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章 第 33 章

聽到下人禀報念慈大師來訪, 蕭婧華很是稀奇。

“他居然舍得下山?”

忙對箬蘭道:“你去告知一聲溫姑娘,說今日我有客,讓她明日再來。”

又吩咐夏菱, “快去請大師進來。”

箬蘭夏菱紛紛應聲。

沒一會兒, 念慈的身影出現在蕭婧華眼裏。

他依舊着一身白色僧袍, 相比于上回的破破爛爛,衣裳好歹是齊整的,俊美如玉臉龐挂着笑, 整個一副懶散模樣,哪像個得道高僧。

蕭婧華欣喜喚他,“大師快坐。”

拂袖親手為他斟茶。

念慈轉了轉纏在手上的佛珠,另一手将東西放在桌上。

蕭婧華好奇看去。

是只用草編成的兔子, 活靈活現, 煞是可愛。

她笑了,幾分調侃, “大師今年多大了, 竟還喜歡這種小東西。”

念慈無奈,“明言哭鬧不止, 編來哄他玩的,誰知進了城,他又不要了。”

蕭婧華還記得那個叫明言的小和尚,蔥白食指撥弄着小兔子的眼睛,噗嗤一笑, “明言那般乖巧,豈會哭鬧?不過……”

她把小兔子放在掌心, 低垂的眸光漾着絲絲縷縷懷念,擡眸笑道:“我很喜歡, 大師送我如何?”

念慈擺手,“郡主不嫌棄便好。”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二人相對而坐,靜默飲茶。

很奇怪,每次和念慈在一起,即便什麽也不做,蕭婧華卻總能感受到安寧。

或許,果真如那些香客所言,他真是什麽天上神佛轉世?

蕭婧華沒忍住,唇邊洩出一絲笑。

“為何發笑?”

念慈側眸。

蕭婧華說與他聽。

念慈愣了許久,搖頭失笑,“我非神佛。”

“那是什麽?”蕭婧華随口一問。

“鬼。”

她微怔,想起二人初遇,他也是自稱鬼。

沒好氣地睨他一眼,蕭婧華道:“一句玩笑,你說了十年,竟還不膩。”

念慈悠悠飲茶,揚唇輕笑。

陪着蕭婧華坐了兩個時辰,念慈起身告辭。

蕭婧華送他。

青年僧人的背影高挑挺拔,陽光鋪灑而下,令他好似神佛臨世。

他未言明此行何意,但蕭婧華心裏清楚。

是聽說她被山匪擄走,特意來看望她。

這些日子,她聽了太多安慰的話,就連陸旸也曾來過信。

可她已經不需要安慰,念慈這樣以平常心待她就很好。

蕭婧華背着手回府,走到一半,她懊惱地拍了下額頭。

聽父王說,寇全那群人逃了,念慈住在承運寺,也不知有沒有音信。

若是山匪跑到承運寺,驚擾了寺中僧人香客,那便不好了。

怪她,竟忘了問一聲。

不過看念慈神色,應當是她杞人憂天了。

那就再好不過。

蕭婧華心情大好,隔日約了溫婵姿入府一敘。

“你說,我們開個什麽鋪子好呢?”她雙手捧臉,卷翹長睫眨啊眨。

溫婵姿思索着,“繡鋪?成衣鋪?亦或是胭脂水粉?”

蕭婧華想起那名為銀朱的胭脂鋪子,眸光發亮,“那就胭脂水粉如何?”

溫婵姿笑,“正好,我對這方面頗有研究。”

蕭婧華大喜。

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決定好做什麽營生,她讓湯正德将王府空閑的鋪面整理出來。

輪到選鋪面的時候犯了難。

有一間位置極佳,但店面不大,另一間位置不算好,卻是棟兩層的小樓,明亮又寬敞,只是內裏裝修她不喜歡。

蕭婧華對着兩張房契發愁,湯正德在一旁輕聲提醒,“小郡主不如親自去看看?”

“對哦,我怎麽沒想到。”

蕭婧華懊惱,對湯正德燦爛一笑,嗓音甜軟,“還是公公見多識廣,往後我若有不懂的,還得勞煩公公。”

湯正德樂得合不攏嘴,巴心不得小郡主煩他呢,拍着胸膛保證,“郡主只管問便是,奴才不煩。”

蕭婧華笑容更盛。

說好去看鋪子,當日下午,她便與溫婵姿出了門。

兩間鋪子隔了好幾條街,蕭婧華看過之後,還是更心儀那棟兩層小樓。

她詢問溫婵姿的意見,“你如何看?”

溫婵姿猶豫,“就它吧。”

蕭婧華便定下了,“就它了,回頭畫好圖紙,讓湯公公帶人來重新修繕。”

溫婵姿戲谑道:“湯公公真是個忙人。”

不僅要打理王府,還得幫自家小郡主安排鋪子。

蕭婧華沒忍住笑。

送溫婵姿回去後,她正欲回府,誰知前頭無故擁堵,馬車無法行進。

皺了皺眉,蕭婧華讓同行的覓真去看看。

她直接從車窗鑽了出去,身影矯健似鷹,一眨眼就不見了蹤影。

“好厲害。”箬蘭小聲感嘆。

箬竹默默點頭。

沒多久,覓真回了,“好像是有家點心鋪子裏摻了毒,吃死了人。死者家屬正在讨要說法。”

蕭婧華驚了,“還有這種事?我去瞧瞧。”

覓真點頭,攬住她的腰,低聲道:“郡主得罪。”

随後帶着她飛了出去。

從未有過這樣的體驗,蕭婧華整個人都懵了。

感受着熱風吹拂在臉上,她沒忍住笑,落地後對覓真道:“晚上給你加兩個雞腿。”

這兩日,她發現覓真對雞腿情有獨鐘,每次見到都能多吃兩碗飯。

覓真的眼睛亮了一瞬,“多謝郡主。”

她們站在對面石階上,能将對面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街上放着一副草席,上頭趟着個人,一對夫妻跪地,拍着腿哭得昏天暗地,嘴裏不住咒罵。

他們面前有個管事模樣的人,焦頭爛額地解釋。可惜無人聽他辯解,周圍百姓對他指指點點。

倏地,夫妻裏的中年男子撲上去捶打掌櫃的,百姓“嘩”聲一片,紛紛往後退。

前頭有人被擠了出來,腳下沒站穩,險些摔到蕭婧華身上。

覓真眼明手快,動作敏捷地拎住他的衣領,助他站好。

那人回頭道謝,“多謝這位……姑娘?”

尾音上揚,意外又驚喜。

蕭婧華凝眸,細細打量來人。

是個少年,晴山如意紋窄袖長袍,腰間墜平安扣,長發玉冠,因他驟然回首,發尾掃過俊秀側臉,眸光清澈絢爛,正一臉欣喜地看着她。

長得倒是不錯。

不過不認識。

蕭婧華随意啓唇,“你認識我?”

寧拓揚唇,眸中似有碧波蕩漾,“前日.你的簪子掉了,是我拾到的,姑娘忘了?”

這麽一說,蕭婧華想起來了。

“原來是你,多謝了。”

寧拓笑容更盛,正欲開口,一聲驚喜的呼喚自身後響起。

“郡主?”

蕭婧華聞聲擡首。

一人大步走近,含笑道:“方才遠遠一看,還以為是我認錯了人,沒成想真是郡主。”

蕭婧華蹙眉思索,不确定道:“邵世子?”

聽她記得自己,邵嘉遠顯而易見地歡喜,溫聲詢問:“郡主怎的在此?”

一見到他,蕭婧華就想起自己因白素婉做的傻事,淡了臉色,嗓音懶散,“路過,看熱鬧。”

邵嘉遠順她目光望去,聽分明後不由皺眉,“這種黑心商販,直接拉去京兆府便是,何故多做糾纏。”

寧拓高聲道:“離京前,我多次來這家鋪子為家母買點心,店家是個厚道人,絕不會害人性命。”

邵嘉遠微眯着眼,目光與寧拓對上。

一個溫和,一個坦然,不知為何卻似有火花迸射。

他忽地一笑,“不知公子何時離的京?”

寧拓:“四年前。”

“公子也說了四年。”邵嘉遠笑,“這四年能改變許多東西,萬一那店家為了利益移了性情呢?”

覓真突然出聲,“郡主,那人還活着。”

邵嘉遠笑容僵住。

蕭婧華眉尾一動,“你确定?”

覓真點頭,“方才,他胸膛動了。”

她颔首,“既然是場騙局,你去幫那店家一把。”

覓真鑽進人群。

也不知她怎麽做的,沒多少功夫,便見草席上的男子騰地蹿起,捂着臀部哇哇大叫。

“誰打我?”

四周發出震驚的喧鬧聲。

有人大聲嚷嚷,“他沒死!”

“這不是騙人嗎?”

掌櫃的是個機敏人,揪住中年男人,高聲喝道:“你們敲詐,走,跟我去見官!”

小二立馬制住假死男人,一群人哄哄鬧鬧地去了京兆府。

熱鬧看完了,蕭婧華玩味一笑,“還真是精彩。二位繼續,本郡主先行一步。”

她帶着覓真,轉身回了馬車。

邵嘉遠尴尬地笑,語氣含着被愚弄的惱怒,“那幾人還真是見錢眼開。”

寧拓沒理他,望着蕭婧華離開的方向,心中失落。

還是沒能知道她是誰。

不過下次,他一定能親口問出。

收斂那點失落,對邵嘉遠輕輕颔首,寧拓拎着點心回府。

……

孟年小心觑着陸埕寒霜側臉,清了清嗓子,“大人,咱們還追嗎?”

再不追,郡主都要走遠了。

陸埕長睫一動,蓋住眼中思緒,緩慢道:“方才那兩人,是誰?”

孟年無語,“你都不知,我怎麽會知道?”

陸埕睨他,語氣極慢,“你不是我随從?”

怎會連這個都不知。

孟年送他一個白眼,“我.日夜跟着你,哪有那個功夫探聽京城有哪些青年才俊。”

陸埕漠然收回視線,“走吧,回去。”

看來,明日還得去趟恭親王府。

回府後,陸夫人帶着殷姑在廚房忙碌,孟年自覺去幫忙。

陸旸在屋裏念書。

默默聽了片晌,陸埕去了書房。

秋闱将近,他又是新官上任,着實有些忙碌。

好在他上手快。

手裏的文書翻着翻着,忽然不動了。

腦海裏回憶着蕭婧華與那兩名男子談笑的模樣,他眸光越來越暗,表情逐漸變淡。

“陸埕!”

廚房突然傳出一聲怒吼。

陸夫人走到門口,對着書房吼了一聲,“沒醬油了,去給你老娘打一壺回來。”

陸埕放下文書,按了按眉心,應了聲。

“好。”

陸埕拎着瓶子到了常去的醬油鋪。

掌櫃的見了他,臉上當即露出笑,“陸大人又來打醬油啊。”

陸埕取出銀錢,輕輕颔首,“勞煩。”

掌櫃的笑呵呵的給他打滿。

收好醬油瓶,陸埕轉身回去。

醬油鋪旁是間酒肆,兩個漢子坐在長凳上喝酒,均喝得面紅耳赤,其中一人搭着同伴的肩膀,醉醺醺道:“老子這輩子,什麽都嘗過,就是沒嘗過女人滋味。”

同伴笑他,“想要女人還不簡單,上綠柳巷随便進間花樓,保準讓你滿意。”

“一群妓.子有什麽好的。”漢子揮手,嘿嘿地笑,“要我說啊,還是那種金窩銀窩裏養出來的貴女帶勁。”

同伴嘲諷,“那些金疙瘩,怎麽會看上你這種粗人?”

“怎麽不能了?”漢子不服,“那琅華郡主,多金貴的人物,還不是被粗人糟蹋了?”

陸埕驀地停住腳步。

同伴捂他嘴,往左右望了望,見面前只有一個年輕人,壓低嗓音,“你不要命了?那可是郡主!前幾月刑部大牢進了那麽多人,你都忘了?”

“好幾個月前的老黃歷了,王府的人也撤了,我說說怎麽了?”漢子推開他,嚷嚷道:“京裏誰不知道郡主被山匪抓了去?她可是在匪窩裏待了整整五日,說不準早就不是清白之身,不然恭親王為何要抓人,還不許我們議論此事?”

“要我說,那些山匪還不如我呢,我好歹是個良民,他們都能碰郡主金尊玉貴的身子,我怎麽不行?”

“哐當——”

瓶子破碎,醬油灑落一地。

漢子臉上挨了一拳,疼得嗷嗷叫,怒道:“誰啊,誰敢打老子!”

同伴呆怔地看着面前年輕人忽然發瘋似的摁着漢子打,慌了一瞬,忙上去将他拉開,“你誰啊,松開,別打了!”

……

陸夫人看了眼天色,狐疑道:“這都去這麽久了,怎麽還沒回來。陸旸!”

陸旸應聲,“怎麽了娘?”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去看看你哥死哪兒去了,打個醬油這麽慢。”

“好。”

天慢慢黑了,陸旸提着燈出門。

到了醬油鋪門口,沒見到陸埕,正疑惑,燈火一閃,他朝巷子角落走去,看清情形時吓了一跳。

陸旸蹲下身,着急問:“哥,你怎麽了?和誰打架了?”

暖黃的光照清陸埕現在的模樣。

他靠坐在牆角,一腿放平,手臂擱在支起的腿上,額頭嘴角一片青紫,頭發散了,衣衫淩亂,狼狽至極。

聽見陸旸的聲音,他緩慢擡頭,兩側碎發散開,露出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目光無神,嘴唇蠕動,“為什麽不告訴我?”

陸旸一頭霧水,“告訴你什麽?”

話音方落,對上陸埕好似蘊着風暴的眼,他腦子裏靈光一閃,眸光暗淡,垂頭喪氣道:“是娘不讓我跟你說的。”

這麽說,都是真的。

陸埕仰頭,頭靠在牆上,閉着眼輕聲問:“什麽時候的事。”

陸旸盤腿坐下,“四月二十一,婧華姐是在回京的路上被山匪擄走的,具體的情況我就不知道了。”

四月二十一。

他離開的第二日。

陸埕指尖顫抖。

倘若他晚一日動身,或者離開之前将她送回王府,她是不是就不會遭遇那些?

陸埕劇烈喘了口氣,呼吸時胸腔好似在隐隐作痛。

一字一字道:“我去找她。”

他想見她。

從未有過這般急切。

陸旸憐憫地看了他一眼,“哥,你別去了。婧華姐姐回來後被太子殿下接進宮,在宮裏待了三個月,她回府後娘去替你求親,被拒絕了。”

“娘說,她祝你找到情投意合的姑娘。”

“不可能。”陸埕手握成拳,“這麽多年的感情,她怎麽能說棄就棄?”

他不信。

見他一副魔怔樣,陸旸忍了忍,沒說她真的不要你了。

好歹是親哥,也不能這麽戳肺管子不是?

指了指天色,陸旸道:“現在這麽晚了,你就算要去,也得明日吧?”

陸埕順着他的手看向夜空。

今夜無星,殘月藏在烏雲後,月光暗淡。

“對。”陸埕恍神,“明日再去。回吧。”

他站到一半,整個人往前倒。

陸旸險些沒被他撲倒,咬牙攙扶起他,看他魂不守舍的,在心裏罵了句。

早幹嘛去了。

回了陸府,陸埕徑直回了房,房門“哐當”關上,将所有人吓了一跳。

陸夫人罵,“他給誰氣受呢?”

殷姑不接話,孟年縮着脖子往竈裏塞柴火,努力當個隐形人。

陸旸垂着腦袋進來。

陸夫人見了順口罵道:“瞧你那衰樣,喪着臉給誰看?”

陸旸欲哭無淚,“娘,我哥知道了。”

摘菜的動作一頓,陸夫人眯着眼,眼神危險,“你跟他說的?”

“哪能啊。”陸旸叫屈,“也不知道他從哪兒知道的,連醬油都沒打回來。”

“他沒打你不知道打?晚上還吃不吃飯了?一群沒眼色的東西。”陸夫人無差別發洩怒火。

陸旸投降,“我去,我這就去。”

孟年悄悄問他,“大人知道什麽?”

這動作被陸夫人察覺了,直接把孟年也趕了出去,“你也去,我這是什麽運氣,攤上你們這些倒黴玩意。”

孟年茫然又委屈。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陸旸趕緊拉着他走了。

出了門,小聲與孟年耳語。

朦胧月光下,孟年臉上的表情徹底僵住。

……

謝瑛很重視自己新交的朋友,一大早像模像樣地給王府遞了帖子,吃完早膳便要拉着雲慕筱去恭親王府。

敬國公夫人抱怨,“教了這麽久,怎麽還是這般不懂規矩。”

正喝茶的敬國公重重咳了一聲。

謝瑛仰頭望天,表示自己沒聽到。

雲慕筱靜靜飲茶,目不斜視。

敬國公對兩個女兒和藹一笑,“去吧,難得見你們與郡主投緣,玩久些也沒關系,正巧今日休沐,回來晚了,爹去接你們。”

謝瑛咧嘴一笑,“好啊。”

雲慕筱起身,優雅福禮,“多謝父親。”

等兩個女兒走遠,敬國公瞪了自家夫人一眼,“兩個女兒都在呢,你胡說八道什麽!”

“妾身怎麽胡說了。”敬國公夫人委屈,“筱兒自幼養在咱們身邊,容貌禮儀在京中少有人及,可您看瑛兒,這麽多年了,行為舉止還是那般粗魯,要妾身說,就是被他們謝家人給養歪了。”

“瑛兒是你親閨女!”敬國公頭疼,“我看謝家把她養得就很好,舉止大氣,這次不是還救了郡主,給你長臉了?”

敬國公夫人理直氣壯,“若非筱兒想早些回京,瑛兒怎能及時救下郡主?”

偏心到這種份上,簡直沒救了。

敬國公和她說不通,拂袖離去,留下敬國公夫人一臉委屈。

出了國公府,姐妹二人不約而同當沒聽到方才的話。

到了王府,被侍女引去琳琅閣。

溫婵姿也在,聽說二人想開個胭脂鋪子,謝瑛來了興趣,“我有些私房,能不能投?”

蕭婧華托着下巴,鳳眼彎彎,來者不拒,“當然可以。”

謝瑛要投錢,雲慕筱自然不甘落後,于是溫婵姿無奈地看着三位東家對着圖紙指指點點。

你一言我一語的,興奮得不行。

……

王府大門。

陸埕第十次問孟年,“看得出嗎?”

視線從他額角唇邊劃過,孟年認真搖頭,“看不出。”

陸埕松了口氣,理了理衣衫,邁步上前。

“勞駕通報一聲,陸埕登門,求娶郡主。”

兩個守衛險些以為聽錯了,結巴道:“陸大人說什麽?”

陸埕神色認真,語速緩慢,吐字清晰,“陸埕登門,求娶郡主。”

守衛們對視一眼,“陸大人稍等,小的進去通報一聲。”

進了門,守衛沒往琳琅閣去,而是去了恭親王的院子。

“求娶?”恭親王冷笑一聲,重重撂下茶杯,“誰給他的面子?往後姓陸的登門,都不許通報。”

女兒沒說,但他從侄兒口中得知她已經放下了姓陸的。

既然如此,管他是誰,通通轟出去。

守衛點頭稱是。

匆匆回到大門,他語帶歉疚,“陸大人,郡主不見您。”

陸埕臉色迅速變得慘白,勉強道:“多謝。”

他僵立着,一動不動。

“轟隆——”

黑雲壓頂,電閃雷鳴,大雨頃刻間落下。

湖面蕩開無數個漣漪,雨珠打在荷葉上,“啪嗒啪嗒”,一聲又一聲。

蓮花被雨打得垂了頭,花瓣落在水面,被探頭的鯉魚一口咬住。

“下雨了?”

蕭婧華往外探了眼。

鋪面裝修說得差不多了,她撂下圖紙,“打葉子牌嗎?”

三人無不同意。

那頭,恭親王望了眼突如其來的雨,吼道:“湯正德,去看看那小子還在不在。”

湯正德:“诶,奴才這就去。”

沒過多久,他語氣為難,“王爺,還在。”

恭親王沉下臉,話說得及其艱難,“算了,你去和婧華說一聲。”

“诶。”

琳琅閣。

“郡主。”

箬竹匆匆進屋,掩唇在蕭婧華耳邊說了句話。

蕭婧華動作一頓,淡聲,“不必理會。”

“怎麽了?”謝瑛問。

“沒事。”蕭婧華摸了張牌,臉上瞬間露了笑,“胡了。”

她将牌展開。

謝瑛哀嚎一聲,“怎麽又是婧華贏?再來,再來。”

蕭婧華翹起嘴角,“看來我今日運氣不錯。”

“你別得意,下一把,我一定能贏。”

“拭目以待。”

府外。

雨水将陸埕全身上下徹底淋濕。

他立在大雨中,仿若雕像。

那扇門始終不曾打開。

孟年看看他,又看看緊閉的大門,幾乎要把畢生的氣都嘆完了。

大雨不停,太陽吝啬地藏在雲中,不肯予他一絲光亮。

暗色漸漸爬上衣擺,欲将他扯入深淵。

“嘎吱——”

門開了。

陸埕猛地擡頭,似抓住最後一絲希望的籠中困獸。

看清來人面容,他長睫一顫,眼裏的光逐漸熄滅。

箬竹撐着傘,平聲道:“陸大人,郡主讓奴婢對您說一聲。”

“請回吧。”

說完,她轉身進府。

陸埕靜了許久,陡然踉跄一步。

“大人!”

孟年大步跑來攙扶住他。

被雨水淋濕的衣裳貼在身上,冰冷沉重。

“孟年。”

陸埕身體發顫。

他覺得冷,從骨頭縫裏滲出的冷。

“她真的……”

水珠劃過他的眼角,“啪嗒”一聲墜入石板。

不要我了。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