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情傳 — 第 3 章 故人(1)

他們有些立場不同正邪難分的糾葛。

祖神創世,白芷有幸率先得一席位,是為祖神首徒,後又先後晉升九位真神,衆神同住昆侖天宮,白芷是他們的大師姐。

祖神崩天後,白芷與跡墨理念不同,逐生隔閡,各持己見,針鋒相對,互不相讓。

因着諸多分歧,兩人出現了不可修補的裂痕,白芷的徒弟妩泱觊觎跡墨多年,與白芷攤牌欲奔赴跡墨,白芷知後怒不可遏,取其內丹以震铓劍劈碎,廢她修為,扔入魔界,從此再無往來。

跡墨寵愛妩泱,因此跡墨大發雷霆,發起第三次神魔大戰開啓,兩人皆參戰,跡墨臨于空中,向正在抵抗的白芷道了句“對不住。”

而後掏奪走內丹,她神識驟亂,加之使用禁術,被魔氣反噬,這才身負魔氣。

醒來後的白芷暗得知內丹已經給那狐媚子補了身。

白芷義憤填膺,又無法對抗,只能灰溜溜的回到神界。

而諸神覺得她身負魔氣,魔神逆道,不被茍同。

故,天神頒布法令,欽點白芷看守扶光臺,衆神未得旨意不得入內。

而暗地裏,清輝以牽絲咒控制白芷,取奪神血,用以注入扶光臺柱心,擎天。

一代赫赫有名的戰神白芷淪落個清冷孤寂的下場。

直至一千年前,白芷在人界遇見了那個樓西岳。

樓西岳是個異常出色的人,戲中金戈鐵馬,戲外溫文爾雅,白芷曾為他着上紅妝,相愛相依。

樓西岳三十二歲時得了重病,卧病在床,白芷悉心照顧陪伴,卻不能挽救萬一,順應天意,不做悖逆天道輪回之事,未插手他的生死。

樓西岳臨終前将一個盒子托付給白芷,盒子裏是枚古鏡,古鏡老舊,鏽跡斑駁,早已不見當年風姿。

樓西岳說,這是他祖上傳下來的,還說鏡子裏住着能佑他樓家平安的神仙,樓家一貧如洗時也沒有将古鏡當掉換錢。

樓西岳只有白芷這一位可托付之人,逐将此鏡托付于她,望她好生保管。

臨終遺言托付完,樓西岳便撒手人寰,白芷厚葬了樓西岳,在他墳前落下了真情淚。

神淚落在斑駁的鏡面上,那鏡面忽然蕩開一道道水紋,一名女子容顏漸漸浮現鏡中,原來,鏡子裏住着一位鏡靈。

那時鏡靈還不能說話,白芷将她帶回神界,以神水浸泡,脫鏽,讓她吸取天地精華。

後來鏡靈可說人語,化虛像,詳談之下白芷才知,她便是昔年的中皇上仙承淺,承淺為中皇上仙時,白芷曾與她有過一面之緣。

緣,當真奇妙。

這些年也幸得承淺陪伴左右,疏解寂寥。

起初只是單純地喜歡承淺彈奏的曲子,千年長此交心,便也了解了她的過往。

第七次神魔大戰的停息歸功于承淺,是她以身封印,将妖魔困于中皇山。

一界上仙,做了上神該做的活,不免讓人敬佩。

而她卻也因為私心,失去晉升上神的機會,經轉世流離,終獲了跳出六界內不在五行中的悲慘結果。

細細說來,将她封印于鏡中的,是她的摯愛,魔尊肖唯。

那時承淺即将寂滅,肖唯散盡魔尊之力将承淺牽入鏡中做以鏡靈,自己得了凡人之身,年老而終,惹人唏噓,當真悲情。

白芷念在衆多私情,想圓滿了他們。

後來,跡墨用秘法給白芷送過一封信,言明因為白芷對妩泱下手太重,需要白芷內丹續命。

光陰似箭,掐指算來,跡墨與那狐媚子怕是已有一窩狐崽子了。

此刻承淺靈歸古鏡,藏于她懷。

白芷立身魔界入口,放眼看去,黑霧彌漫,魔澤渾厚。

弱小妖魔喜尋能力強大的宿主以求庇護,白芷貴為真神之身,妖魔如同螞蟻見了蜂蜜,紛紛向她湧來,壯觀似海潮。

密林中無數或綠或紫又或血染紅色的眼珠閃着貪婪的光,若能分食她一口血肉,不知能強大多少倍。

白芷雖已魔氣入體,卻沒把自己當作魔界中人,本能地厭惡魔氣入體,唇齒翕動間,法訣已經奏效,自她身上罩出一個金黃色的結界,阻止了邪魔之氣。

如此強大的神澤撼的小魔們懼怕不已,黑暗中猶如螢火蟲的光驟然熄滅,密林中傳出沙沙聲,而後詭異地靜了下來。

承淺生前不過上仙,如此恢宏的魔氣下,她已承受不住,在白芷懷中輕顫着,發出哀哀低鳴。

“魔界亦分三六九等,游蕩在人界的妖魔不過是些宵小之輩,同樣是魔氣,與上魔界相比,差的可是十萬八千倍,這裏随便揪出個魔君,到人界皆可作魔尊之選。”白芷說完,将結界提升幾分,算是慰了承淺,安她不會如此畏懼。

承淺低低應了一聲,沉寂下來。

白芷沒有進入密林深處的意思,自袖中拿出一支墨骨小釵,小釵離手後發出昏暗的光暈,懸浮空中。

小釵來歷非淺,乃是白芷壽誕時,跡墨親手雕刻而成,贈與她的壽禮。

兩人鬧掰後,小釵便被她扔在不起眼處,沉了灰,光芒不複當年。

她吹了口神息,小釵浮灰落下幾層,又如昨日光鮮亮麗:“總歸是求人辦事吶,客氣些好。”

“臨陣磨槍不快也光。”承淺低聲感嘆。

“權當送個拜帖,總比貿然前去要好。”說罷她一推手,小釵感應她意,翩翩飛走。

“小釵能到跡墨真神手中?”承淺問。

白芷回憶片刻,似是而非道:“分界之後,我們曾用此物傳遞消息,上面有秘法,可穿梭六界,至今無人發現過。”

承淺應了一聲,又問:“跡墨真神是否還對當年之事耿耿于懷?”承淺指的是白芷劈碎跡墨摯愛內丹廢她修為之事。

“有她在,即便會,跡墨也不會傷我性命。”話音方落,密林深處行來一人,不是跡墨,是名女子。

她胸赳氣昂,纖纖擺腰,行至白芷身前,極妩媚地笑着,一雙狐貍眼攝人心魄。

好一身媚術,若非白芷內丹空空,怕是無法駁逆盛情,不分雌雄地與她将浪濤翻盡,床單滾裂。

罪孽罪孽,祖神慈悲,諒我妄念,白芷紅了老臉。

她一身華麗的紫緞配金繡,濃妝豔抹,皮面不知能刮下幾層□□,多看幾眼便覺得豔俗至極。

清心訣誠不欺我!真乃斷情斷欲斷一切的秘方!

甜膩香氣襲在周遭,白芷用手在鼻尖扇了扇風,不經意間瞧見了女子身後猶游弋着的九尾,許久不見,原來妩泱已經修煉成九尾狐女。

白芷伸手抓住尾巴,捏了捏,惹得妩泱水眸瀾光霎時酥軟,一派舒爽迷離之色。

“雪毛刺針,毛量奇佳,根長骨軟,靈活至極,做九條圍領應是不錯的。”

狐女妩泱聞言,如夢初醒,身子抖了再抖,嘴角抽動幾番,妝容難掩尴尬,讷了片刻,終于淡定下來,軟音啞嗓道:“小神妩泱,奉跡墨真神之命前來,請白芷真神入濁元殿小敘。”

白芷聞言,犀火之眸打量着妩泱,忽地狠狠捏了她尖巧的下巴,十分厭棄的啧啧兩聲後,啼笑皆非地道:“你算個什麽東西,讓跡墨親自來見我。”

白芷甩手,猶如甩開髒物。

妩泱的臉被甩到一側,尖巧的下巴上的指印漸漸消散,她媚眼微紅,似是含淚,欲語還休的離去了。

“身為真神,需抛卻怨妒恨憤懑,應安神定志,無欲無求,普救衆靈之苦。”

祖神的聲音在白芷腦中回蕩,妩泱早已化身離開,不見蹤影。

密林中已一片靜谧,白芷恍然回神,掌心留下幾瓣甲痕,不知不覺間,體內魔氣外溢,葉落薄肩,轉眼變作枯黃,她振袖微觀四方,窺視她的妖魔立刻落荒而逃,生怕被她奪去性命,連妩泱都不放在眼裏的人,豈是他們惹得起的?

白芷退步想離開,腳下傳來枯枝樹葉的輕響聲,步步枯榮。

“您入魔了。”承淺徐徐說。

白芷站住腳步,周身一震:“我知道,上魔界魔氣太過恢宏,我體內的魔氣都被喚醒了,有些不受控制。”

“唉……”承淺一聲嘆息。

白芷口念咒訣,屏氣凝神,壓制魔氣。

幽風過境,枯葉作灰,吹散了妩泱帶來的清幽香氣,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白芷擡眸看向天邊一輪銀月,怔了許久才道:“承淺,我們走罷。”

承淺不想放棄:“跡墨真神不會這般小氣吧?”

白芷浣爾,傳聞或多或少地在白芷魔氣入體後,傳入她耳中一些,何況又有池光流玉耳清目明,自會與她說上幾句,跡墨将妩泱寵上了天,白芷給了妩泱臉色,無疑折了跡墨的臉面。

承淺聲音喑啞:“既已如此,我們走罷,再等下去也是自讨無趣。”

白芷心情複雜地轉身離開,倉促的呼聲讓她停下腳步。

“白芷。”那人遠遠趕來,腳下禦風而行,宛若枯葉蝶般的身姿,從遠處翩然而至。

他神情匆忙,穿着與妩泱同樣款式的袍子,只是比那件袍子紋樣更繁瑣些。

白芷回眸微愣,又步了回來,圍着跡墨轉上幾圈,蹙眉道:“跡墨,你怎地這麽瘦弱,臉色也枯黃的很,是雙修之術練多了麽?祖神早便說過,陰陽雙修注重調合,以日月精華為…”

她絮絮叨叨地說着,掩蓋着自己的尴尬,卻沒注意跡墨的嘴角猛抽,揶揄着跡墨。

見她說的起勁,跡墨不好打斷,想着妩泱的叮囑,等白芷将祖神真傳與他言說個遍,方才停了下來。

跡墨咬牙切齒輕嘲道:“萬年不見,你還是那般仁心啊!”

“那是自然。”白芷尴尬而不失禮貌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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