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思忖,當年也是給妩泱氣昏了頭,終是意難平,對妩泱下了黑手,妩泱受白芷親傳,所習法術幾乎與白芷相同,所以跡墨來掏內丹時,白芷也不意外。
跡墨面容看起來極其疲乏,白芷準備長話短說:“我尋思萬載将近,你總該消了氣了。”她碎妩泱內丹,跡墨掏白芷內丹,理論上講,一換一,前塵往事應當一筆勾銷。可白芷再将跡墨的臉色看了看,心知他可能還沒消氣,便誠懇道:“今日打擾,是有事相求,想要請你幫忙。”
“何事?”跡墨挑眉問。
白芷娓娓道來:“人界有一魔尊名叫肖唯,後來他散盡魔氣成了凡人。”
跡墨颔首,認真的聽着。
“凡人如同蝼蟻,區區幾十年生老病死,轉世輪回了幾次,我想知道,如今肖唯轉世在哪裏了。”
“你來就為此事?!”跡墨探究的問。
白芷沒聽出話裏有話,颔首回答:“是啊,就為此事而來。”話畢,還一臉懵的看着跡墨。
跡墨眉心微蹙,長籲了口氣。
“他與你有何幹系?”跡墨恢複嚴肅。他隐約中是聽說過人界有這樣一位魔尊,但在跡墨眼裏,區區魔尊與凡人并無區別,皆是蝼蟻,也便沒去多加注意過。
這個要怎麽說呢?白芷揣摩片刻,給予定論:“朋友的一朵小桃花。”
“你還有朋友?”跡墨鄙夷的問,見白芷點頭,俊美的眉目反而蹙的更緊,解說道:“魔轉世為人,身上仍會帶有魔氣,剛開始會有跡可循,魔氣經轉世輪回洗滌元神會淡化,最後與凡人無異,若是平常人,只需去鬼君那邊查查便知了,但是你說的這個魔尊,需要以秘法查詢,才可知曉他如今轉世到何處。”
白芷點頭:“我等你消息便是。”
“你要讓你的朋友做好心理準備,凡人經六道輪回,去了哪界轉生,全然是個未知,如果轉世的多了,魔氣淡了,氣息便不準,能不能找到還是兩說。”
白芷拍拍懷中的鏡子,給以厚慰:“如此,有了消息便用小釵傳信給我吧。”她将上魔界看過一眼,轉身即将離去,喃喃道:“本真神不喜歡上魔界的氣息。”
跡墨想着妩泱交代的事,急急追前一步,似不死心:“你沒其它事了麽?”
白芷回眸,将他上下一打量,極誠懇地道:“你要記得我與你說過的話,祖神的雙修秘術還需陰陽調和。”
跡墨臉色黑成了碳。
因着接連失血過多,從上魔界回來白芷覺得疲憊,精力不振暈厥過去。
于神仙來說,歲月長河不過轉瞬,不知人間滄海桑田,朝代更疊,物是人非,與己無關。
白芷醒來時尋不到承淺影子,檀木小桌上的古鏡中空留一縷靈氣,她指尖點了鏡面,猶如蕩起波瀾,鏡中漸漸幻出殘影。
“我等不得了。”承淺幽幽地說,目含淚光。
“我不過休憩片刻,你有何等不得?”白芷反問,微愠。
承淺殘像化作點點霧氣散開,氤氲了白芷視線。
承淺的身份在上神界很敏感,知道她的人并不多,只有池光流玉二人閑談時會說上一嘴,例如白芷真神得了枚古鏡,古鏡裏有位鏡靈……
很少有人會問及鏡靈的名字和身份,但清輝問過,後來在取血時,也見過一面。
關于承淺,清輝只吩咐白芷說:“此靈命途多舛,你養在身邊解悶便也罷了,既然身在上神界,可不要鬧出什麽出格的事來。”
白芷本打算帶承淺來到人界,讓這兩位有情人見上一面,在不影響天道順理的同時,引渡肖唯,算是成全他們,可承淺如今卻鬧了這一出,若讓清輝知她私自下界,怕是連命都保不住。
白芷指尖施法,小釵被召回,她捏着小釵看了附着在上面的信。
信上說明,肖唯今生會轉生至何許人家,生辰八字、壽祿如何。
跡墨手下的鬼君只能查到這些,若想深入了解,還得去找司命神君。
聽聞司命老兒處在煩躁期,日觀天雲夜觀星軌,嘆世間貪嗔癡,喜虐有情人身心,笑人情薄涼。
白芷稍作整理,離開扶光臺,來到司命老兒殿前,許是這處與她的扶光臺一樣寂寥,只有個守門小童靠在石獅子旁瞌睡。
她微一拂袖,以白芷花香喚醒小童,将拜帖遞上。
小童看了看手中燙金拜帖,拜帖上本應署名的地方卻附着着一朵白色的小花,散發着淡淡的馨香,小童不識此花,眨眼問道:“這是什麽花,好香!”
“白芷花。”白芷溫和地笑着。
小童把拜帖放到鼻尖用力吸了吸,立刻神清氣爽,十分開心:“不知這位美人姐姐是哪位神君宮中的,以前怎地沒見過?我家神君問起,也好有個說詞。”
果然太久沒出來混,連司命的守門童都不認識她了,難免笑的尴尬:“便說是扶光臺的白芷前來拜訪吧。”
小童撓頭想了片刻,忽然驚詫道:“您就是那位白芷真神?”
白芷颔首。
小童怕怠慢了白芷真神,先将她引入殿中,上過茶點,去請司命。
司命眨眼間就到殿中,十分恭敬地拜了白芷。
司命人老面老心不老,身居閑職,卻是個死宅性子,極少出門,上次見司命也是清輝壽誕的事了,不免說着客套話,到顯得不太自然。
兩人聊了一會,方才進入正題。
“真神此次前來,可是有何要事需要小神幫忙?小神定當義不容辭,竭力辦好。”
白芷道明來意,拿了肖唯的生辰八字給司命看,司命略一施法,兩人仿身于浩瀚星海,一顆閃着淡光的命星猶如受到了召喚,司命憑空一抓,拿到了一本天命薄。
白芷翹首想親自看,卻見司命寶貝似地遮了起來,搖頭笑道:“真神看不得,看不得。”
聞言白芷轉首,安心等着。
司命看了片刻,就将天命薄随手一扔,命星緩緩離開。
司命捋胡,慢慢道:“真神給的這個生辰八字,今生名叫蘇長情,他啊,家世好相貌情緣好,只是,這個死法不好。”
“他怎麽死的?”白芷問。
司命老臉紅了一紅:“他死在青樓楚館裏,口吐鮮血而不止,許是精盡而亡!天命薄裏只有個運勢脈絡,并無詳細內容,小神猜他可能夜夜春宵,掏空了身子。”
“所以說雙修之術不是人人皆能掌握的。”白芷颔首下定結論,若有所思,“那他有沒有成婚呢?”
司命搖頭:“他的陽壽是二十二年。”司命掐指一算,喃喃道:“還有一年不到的陽壽。”
“你沒記錯?”白芷驚訝,這麽短命,如何引他修仙?
司命得意笑笑,敲敲一頭鶴發:“都在這裏呢,萬不會記錯!”
“那他沒有心愛,或者喜歡的女子嗎?”
司命犯難地搖頭:“此人常留情卻難長情,受累者不再少數。”
她的愁緒被司命發現,司命小心問道:“這是什麽人?真神如此上心?”
白芷起身,想起承淺做的糊塗事,為了掩蓋他們之間的關系,喃喃答道:“故人。”
淩州城裏有座朝暮樓,這是人間的極樂世界。
暮霞流火,星燈長明。
朝暮樓裏環肥燕瘦,各色美女如雲。
三樓的雲夢軒中,樂器被樂姬們發揮到淋漓盡致,仙樂袅袅,如夢如幻,舞姬飛轉回紅袖,春眸含情抛媚光,浪客們狎戲懷中姬妾,杯中美酒不曾停。
曲罷舞休,浪客們拍桌稱妙,被身邊姬妾再喂一杯熱酒,眼波迷離,俨然是用了寒食散的緣故。
白芷和司命神君隐身置于這間房裏,将諸人一一打量。
“喏,根據命原提示,那位穿着白衫的公子就是蘇長情了。”司命神扇一指,點在了那白衫公子肩膀,司命手中神扇閃了幾下紅光。
白芷順着司命指着的方向看去,那白衣男子背對臨坐,身邊莺莺燕燕,環肥燕瘦,佳釀入腹醉,歌舞身邊繞,美人懷中笑。
白芷頗為不滿地啧了聲,眉頭緊鎖。
她想起昔年承淺談起肖唯時,那神采飛揚的模樣,承淺口中的肖唯簡直是完美無瑕的璧人,再對比今日這等纨绔子弟,不免替承淺惋惜:“真是愧對長情二字了。”
已經伶仃大醉的蘇長情揉了揉右耳,将送至面前的酒杯拒開,扭過頭來。
白芷凝眸看去,便蹙了那寒柳似的眉:“不對……”白芷微微感嘆出聲。
“怎麽了?”司命驚問。
“他不是蘇長情。”白芷沉聲說。
司命仔細地打量蘇長情與常人的不同之處,卻被白芷示意離開,司命司命雖懷揣疑惑,但還是聽命回到上神界,決定不淌這趟渾水。
白芷那微掩在廣袖下的手指微動了動,而後那人青蔥似的手指發出只有白芷才能看的到的淡淡青光,白芷微沉了眸光,有些悵然的嘆了口氣,他不是蘇長情,或者說,他不是承淺要找的肖唯轉世,他是,檀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