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小玉峰蒼翠疊柏,十分峻美,伴随着蟬鳴鳥叫,風攜花香而來,湧入鼻尖。
“我已經與他打過照面,他對我容身的鏡子已經起疑,正扣押下來仔細研究着呢,這次要是被他發現我們魂魄有所出入,以他的聰明,鐵定會猜出什麽!”
“猜出又如何?”白芷用指甲從小盒裏揩出些茉莉潤膚膏來,均勻地塗抹臉上,“猜出又如何?步秋塵癡等千年,若理出頭緒還不主動出擊才是傻子。”言罷,她目映着銅鏡看向承淺,那眸光裏的幾分薄冷已經沾滿了面容。
承淺遍體生寒,虛像急的團團轉,她的靈力漸漸消散,身子變得更飄渺了,屋子裏最後只留她的聲音:“真神,求求您!”
這邊聲音剛消,那邊門便被推開,蘇長情人已經走了進來:“你醒了?來,這位是秋塵上仙,快過來行禮。”
白芷與步秋塵對上視線,他十分清冷的瞳孔中此刻竟有了一絲波瀾,白芷面不改色微微行了一禮,道了句:“蘇鏡見過秋塵上仙。”
步秋塵依舊那副模樣,淡淡道:“蘇姑娘免禮。”他收回視線,指着凳子道:“諸位坐吧。”
蘇長情和步秋塵坐下後,白芷站在蘇長情身後,客套道:“上仙客氣了,叫我小鏡便好。”她似有若無地将視線落在步秋塵身上,那一身白到極致的水藍色袍子,配上他的面容,卻不知怎的,透出那麽幾分外冷內熱的感覺出來。
白芷略帶審視的目光在他神上停留片刻,便聽他們來此的目的。
步秋塵對蘇長情說:“吾方才先去探望了蕭姑娘,蕭姑娘已經修煉成妖仙,受此重傷全是因為昊天箭上塗抹了一種奇毒,名為萬鬼,中毒者會漸漸沉迷混沌之中,而後自身魔化,失去理智,受下毒者所用。”
“難道此舉出自魔道之手嗎?”蘇長情眉心一蹙,這已經超出了他的了解範疇,據他所知,魔道已經寂滅千年,千年對凡人來說,簡直如同歲月長河無盡無邊,這時又怎會突然出來危害蒼生?
“據吾所知,魔界如今已經換了新的領帥,此人名叫妩泱,不知此事是否與她有關。”
聽到妩泱的名字,白芷微一擡眼,正巧對上步秋塵的目光。聽步秋塵的話,他懷疑她是妩泱?白芷裝傻道:“秋塵上仙要喝茶嗎?我去沏。”
“不必。”步秋塵擡了擡手,又對蘇長情道:“此事涉及頗多,你們不必對此多加擔心,眼下還是要治好蕭姑娘的毒。”
“說到解魔毒,上仙是否已經有辦法了?”蘇長情急忙問。
“蕭姑娘所中之毒需要至陰至寒之物方可克制,常用藥我這都有,如今只缺冰魄和溶金骨這兩味藥。”
提到了冰魄,蘇長情略一思忖,想起冰魄所謂何物,古籍曾有記載,昆侖墟下埋有萬年堅冰,其冰有靈,統稱冰魄。
蘇父鐘愛修仙,致使蘇家此類藏書特別多,蘇長情不愛修仙,這些書到是沒少讀。但溶金骨所謂何物,蘇家的古籍上可沒有記載,蘇長情也聞所未聞:“晚輩到是從古籍上看過冰魄,溶金骨卻從未聽說。”
步秋塵嘆了聲,緩緩道:“溶金骨是味逆藥,因為并不常見,所以所知之人甚少。”
蘇長情作了一揖:“還請上仙解惑。”
“得道仙人殡天後,屍骨會漸漸被天地之氣溶成金骨,故稱為溶金骨。”
蘇長情含笑點頭:“第三次神魔大戰,昆侖天宮墜落地下,底層建築成了一片廢墟,不少神、仙,葬身埋骨于此地,必有溶金骨,此行便一次取個齊全,盡快給蕭姑娘解魔毒。”
“這事到要勞煩小鏡姑娘了。”步秋塵又看向小鏡,忽然道。
“嗯?上仙是讓小鏡這一路端茶遞水嗎?可以的,這些小鏡做的很好,上仙放心。”白芷暗中計較步秋塵究竟在想什麽。
蘇長情扶了扶額:“上仙,我這徒兒有些心智不全,此行危險重重,帶上她,恐怕多有不便。”
步秋塵起身,圍着她上下打量,最後神情冷漠地道:“她天賦異禀,身攜靈氣,女子體制本屬陰,而她又是寒冬臘月所生,我為她算了一卦,她身寒體寒命寒,有她在旁,冰魄和溶金骨可保藥效。”
蘇長情默了默,還是搖頭:“可是她的心智……”
“或許吾可以做些什麽。”步秋塵說罷,不待蘇長情反映,更不待白芷反抗,手下結咒,指尖提起一道青光,直向她心口襲去。
白芷連退數步似乎想躲,心思電轉之間就讓青光擊中了胸口,逐踉跄後退幾步,後背已經抵在門板,緩緩下滑,假裝暈過去了。
“沒事的,馬上會醒。”步秋塵說。
“小鏡!”蘇長情緊張地上前扶住她的身子,見她緩緩醒來,單手捂着胸口,好像十分痛苦,“你怎麽樣?身體可有不适?”
白芷佯裝迷惑,墨眸暗中冷瞥步秋塵。
“好了,小鏡姑娘已經恢複正常心智了。”步秋塵的嘴角露出個不易察覺的淡笑。
白芷聞言,腦子嗡嗡作響,心中對步秋塵有了芥蒂。
“小鏡?”蘇長情露出個最能迷惑姑娘的微笑,雙手扶着小鏡的肩,晃了晃她,“流個口水給為師看看。”
白芷沒好氣地拍掉肩膀上的手,看了看蘇長情俊逸出凡的臉,陰冷冷地道:“師父,我又不是花癡,幹嘛流口水。”
蘇長情先是一愣,而後爽朗地笑了起來,拿起她腰間的手絹擦她的嘴角:“可是你真的在流口水啊。”
白芷伸出舌頭舔了下嘴角,吞了吞口水:“多謝上仙相助,令我恢複心智。”此話說的咬牙切齒。
“姑娘不必客氣,此行危險重重,我會與昆侖碧玉宮打聲招呼,他們會協助你們取藥,另外,韓奕是我蒼梧派得意門生,就你們三人一起上路吧。”步秋塵說罷,白光一閃,嗖地離去。
我呸!剛獲得仙身的修為也叫得意門生?騙鬼呢吧!白芷腹诽,想着眨眼不見的步秋塵,狠狠地捏了捏拳。
蘇長情這時湊了上來,圍着圈的将她上下打量,最後确認似的點了點頭:“看模樣跟前些日子沒什麽不同。”
“師父,我們何時啓程?”白芷避而不答轉問他。
“為師想起還有點事要安排。”蘇長情腳下生風似地往外走,空氣裏只餘其聲,“我們師徒腳程太慢,聽秋塵上仙安排吧,既然你沒事,為師先去探望下蕭姑娘。”
白芷扭頭回屋,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倒水給自己喝。
“該死的步秋塵!”她吃了悶虧,仰頭又灌下一杯水,“承淺,承淺你出來!”
任憑白芷如何喚,承淺也不敢現身。
午後日頭正勝時,韓奕來了。
今個韓奕穿着蒼梧派的道袍,頗顯仙風道骨。
白芷給韓奕倒了茶,看着他額角薄汗,随手将自己的手絹遞給他擦汗:“剛練完午課吧?”
韓奕應了一聲,接過手絹擦了汗,星眸又盯着她看了會,才道:“小鏡,聽聞你心智恢恢複了?”
白芷瞬間想起步秋塵,頓時恨的牙癢癢,面上卻還要賣笑。
“多虧了秋塵上仙,他将我治好了!”我呸!步秋塵,以後別讓我再看見你!
韓奕的目光轉了轉,神情有些不太自然,緩緩道:“小鏡,有件事想與你談。”
“哦?是關于去昆侖墟的事嗎?”白芷問。
“不是。”韓奕咬了咬內唇肉,思忖一番,最後道:“我……”
“嗯?”有什麽事能讓他難以啓齒說出口?“難道你有心上人了?!”白芷随意一猜,韓奕如此糾結,想必這個心事不一般。
韓奕低下頭,默了半晌又道:“不是,我只是覺得,她給人的感覺很不一般,另外她不是人,是妖仙。”
白芷眉角一挑,頗為難地啧啧兩聲,她拍了拍桌子,韓奕随聲而擡頭,兩人對上目光後,白芷問道:“是哪家的妖?”
“你也見過的,就是那個白姑娘。”
“噗!”白芷險些沒噴出唾沫星子來,尴尬不已,連忙倒茶給自己壓驚。
不料這時韓奕又道:“說來奇怪,我自幼常常夢見自己捧着一枚鏡子看,鏡子裏倒映出一張日漸老去的男人面孔,這夢一直困擾着我,直至認識了她,我覺得,那種感覺好熟悉。”
白芷剛吞下的茶又有噴出的趨勢,她連忙給自己順氣,不斷地擺手道:“你說清楚點,說清楚點,到底怎麽回事?!”
韓奕等她把氣順過來,解釋說:“自從見過白姑娘後,鏡子裏不再是那個男人日漸老去的容顏,而是白姑娘,我覺得,這其中一定有什麽關系……”
“就憑這麽一點,你就喜歡上白姑娘了?”白芷不可思議地問。
韓奕變得有些恍惚,好似在夢中一般,又想了許久:“我沒說喜歡她……只是覺得很特別,很玄妙。
前兩天她化作你的模樣,我跟她相處的十分愉快,我心裏也很奇怪,為何那時她的一颦一笑都能吸引我的目光。”
白芷幹笑兩聲。
心中暗忖,傻子,你喜歡的是承淺,她們身份調換,韓奕自然搞不清自己喜歡的是誰。
白芷坐在原地,擺擺手道:“你迷惘也很正常,你的心思還需你自己仔細分辨才是。”她一頓,韓奕好奇地看着她,白芷将韓奕攙扶起來,自言自語,又像是陳述着什麽:“我就不一樣了,我很清楚自己喜歡什麽。”
“你喜歡什麽?”韓奕随口問。
“我喜歡的,已然不在了……”白芷垂眸,嘴角勾起了慘淡的笑。
韓奕眉心微蹙,不知其意:“你在說什麽啊?”
“沒什麽。”白芷搖頭起身走出屋子,背影有些落寞寂寥,她從小玉峰眺望遠處風景,承乾殿煙霧缭繞,變得十分飄渺,讓她想起扶光臺日漸呈黑的雲霧,“我們什麽時候啓程前往昆侖墟?”
“明天一早,師叔祖說要借我幾件法器,否則以我們三個人,實在難以應付突發狀況。”
“哦?昆侖墟有妖魔?”
“不知道,不過我猜,溶金骨和冰魄一定很不好取。”韓奕擔憂地看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