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無話可說。
粟珏繼續道:“所以想要的東西就得千方百計撰在手裏,自己掌握主動權。”
“所以你爬上我的床,要我娶了你?”李雲璟轉過身來,眯着眼睛,看着粟珏的眼神格外憐憫。
“你堂堂安王,怎會娶我一個罪臣之女。”
李雲璟終是看不下去粟珏赤/身/裸/體蜷縮在地上的模樣,把被子扔給她。
粟珏裹了被子站起來,“滄海桑田,我早不是從前的粟珏,可與生俱來的才智并不會随着粟家沒落而沒落,粟家好歹是百年的書香世家,即使流放苦寒之地,父親也不曾輕慢過對我的教導。”
“李雲璟你不就是一心想着那個位置嗎?李雲湛沒回來之前你是衆皇子中最出色的一個,可是如今李雲湛回來了,你所奢求的變得遠在天邊。”
粟珏的話說到李雲璟心坎裏了。
其實他跟粟珏有一點很相似,想要的東西要千方百計握在手中,由自己掌控,才有安全感。皇上身體康健,立儲之心雖未表露,暗中召回李雲湛怕是已有打算。
放眼整個皇室,儲君人選必定在他和李雲湛之間。
以前李雲璟一直想不明白,為何六年前皇上會派一名皇子去戰場上。他覺得皇室子弟應當習帝王之術,懂治國平天下,而不是征戰沙場。
那場皇子之間的比武大賽,李雲璟其實完全有能力打贏李雲湛,可是他不想遠離皇城,不想成為皇上的棄子,所以故意輸給了他。
六年了,李雲璟以為的棄子卻沒有在馬革裹屍的戰場上如預料那樣消失在成河的鮮血裏,他反倒愈戰愈強,愈戰愈猛。邊關的捷報一次次傳來,皇上臉上露出少有的欣慰的笑意,李雲璟漸漸意識到,他可能揣錯了皇帝的心思。
或許皇上想要的根本不是一名空有賢良名號的君王,而是見過真正的鮮血,知道民生疾苦,戰功傍身的君王,而那些留在皇城裏習治國謀略的皇子皆成為輔佐他的臣子。
李雲璟驚駭自己這樣的想法。
直到李雲湛秘密回到皇城,他不安起來,更加篤定皇上六年前布下的局,就是立李雲湛為儲君。
粟珏說:“你若是還相信我,我幫你奪得你夢寐以求的位置和魂牽夢繞的人。”
魂牽夢繞的人?
李雲璟有一瞬間的晃神,想到昨晚竟夢到了蘇月,他自己也弄不清怎麽回事。
他心裏有她嗎?好像并不是這樣,他在意的只有那個位置。
“人倒不必了,我只要那個位置。”李雲璟說。
相信粟珏,不過是司馬當成活馬醫。
若不能成為最高統治者,若要活在別人腳下仰人鼻息,那這輩子都得如履薄冰。支撐着李雲璟的,只有那個金燦燦的位置,那是他今生全部的希望。
☆、你不夠信任我
粟珏不相信李雲璟的話,她也不想承認,可是昨晚他在她耳邊喚蘇月,聲音清晰溫柔,一遍一遍,如在心頭剜肉。
她想騙騙自己都不成。
粟珏忍不住自嘲一笑。
曾幾何時,她竟要頂着別人的名字才能睡在想睡的男人床上。
“如今的局勢,你看得比我清楚,蘇月是唯一能讓你和李雲湛抗衡的籌碼,你不會不知道。”
李雲璟當然知道。
兵權三分的如今,只有拉攏蘇家,壯大他背後的力量,才能與李雲湛搏上一搏。
其實這也是李雲璟一直接近蘇月的原因。
他本不排斥娶蘇月,但他希望自己娶蘇月是因為需要,而不是喜歡。他根本不在意站在他身旁的女人是誰,只要有益于他,娶誰都無所謂
可是昨夜……竟把粟珏認作了她,這讓李雲璟很恐慌
他深知,從他幼年時站在大殿上看前方閃閃發光王座內心澎湃激昂,無與倫比的想擁有時,他就注定要為那個位置放棄一切。
感情是王位的拖累,必須要舍棄。
不過憑粟珏現在的狀況,坦言說要幫他,想必不會這麽簡單。
“你的條件呢?”李雲璟問。
粟珏:“我只想成為你的女人。”
“哪怕是個妾?”
“哪怕是個妾。”
“我不會愛任何人的。”
“我需要的不是愛。”
李雲璟知道粟珏的性子,她一旦決定的事情就不可能改變,可還是忍不住勸她:“你想要的不過就是個庇護?我知道這十多年的颠沛流離讓你沒有安全感,可我既已承諾護着你就不會食言。憑你的才情大可找一個愛你敬你的人安穩度過此生,為什麽非要蹚我這趟渾水?再說了,我所謀劃的事情成了倒好,若是不成呢?你也免不了會受牽連的。”
“安穩?我若是只求一個安穩就不會再回這金玉城!”粟珏說:“李雲璟,你知道這十多年的颠沛讓我最大的感悟是什麽嗎?”
“什麽?”
“人活着,其實就是一個賭字,賭贏了前程似錦,賭輸了萬丈深淵。我既上了你這艘大船,無論輸贏我都不會下船。”
李雲璟看着粟珏閃閃發光而堅定的眸子沒再說話,良久,嘆了口氣,算是默認。
“你打算怎麽做?”他問。
粟珏裹了被子從地上站起來,神态倨傲冷清,完全不同剛才狼狽的模樣,那一瞬,李雲璟恍惚覺得,以前的粟珏又回來了,又或者說,她其實從未變過。
“一年一度的春獵不是要開始了嗎?”
“所以?”
“莊宣的規矩,只要獵得最多的獵物,皇帝就會滿足一個願望。不管怎麽樣,今年的獵物只能是王爺您獵得最多。”
“那我許什麽願望?”
“求皇上賜婚。”
李雲璟搖搖頭,并不贊成粟珏的提議。
“皇室的姻親關系着國事,皇上不會這麽輕易把蘇月賜給我。再說,李雲湛愛慕蘇月人盡皆知,他又怎麽會容許蘇月成為我的王妃?”
粟珏說:“你算了這麽多年,可曾有一次算到過皇上真正的想法?
“他會不會賜婚,試試不就知道了。”
粟珏抱了衣物躲到屏風後面,李雲璟站在原地沒有動作。
她知道他在猶豫,又補充一句:“我不會拿我的前程去賭。放眼偌大的皇城,除了你,又有誰會護着我這個罪臣之女?你若是信我,就照我說的做。”
李雲璟道:“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貿然求皇上賜婚,這樣的做法實在天真。”
粟珏換好衣服從屏風後走出來。衣服在地上堆了一夜,全是褶子,她胡亂扯了扯。
“這不是天真,只是你不夠信任我。”她說這話時低着頭,李雲璟看不到她的表情,聲音波瀾不驚,亦聽不出情緒。
“不過我能理解,你選的那條路千難萬難,怎會容許半分差錯。可是人活一場,尙且就是個賭字,我不明白,你是過于小心,還是怕輸。”
“我若是一敗塗地,你也好不到哪去。”李雲璟說。
“所以我會害你嗎?”
可能不會……
應該不會……
不會。
李雲璟又掂量一番厲害關系,沒應話,轉身走了。
粟珏知道,有些事情不論過程曲折變幻,結局都是一樣的。
就像她會成為李雲璟的女人;
就像李雲璟不會愛她。
蘇月在金玉城轉悠了半天,平時她們常去的地方,茶館酒樓該找的找了個遍,沒見着阿水身影。
這丫頭知道自個兒惹惱了蘇月,躲得遠遠的,想着等過幾天,蘇月消了氣,再去請罪。
阿水的如意算盤打得好,只是她們能去的地方就那幾個,一只手都數得過來,蘇月還愁找不到她?
城裏沒阿水,蘇月就到城外去,反正她出門時穿了男裝,沒幾個人認得他。
走在去往破廟的小路上,路兩旁的景致早不同往日。最近這段時間,蘇月一直呆在城裏,不怎麽往城外跑,只覺得春日的來臨只是天氣暖和了些,柳條綠了些……尚且不知春花早已爛漫,漫山遍野都是紅的黃的各式各樣不知名的的小花,花朵淡淡的芬芳混雜泥土的清香氤氲在鼻尖,蜂蝶前仆後繼,在山坡的花叢綠葉間飛舞。
擡頭看天,是藍色琥珀一樣的澄澈透亮,幾朵白雲散漫的撒在上面,飛鳥在空中變成不起眼的黑點,展翅翺翔,輕快的滑過一條弧線,恣意暢快。
蘇月深吸一口氣,心裏沒那麽生阿水的氣了。天大地大,何必把些許不起眼的小事記挂在心。
自打入冬,她還未曾抽空來瞧瞧破廟的孩子,想到這裏,心裏愧疚得要死,便加快了腳步。
一路走來,花香蝶繞,看到不遠處那座熟悉的房屋,鋪面而來的思念和久違了的親切,不知怎的,蘇月竟覺得眼睛酸酸的。
其實她也未曾為那些沒有血緣關系的人兒真正付出過什麽,只不過時不時贈予一些米面糧食、粗布衣裳,可是在那些人眼裏蘇月卻是他們的全部。
久而久之,雙方感情越來越濃,滲進骨血,不是親人,卻能夠如親人般相待。
蘇月走進,阿水正在廚房燒火,誰都沒有注意到她來了,她就悄悄溜到門後聽猴子冬瓜跟阿水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着。
冬瓜正在切菜,問:“阿水,公子最近忙些什麽呢?好一段時間沒來了?”
猴子站冬瓜後邊,順手就給他後腦勺一掌,“公子當然是忙該忙的事,哪是你能過問的!”
阿水:“公子到了年齡,該考慮考慮自己的事,等他這事兒忙過了,自然就來看你們了。”
阿水這話旁人聽來是人之常情,可是蘇月生她的氣,話進她耳朵裏就變了味道,她覺得阿水是變相的罵她見色忘義。
猴子:“公子看上哪家姑娘了?”
冬瓜:“公子看上的姑娘,不論哪家,自然是好的,你與我豈能夠妄議?”
猴子:“嘿……你……”
冬瓜這百年難得一遇的朽木腦袋什麽時候開了竅,竟曉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堵得猴子還不了嘴。
阿水看得哈哈大笑,險些把竈堂子裏的火給燒滅了。
這個破廟雖說家徒四壁,要什麽沒什麽,可是呆在這兒自在啊。
“公子看上的人确實是人中龍鳳,”阿水解釋,“無論是身份還是作為都要比我們家小……
“咳咳……公子好上許多,若這門親事成了,倒是我們家高攀了。”
“哪家的姑娘,什麽模樣,我真是好奇得很,要是什麽神仙人物才會引得阿水你這樣誇贊。”猴子說。
猴子冬瓜尚不知曉她們的真實身份,即使阿水想再透露幾句又擔心說多了露陷,只能含含糊糊的掩飾過去,“現在這事兒還沒完全定下來,等時候到了,公子自會跟你們說的。”
蘇月在門後聽得為阿水捏把冷汗,她平日裏不是個話多的,也不夠圓滑機變,跟猴子冬瓜說起話來生怕這丫頭說漏了嘴。
其實蘇月也不是有意要瞞着猴子冬瓜,只是當年遇到他們時就是男子打扮,後來為了方便辦事也一直裝成男子,裝了這麽多年,突然告訴他們她跟阿水都是女的,任誰也接受不了。
她也不知道以後有沒有機會跟他們坦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阿水,”冬瓜說,“今天你怎麽不跟着公子,有空來我們這裏?”
“公子太忙了,可心裏又惦記着你們,所以叫我過來看看。”阿水說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蘇月都在門後默默的呸了句。
冬瓜:“當真是公子讓你來的嗎?”
阿水點頭:“當真,比真金還真。”
“你說謊了,”冬瓜搖頭,“這麽多年了,公子不管是自己來還是派你來從來都沒有空手過,一定不是公子讓你來的。”
猴子一腳踹冬瓜屁股上:“豬腦子啊你,阿水不是公子派他來的還是怎麽來的了?就你那小破心眼淨惦記着公子給你送錢送糧,公子和阿水空手來了又怎麽着,即使是空手,只要是他們想來也是随時來得的。”
阿是本來因冬瓜的話亂了神的,不過猴子又讓他鎮定下來。
蘇月心裏默默感嘆:“冬瓜不善言辭,長相笨拙,他把卻世事看比誰都通透細致。”
☆、狐貍灣的狐貍洞
冬瓜想表達的本不是猴子說的這個意思,可不知情的人聽來就是他只惦記蘇月送錢送糧。
屁股被猴子踢得有些痛,他心裏委屈,卻再不敢開口辯解,他知道自己嘴笨,怕事情越描越黑,轉身繼續切菜。
正當阿水松了口氣,蘇月悄悄站在了她身後。
猴子一見着蘇月心下大喜,手裏的鏟子沒握住,哐當一聲掉地上。
“公子,公子你可算來了,我們都盼你好久了。”猴子眼眶子裏一包眼淚險些落下來,哽咽的聲音透露着驚喜。他不是個樂于表露自己情緒的人,可蘇月太久太久沒來了,他沒控制住。
冬瓜聞聲轉過身來,在看到蘇月的那一剎那眼睛都亮了,剛才的委屈頓時無影無蹤。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向蘇月沖過來,剛要張開環抱将她抱個滿懷,卻在即将收攏手臂時停了動作。他把手在自己衣角處擦了擦,剛剛切過菜,手髒,不能用這樣的手抱公子。
“公子,我們大夥兒都想你。”冬瓜嘿嘿的笑,臉上有點不好意思。
一屋子的人唯獨阿水不敢看蘇月,她明明知道蘇月就站在她身後,可是她就是不敢轉過身。
阿水深知,蘇月找到破廟裏來,不是專程看猴子冬瓜的,是來找她算賬的。
“咳咳,”蘇月清了清嗓子道:“最近這些時日,确實有事脫不了身,現下得了些空,就來瞧瞧你們,孩子們都長高了吧?”
她本就是閑人一個,哪有什麽得空不得空的。不過是兒女情長的事情亂了心神,再加上冬天天氣冷,實在不想跑城外來受一遭罪。
可她現在又不想寒了猴子和冬瓜的心,不得不編些謊話哄哄他們。
猴子說:“我們天天跟孩子們呆在一起,長沒長高可看不出來。只是他們現在去隔壁村聽先生講課去了,不然公子就能瞧瞧。”
蘇月剛到破廟就納悶院子裏為何不見一人,原來竟是聽課去了。
她點點頭,正了神色問:“他們也是到了該去上學的年齡,不過,不知是誰想得這麽周到,安排孩子上學的?”
阿水背着蘇月嘀咕:“除了十三皇子還有誰,您一天天就惦記着跟劉家小姐鬥氣,哪有心思放這兒啊?也難為人家皇子一邊忙于國事,還要一邊收拾你的擱置的攤子。”
阿水雖怕蘇月,但又不想讓她看出來自己怕她。她嘀咕的聲音很小,猴子冬瓜站得遠,聽不見,可蘇月就站她身後,這些話一字不落的落進了蘇月耳朵裏。
從小到大跟在她屁股後面,對她惟命是從的阿水,這天突然不聽她的話了,蘇月不知道怎麽辦,又氣惱又心寒,可她不能當着猴子冬瓜的面對阿水發火讓她難看,于是她把阿水叫出去。
“你,你今天是怎麽了?火氣這麽大。”蘇月克制着怒氣,盡力用平和的語氣。
“我還不是為了你着想,就這樣一直跟劉家小姐僵着也不是辦法啊,”阿水說,“我就小就聽你話,你讓我往東我就往東,從來沒有忤逆過你,可是小姐,咱倆都這麽大人了,能不能別再由着性子做事了,小事上我都由着你,可是在大事上我該勸你的還是要勸的。咱家公子和十三皇子都走了,他們把你交給我,我可不想讓他們在剿匪的時候還擔憂着你的安危。”
蘇月聞言皺了眉,往後退一步,雙手抱胸,上下打量阿水,“你是我的那個阿水嗎?”
“如何不是?”
“我所認識的阿水信奉的是能動手的決不廢話。我在劉雯君那兒吃了這麽多虧,雖是陰差陽錯吧,可我心裏這氣沒理順,就想難為難為她。以前我看不慣誰,阿水就幫我揍誰,從來不讓我受半分氣,現在你卻讓我把這口氣咽下去。你不是阿水,阿水才不會像你這樣呢。”
“小姐,人都該長大的,
“有些事情就是不能照着性子想怎麽樣就怎麽樣的。”阿水說。
蘇月抱胸的手滑落下來,她知道阿水說得很對,可是有時候就是這樣,明明知道什麽是對的,卻偏偏不想那麽做。
忽而她噗嗤一聲笑出來,“你是想王澤了吧,他們在金玉城的時候,你就時常跟王澤打打鬧鬧,我看你是這段時間老數落他,把嘴皮子都練利索了。”
阿水不經意罵王澤一句:“王澤那小子本來就是天生欠揍。”
“跟他主子一樣對吧?”
阿水不敢說對,又不想說謊,只閉了嘴巴不應。
蘇月看着她的樣子忍不住笑,“你放心吧,他們應該快回來了,就那幾個小土匪,李雲湛還收拾不了?”
絕不可能收拾不了!
幾乎所有的人都這樣認為,即使土匪再兇悍狡猾,地勢再險惡難攻,就沒有他李雲湛打不下來的仗,他可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閻王爺都奈何不了的戰神。
可是,世事難料,萬事總有一個萬一。
誰都沒想到莊宣王朝赫赫有名的戰神連同蘇小将軍,遠在霸縣那個邊陲小城,對幾個小土匪就真的束手無策。
在霸縣剛傳出來鬧土匪的那段日子,李雲湛就抽空去查探過。他本打算和王澤合二人之力将土匪連根拔起,可四處都打聽不到土匪老巢具體在何處。
鄉民們只說土匪搶了錢殺了人只管往狐貍灣跑,可狐貍灣又是個住不得人的鬼地方,哪曉得是不是障眼法。
那時候李雲湛沒耐心跟這幾個小土匪周旋,料想他們折騰不出什麽大事,就和王澤拍拍屁股走了。
霸縣的土匪壯大到如今的人數,手上沾了不計其數的人命,說到底李雲湛也脫不了幹系,要是當初順手把他們扼殺在搖籃裏,也不會鬧到如今的地步。
當李雲湛和蘇銳領人穿過狐貍灣外圍遍布迷障和毒蟲的密林時,他們才真正意識到為何狐貍灣叫做狐貍灣。
一座座山林包圍的最中間有一座林木稀疏的山,整座山幾乎全是石頭,故而樹木稀少。那座石山千瘡百孔,整座山打了數以百計的洞。
站在山腳下,仰望高山,密密麻麻的的洞讓李雲湛渾身雞皮疙瘩。他們手底下這一千個人,一人進一個洞恐怕都不夠。
蘇銳同樣覺得不可置信,難怪這霸縣的土匪如此猖狂,原來他們的老巢竟然如此……讓人摸不着頭腦,不計其數的洞口不知從哪裏下手,哪一個才是正确的路。何況山體裏面的布局尚且不明,冒然進去,蜿蜒錯落如同迷宮的山洞能把人困死。
面前巍峨的大山高聳入雲,像是壓在李雲湛和蘇銳心裏,沉重得連口氣都喘不過來。
一千人馬面對狐貍灣這個難題來說,兵力實在少得可憐,站在山頂上往下看,這點人恐怕還不及一只螞蟻大。再加上霸縣縣令被土匪殺了頭,百姓們畏畏縮縮關上門不出來,他們想找幫手都找不到。
李雲湛站在巍峨的高山下,風呼呼的吹他的頭發。
蘇銳與他并肩站着,神色不是很輕松。
“你有什麽想法?”蘇銳問。
剛開始看到這千瘡百孔的山勢李雲湛确實被吓了一跳,不過後來鎮定下來,覺得這好像也沒什麽大不了,不過就是土匪們若窩在窩裏不出來,他們需要多耗點時間罷了。再難打的仗他都打過來了,好收拾不了幾個小土匪嗎?
“沒什麽想法。”李雲湛答。
“沒什麽想法?”蘇銳驚詫,他雖也是見過大風浪的,可是一千兵馬對抗數目未知的敵人和固若金湯的防守,他實在沒有穩贏的把握,而這場仗他們只能贏不能輸。
其實皇帝也想多派些人手給他們,可是卻只能給他們這麽多,不是兵不夠,而是朝廷和民間暴亂之間的戰役必須要顯得輕而易舉,一則穩定人心,二則彰顯實力。
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李雲湛看着天上随風飄動的雲霞,格外漫不經心,“我本打算速戰速決早點回去見蘇月的,現在看來,要多花點時日了。”
“你有什麽想法?”蘇銳問。李雲湛心裏有了主意,他神情跟着松懈下來。
李雲湛說:“燒山是最簡單的,這山雖然光禿禿的,但只要把一部分洞口封上,在另一部分洞口點火熏上幾天,這些土匪受不了自然就逃竄出來。不過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咱們不知道對方多少人,還得等待時機混些人進去打探清楚才好行事。”
“這些天他們勢必會來試探我們,我們何不就在這山腳下安營紮寨,也方便把咱們的人混進去。”
李雲湛踢着腳下的石子,看似不上心,其實是在細細思量,過了一陣他道:“不可。”
“這是士兵雖說都是以一當百的猛士,可若對方的人數是我們的五倍甚是是十倍呢,我們在他們眼皮子底下,他們對我們了如指掌,倘若他們趁着月黑風高舉兵偷襲,我們定落不到一個好,再加上這是在他們地盤底下,不論他們是投石還是投火都相當便宜。所以我們紮營得離他們遠點,越遠越好,反正他們自會找上門來。”
李雲湛這番言論,蘇銳不得不對他刮目相看,他朝李雲湛深深作了一揖,道:“平日裏相處,只覺得你除了在蘇月面前伏低做小,便頂着戰神的名號目中無人鼻孔朝天,沒想到幹起正事來确實對得起戰神的名號。”
商定好對策,危機解除,李雲湛又恢複嬉皮笑臉的模樣,對蘇銳道:“我對你這準媳婦兒哥哥不也是伏低做小的嗎?”
蘇銳:“我什麽時候又成你準媳婦兒哥哥了?”
“反正蘇月已經答應我了。”李雲湛實在不想按照蘇月的輩分叫蘇銳一聲哥,這才用媳婦哥哥來稱呼他。
“你搞定了蘇月沒用,這事兒我也能說得上話,也得我點過頭才算數。”
“你敢不點頭?你要是不點頭,這匪患你就自己剿吧,我還是看在自家人的面子上才來幫你一把。現在看來倒是我自作多情了,我把你當自家人,你還把我關門外邊。”
李雲湛佯裝生氣走了,蘇銳連忙上去哄,一邊讨好的喊好兄弟,一邊心裏暗罵他跟媳婦兒一樣小心眼。
☆、今日不宜出門
在城牆上與李雲湛揮別距今已半月有餘,若不是他差人隔三差五的送信,蘇月當真以為他跟蘇銳聯手都對付不了幾個小土匪。
他在信中把霸縣的情形表述得十分詳細,狐貍灣令人匪夷所思的地形,讓他們為了降低人和物的損失不得不跟土匪們耗着以至不能如期返回,但每每念及卿卿,思之如狂,不能茶飯……
蘇月每次讀信都被李雲湛肉麻得渾身雞皮疙瘩,一想到他穿着威風凜凜的玄色铠甲,四下靜寂卻危機四伏,他在濃黑的夜色中照着豌豆大小的火苗,落筆寫出這等兒女情長的話,便覺得滑稽又違和。
可是這信要是遲上個一兩天,她又牽腸挂肚,坐立不安。
蘇月每日就在等待李雲湛的凱旋和期待春獵的開始中度過,只不過春獵的日子已定,李雲湛卻不曉得何時能回來。
春光和煦,日子一天比一天暖和。
若在往年,蘇月早夥同着阿水找個風大人少的山坡放紙鳶,可是今年不知是年歲長了還是為何,總是提不起興致玩樂。
蘇月雖沒有心思玩樂,可阿水還是一如往常。她跟着蘇月野慣了的,突然閑在家裏好些日子,覺着渾身都難受。
她想出門閑逛,像以前那樣沒心沒肺的過日子,但前些日子她跟蘇月鬧了別扭,兩人明面上和好了,心裏還是有道坎過不去,阿水不想拉下臉跟她提出門的事。
每日待在府裏只能吃飯睡覺練劍,一兩天倒是沒所謂,日子一長,實在難熬。
阿水覺得自己就要廢了。
迫于無奈,在變成廢人和失掉面子之間,她選了後者。
金玉城最好的酒樓醉霄樓最近新請了位廚子,聽說這廚子廚藝十分了得,可惜為人清高,每日只做一百道菜,很多達官貴人有錢都吃不到,為了滿足口腹之欲,不得不派小厮天不亮就來排隊候着。
阿水把這事跟蘇月一提,蘇月這個愛湊熱鬧的自然想去瞧瞧,于是撇下李雲湛三日沒來信的擔憂,跟阿水一道穿了男裝出門去了。
不過幾日不曾出門,金玉城的景象又大同了。
金玉河兩岸的垂柳葉子已經長齊,細長的葉片随風蕩漾的河水之上,有些柳條抽得過長的,輕輕掃過河面帶起一圈圈漣漪。
桃樹杏樹長勢也是十分好,似乎是不甘願埋沒在高牆大院,枝丫穿過自家院牆,好奇的在枝頭開出一兩朵惹眼的小花,來打量熱鬧的街景。
金玉城不愧為莊宣王朝第一大城,不論在什麽時候都是繁華熱鬧的,貨郎挑着貨擔走街串巷,街邊叫賣聲此起彼伏,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蘇月牽着阿水像兩條快活的游魚穿梭在人海之中。
她知道有條僻靜的小路能從将軍府直接繞到醉霄樓,路程是要比從主街過去的遠些,但是能避開熙熙攘攘的人群。她已經在百姓面前露過臉了,人多嘴雜的,萬一有人認出她就不好了。
而阿水走哪條路都不在乎,能出府到醉霄樓嘗嘗鮮就已經很滿足了。
從巷子口拐進小巷子裏,七拐八繞,剛開始尚且有幾個路人,現如今巷子越來越窄,地方越來越偏僻,連幾個路人都沒了。
整條街安靜得只聽見蘇月和阿水沙沙的腳步聲。
過于寧靜免不了讓人産生一種恐慌,蘇月忍不住同阿水說起話來,“阿水,咱倆去得這麽遲能吃上新請來的廚師做的菜嗎?”
阿水實話實說:“沒什麽希望。”
“那還去什麽呀,要不我們回去吧?反正吃不上,去了也是白去。”
“別呀,小姐,”阿水急忙拉住蘇月,“吃不上新廚師的菜,也能吃上其他廚師做的呀,醉霄樓哪個廚師的手藝不必咱們府的好。”
“那确實是這樣。”蘇月忍不住點頭。
将軍府裏掌勺的媽媽年齡大了,做菜越發的不靠譜,那日竟把糖當成鹽,好好的一盤炒青菜做得下不了口,再加上怕犯錯,過于固守陳規,菜式永遠都是那幾樣。将軍夫人念在老人家在将軍府裏做了一輩子菜,不忍心換掉她,這才拖到現在。
要不是蘇月這些日子心裏頭有事,沒什麽食欲,不然早吃不下府裏的飯菜了。
兩人繼續走在七拐八繞的小巷子裏,話題分散了注意力,沒剛才那麽心慌。
突然一聲粗暴的呵斥從前方傳來。
“你倆給我老實點。”
“別想耍花樣!”
蘇月吓了一哆嗦,阿水将她護在身後,機警的四處張望。
那聲音是從前面巷子傳過來的,阿水想過去看個究竟,蘇月拉住她的衣服,小聲勸道:“別過去了,不關咱們的事。看來今日不宜出門,咱們先回去,過幾天再早點去醉霄閣排隊吃新廚子的菜。”
阿水別開蘇月的手,“小姐,你以前可不是這麽窩囊的呀!”說着她往前面巷子走去。
蘇月又把阿水扯過來,“這怎麽叫窩囊了,這叫理智!咱倆就是路過,管這等閑事作甚?”
“這哪叫管閑事了?這叫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這叫好漢不吃眼前虧,你知道前面多少人,功夫如何,你可有把握打得過?你這些都不知道只曉得傻裏傻氣的往前面沖,幫不了別人不說還把自己打進去。”
“不就是在偏僻巷子裏打劫的小毛賊嗎,能有多大本事,我還不信我解決不掉了!”
……
正在兩人吵得熱火朝天之時,從前面巷子過來一個五大三粗的剽悍男子,肩頭上扛着把大刀,估摸着三十來歲,挺着八月大的肚子,留一把髒兮兮的大胡子,身上的肥膘随着步子有節奏的一颠一颠。
瞧見蘇月和阿水瘦小的樣子,大漢不削一笑,把肩上的大刀一揮,沖着兩人吼:“嚷嚷什麽嚷嚷,不想死就給老子滾過來。”
大漢一邊吼一邊噴出唾沫星子,蘇月被噴了一臉,心裏極其不悅,擡腳就踢向他八月大的肚子。
沒成想大漢一身肥肉竟是白長的,這一腳竟把他踢得四腳朝天。
“你個小兔崽子敢對老子對手!老子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大漢嘴裏罵罵咧咧,翻滾着要從地上爬起來。蘇月兩三步上前,踩在他肚子上,讓他動彈不得。
阿水背着手,像看好戲似的踱着步子過來,“剛才不是說不管閑事的嗎,怎麽現在又動起手來?”
“這還叫管閑事?別人都在你腦袋上脫了褲子拉屎撒尿了,難道還杵着任人欺辱不成?”蘇月加重了腳上的力道,又在大漢肚子上碾了碾。想到剛才噴她的那一臉口水,她就惡心得恨不得将他活剮了。
大漢痛得豬叫。
蘇月吼他:“再叫老子就把你腸子給踩出來。”
大漢不得不閉了嘴,可這邊的動靜早把他的同夥給引了過來。
從前面巷子口一前一後過來兩個體型倒是正常的,不過面相兇神惡煞。兩人一人押着一個年輕公子,看樣子就是在這僻靜巷子裏被搶的兩個倒黴蛋。
在金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