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 第 28 章
黑夜如同深淵巨獸, 一口将大地吞沒。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不知名的房間內,少女躺在草垛中,鴉羽似的長睫不停顫動。
片刻後, 她緩緩睜眼, 琉璃般的瞳孔中殘存着迷茫。哪怕身處黑暗之中, 腦海尚且混沌,她也能感覺出,此地并非恭親王府。
昏迷前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現, 她驚愕坐起身,後頸處隐隐發痛。
“嘶”了一聲,蕭婧華摸着後頸,咬住下唇的力度漸漸加大。
箬竹, 箬蘭。
她們還好嗎?
還活着嗎?
還有綠盈紅蕊, 莊侍衛,所有她不認識, 卻死在山匪刀下的王府侍衛。
蕭婧華擦掉眼淚。
或許他們已經得救了, 或許,父王和哥哥已經在找她了。
她應該冷靜, 先想辦法脫身,再思考其他的。
蕭婧華深深吸氣。
一刻鐘後,因害怕而急遽跳動的心髒逐漸平緩,她站起身,在黑暗中摸索。
月光透過直棂窗闖入, 皎潔月色似流水,在草垛上流淌。
這屋子不知有何用處, 雖是空的,但鼻尖總彌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蕭婧華描述不出那是什麽,莫名地犯惡心,胃裏一陣翻湧,想吐。
她捂着胸口強行忍住,借着月光小步挪到門前,探出指尖輕輕一推。
稀裏嘩啦的聲響在寂靜的夜中仿佛一道驚雷,吓得她頭皮發麻。
等了片刻,不見有人,蕭婧華松了口氣。
旋即自嘲一笑。
那些山匪還真是放心她,別說沒将她綁起來,門外甚至無人看守。
大抵十分看不上她這個嬌嬌女。
不過事實也确實如此。
別說她弄不開門鎖,便是那扇窗,她也沒法打開。
蕭婧華回到原地,站了許久。
半晌,她眉頭緊緊皺起,終究還是坐了下去。
現下這種情況,容不得她挑剔。
她抱着膝,将臉埋進腿裏,青絲從肩上滑落,籠罩單薄的身影。
白日睡得多,後來又被人打暈,她現在很清醒。
那群山匪不知意欲何為,若說是謀財,為何上來便沖殺?
可若說是圖色,怎的将她一人關在這兒?
那山匪頭子十分明确說要她,是上次在驿館便決定下手了?
蕭婧華想不通。
她獨自坐在草垛裏,從月明星稀,等到東方将白。
世間初醒,陽光和着風從直棂窗外灌進來,蕭婧華動了動僵硬的身子,準備起來走兩圈。
她正欲起身,輕微的腳步聲踏着晨風接近。
蕭婧華心中一凜。
門鎖嘩啦直響,“嘎吱——”聲後,有人推門而入。
“你醒了?”
并非蕭婧華想象中的兇惡山匪,而是個生得極為嬌媚的女子。
她身着一襲荊釵布裙,滿頭青絲用木簪挽住,幾縷碎發散在額側,平添幾分風情。膚如凝脂,面若桃花,一颦一笑間,似有春光湧動,風情萬種。
嗓音如江南三月的雨,纏綿動聽。
“你是誰?”
蕭婧華并未因她是女子而放松警惕。
匪窩裏,怎麽會有這般貌美的姑娘?
女子柔聲一笑,“我姓溫,姑娘喚我婵姿便好。”
她蹲下身,放下手中菜籃子,取出裏邊一碟饅頭和小菜。
“他們讓我給你送飯,快吃吧。”
蕭婧華往下瞥了一眼,不動彈。
溫婵姿将筷子遞給她,“瞧姑娘的打扮,應從未用過這般簡陋的飯菜,但今時不同往日,你不吃,受苦的只有自己。”
蕭婧華咬唇,伸手接過筷子,拿起饅頭,張唇咬了一口。
她不愛吃饅頭,府中林大廚很少做,便是做了,那也是松軟香甜,哪像這般,硬邦邦的難以下咽。
蕭婧華一口饅頭一口菜,努力下咽。
溫婵姿笑了笑,在她身旁坐下,絲毫不嫌棄髒。
見她吃得艱難,小聲道:“我瞧他們對你,不似尋常搶上山的姑娘。或許,你不必太過憂慮。”
蕭婧華被噎住了,溫婵姿立馬從菜籃子裏取出一小盅菜湯。
湯裏飄着幾片菜葉,鹽放得極少,說是湯,不如說是用野菜沖泡的水。
蕭婧華閉着眼灌下去,胸口的堵塞感終于消失。
這一番折騰,她吃不下了,放下木筷和小半饅頭。
“你放才說……”
“吃完了嗎?”
門外驟然響起一聲粗喝,蕭婧華和溫婵姿皆吓了一跳。
“吃完了,吃完了。”
溫婵姿回頭見了來人,面上瞬間露了笑,嬌笑着迎上去,柔弱無骨地靠在他胸膛,“潘哥怎麽來了?”
方才她的笑容似松下清風,輕柔放松。如今卻多了媚态,眼裏仿佛含了把鈎子,每一個眼神都勾魂奪魄。
玉手輕撫那人粗糙側臉,溫婵姿吐息如蘭,輕聲抱怨,“來了個生得國色天香的姑娘,潘哥便不念舊人了?”
被她換做潘哥的人長得五大三粗,身材很是魁梧,一臉絡腮胡,濃眉大眼。說不上難看,瞧着卻有些駭人。
他摟着溫婵姿哈哈大笑,聲如洪鐘,驚走林間飛鳥。
大手在她身上游走,往隐秘處暧昧地捏了捏,得意地笑,“吃飛醋了?現在知道你那小白臉姘頭中看不中用了?”
溫婵姿笑容僵了一瞬,媚笑着在潘祝興胸前捶了一拳。
潘祝興越發得意,捏着她的手揉啊揉。
“放心,這丫頭片子來頭大着呢,潘哥我可沒膽子碰她一根手指頭。”
溫婵姿眼中驚訝,“那為何大費周章劫掠她?”
潘祝興笑,“你問這個作甚?”
他臉上在笑,眼裏卻無一絲笑意,反而含着質疑,狐疑地盯着她。
溫婵姿撅唇撒嬌,“她生得比妾好,妾心裏不忿。”
“你啊,怎的這般小心眼。”
潘祝興開懷大笑。
溫婵姿對他巧笑嫣然。
看着兩人的舉止,蕭婧華有些不适。
她自幼接受名師教導,無論何人在她眼前皆是端莊有禮,還未見過如此放浪形骸的一幕。
餘光裏,潘祝興的手還在溫婵姿臀部游移,蕭婧華視線避開,盯着門外,小心地打量着外頭環境。
可惜那門太過狹窄,根本看不出什麽。
調完情,潘祝興松開攔着溫婵姿的手,走到門口,沖蕭婧華揚起下巴,惡聲惡氣道:“跟我走,我們頭兒要見你。”
蕭婧華問:“你們頭兒是誰?”
“我們頭兒是誰,你去了不就知道了?”潘祝興不耐煩。
“你是什麽東西,也敢這麽和本郡主說話?”
從溫婵姿和這位潘哥的對話中得知,這些山匪的确是沖着她來的,蕭婧華想試探他們對她的忍耐度。
“都落老子手裏了,還擺你千金大小姐的譜呢?老子管你是誰!”
潘祝興踢一腳門檻,怒氣沖沖往裏走,擡手去抓蕭婧華。
“你若敢碰我,本郡主立馬咬舌自盡。”
蕭婧華擡眼,神色冷漠,眼中矜傲。
潘祝興和她對視兩息,敗下陣來,“行,郡主請。”
這四個字,他說得咬牙切齒。
蕭婧華分毫不動。
“姿娘,還不快來扶着郡主娘娘!”
潘祝興氣急敗壞,回頭吵着溫婵姿怒吼。
“來了,來了。”
溫婵姿反應過來,急忙進門攙扶住蕭婧華。
潘祝興瞪眼,陰陽怪氣道:“郡主這下可以走了?”
蕭婧華沒搭理他,兀自出門。
出了門她才發現,旁邊竟還有間屋子,大門鎖着,門上沾了不少褐色,具體不知是何。
不遠處半空之中飄起炊煙,應是廚房所在。
潘祝興黑着臉在前頭帶路。
溫婵姿挨着蕭婧華,小聲問她,“你是郡主?”
“不像?”
“我只是奇怪。”
溫婵姿聲若蚊蠅,若非蕭婧華離她極近,根本聽不清她在說什麽。
“以他們的作風,強搶姑娘上山算不得什麽,但怎會對你下手?”
蕭婧華也不知。
泥濘小路周邊綠蔭濃密,白雲滾滾,湛藍天空觸手可及。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藍天之下,是幾間簡陋的木屋。
還未走近,屋裏已傳出哄鬧聲。
門開着,蕭婧華看見一群人圍在廳裏,吵吵嚷嚷的,嘴裏含着“沖”“上”,有的人滿臉焦急,有的高興大笑。
喧嚣中夾雜狗吠聲,聽得人煩躁得緊。
潘祝興并未通報,而是抱着手靠在門上看熱鬧。
手上一緊,蕭婧華蹙眉偏頭,瞳孔裏倒映着溫婵姿慌亂中含着恐懼的臉。
她不明所以,正欲問詢,裏頭驟然傳來一聲——
“還不快給郡主讓路。”
人群“嘩”一聲往兩側散開,讓出一條通道。
蕭婧華看見正中兩條正在糾纏的狗,也看見了坐在上首,面無表情睨向她的人。
對上那雙黑曜石般黑沉,不見一絲光亮的眼睛,蕭婧華眼皮一跳。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不知為何,每次看見這雙眼,總有一股極致的恐懼自她心中蔓延。
思緒還未理清,身體已告知她戒備。
寇全撩起眼皮,沉聲開口,“郡主大駕光臨,寇某無甚招待,請郡主看一出戲。”
右臉疤痕随他開口蠕動,似蜈蚣在臉上攀爬。
随他話音落下,方才停住的哄鬧聲再度傳開。
“将軍加油,咬它,咬它!”
“元帥,快反擊啊!”
蕭婧華視線一轉。
一黑一黃兩條狗纏在一起互相撕咬對方,犬齒尖銳,涎水淌了一地。
狗吠聲兇惡刺耳,它們似将對方當做死敵,拼盡全力咬下去。
黃犬被咬中,“汪”地慘叫一聲,毛發上滲出血。
周圍一片咒罵歡笑。
對于這些山匪來說,鮮血,好似能激發他們內心深處的嗜血狂意。
是最佳的助興之物。
最終,黃犬倒地不起,喉間發出哀聲。
黑犬如得勝将軍,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到主人身邊。
潘祝興摸着狗頭,哈哈大笑,“幹得不錯,中午讓你吃肉!”
黑犬興奮吼叫。
“姿娘,愣着做什麽,還不過來?”
溫婵姿擔憂地看了蕭婧華一眼,勉強露笑走向潘祝興。
“來了。”
寇全單手支頤,眸光鋒利,“處置吧。”
在蕭婧華茫然的眼神裏,一人提刀而出,走到那尚在哀叫的黃犬面前,慢條斯理地用刀刃磨它血肉。
它發出陣陣驚恐的尖叫,四肢拼命掙紮,卻被人死死摁住。
瞳孔中彌漫着血色,黃犬無助哀嚎的模樣映在眸底。
蕭婧華如墜冰窖。
“這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貴族小姐最怕殺生,你們猜,她多久能哭出來?”
“我賭五息。”
“我賭三息。”
“我啊,賭一息!哈哈哈哈哈!”
嘲笑譏諷聲似潮湧,不斷拍打着耳膜。
他們目光輕蔑,含着極為濃烈的惡意,似乎看着一位無辜女子吓得痛哭流涕是件極為痛快的事。
蕭婧華手握成拳,指甲深陷掌心肉。
不能哭。
她死死咬住牙關,兩腮鼓起,一遍遍告訴自己。
不能哭。
想看她恐懼,看她折腰,看她跪地求饒,露出涕泗橫流的醜陋模樣向他們屈服,供他們取樂?
她絕不讓他們如意。
血越來越多,黃犬掙紮的力度逐漸減弱,喉間發出微弱的嗚咽聲,在她眼前咽氣。
鮮血似河水奔騰,湧到她腳下,染紅了鞋底。
她聽見寇全粗啞的聲音。
“這出戲,郡主覺得如何?”
蕭婧華擡首。
雙目通紅,聲如川下寒冰。
“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