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第 25 章

“那、那枚玉佩呢?”

蕭婧華咬着唇, 盈盈雙眸望向陸埕。

其他的一切都可以解釋,但玉佩呢?

“什麽玉佩?”陸埕凝眸不解。

上次他便想問,她怎麽知道他給白素婉銀錢買了枚玉佩。

“我送給你的及冠禮。”蕭婧華想到這兒, 還有些委屈, 沒忍住提高音量, “為什麽會在白素婉身上?”

陸埕訝異,似是為她的話感到荒謬,“那枚玉佩, 一直放在家中,從未交給外人。”

蕭婧華愣了,“可是,我看得很清楚, 白素婉身上的玉佩, 分明就與我送給你那枚一模一樣。”

魚鈎下墜,陸埕滞了兩息, 沒去理。

陽光在他身上跳躍, 蕭婧華聽見他說:“白姑娘幫我一個忙,我給了她銀錢, 那玉佩是她自己買的。至于為何會與我的一般無二,我也不知。”

他想起初遇白素婉那晚,樹枝挂落玉佩,被她的侍女蘭芳撿到,交還給他。

難道是那時?

可這麽短的時間, 她是怎麽記下玉佩的紋路?

思及此,又有疑惑鑽出。

她是怎麽準确地找到張駿的?

陸埕沉下眉眼。

這中間, 應當還有他沒發現的事。

蕭婧華偏頭,呆愣愣地看着水面。

竟是如此嗎?

她再一次确認, “那玉佩,真的不是我送你那枚?”

陸埕沉聲肯定,“不是。你若仍舊心存懷疑,回去之後,我親自帶你去看。”

蕭婧華輕輕轉移目光,視線凝在他眉目間。

笑容一點點擴散,她輕聲答:“好。”

聽她語氣上揚,陸埕便知她被哄好了,這幾日沉積的郁色徹底散去,眉目疏闊,指尖輕點膝蓋,這才用力将魚弄上來。

蕭婧華坐在他旁邊,抱着雙膝笑問:“晚上這些魚想怎麽吃?紅燒還是清蒸?”

陸埕把魚扔進桶裏。

他心情不錯,清潤嗓音裏含着笑,“不是愛吃烤的?分出一半烤吧。”

她七歲在王府莊子落水那次,陸埕抓了不少魚,等她換完衣服出來,他已經在河邊架起火把魚烤了。

從那以後,她便對那個味道念念不忘。

每次和陸埕去莊子上,她都要他給她烤魚。

可自從他高中後,她就再也沒吃過了。

已經好幾年了。

蕭婧華彎唇,輕聲應道:“好。”

清風吹拂白紗,一縷陽光透過縫隙照在她臉上。

少女蹙眉。

連帶着唇邊的笑意,也帶了苦澀。

山邑園的魚養得着實好,陸埕帶着蕭婧華釣了整整一大桶。

回去時,他拎着木桶,手腕間青筋顯露,勁瘦有力。

蕭婧華抱着魚竿與他并肩而行。

“去你院子裏烤嗎?”她仰頭問。

“可。”

“那我先回去換身衣服。”

蕭婧華看了眼袖子。

打濕的地方早就幹了,但那水是魚帶出來的,她總覺得鼻尖有絲若有似無的魚腥味。

陸埕颔首,“好。”

見他們往回走,遠處的箬竹箬蘭抛下孟年,小跑而來。

箬蘭去拿蕭婧華手上魚竿,她順手丢開,仰頭和陸埕說話。

他目不斜視,偶爾發出一兩聲音節,表示自己在聽。

夕陽在他們背後西沉,火燒雲鋪滿半邊天空,紅澄澄的光映射水面,連荷葉也被染了紅。

……

和陸埕分開後,蕭婧華回了院子。

她本只想換身衣裳,但脫下裙子時,卻發現腳踝上不知什麽時候沾了幾個泥點。

身上有泥,她實在難以忍受,反正都脫了,不如直接清洗。

好在管事時刻備着熱水,箬蘭跑出去沒多久,便領了兩個提着水,身強力壯的嬷嬷回來。

蕭婧華沉入浴桶,将全身埋進水中,怔怔發呆。

箬竹拿了一身素色衣裳進來,“郡主可好了?”

蕭婧華久夢乍回,看了眼她手裏捧着的衣裳。

素白色,無繡紋,素得像孝衣。

她淡淡“嗯”了聲。

服侍蕭婧華換好衣裙,箬竹為她挽了個簡單的發髻,只插了支玉簪。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天邊最後一絲光亮被黑暗徹底吞噬。

晚風仍帶着一絲清涼,箬竹給蕭婧華披上披風,提燈在前頭引路。

還沒走到陸埕的院子,濃郁的香味在空中蔓延。

蕭婧華眼裏含了笑,快步邁進去,“魚好了嗎?”

院裏架起火堆,明亮耀眼的火光上放了條魚,孟年舉着棍子,手動翻滾。

陸埕挽起衣袖,正站桌旁處理另外的魚,聞言擡頭看了眼,“快了。”

孟年叫了聲郡主,擡手招呼箬竹箬蘭。

他們幾個也是自幼熟識的,關系一向不錯。

見蕭婧華點頭,二人相攜朝孟年走去。

蕭婧華移到陸埕身邊,看着他把各種香料撒在魚身上,随後串起,架在火上烤。

火光溫暖,漆黑夜幕中繁星點點,從四面八方将明月合圍。

夜風送來絲絲縷縷花香,蕭婧華輕嗅一下,“白日好像看見莊子裏有塊花田,明天要一起去看嗎?”

本來就是為她散心來的山邑園,陸埕自然無不同意。

側頭看了眼她的穿着,眉心不由蹙起。

怎麽穿得比白日更素。

見她神色如常,陸埕沒多問,只當她近日換了穿衣風格。

魚好了,他起身走到桌旁,取過一只早就備好的盤子,用筷子抵住魚尾,用力一抽,完整的一條魚落在盤中。

知曉蕭婧華愛潔,陸埕另取了雙筷子,與盤子一道遞給她,這才拿起一條生魚重新坐下。

烤好的魚冒着熱氣,蕭婧華取下魚肉,挑開刺,輕輕吹氣,送入口中。

魚皮微焦,裏面的肉卻是嫩極,鹹度适中,略有辛香,是她記憶裏的味道。

對面孟年的魚早就好了,他偏要逗箬竹箬蘭,誰先叫聲好哥哥,就先把魚給她。

箬竹但笑不語,箬蘭氣得去擰他手背,惹得孟年連連告罪,把魚分給兩個姑奶奶,任勞任怨地繼續烤。

蕭婧華嚼着魚肉,眼裏彌漫出淺淡笑意。

……

吃完魚,蕭婧華略坐了會兒,便和陸埕告辭,帶着人離開。

走出一段距離,她鬼使神差往後看了眼,正巧看着一只燈籠在夜裏往陸埕的院子急速移動。

“那是何人?”

箬蘭往後探眼,只能隐約看見一道黑影,猜測道:“是莊子裏哪個小厮吧。”

莊子裏的人,去找陸埕做什麽?

蕭婧華想不通。

繼續擡步,忽聽大門方向有嘩聲起,鬧哄哄的。

“那邊怎麽了?”箬蘭也聽到了。

蕭婧華擰起眉,“去看看吧。”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晚膳吃多了,就當消食。

主仆三人轉了方向,往大門的方向而去。

大門處燈火明亮,三四個小厮攔着一名女子,喊道:“姑娘,你真的不能進去。”

那女子掙紮着大喊:“陸大人,我家姑娘垂危,求您回去看她一眼吧!我求您,求您了!”

這個聲音……

“陰魂不散。”箬蘭眼底浮現出極為濃烈的厭惡,顯然已經認出了來人。

箬竹亦是不耐。

蕭婧華隐在黑暗中,方才的好心情徹底消散。

她并不意外,反而有種終于來了的解脫感,指尖輕輕顫抖,狠狠閉眼,從黑暗中踏出,“在吵什麽?”

白日裏跟在管事身邊的一名小厮認出了她的身份,忙行了禮,苦着臉道:“這位姑娘硬是要闖進去見陸大人,可上頭早定下規矩,若非山邑園的客人,決不能進。”

“本郡主認識她,你們先退下吧。”

小厮大喜,又有些猶豫,“若是她傷了郡主……”

“不會的,下去吧。”

蕭婧華擡起下颚。

小厮應了聲,招呼另外幾人離開。

他們一走,蘭芳便想闖進去。

箬竹箬蘭早有防備,一左一右挾制住她,限制了她的行動。

蘭芳憤恨地瞪着蕭婧華。

撬不開殷姑的嘴,她只能一路問,千辛萬苦才找到這兒來。姑娘還在等她,她一定要把陸大人請回去。

蘭芳嘶吼,“陸大人,姑娘傷重,求您發發善心,回去看看她吧。”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她手裏緊緊捏着一塊白布,借着燈光,蕭婧華看見了那上面的血跡。

雙頰遍布淚水,風塵滿滿,狼狽至極,眼裏的擔憂和悲傷不似作假。

方才那人,便是去通知他的吧。

箬蘭聽煩了,捂住蘭芳的嘴,不顧她的拼命掙紮,在她耳邊惡聲惡氣道:“你家姑娘要死了,你不在她床前守孝,跑到這兒來做什麽?”

箬竹柔聲接話,“那想來,也不算嚴重。”

蘭芳惡狠狠地瞪着她們,捏着血書的手拼命揮動。

蕭婧華并未斥責她們,擡首仰望夜空,安靜等待。

今夜的星可真亮啊。

蘭芳的吵嚷聲漸漸弱了,不知過了多久,身後響起急促的腳步聲。

她緩緩笑了。

亮得眼睛疼,酸得讓人想落淚。

人影漸漸清晰,蘭芳目中大亮,力氣猛地爆發,掙脫了箬竹箬蘭的束縛。然而她手腳麻木,腳下驀地踉跄,整個人摔落在地,膝蓋磕在石板上,疼得她出不了聲。

夜風拂面,含着血跡的白布順着風,飄到來人腳下。

蕭婧華低頭。

【明月夜,親斷絕。君之面,似曙雀。身雖隕,心不怨。浮萍一葉,與君長訣來世見。】

字跡不算清晰,有的筆劃被血暈開,字裏行間卻寫盡了情意。

蕭婧華閉眼,問他,“你要走?”

低低回音和着夜風缭繞耳側,“是。”

她緩緩睜眼,才發現,向來不動聲色的陸埕,此刻清隽的臉上堆砌着顯而易見的慌亂焦灼。

似是被那抹焦急刺痛,有淚自眼底湧出,蕭婧華眼前發昏,猛地爆發。

“不許走,本郡主命令你不許走!”

雙眉一瞬間皺起,陸埕眼裏有雷暴聚集,他冷下臉斥道:“人命關天的大事,你在無理取鬧什麽?”

“究竟是我無理取鬧,還是你另有私心?”蕭婧華含淚質問:“她一出事,你眼巴巴就要走,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麽了!還是說,之前那些話都是騙我的?!”

心裏着急,陸埕深吸氣,努力平靜。時間緊迫,他沒多少功夫和她耗,“性命交關,我必須去,這是我的責任。”

他的責任。

他說,那是他的責任。

可她呢?

蕭婧華發狠,“你現在走,往後就永遠別出現在我面前!”

陸埕步伐一頓,随後毫不猶豫向前邁出。

“陸埕!”

蕭婧華怒聲尖叫,她看着前方寬闊的背影,聲線顫抖,“你還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四月二十。”

陸埕擡步往外。

走出幾步,他停住,“成千上萬人的命,我不能逃。這次是我失約,等我回來向你賠罪。”

孟年趕着馬車經過,陸埕快速上去。

“駕!”

馬兒嘶鳴,在趕車人的驅使下迅疾奔跑。

蘭芳擦掉眼淚,忍痛爬起。撿起那封血書,得意地看了蕭婧華一眼,她一瘸一拐地跑向不遠處樹下拴着的馬兒,踩着馬镫翻身而上。

四周靜了。

唯有蟲鳴不斷。

天上星孜孜不倦閃爍着,蕭婧華雙目空洞,淚如雨落。

原來,他竟是忘了。

她能每隔幾月去承運寺為母妃抄經祈福,也能在清明冥誕為她祭拜,卻唯獨接受不了她的忌辰。

這會一次次提醒她,十三年前的那一日,她永遠失去了愛她的母妃。

每年這日,父王閉門謝客,獨自在府中醉生夢死。

起初她并不知道那是什麽日子,知事後,她會跑到母妃不曾去過的地方,獨自待一日。

八歲那年,她鬼使神差去了陸埕家,固執地要看書的陸埕和她玩鬧。

他不願,卻還是耐心陪她。

明明一切都好好的,直到離開時,他問她,“現在開心些了嗎?”

眼淚控制不住地湧出來,她抱着陸埕,哭着說再也沒有母妃了。

從那以後,每年的那天,他都會陪着她。

可他竟忘了。

忘了四月二十,是她母妃的忌辰。

……

陸埕坐在馬車裏,垂眸思索着四月二十是什麽特殊的日子。

“大人,陸大人!”

身後隐隐有女聲追逐,他掀開車簾,問孟年,“什麽聲音?”

孟年側耳聽了片刻,“好像有人。”

“陸大人!”

孟年聽清了,肯定道:“在叫你。”

馬車速度緩了下來,後頭的蘭芳拼命揮動馬鞭追上去,喊得嗓音都啞了。

她緩了一聲,“大人,您怎麽不等等我。”

陸埕站在車轅上,手裏提着燈,借着微黃暖光上下端詳着來人。

頭發被風吹得淩亂,有幾绺貼在臉側,狼狽不堪。

看清她的模樣,他眉心擰得更深。

“你為何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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