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6章 第 96 章
鐘文幾人守在山下, 見謝瑛扛着木箱下來,謝春忙上去幫忙。
“把箱子放進婧華馬車。”
謝瑛吩咐了一聲。
謝春:“是。”
蕭長瑾擡首望天,“時辰尚早, 現在就出發吧。”
蕭婧華正要登上馬車, 角落裏一個小身影炮仗似的沖了出來, 在她面前停下。
小姑娘神色有些不安,雙手慌亂絞着,腳下碾着落葉, 活像只驟然見了人受到驚吓的小兔子。
小兔子鼓起勇氣問她,“我可以問問,那個書院叫什麽名字嗎?”
蕭婧華笑道:“它叫開源。”
陳大丫歪頭不解,“開源?”
“是啊。”
蕭婧華蹲下身, 撿了根樹枝, 在地上一筆一劃地寫。
“開源,是河流的源頭, 是新生, 也是初始。”
陳大丫盯着地上的字看。
蕭婧華丢了樹枝,認真看着她, 雙眼彎彎,“以後,你會知道的。”
陳大丫擡起小臉,露出一個腼腆的笑。
“好了,快回去吧。”蕭婧華站起身。
陳大丫點點頭, 小聲說了“謝謝”,一溜煙跑沒影了。
蕭婧華轉身, 見衆人都看着她,不解道:“都看着我作甚, 走啊。”
蕭長瑾失笑,率先翻身上馬。
雲慕筱和謝瑛也進了馬車。
蕭婧華揚了揚眉,扶着覓真的手上去。
陸埕緊随其後。
馬車徐徐行駛,他低聲問:“書院的名字,就這麽定下了?”
“開源不好聽?”
蕭婧華反問。
陸埕搖頭,“極好。”
她開拓了一條新路,開源着實再好不過了。
“那不就得了。”蕭婧華皺着鼻子哼了一聲。
陸埕唇帶淺笑,凝視她的側顏。
她現在,也極好。
……
回到陸府已近傍晚,陸夫人算着他們将要歸來,早命人将飯食備好,等人一進家門就能吃上熱飯。
蕭婧華一見她便迎上去,親親熱熱地挽住陸夫人的手,“娘等很久了?”
陸夫人眉開眼笑道:“沒,還不到一炷香。此行可還順利?”
“順利。”
蕭婧華說着,攜了陸夫人進屋,兩人完全把陸埕扔在了後頭。
跟出來的孟年同情瞥他一眼,假模假樣問:“大人此行可還順利?”
陸埕冷淡點了下頭,越過他追上前頭的婆媳倆。
孟年:“……”
他就多餘問這一嘴。
用過晚飯,蕭婧華回了屋。
箬蘭箬竹早就候着了,見了她忙上前伺候。
由着箬竹替她脫下外衫,蕭婧華問:“這幾日可還順利?”
箬竹回:“順利,起初奴婢有些手生,多虧了湯總管指點。”
蕭婧華點頭。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卸去釵環,她道:“箬蘭,你明日回趟王府,差人去查個人。”
“郡主要查什麽人?”
“山文君的弟子,紀淑然。據說是營州人,去查查她家鄉具體在營州何處,最後一次現身又是在哪兒。”
箬蘭點頭,“好,奴婢知道了。”
嬷嬷擡來熱水,蕭婧華痛快地洗了一通。
天漸漸熱了,昨夜沒清洗,她總覺得身上難受,如今總算是舒服了。
在妝臺前落座,箬蘭為她擦頭發。
擦到半幹時從鏡子裏窺到陸埕的身影,蕭婧華讓箬蘭退下,拿起木梳,順着長發往下一梳,随口問道:“你這是在當門神?”
陸埕進門,往妝臺上放了個木匣。
“這是什麽?”
她随口一問。
陸埕輕聲,“生辰禮。”
梳發的動作一頓,蕭婧華半阖眼睑,眉眼淡淡,“倘若我沒記錯的話,我的生辰好似已經過了。”
“抱歉。”陸埕解釋,“原本準備的并非此物,可臨到頭又覺得它更合适些,便把最初的棄了。”
蕭婧華擡眼。
鏡子裏,陸埕站在她身後,眉眼被燈光渲染出溫柔。他透過鏡子與她對視,雙眼似寶石,即便身處黑暗,亦能生輝。
蕭婧華放下梳子,緩緩打開木匣。
出乎意料的是,并非什麽釵環首飾,而是一枚印章。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玉做的印章有她一指長,玉色純淨,白如凝脂,上頭刻的依舊是三大三小六片花瓣的不知名小花,似一只安靜停留的白蝴蝶。
最下方刻着“蕭婧華”三個字。
他的字極為好看,便是刻在玉上也不遜色,端正隽永,流暢遒勁。
陸埕低聲道:“既然要建書院,我想你應該需要它。”
蕭婧華看着手中印章。
玉色映在她眼中,似流光翻湧,繁星散朗。
她将印章收好,“多謝。”
頓了頓,蕭婧華又道:“我很喜歡。”
陸埕揚唇,語氣輕緩,“你喜歡便好。”
素手重新拿起木梳,一只手覆在她手背,将木梳從她手中取走。
“我來。”
陸埕動作輕柔,一下一下替她梳着長發。
蕭婧華在鏡中看他,不知怎的鼻尖忽然發酸,心裏嘩啦下雨。
她擡手止住陸埕的動作,在他低頭看來時命令道:“抱我去床上。”
陸埕看了她兩息,彎腰将她從凳上抱起,緩緩步入榻前。
帷幔放下,衣裙墜地。
鼻尖依稀又出現了那股淡淡的藥味,可蕭婧華無暇顧及,趴在陸埕身上起伏。
這幾個月勤于鍛煉,陸埕腰腹間覆了一層薄肌,不會太大,手感對蕭婧華來說剛好。
指尖從他側頸下滑,略微用力,留下一道紅痕。
看着他蹙起的眉間,蕭婧華眉眼舒展。
疼嗎?
那就疼着吧。
她俯身貼着他,在他喉間重重一咬。
陸埕發出一聲悶哼,力道陡然加重,蕭婧華的報複心很快被撞散了,意識好似飛入雲端,飄飄然落不到實處。
蕭婧華不喜親密事被人撞見,因此雲.雨過後,照舊是陸埕給她清洗。
被他從浴桶抱到床上換上裏衣,蕭婧華鑽進被裏,被子蓋住下巴恹恹欲睡,嘟囔道:“走之前記得把燈熄了。”
陸埕一怔。
他直起身,注視已經閉上眼的少女。
他本就是個性子冷淡的人,初時不适應她的冷漠,但這些日子以來已經逐漸習慣。
只要她還是他的妻子,還在他身邊,無論什麽态度他都能接受。
他能感到她的态度漸有軟化,或許她在猶豫,在掙紮是否要原諒他。
三月五月,或是三年五年,他有耐心等。
可她若即若離的态度又讓他懷疑這一切是否只是他的錯覺。
就好像,她只是一晌貪歡,僅是好奇何為夫妻敦倫,等她厭倦了他的身子,又會毫不猶豫抽身離去。
婧華。
陸埕伸手,在空中一點一點描繪她的眉眼。
我該拿你怎麽辦才好。
無人能回答他的疑問。
她睡着了。
陸埕看了她許久,落寞起身,熄了燈,輕輕阖上門。
……
雖箬竹說開山之事一切順利,但蕭婧華還是決定親自去看看。
神經氣爽、精神飽滿地起身時,陸埕已經上朝去了。
吃了早膳,蕭婧華便動身了。
箬竹這幾日日日都去,早已輕車熟路,看着她熟稔地吩咐管事,蕭婧華滿意點頭。
開山事亂,見已走上正途,她便放了心,留下箬竹,帶着箬蘭和予安覓真回京。
馬車停在聚香樓前,蕭婧華念着帶幾樣菜去和陸夫人搭夥,還未進門,便有人在後頭叫她。
“婧華。”
回頭一看,康郡王妃隔着窗與她打招呼。
“表嫂?”
蕭婧華驚訝。
自從上次承運寺一別後,她許久未見康郡王妃了,即便是孩子滿月也只是差人送去了禮。
一見他們二人,她便會回憶起康郡王妃的慘狀,從而心生懼意。
如今碰上了,總不好掉頭就走,蕭婧華上前,“表嫂這是打哪兒去?”
康郡王妃道:“帶孩子回娘家看看。”
蕭婧華蹙眉,“他還這麽小,能出門?”
“沒事,這孩子皮實。”康郡王妃笑了,“婧華可要來看看他?說起來,你應該算是他的救命恩人。”
“我算是哪門子的救命恩人。”
蕭婧華失笑。
猶豫片刻,終是不好拂了康郡王妃的面子,只好登上馬車。
侍女退至角落,蕭婧華在康郡王妃身旁落座。
她穿得輕薄,懷裏抱着三個月大的嬰孩,那孩子生得很是漂亮,又白又胖,臉蛋微鼓,見了她也不怕生,一對圓眼睛滴溜溜地轉,朝她咧開嘴樂。
蕭婧華也笑了,伸出食指輕輕在他臉上一戳,軟軟的,又嫩嫩的,像塊豆腐。
小孩笑眼彎彎抓住她的手指,蕭婧華怕傷了他,沒敢動。
康郡王妃笑道:“看來我們阿圓很喜歡小姑姑啊。”
看見這麽漂亮的孩子,蕭婧華心裏的懼怕散了不少,笑着逗他。
他也很給面子,一直樂呵呵的,瞧着就讨人喜歡。
康郡王妃調侃道:“這麽喜歡,怎麽自己不生一個?”
她看了眼蕭婧華平坦的小腹,算着日子,“說來,你成婚也有些日子了,就沒個喜信?”
蕭婧華笑意猛地一僵。
她忽然想起一件特別重要的事。
之前和陸埕的幾次,他們好像……都沒避孕?
她這個月的月事來了麽?
蕭婧華瘋狂在心裏算着日子。
來了嗎?好像沒來。
真的沒來?到底來沒來?
越算心裏越恐懼,她怕得手都在抖。
康郡王妃察覺到不對,眉頭擰起,“婧華,怎麽了?”
“沒、沒什麽。”
蕭婧華努力壓下內心的驚慌,魂不守舍道:“表嫂,我突然想起還有事,就不打擾了,下次再會。”
她動作輕柔地撥開阿圓的小手,慌裏慌張下了馬車。連飯也不想吃了,鑽回馬車後一個勁地催促予安,“走,趕緊回府。”
予安正要動,車門再次打開,蕭婧華對覓真道:“你快回去,拿我的帖子請個禦醫來。”
覓真忙應,“好。”
箬蘭擔憂問:“郡主怎麽了?”
“沒、沒事。”蕭婧華靠在軟枕上,忽然問道:“箬蘭,我這個月的月事來了嗎?”
箬蘭搖頭,“沒。”
蕭婧華不死心地問:“真的沒來?會不會是你記錯了?”
她的信期箬蘭一向記得清清楚楚,聞言搖頭,“奴婢不會記錯,的确沒來。”
完了。
蕭婧華雙目無神地倒回去。
不會真的這麽倒黴吧?
惴惴不安地回到陸府,覓真已經将太醫請來了。
懷着忐忑的心,蕭婧華伸手讓他把脈,期間一直盯着老太醫的臉,生怕他吐出“恭喜”兩個字來。
良久,老太醫松手,凝眉道:“郡主這是肝經血虛以至于心神不安的不寐之症,臣開副方子,郡主先吃幾日。”
這就沒了?
蕭婧華猶疑着問:“能診出喜脈嗎?”
老太醫微怔,私以為是郡主求子心切,笑道:“郡主和陸大人皆是身子康健之人,該來的總會來的。”
蕭婧華徹底松了口氣,面上露出笑,“勞煩太醫開藥。”
老太醫寫完方子,箬蘭随他去拿藥,蕭婧華只覺壓在心上的石頭被挪開,頓時神清氣爽。
這份好心情沒維持太久,等箬蘭把熬好的藥端來時,她瞬間垮了臉。
蕭婧華讨厭喝藥,年幼時每次喝藥都要父王哄,如今長大了也對湯藥敬謝不敏。
藥碗被箬蘭放在桌上,苦澀味在鼻腔蔓延,蕭婧華迫不得已離開貴妃榻回到床上。
足足做了三刻鐘的心理建設,眼看着藥都要涼了,她才慢吞吞地挪到桌旁。
箬蘭貼心地準備了不少蜜餞,蕭婧華撚起一顆放進嘴裏先甜甜嘴,随後端起藥碗,視死如歸地抿了一小口。
苦澀味直沖天靈蓋,蕭婧華嘔了一聲,快速往嘴裏又丢了一顆蜜餞。
苦與甜在口腔內交織,她臉皺成一團,眉眼間的精氣神瞬間去了大半。
眼看着湯藥幾乎沒去多少,蕭婧華生無可戀。
含了顆蜜餞,她有氣無力地端起藥碗。
……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陸埕一進院便聞到了濃烈的苦澀藥味,眉頭一瞬皺起。
進了屋,見蕭婧華趴在榻邊幹嘔,他快步上前輕撫她的背,“你在喝什麽藥?”
接過箬蘭遞來的白水,蕭婧華一口氣喝完,恹恹道:“治不眠之症的。”
箬蘭拿過空杯,又遞上蜜餞,她一連吃了四五顆,這才感覺好了不少。
松開陸埕,蕭婧華歪在榻上養神,直到用晚膳,也沒把一碗藥帶走的精氣神養回來。
見她游魂一般進了屋,陸埕忙跟着進去。
蕭婧華在榻上看書,他試探性挨着她坐下,不見她拒絕,手悄悄放在了她腰上。
呼吸逐漸急促,忽然“啪”的一聲,蕭婧華拍開他的手,冷淡道:“我不要。”
陸埕緩了緩,“為什麽?”
她今日心情不佳,他想讓她開心些。
難不成,她對他已經厭倦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陸埕的心猛地一跳,随後下墜。
蕭婧華語氣懶散,“我不要懷孕。”
陸埕頓了許久,緩聲道:“不會懷孕。”
她擡眸,“什麽意思?”
看着少女明亮的雙眸,陸埕輕聲道:“每次事前,我都吃了避子藥。”
回門時,恭親王讓他答應,不能讓蕭婧華有顧慮。
陸埕明白他的意思。
孩子是期待,可在某種時候來說,也是牽絆和顧慮。
他和蕭婧華此時并不适合孕育一個孩子,他也不能讓她在猶豫和掙紮時有孕。
他期待着她原諒他,與他重修舊好,可他也希望,她做出這個決定的前提,是因為他本人,而不是孩子。
倘若她因為孩子暫且接納他,在她心裏,總會有個結橫亘着,令她如鲠在喉。
到時,這段關系或許并不會長久。
陸埕不願如此。
他想與蕭婧華攜手白頭,想與她共度一生,想讓她掃除所有芥蒂,心甘情願與他做一對普通夫妻。
無論多久,他都可以等。
等到那時,他們或許可以生個孩子。
那是他們共同的期待,而非顧慮。
蕭婧華怔忪看他,“你在吃避子藥?”
每次歡好時出現的那股藥味,是他的避子藥?
“是。”
陸埕問她,“現在可以嗎?”
蕭婧華看了他許久,似乎要看進他心裏。
心中酸脹,說不出是什麽情緒,讓她想瘋狂發洩。
最終,她點了頭。
陸埕揚唇,傾身覆了上去。
情濃之時,蕭婧華聽見他問:“今晚,我可以留宿嗎?”
所有情潮飛速退去,蕭婧華瞬間清醒。
将人推開,她看着衣衫散亂,俊臉微紅的陸埕,深吸口氣,語氣加重。
“我問最後一次。”
“為什麽一次次地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