神侍存在。”

“是啊,神上。”另一神侍也如此覺得。

看來白芷把她保護的太好了,除了池光和流玉根本無人知曉她的存在?承淺揉了揉額,無奈笑道:“兩位神侍大可入那間屋子觀覽,那屋子裏有白芷真神的自畫像,你們看過便知我并非白芷真神。”

兩位神侍不肯挪步,只是可憐兮兮的看着她,承淺見她們不為所動,便想拉着她們其中一位神侍去看,還未觸及她的衣袖,兩人就噗通噗通的跪了下來,承淺伸手去扶她們起來,急急道:“你們這是做什麽,快起來。”

兩位神侍梨花帶雨十分委屈,可憐兮兮的道:“神上,奴婢奉令前來,請神上真的不要難為奴婢們了。”

承淺想扶她們的手僵在半空,無奈搖頭:“好吧,就算我是白芷真神,你們去回複清輝天神一聲,就說我身體不适,宴慶就不去了。”

神侍們甚是死心眼兒,哭道:“這話還請神上親自去說,奴婢們不敢撒謊的。”

這是什麽事兒啊!承淺頭痛不已,心心念念着想白芷此刻若能回來多好,解救她于水火之中。

“神上……”兩位神侍哭的有些洶湧。

承淺實在不忍心,擺了擺手十分無奈道:“罷了罷了,我去就是,可我真的不是白芷真神,我只是真神的随侍而已,你們等着,我進去換身衣服。”

兩位神侍喜笑開顏,忙道:“那奴婢們就在門外等着,請真神快些,宴慶只差您一人了。”

哎呦呵,這些神仙真是讓人頭疼啊!

承淺回屋換了件淡藍色裙子,腰帶緊塑,使身段得以彰顯。這件裙子小有來頭,乃是滄瀾神女耗費百年才得一匹的料子裁剪成的雲夢裙,乃是白芷贈與承淺,慶祝她第一次脫鏡而出的禮物。頭上用一支孔雀翎制成的步搖稍作點綴,輕妝淡抹,溫婉迤逦。

兩位神侍見她已經稍作打扮,甚是歡喜,逐引着她前往天星宮斂霞殿。

清輝的天星宮有殿七座,主殿一,左右配殿二,後殿二個,前殿二,前殿一是用來議事的,用來宴請的斂霞殿是前殿中的第二個。

承淺心想今次去見清輝,清輝至少不會表面遷怒于她,諸事不必透露太多,只道是白芷在下界撿了她回來,她潛心修煉,而入神位。

在斂霞殿也必定會見到步秋塵,雖說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真當見時,心中還是忐忑。

離開扶光臺地界範圍,逐近天星宮。

天星宮高聳入雲,甚有及步登天之勢,拾級聚足,速步以上,立身天星宮宮門前,向內望去,宮內碉樓玉砌,燈火輝煌,人影綽綽。

承淺忽然停住腳步回頭遙望扶光臺,目光尋覓,只見落墨似的叢林樹植,燈火已然不見,扶光臺與世隔絕,如同微塵毫不起眼。

她心中難受,絲絲痛意橫在心頭。在承淺未曾被托付到白芷手中的那近萬載光陰裏,白芷是怎麽過的呢?

是否獨坐在幽靜的波葉金桂林裏,聆聽萬物生長,感受光陰荏苒?

是否只有日開夜落的桂子相伴,她一醒千年,一睡千年,一夢千年……

伶俜萦苦辛。

神侍們端着瓊漿玉釀從不遠處走過,絲絲酒香随着風狡猾地鑽入鼻尖,拂過裙角。承淺愣神太久,直至神侍們詢問時,方才回過神。

“無事。”承淺轉過頭,由神侍引入天星宮,向斂霞殿方向而去。

承淺行至斂霞殿外時,神侍請她稍等片刻,其中一位神侍進去通報。

“快請她進來。”有男聲傳來。

“白芷真神到。”殿內男神侍高聲報,聲音洪亮,殿內殿外都聽的十分清楚。

“哼,先前不還是裝模作樣的拒絕了天神,說不來了麽?現在怎麽又突然來了?”

“是啊,說的那般決絕,“‘無空,不去。’她說這話時那不屑一顧的神情我都記得十分清楚呢!”

自承淺為靈神,五感六識随着修煉稍有增強,承淺隐約聽到了殿內諸神們的低聲議論,心底義憤填膺。

神侍做了個請的手勢,承淺整了整衣裝,顏涼冷眸,立身殿門口,秀麗的容顏還隐在暗影之中,只一片輪廓勾勒出窈窕的身形,眸光掃看之下,已将殿內情況納入眼中。

斂霞殿裏除去神侍,約莫着有五六十人,或坐或站,除去位列真神之尊的幾人,衆神不約而同的站起身向門口方向行禮,态度少有恭敬,傲慢居多。

哼,表裏不一,實在惡心至極!承淺如是想着,邁着沉穩的步子而來,站定在殿中央,眼觀鼻,鼻觀心,向高坐再上的清輝天神說道:“天神在上,小神承淺,并非白芷真神,這其中有些誤會,還請天神勿要責怪。”

清輝也發現來人并非白芷,眯了眯眼,面色冷峻微愠。

諸神聽聞此言紛紛擡頭看向殿中女子,她雖有着不弱的修為,但自容貌上來看,确實不是白芷真神。

那兩位去請承淺而來的神侍聽聞此言,終于知道她所言非虛,看來她真的不是白芷真神,懼的雙雙跪地解釋:“奴婢見這位姑娘在扶光臺,便以為她是白芷真神,未曾想扶光臺還有其它人在……”

是啊,所有人都以為扶光臺只住着一位白芷,只是,其中并不包括除卻檀淩、清輝和他的兩名弟子,池光,流玉,他們知道承淺的存在。

而識得承淺的這師徒三人從沒想過,承淺竟敢如此貿然出現在這等場合,也難怪清輝愠怒。

“哦?”清輝聲音極其低沉,所有人都知道他很不高興,“那你是何人?為何會在扶光臺?”

若說未聽出清輝語氣中的不悅,那承淺就真的是白活了。只是她不解為何清輝會如此憤懑,難道只是單純的因為未請來白芷,來人是她嗎?

因着清輝坐于高席之上,承淺先前還以禮垂眸不敢直視之,聽他此言,不由得擡了擡頭,想将清輝瞧得更清楚些,不放過他面上的任何微表情。

好強烈的敵意!

承淺對上那雙懸珠褐瞳時,忽然想起過白芷曾說過祖神留有龍鳳血脈,長女名為訣瀾,屈居真神行四,檠天架海,穎悟絕倫,可惜魂滅于昆侖墟。

長子清輝,為真神時行八,力有未逮,嫉賢妒能,這恐怕是對天界最高統領的最低評價了,眼下看來,白芷當真慧眼,一語中的。

“小神承淺,曾是神器幻心鏡中的鏡靈,千年前因機緣巧合被白芷真神帶回上神界,得白芷真神悉心教導,終修煉至神位。”

清輝嘴角緊抿着:“昨日震天鐘敲響,原是因為你,怪不得尋不見人,原來一直躲在扶光臺。”

“正是,因昨日初登神位,狀态不穩,所以在扶光臺休息,想着改日再來請罪,不巧被兩位神侍誤認為小神為白芷真神,實在是罪過。”

“到也不是什麽大事。”清輝許久後才說,片刻後,又問,“那白芷所在何處?”

承淺到是如實答了:“小神昨日小閉關至今日,出關之時就沒瞧見白芷真神,至于真神去了何處,小神并不知情。”

她這些話答的十分得體,絲毫沒有不敬之處,連清輝也拿捏不到纰漏,無法發作于她,只得按捺下來,忽地一笑,對諸神道:“既然如此,便也不追究了,你是第一位由靈修成的神,實屬不易。不過,現在神界并無空缺職位,你就還是留在扶光臺與白芷真神潛心修煉吧,指不定哪天上神界會多出一位靈真神呢!”

言罷,清輝對衆人一笑置之,衆神随聲附和跟着笑。

承淺暗暗冷笑,這是也打算把她同白芷真神一樣囚困在扶光臺了。

如果說将白芷困于扶光臺是因為她身有魔氣神息不純,那承淺何辜呢?

承淺容身的鏡子可是神器幻心鏡,她又得了至真至純的靈神之身,清輝到底在怕什麽?承淺陷入深思。

“今日宴慶,一來為檀淩歸來、二來慶賀步秋塵、飲火進階真神,未曾想又得了位靈神,更是喜上加喜,既然白芷今日有事不能前來,你便入座她的席位,也為你同慶。”言罷,清輝對內侍擺了擺手,內侍上來引領承淺入座,承淺道謝之後安靜入座。

清輝對神侍說:“開宴吧。”

神侍們各司其責忙碌起來,舞侍們魚貫而入,霓燈光璀璨,弦歌舞婆娑,影影綽綽,如夢如幻。

承淺不敢直視對面的席位,那裏,有步秋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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