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不願意發生的事情,終于發生了,他最不想承認的事情,終于逼着他承認了。
炎真的目光悠悠看過去,只見銀羅操控着小紙人,其道身也在靈力爆發的時候虛虛地顯現。
對,一幅畫而已。
說她是畫妖,她其實是銀羅,若說她是銀羅,卻又是畫妖。
或許,他的銀羅早在誅仙臺下灰飛煙滅了,她不過借了銀羅生前之物幻化的妖物。
轟。
半空的蛟龍被紙龍纏死,屍體爆開,皆被小紙人吃得幹幹淨淨。一片片小紙人落下來,飛進了銀羅飄飄蕩蕩的衣袖中。
而這一切,盡收炎真的眼底。
他踩着血,恍惚地看着她,也不靠近,只是靜靜地,像看什麽沒見過的稀之物。
銀羅氣喘籲籲,整理好一切之後,她才把視線落在了炎真的身上。
“炎真。”銀羅蒼白地笑着。
炎真沒有應她,銀羅并未多想,當時就奔到他面前,看着他斷下來的手臂,有些心疼,指尖剛要落下去,卻被炎真一聲冷喝:“別碰。”
銀羅沒有看炎真的神情,心疼的目光依舊盯着他的傷口,她當時想的是,那一定很疼。
“回去我再給你做一個。”銀羅說。
“我不要假的。”炎真冷冷地應道。
銀羅聽得出這句話很沉重,目光一寸一寸地轉移到了炎真的臉上,他果然面無表情,雙眼俱是沉痛。
假的。
對,她是假的,她是假銀羅。
銀羅只覺得眼睛有點酸痛,當時,她還是忍住沒有哭,甚至告訴自己,不要多想,還笑着曲解炎真的意思:“沒事的,将就一下,等你涅盤之後就能長出真的了。”
銀羅拼命的掩飾自己這個假貨,把話題引到斷臂上,可炎真就是說她是假的,她是假的,她永遠都不是那個陪了他三百年的銀羅。
“我将就不了。”炎真冷聲道。
他只認定銀羅,這人間十幾年,他早就确信了,此生非銀羅不可。
“炎真,我們回栖山吧。”銀羅握住炎真垂落的左袖,聲音越來越沙啞,她差一點就要在他面前哭出來。
炎真不帶絲毫舊情地甩開她的手指,悠悠地看了銀羅一眼,這張臉,還有她的氣息,分明就是銀羅的,可惜,看過真身,他就知道她不是。
“我們回不去了,你走吧。”炎真淡淡地說。
銀羅的心忽然狠狠一沉,沉進了漆黑的夜裏,迷茫無措,驚慌又無助。
她明明剛得到一顆心,明白愛情是什麽。
為什麽會這樣?她還來不及說出口,這些美好都成了泡沫,這半年經歷的事情,就像一場夢,匆匆地就揭過去了。
那個時時刻刻想擁她入懷的人,帶她吃過最好吃的,帶她玩過最好玩的人走了麽?
“炎真,我們”
“我們是個誤會。”炎真在銀羅開口的時候就打斷了。
銀羅只覺得喉嚨很苦澀,想說的話都被苦了回去,她腦子裏閃過的那些畫面,全都湮滅了。
她想說,我們經歷了那麽多的事情,你送我的面具,對我說的話,我都記得。你說,你愛我,你要我謝你。我只是想要告訴你,我們可以試一試。
或許我可以試試愛上你,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什麽誤會?”銀羅哽咽地問。
那些真實發生的事情怎麽可能是誤會?
“當初你在開元寺幫我的時候,你說你有點喜歡我!若說那是誤會我信,可是我們在栖山待了一年,你為我取梼杌內丹,為我斷了手臂,為我奪得龍神魁首,就在剛才……你還說想要生生世世與我在一起!”
“我只是把你當做了別人。”他冷冷道。
銀羅櫻唇輕顫,自從見過重乙,銀羅就知道自己是個替身了!
“其實,我和她也是一樣的。”銀羅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聲音那麽悲戚,用盡了她所有的勇氣,告訴炎真自己可以像銀羅那樣,從本質上來說,她也是銀羅的一部份。
炎真沒有說完,直接轉身離開。
對于他的沉默,銀羅更加悲痛。
她不甘心,好不容易走出一個重乙又掉進一個炎真的困境中。
“炎真。”銀羅跑上前,從炎真的背後緊緊地抱住。她從未主動這樣抱過他,從未與任何人這樣過,眼淚順着眼角落下,打在了炎真的背上。
炎真愣住,貼在身後的女子,渾身都是銀羅的氣息,明明就是銀羅,可他還是不能接受這樣不完整的她。
他要的是一個完完整整的銀羅,而不是這騙人的氣息和皮囊。
銀羅說:“我們都放下過去,珍惜現在好不好。”
炎真左手染着血,一點一點地掰開銀羅的手指,他面無表情地說:“除了她,我誰也容不下。”
炎真頭也不回,走在殘碎的太淵河岸,身影越來越模糊。
銀羅知道,是眼淚太滿了,所以看不清了。
她轉頭,瘋了一樣,在那些殘碎的碎片裏尋找炎真交給自己的面具。
從天黑找到了天亮,終于找到了它。
可惜,上面血跡斑斑,原本威嚴的龍頭變得很猙獰。銀羅用袖子擦掉上面的血,緊緊地貼在了懷裏。
這時,天空飄下幾片白梅花。
“我還以為她沒死,沒想到,你居然是假的。”殷殷從天而降,輕輕地落在了銀羅的對面,語氣帶着幾絲嘲笑。
銀羅站起來,擡頭與她對視上。
“蛟龍是你放出來的對不對?”銀羅冷冷道。
她想了一個晚上,那蛟龍來得實在是蹊跷,想來,自己也沒什麽仇人,唯有栖山一見的殷殷,當日的樣子,銀羅至今記得清楚。
“對,我想要你死。”殷殷承認得非常直接。
“你以為我死了,炎真就會愛上你?”銀羅嗤笑,同樣在嘲笑殷殷的天真。
“就算炎真不會愛上我,能讓炎真死心也算值得。”殷殷笑着說。
銀羅沒有作聲,緊緊地抱着面具,轉身就想離去。
“雖然你是假的,但是這張臉,這熟悉的氣息,我也容不得你!”殷殷的目光突然一冷,指尖一甩,銀羅的前方生起鋪天蓋地的荊棘。
層層荊棘将銀羅困在中間,這樣的手筆,無疑就是要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