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被蘇長情找到時,正坐在庭院深處的石凳下,垂柳遮了大半陽光,她的氣色顯得很差,眼神呆滞。
蘇長情歷經聚變,此刻面容神色無一不透露着疲态,一改往日風流騷包的琉璃白袍,改穿了件沉穩的墨衫。
白芷揚頭,目光落在蘇長情的嘴角,靜默片刻後搖搖頭。
初入蘇家老宅時,白芷發現蘇家老宅籠罩在一股凜然正氣之中,那時她并未在意,眼下這股正氣有消散之勢,實在不祥。
“蕭姑娘怎麽樣了?”白芷關心的問。
“父親已經用家傳法寶護住蕭姑娘的心脈了,只是那箭并非凡物,蕭姑娘也并非凡人,怕是撐不了太久。”蘇長情十分擔憂。
蘇長情擡手揉了揉她的臉頰,他手指很軟,被他觸碰着的臉頰微熱:“小鏡,昨夜沒看着你,去哪了?”
“我害怕的躲回屋子去了,渾渾噩噩的就睡着了。”白芷微笑着扯了個謊。
她神色淡定,本該清澈的眸子此刻參染了少許雜色,似乎有黑霧纏繞着瞳孔,蘇長情疑惑着皺了眉頭。
咕嚕咕嚕嚕……
“哈,忘記正事了!”蘇長情将她從石凳上拉起來,推着她的脊背,“走走走,快給為師做點吃的去,忙了一夜,餓死了!”
“師父,府裏不缺廚子啊!”蘇長情是豬嗎?說兩句話就餓?
蘇長情攤攤手:“為師嘴叼,被你養出來的,別人做的飯食我吃不慣,既然你在這,又如此閑着,不如給為師做兩道拿手小炒,慰勞一下為師。”
吃貨!白芷腹诽。
随手做了兩道小炒,熱了一籠桂花小饅頭,蘇長情邊吃邊道:“昨天的事有沒有吓到你?”
“有一點。”白芷假裝害怕的樣子,蹙眉問,“師父,老爺和夫人怎麽樣了?”
“父親昨天連夜命人送信去蒼梧山,秋塵上仙得知此事,命父親盡快把蕭姑娘送上山,由他看看再做決定。”他笑了笑,放下碗筷,挪坐在她身旁,攬了她纖薄的肩膀靠過來,鼻尖嗅着她淡淡的香氣。
“什麽,秋塵上仙?”白芷有些驚訝步秋塵會管這事。
“就是蒼梧山上的那位得道仙人,母親和父親又是蒼梧弟子,蕭姑娘又為母親擋此一劫,父親自是要拼盡全力去救的。”蘇長情提起筷子,夾了一口清蒸筍條放在口中,美滋滋地眯起了眼,“一會收拾打點一番,我們估計要連夜上山,你也來。”
“我?我去幹什麽?天這麽黑!”要在凡人面前一步步爬山真的很累,白芷自然不想去。
“你說呢?”蘇長情騷包地問。
白芷欲哭無淚,想起往日蘇長情變着法的折騰人,她就心裏發怵:“師父,你是讓我背你上山嗎?你殺了我吧!就算累死,我也背不動啊!”
蘇長情十分無奈地用食指按了按她的額頭:“你這丫頭,腦子裏一天都在想些什麽?你來伺候為師,苦力活不用你做。”
“哦……”白芷可算放下了心。
蘇長情胃口很好,兩道菜均見了底,用完了飯食後便去打點行程,白芷收拾碗筷洗洗涮涮好了,也裝模作樣地打了個行李包。
天邊殘陽餘晖,一行人向蒼梧山進發。
蒼梧山派了韓奕來接蘇長情一行五人,除了蘇長情,白芷,蕭寒煙外,還帶了兩名侍女侍候昏迷着的蕭姑娘。
韓奕手持法寶,以術法催動法寶,法寶形成陣法,直接帶他們進入蒼梧山的小玉峰,小玉峰有一塊天然的岩石平臺,平臺上修葺了房屋,非本門派弟子,都要住在這裏。
“你們先在這裏稍做休息,我們再去承乾殿見掌門。”
“好。”蘇長情點頭,稍做安排。
蒼梧山在仙界算是洞天福地,只是千年前經承淺那麽一鬧,實力早已不複往昔。
承淺不是一般戰士,當年惹下的禍事殃及蒼梧派,步秋塵有兩位師兄兩位師弟,魔界來襲,蒼梧派與碧玉宮合力抵抗,步秋塵的兩個師弟身受重傷,如今已隐居後山,做了散仙。
而步秋塵的二師兄則歷劫失敗,化作塵煙去了。
步秋塵因為當年承淺的事,一直很少露面。
如今蒼梧派只有掌門金澤上仙苦苦支撐,門派聲望一落千丈,不同往昔。
聽流玉說,仙界現以昆侖碧玉宮為尊,蒼梧一派專研咒術,以輔為主,現已淪為仙界十分平庸的門派了。
可前幾日見過步秋塵後,白芷便改了想法。
那步秋塵實力已達上神巅峰,絕不容小觑。
她收了神息,以免被敏感之人察覺到。
一行人來到承乾殿
韓奕給蘇長情介紹了金澤掌門,蘇長情以禮拜見。
最後蘇長情将此事一來二去說個明白,原來不只是蕭姑娘受傷,蘇家還丢失家傳了神器“納元珠”,納元珠具體何用,蘇長情未言明。
金澤掌門聞之色變,蘇長恭敬抱拳,懇請道:“還請金澤掌門施以援手,先救我恩人于危難旦夕之中!”
韓奕自乾坤袋中取出一支箭呈上,白芷目光緊随而去。
金澤掌門示意他稍安勿躁,掐指算來,半住香後,睜開眸子,又仔細查看了兇器,箭頭刻有龜背紋,十分少見。
“掌門師公,如何?”韓奕急問。
“《上古兵刃錄》曾經描寫過一把弓,弓上有龜背紋,那龜背紋其實是一位大神的圖騰。”金澤上仙捋着白須。
蘇長情上前一步,神色不安:“掌門,此話怎講?”
金澤指尖輕輕撫摸着箭尖的龜背紋,思忖了下,緩緩說道:“吾猜測,這枚射中蕭姑娘的箭為昊天弓的配箭。”
“訣瀾……”白芷皺眉,腦海裏映出一個人影。
金澤十分遺憾地說:“或許此乃訣瀾真神之物。第三次神魔大戰時,訣瀾神滅于昆侖墟,她的昊天弓也不知所蹤,可能随她同被埋葬在昆侖墟下了,而昊天箭,卻不知去向。”
“掌門師公确定這是昊天弓所配的昊天箭嗎?”韓奕問。
“《太古衆神集》中也曾有記錄,訣瀾真神為祖神長女,手持昊天弓,可射妖魔鬼怪,中箭者灰飛煙滅,而凡人、仙、神卻不會。此箭危機不足以另妖仙灰飛煙滅,所以蕭姑娘重傷未死。”
衆人了悟。
蘇長情略一思忖,問道:“此物失蹤年久,據古籍推測,可能被埋葬昆侖墟下,而昆侖墟為昆侖碧玉宮看守,如此神器,怎會不知不覺的就被人取了?”
金澤擺手搖頭:“你還未明白此事的玄怪之處,此箭是否由昊天弓射出暫且不說,重要的不是昊天箭從何而來,而是使用昊天箭的人,到底想殺誰。”
“到底是何等強力之人,必須要動用昊天箭?為保萬無一失,還特地在箭上淬了劇毒‘萬鬼’,這才是其中關竅!”金澤将昊天箭放回錦盒內,憂慮升上眉梢心頭,“恐怕當日在場之人,有妖魔詭道之人。”
有人又分析:“既是想用昊天箭斬除妖魔,那來人并非惡意,大有可能是正道中人啊?!”
也有人認同這種分析。
“也有可能是那位正道人士發現偷納元珠的人正潛伏在蘇府,想懲惡揚善也說不定。”韓奕又分析。
一時間議論紛紛,最後認同韓奕分析正确的占了絕大部分。
蘇長情明白事态的嚴重性,看向小鏡:“那晚人多雜亂,來賀壽的賓客至少有百餘人,蘇家老宅裏的家仆又有許多,前後算上二百多人,實在難以排查。”
“總之,此事急不來,吾先以咒術護蕭姑娘性命,這其中牽扯諸多,秋塵師弟今夜出關,待我與他商量後,再做打算。”
事到此處只能暫且就罷,蘇長情恭敬行禮:“此事全聽金澤上仙安排。”
此事論及此處,也就差不多了,衆人回房休息。
白芷洗漱過後,躺在床上回想金澤上仙的話。
夏末蟬鳴,微風拂柳,聽着想着,想着聽着,白芷緩緩阖了眼入境。
夜深人靜之時,吱呀一聲門響,白芷已經感受到有人闖入,品這氣息歸屬于蘇長情,便繼續佯裝熟睡,蘇長情手持小油燈推門進來,又悄悄轉身阖了門。
“啧啧,這丫頭,睡覺也不知落闩,總不長記性,也不怕采花賊溜進來。”
蘇長情悄聲輕步,稀稀疏疏的在房間裏折騰了會,似在找着什麽,白芷見他這幅模樣有意捉弄,便邀來一陣風将門吹開,發出輕響,吓得蘇長情眉頭都皺在了一起,趕快去扶門。
白芷轉了個身,面向着蘇長情,極不老實的踢了被子。
蘇長情本想離去的,略有些不放心,又回來把被白芷踢亂的被子給她蓋了蓋,這才離去。
随着門的閉合,白芷睜開了眼,再無入境之興。
翌日一早,忽被承淺急促聲音叫到:“快醒醒,別睡了!”
白芷起身,伸了個懶腰,問承淺:“你怎麽在這,你不是雲游去了嗎?”
“游什麽啊!那不過是緊急情況下脫身的說詞罷了。”
“哦,你火燒眉毛的叫我起來,就是要告訴我你回來了嗎?”白芷歪着脖子揉着頭。
“當然不是!”承淺化作的虛像一臉急切,神經兮兮地問,“天蒙蒙亮時蘇長情從您房裏走了出去,我見他頸項上有些許紅斑,你們昨夜做什麽了?”
“做什麽?”白芷還在雲裏霧裏,邊穿衣邊說:“誰知道他來做什麽,鬼鬼祟祟的。”
承淺慌張的向外張望,又擺手示意先不談這些:“一會步秋塵要來,我見他這些年修為大增,您可不要被他看出什麽端倪來!”
“步秋塵嗎,我正想會會他。”白芷穿好衣服洗漱,洗漱好後将洗臉水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