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被關押在了蒼梧山的地牢之中,地牢中只有一盞小油燈散發着微弱的光亮,地上一席稻草隔涼,白芷坐在上面,看着四周的結印。
蘇長情會怎麽處置殺他全家的仇人呢?白芷做着無謂的猜想。
四周靜悄悄的,只有水滴在地面的聲音,滴滴答答,此刻竟十分好聽,白芷聽着這樣的聲音,昏睡過去。
“呵,你竟還睡得着?”有一個聲音問白芷。
白芷随聲而醒,只見占了自己原身的蘇鏡此刻站在她面前,她用白芷身體裏剩餘的神力來此而不被發現,一點都不讓人意外:“蘇家人是你殺的吧?”
白芷苦澀地笑了:“你殺他們就是為了栽贓陷害我?”
“是又如何?!”她轉了個身,背對白芷:“被人冤枉的感覺很不錯吧?”
白芷嘆了口氣,點點頭:“不錯,确實很難受。”
“你知道蘇長情要怎麽處置你嗎?”她問。
“大概會殺了我吧。”白芷猜測。
“殺人也有很多種殺法,你猜他想怎麽殺你?”她又問。
“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吧……”白芷又答。
她搖搖頭,嘲笑道:“蘇長情說要把你這妖物在大庭廣衆之下燒死,啧啧啧,好殘忍吶!”
“是麽?”白芷凝望着寒冷的鐵窗,喃喃道:“那就等死好了”
“哼,想的美,你們兩個妖物霸占我身體這麽多年,豈能讓你如此簡單死去?!”蘇鏡惡狠狠地說完,眸色狡猾一轉,眯眼道:“你就等着受火刑吧!”
蘇鏡心生一計,化作蛇身,張開嘴露獠牙,一口咬在了白芷的手腕上。
毒液進入體內,她滿意地看了看,又道:“哎呀,不好意思,我的毒液可能還毒不死你,只能令你疼痛難忍,口不能言,無處訴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白芷抿了抿唇,無意識地看着蘇鏡,她的臉漸漸模糊。白芷想開口講話,卻什麽也說不出來,皮膚澆了熔岩似的熱,而後渾身上下的衣服都被紅色染透了,她聽到滴滴答答的聲音,血正一滴滴的滴落,疼痛,正侵略着她的身體。
睚眦必報,白芷如此評價蘇鏡。
囚牢裏的風從四處鑽入,陰冷且潮濕,白芷模模糊糊的看見自己的身體在滲血,覺得整個身體都是又痛又麻的,不聽使喚,她眯着眼,想開口,卻只能咿咿呀呀如同嬰孩呓語。
“知道我為什麽要這麽對蘇長情嗎?”蘇鏡最後問,本也不想等一個回答,她又繼續說:“因為你啊,你才和他相處幾天,他就喜歡上你了,而我,我陪了他十幾年,他卻只把我當一個婢女,一個丫鬟。”聲音狠毒無不透露着嫉妒。
“不知道蒼梧山的真火燒不燒得死你啊……”蘇鏡有些惆悵的說,聲音越來越遠。
蒼梧山的刑場在蒼梧山腳下的天恥壇,天恥壇的中央架了一些柴火和助燃物。天恥壇周圍已經站滿了來觀刑的蒼梧弟子,在一片議論聲中,蒼梧山掌管刑律的道長已經站了出來。
“蘇鏡,魔界中人,屠戮蘇家百餘人,證據确鑿,其罪當誅,判其天火灼刑,即刻行刑!”
白芷被捆仙索綁了手,兩個行刑者将她從仙牢裏一路拖過來,她雙眸渙散,毫無掙紮,拖拽過的地上留下一道醒目的血痕,刺激着所有人的眼。
韓奕見狀,從人群中沖了出來,跪在步秋塵面前:“師叔祖可曾命人對小鏡動過刑?”
蘇長情蹙眉,白芷的衣服被血染紅,濃烈的腥味撲鼻而來。
“不曾。”步秋塵想了會,猜測:“蒼梧山仙牢裏仙澤濃郁,使不出法術,因此爛了人皮罩子吧。”
韓奕将信将疑,內心萬分焦急:“師叔祖,晚輩一直不信小鏡會是魔界中人,只憑那家丁一人所言就定罪,豈不太過草率?”
步秋塵略一沉吟,勸道:“韓奕,你對小鏡的心思吾也了解一二,此事卻也不像你所說的那般草率,諸多證據都指向她,蘇長情已經排查過,那日昊天弓所指也并非蕭姑娘,而是她。”
“諸如此類的證據已經太多,她周身不可控制的滔天魔氣也證明了這一點,她絕對是魔界中人。”步秋塵搖頭嘆息。
“将韓奕帶下去吧。”步秋塵說。
有幾人出列将還欲争辯的韓奕壓往不知何處。
蘇長情面色如缟,蹙眉看着地面被拖拽過的痕跡,捏緊了手。
步秋塵也一蹙眉,再次高聲問道:“蘇鏡,你可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白芷張嘴,卻什麽都說不出來,只能沉默。
步秋塵見她無話可說,便對蘇長情道:“蘇長情,你可還有話要對她說?”
蘇長情怔了怔,緩緩起身,來到高壇上,單膝蹲了下來,擡起她的臉,白芷淚眼朦胧地看着他,無助的落淚。
蘇長情伸手為她抹了抹淚,問她:“我的家人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對他們痛下殺手?”
白芷順時瞪大了眼,眼中的淚有那麽一瞬間竟然止住了,卻又再次潰堤,她很想說她沒有,她敢作敢當,沒有就是沒有。
“我明白了,或許妖魔殺人本就不需要理由,全憑一己喜惡。”
蘇長情恍然苦笑,心中的痛難以言喻。一絲白芷味兒的馨香再次掠過鼻尖,蘇長情更加絕望的搖頭,伏在她耳邊苦澀地說:“永別了,阿芷。”
永別了?
白芷無聲的笑,十分凄慘,她聽到蘇長情漸行漸遠的腳步聲,然後無比冷酷絕情的聲音傳來,他說:“燒了吧。”
他說“燒了吧。”
燒了吧……
白芷看到火苗燃起,而後周遭燃起大火,她不再掙紮,只怔怔的望着蘇長情的背影。
他那樣失望,她那樣絕望。
燒了吧……
這場大火持續了很久,在場之人沒聽到任何的呼救聲,仿佛在她聽到蘇長情的那句“燒了吧”時,就已經死去了,剩下的不過是一具軀殼而已。
火舌舔舐着白芷的身體,将血液與骨頭都烙化了,身軀燒的焦黑,元神脫離了這具身體,她閉上了眼,微風徐來,只覺得無比涼爽,再也沒有被火舌吞噬的痛了。
“何故忽然潑酒!”蘇長情阖了眼,忽然想起他們初見時候,她怒氣沖沖的模樣。
“不對,是阿芷。”她聲音舒緩悅耳,像在訴說情話。
“阿芷……”蘇長情不斷的呢喃着她的名字,“阿芷,阿芷,阿芷!”
“快攔住他!那不是凡間之火,會将他三魂七魄燒的灰飛湮滅!”步秋塵看着往火場裏沖的蘇長情驚慌失措……
水神殿。
在蘇鏡的□□死去的那一刻,蘇鏡魂魄再入輪回,白芷元神回歸本體,各歸其位。
她回顧了眼天恥壇燃燒着的烈火,瞳孔急劇縮小,最終化作一聲苦笑離去。
白芷在蒼梧山水神殿的一間房裏找到了承淺容身的古鏡,房間被白芷闖入的一瞬間,步秋塵就已經知道了。
只可惜,步秋塵撲了個空。
白芷已經懷揣古鏡,離開這郁郁蔥蔥的蒼梧山。
沒想到人間走一遭,竟是這種結局,人界真的是太不好玩了。
如今想來,那句“我心悅卿”也不過爾爾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