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第 16 章
白色絲縧勾勒出少女盈盈一握的腰身,走動間腰肢輕擺,婀娜多姿。
纖細腰上挂着一枚玉佩,色澤瑩潤,環外鑲着一層金,中刻叢叢青竹。珊瑚珠子下吊着一串青色穗子,華貴又不失清雅。
蕭婧華指尖顫栗着撫上腰。
那裏也有一塊玉佩,除了紋樣,幾乎與少女腰間那塊一模一樣,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一對。
似是注意到她的視線,少女擡眸看來,微微一怔,恭順地福身行禮,動作優雅得尋不出一絲錯處,可見是被教導過的。
“郡主。”
蕭婧華情緒激蕩,眼圈泛着紅,近乎失态地盯着白素婉,聲聲質問:“你的玉佩從何而來?”
嗓音又尖又利,将身側毫無防備的雲慕清幾人吓了一跳。
康郡王妃看了眼白素婉,生得倒是标志,但眼生得很,也不知她這表妹何故這般失态,“婧華,她是?”
蕭婧華充耳不聞,目光狠厲得像要吃人,整個人處于暴怒之中,只需輕輕一碰,仿佛就會有濤濤烈火傾瀉開來。
白素婉指尖在腰間玉佩輕觸一下,似是不曾注意蕭婧華的憤怒,不卑不亢,唇畔含着春風笑意,眼帶羞赧,“是……是別人所贈。”
心髒似是被針紮了一下,蕭婧華素手狠狠顫動。
想起他空空如也的腰。
蕭婧華閉眼。
少女清脆的嗓音回蕩。
“陸埕,這可是我精心為你準備的冠禮,你一定要好好收着,若是丢了,我定不會輕易原諒。”
她沒說,為了尋那塊玉,她費了多少心力。
也沒說那玉上的竹,是她一刀一刀傾注了無數心神,親手所刻,為此在指上留下數道傷口,疼得她掉了好幾回淚。
她只記得少年清潤的一聲,“好。”
為了少年眼裏淺淡的笑,付出多少努力她都心甘情願。
可為什麽要騙她。
為什麽随随便便就把她的心意送出去。
她清楚,陸埕看着冷淡,但占有欲極強,絕不會讓別人動自己的東西。
白素婉絕不可能潛入他的房間,偷出玉佩。
只有一個可能。
是他親手所贈。
一瞬間,心裏的酸意如驚濤駭浪,一遍又一遍擊打着她的心髒,激得她險些落了淚。
蕭婧華強行把眼淚逼回去,睜開眼,一字一字道:“我送給陸埕的玉佩,怎麽可能是你的?”
她大步朝白素婉走去,往她腰身探出手,“還給我。”
康郡王妃幾人總算弄清了緣由,忙上前阻攔。
“婧華,這其中或許有誤會,你先冷靜冷靜。”
“郡主,別沖動。”
不管這其中是否有誤會,她送給陸埕的東西,決不允許出現在別的女人身上。
蕭婧華大力拽下玉佩。
一只柔弱無骨的手将穗子緊緊攥住,白素婉花容失色,顫抖的長睫洩出些許慌亂,努力保持鎮定,“郡主,您誤會了,這玉佩是我友人所贈,不是你的。”
玉佩有蕭婧華出的一份力,她不會認錯,且白素婉的表現更證明了她的猜測。
她知道這玉佩的來歷,才會在她戳穿此事時露出如此驚惶的神色。
陸埕。
你好樣的。
極致的怒中,蕭婧華冷笑出聲,“不是我的,你慌什麽?”
她又用了一分力。
“不是的,郡主,我……”
穗子從白素婉手中脫離,就在這時,蕭婧華手心驀地一陣刺痛,下意識甩開手。
“啪——”正正甩在白素婉手上。
她被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吓得往後退了一步,腳下沒站穩,小臉驚慌到蒼白,身子狠狠往地上摔去。
“姑娘!”
蘭芳慌忙去扶,二人摔成一團。
與此同時,清脆的聲響仿佛雷鳴,轟隆一聲在蕭婧華耳畔炸響。
她怔怔垂眸。
玉佩在她眼前碎裂。
垂在身側的手虛虛一握,仿佛想抓住什麽,卻只握住了滿手空氣。
“玉,我的玉。”
白素婉撿起碎成兩半的玉,緊緊握在手中,盈盈垂淚
蘭芳氣炸了,指着蕭婧華義憤填膺道:“我家姑娘究竟怎麽惹了郡主的眼,致使郡主對她千般看不上。上回将她吓住也就罷了,這次竟将她推倒!”
“她身子骨弱,禁不住郡主三番兩次的折騰!”
“還有那玉,乃是姑娘在意之人所送。郡主千金之軀,想要什麽得不到,何至于要與她搶?”
“難不成。”蘭芳吸氣,高聲道:“就因陸大人在郡主面前為我家姑娘說了兩句話,幫了姑娘幾次,郡主就這般針對她?”
蘭芳眼裏似是淬了火,憤怒道:“我們雖人微言輕,但絕不會任由郡主輕賤!”
須臾之間,胭脂鋪子前已圍了不少百姓,聽了蘭芳的話,不由看向地上的白素婉。
美人垂淚,總是引人憐惜的,更別說她手心裏還滲出血跡。再瞧蕭婧華一臉冷漠,不自覺便偏向了弱者。
“郡主?陸大人?如此說來,這是白姑娘?”
“你知她是誰?”
“你沒聽說?前陣子陸大人和白姑娘的事傳得可是沸沸揚揚。這二人分明兩情相悅,中間偏偏插了個郡主,着實令人扼腕。”
“郡主怎麽了?郡主也不能拆人姻緣啊。”
“就是,怎麽能這麽欺負人,瞧白姑娘多可憐啊。”
“早就聽說琅華郡主仗着皇恩浩蕩,最是跋扈,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放肆!”
康郡王妃肅容,厲聲呵斥,“皇室宗親,豈是爾等可随意議論的?”
百姓們被這一聲吓住,膽子小的悄悄溜進人群裏。亦有膽大心雄之輩,無所畏懼地用警惕的目光盯着康郡王妃,似乎在擔心她們以權壓人,欺負無辜女子。
雲慕清秀眉微蹙,擔憂喚道:“郡主……”
一聲又一聲指責傳入耳中,在世人眼裏,陸埕和白素婉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她是拆散有情人的惡毒郡主。
蕭婧華目光空洞,心裏仿佛也空了一塊。
她沒有理會一臉憂慮的雲慕清三人,也不再看梨花帶雨的白素婉,緩緩邁步。
指甲深嵌掌心,疼痛驅不散迷惘。
她無視蘭芳警惕的目光,站在白素婉一步之外。
“你要做什麽?”蘭芳擋在自家主子面前。
蕭婧華蹲下身子,從腰間取下錢袋置于地面,緩緩道:“藥錢,別說本郡主仗勢欺人。”
話落,她直起身,冷漠地與白素婉擦身而過。
她走得極慢,肩背挺直,矜貴高傲。
看着精致錢袋,白素婉咬唇,垂下眼睫,掩住眸底複雜。
……
離了人前,蕭婧華緊繃的弦立馬松懈。
她跌坐在榻上,雙目無神,似是失了魂。
箬竹箬蘭安靜地坐在矮凳上,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不知過了多久,蕭婧華呢喃,放得極輕的話音裏充斥着迷茫。
“他不喜歡那塊玉佩,與我直說便是,我可以給他更好、更和他心意的。”
“可他為什麽……要把它送給別人?”
似是在自問,又似在問不在場的某個人。
忍了許久的淚終于砸了下來,一顆又一顆,氤氲在眼前,模糊了視線。
蕭婧華手抓着身下褥子,一寸寸收緊,用力到指骨泛白。
“……為什麽?”
箬蘭為蕭婧華感到委屈。
她家郡主一門心思為了陸大人,而他呢,居然這般踐踏郡主的心意。
“我非得去問個清楚,陸大人究竟把我們郡主當成什麽了!”
箬竹把她拉了回來,低聲呵斥,“你裹什麽亂。”
“我怎麽裹亂了。”箬蘭不服,“我定要為郡主出這口惡氣!”
箬竹頭疼,“你……”
“對,我要去找他問個明白。”
二人聞聲望去。
蕭婧華半垂着頭,看不清神色。一抹晶瑩掉落,她低聲重複。
“我要去找他。”
……
“姑娘,您今日太冒險了。”
蘭芳扶着白素婉,一臉不贊同。
白素婉輕笑一聲,垂眸望了眼手上擦痕,漫不經心道:“富貴險中求。”
“而且……效果還不錯。”
進了屋,蘭芳一通翻找,拉過白素婉的手替她上藥。
有句話蘭芳倒是沒說錯,她家姑娘的身子骨确實差。
自從老爺娶了惡婦入府,那賤/人人前對姑娘噓寒問暖,人後百般磋磨。就因把湯撒了,寒冬臘月的,竟讓年僅九歲的姑娘在院子裏跪了足足三個時辰。回去姑娘便發了熱,人險些燒沒了。
從那以後,底子就不太好了。
上完藥,白素婉從懷裏摸出玉佩碎片,有黑點從裏頭鑽出,她眼疾手快從旁拿過一個小瓷瓶,将它放入其中。
把碎片交到蘭芳手裏,鄭重警告,“拿去處置,隐蔽些,別讓人瞧見了。”
蘭芳知道輕重,重重點頭,用帕子包着玉佩,匆匆出了門。
小半個時辰後,她挂笑歸來,“姑娘,事情辦妥了。”
待見到白素婉眉目凝重地低頭看着手中信紙,心裏咯噔一下,“怎麽了?”
白素婉抿唇,“蘭芳,我們的速度得加快了。”
“今日這一遭……”蘭芳遲疑,“還不夠快嗎?”
“不,不夠。”白素婉低聲喃喃,有光影落在她額角碎發上,長睫似蝶翼翩跹。
她将手中信紙抓揉成一團,擡頭時,有狠意從眼底漫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