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 第 17 章

剛下馬車,便有人喚住蕭婧華。

“姐,你怎麽來了?”

陸府門前立着一名少年,高馬尾利落俊俏,雙眸明亮,帶着爽朗笑意向她走來。

“是找我哥的?他不在家。”

蕭婧華蒼白小臉勉強露出一絲笑,“阿旸。”

陸旸“诶”了一聲,“姐,進去等吧,我哥一時半會回不……哎呀!”

他忽然驚叫一聲,“姐你手怎麽了?”

蕭婧華恍惚低頭,卻見手心一片紅,隐隐發腫,在白皙的手上格外刺眼。

“這是什麽時候弄的。”箬蘭心疼又懊惱,“都怪奴婢粗心。”

箬竹已經在問陸旸府裏是否有傷藥了。

他們這般如臨大敵,當事人卻沒什麽反應,呆愣地盯着手心,目光發怔,神思不屬。

等反應過來時,已經被硬壓着坐在陸府正堂椅子上,由箬竹上藥。

陸旸坐在她旁邊和她說閑話,“姐,上次的事……我哥沒怪你吧?”

少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眸底流露出小心翼翼。

蕭婧華淺笑搖頭,“沒有。”

他沒生氣,只是把銀錢全部還給她而已。

只是如此……還不如生氣。

“那就好。”陸旸松了口氣,忍不住抱怨,“我哥跟貓似的,一有點風吹草動都能驚動他。也不知他怎麽發現的,硬是打了我好幾個板子,不等我養好傷就讓孟年把我送去了書院,惹得我被同窗笑話了好久。”

“要我說,他就不應在工部待着,該去大理寺才對。”陸旸哼哼兩聲,“就該讓他去斷案,一斷一個準。”

蕭婧華笑笑沒說話。

“我哥說了,娘回來之前讓我在書院安分待着,不準惹事。這次還是事出有因,才準我回家一趟。”

陸旸拍了下胸膛,傳出“砰砰”聲響,“我一會兒還得回書院。”

他所在的青山書院位于城外白虹山,院長德高望重,桃李滿天下。院內師長不是名士便是致仕官員,引得學子趨之若鹜,不少世族也将族內子弟送入其中。

從京城到青山書院,騎馬約莫要一個半時辰,蕭婧華輕聲道:“你若着急,便先去吧,我在門口等就是。”

“怎麽能把姐你一個人丢在這兒。”陸旸義正詞嚴,“今日無課,晚點回去也沒事,我陪你等。”

他瞄了眼日頭,又問:“姐你吃飯了嗎?”

時值正午,蕭婧華并不餓,也沒什麽胃口,但對上陸旸亮晶晶的眼,慢慢搖了下頭。

陸旸起身便要去吩咐嬷嬷做飯,走到門口停住,轉過身來,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姐你想吃什麽?”

蕭婧華:“随意就好。”

“都這個時候了,去買也來不及。”陸旸道:“那我讓嬷嬷有什麽做什麽,事先說好,姐你不準嫌棄。”

相識這麽多年,陸旸對蕭婧華嬌氣挑剔的性子最是清楚不過,嘴上這麽說,心裏卻思忖着得去弄點好的。

蕭婧華失笑,“不會,去吧。”

陸旸又笑,擺擺手走了。

等他回來,箬竹箬蘭自覺去廚房幫忙。她二人雖廚藝不精,但幫忙打下手還是會的。

陸旸留在廳裏陪蕭婧華。

少年熱情,話雖多,但并不讓人覺得厭煩,反而覺他單純真摯。

他說着書院裏的趣事,語氣誇張又生動,聽得蕭婧華蒙在心頭的霧霾散了不少,很給面子地笑了。

她一笑,陸旸更來勁,面上笑意越發大了,叽叽喳喳說個不停。直到午飯端上來,才依依不舍地住了口。

陸旸胃口大,吃得香,眼角眉梢都挂着滿足笑意。見此,蕭婧華本來沒胃口,也跟着吃了不少。

飯後,陸旸精力旺盛的跟條小狗似的。兩人都愛看話本,但不同于蕭婧華的纏綿情愛,陸旸更喜歡俠客闖蕩江湖快意恩仇。

他挑了兩本近來最喜歡的說給蕭婧華聽。

少年嗓音清亮,明快又活潑,令人不知不覺便入了迷。蕭婧華很給面子的全程帶笑,箬竹箬蘭也聽得津津有味。

又說完一個故事,陸旸口幹舌燥地拎起茶壺直接往嘴裏倒。

蕭婧華忙叮囑他,“慢點,小心嗆着。”

見她喝完水,滿足地喟嘆一聲,蕭婧華輕笑,“在書院,你莫不是因着看話本,耽誤了課業?”

陸旸渾身一僵,尬笑,“哈,哪能啊,我每次都是完成先生布置的功課才看的。”

他看了眼天色,生硬地轉移話題,“天色不早了,姐,我該回書院了。”

黃昏将至,陸旸再不走,該走夜路了。

蕭婧華起身,“好,我送你。”

看出她的意思,陸旸幹脆道:“姐,你在屋裏等吧。”

“沒事,馬車裏也是一樣的。”

蕭婧華極輕地笑了下。

主家不在,再怎麽熟稔,她也不能反客為主。

這是她多年受到的教養。

她堅持,陸旸便不再說什麽,收拾東西出門。

自有記憶起,他家就落敗了,因此從小就學會了自力更生。也就是進了書院,他娘才給他配了個書童打雜。

這次他嫌麻煩,沒帶書童,獨自一人騎馬而歸。

背着行囊翻身上馬,陸旸和站在門口的蕭婧華告別,“姐,我走了。”

蕭婧華唇角含笑,“去吧,路上當心些。”

“知道啦。”

陸旸揮揮手,揮動馬鞭。

馬蹄噠噠,沒多久就出了巷子。

陸旸深深嘆氣。

也不知道他哥做了什麽,惹得婧華姐姐生了這麽大的氣。

沒見着她全程都在強顏歡笑麽?

他這麽努力地逗她笑,也是希望他哥回來時,婧華姐的怒火能小些。

陸旸憂愁望天。

哥啊,雖然你把我打了一頓,但我心裏還是有你的。

該做的我都做了,剩下的,你自求多福吧。

……

陸旸走後,蕭婧華便回了馬車。

陸家在此處住了多年,街裏街坊多多少少知道陸家那位與琅華郡主的事,因而這輛豪華馬車停在巷中時,無人覺得稀奇,多看兩眼便去忙自己的事。

蕭婧華心下略有松懈。

她聽多了陸埕與白素婉柔情蜜意的傳言,此時竟有些畏懼人言。

靠在軟枕上,蕭婧華将車窗半開,透過縫隙,呆呆地望着陸府大門。

箬竹箬蘭大氣也不敢出。

剛才還好好的,怎麽又這樣了?

箬蘭給箬竹使了個眼色。

箬竹搖頭,看着自家郡主,把嘆息聲咽了回去。

日落西山,雲興霞蔚。

大片霞光将半邊天空籠罩,燦爛絢麗。袅袅炊煙在煙囪上空缭繞,飯菜香氣彌漫開來。

箬竹對靠窗發呆的蕭婧華道:“郡主,天快黑了,咱們明日再來吧。”

細碎發絲擋住側臉,最後一縷霞光映在臉上,長睫似孱弱蝶翼輕顫。

她喃喃開口,“你說,他現在在哪兒?”

箬竹斟酌道:“王爺不是說陸大人最近在查案?想來那案子應當極為棘手,将他絆住了。”

“是嗎?”她輕聲,“真的在查案?”

箬竹堅定道:“是。”

這一聲“是”似是打碎了困住蕭婧華的枷鎖,她洩力一般跌坐回去,車窗“哐”一聲阖上。

她阖目。

“回吧,父王該着急了。”

……

第二日,蕭婧華照樣來陸府等人。

她從東方欲曉等到夕陽西下,仍不見陸埕身影。

蕭婧華深深吸氣,堵得慌。

從見到白素婉那枚玉佩起,心裏生出的疙瘩越來越大,堵得她心慌氣短,食難下咽。

尤其陸埕現在還不見人影,她更是忍不住胡思亂想。

他現在在哪兒,是不是出事了?亦或是故意躲着她?

他是不是真如傳言所說,喜歡上白素婉了?

越想,蕭婧華越是難受。

給瘸腿大爺留了口信,她低低道:“明日不來了。”

“不來了?”箬蘭意外?

蕭婧華輕輕點頭,“明日去工部等。”

若是陸埕在官署忙活,總能見他一面。

即便心裏再是焦急,蕭婧華依舊謹記不能打擾陸埕辦公,安安分分地在官署外等着。

下值的官員陸陸續續離開,天邊最後一絲光亮即将湮滅之際,終于有人走了出來。

蕭婧華眸光發亮,迫不及待下了馬車,“陸埕!”

那人一怔,向前走來。

面容随着距離縮短逐漸清晰,蕭婧華眼裏的光一點點暗了下去。

“下官見過郡主,陸兄這幾日忙着查案,不在官署。”

眼前之人眉目清明,正氣浩然,五官說不上俊朗,卻也大氣端正,且有幾分眼熟,應是陸埕的同僚。

蕭婧華追問:“你可知他去了何處?”

“臣不知。”同僚搖頭,“陸兄查的乃是機密要案,前陣子在工部待了幾日,向上峰告假後便不知去向,似臣這般尋常官員怎能輕易得知他的行蹤。”

蕭婧華難掩失望,敷衍道:“好,本郡主知道了。”

同僚向她告辭,負手離去。

蕭婧華拂開箬竹來攙扶她的手,一步步走在長街上。

月色已至,清輝拂身。萬家燈火驟亮,似銀河墜地,繁星熠熠。

她從一家燈鋪走過,面容剎那被點亮。

此刻才驚覺,就算她貴為郡主又如何。

陸埕不想讓她知曉他的行蹤,她竟不知該去何處尋他。

讓王府侍衛大張旗鼓地找?說不準會壞了陸埕的事。

去問父王?不說父王知不知曉,便是知道,也不過是讓他徒增煩惱。

長風穿街而過,吹得燈光搖曳,吹起素紗長裙,也撥動她繁雜的心。

蕭婧華仰頭望着夜空明月,霎時一陣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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