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第 10 章
“郡主。”
箬竹出現在門口,“奴婢方才瞧見陸大人和孟年出府了。”
“我知道。”
蕭婧華嗓音微啞,擡手抹去眼角淚珠。
“郡主?”
箬竹察覺到了不對。
她與箬蘭随蕭婧華來過陸府多次,自然也是熟悉的。每次來蕭婧華都不喜有人跟着,方才她留在了前院,并不清楚發生了何事。
但總覺得,不是什麽好事。
“沒事。”蕭婧華垂眸擦淚,洩出一兩句哽咽,“和陸埕拌了幾句嘴。”
“陸大人也不知讓着您些。”箬竹有些埋怨,她自小跟在蕭婧華身邊伺候,在她心裏,郡主是該被寵着的。
“他才不會讓我呢。”蕭婧華将淚水拭幹,餘怒未消,“我們回去。”
離開之前,她洩憤一般将書房的門關上,語調有些陰陽怪氣,“他還真是信任我,書房重地,竟就這般留我一人,也不怕我洩露什麽機密。”
話裏難掩怨氣。
“陸大人自是信任您的。”箬竹哄道:“這麽多年的情分,您在他心裏始終是不同的。”
這話箬竹哄了她無數次,蕭婧華也信了許久,眸光微動,驀地凝住。
陸府門前,陸埕與孟年尚未離去,一襲白衣娉娉婷婷,揚着臉,笑着與陸埕搭話。
二人不知說了什麽,陸埕對她點了下頭,面色舒緩,如沐春風,随後拂袖離去。
少女癡癡凝望着他的背影,低頭淺笑,不勝嬌羞。
蕭婧華不知該如何描述這番場景,若她與那二人并不相識,或許還會與箬竹談笑,好一個癡情人。
可那人是陸埕。
她只覺如鲠在喉,心中悶塞。
……
“姑娘。”蘭芳低聲,“郡主走了。”
白素婉輕颔首,笑意點點散去,吩咐道:“盯緊了張駿,當心些,別被人發現了。”
來京城這麽久,她不想再等下去了。
陸埕,她勢在必得。
……
回去時,蕭婧華坐在馬車裏發呆。
“籲——”
馬車驟然停下,她毫無防備,險些一頭栽出去。
好在箬竹手快,搶先一步摁住蕭婧華的肩,将她扶回榻上。
“怎麽回事,你怎麽駕的車。”
女聲嬌蠻含怒,斥責着車夫。
“好了半青,他也不是有意的,不必苛責。”
少女的嗓音似珠落玉盤,泠泠動聽,卻又不失溫柔舒緩。
一聽這聲音,蕭婧華便知來人是誰了。
她推開車窗,面色不善地盯着對面馬車內的人,“你怎麽在這兒。”
素手修長如凝脂,緩緩将車簾挑起。那人側臉姣美,似江南煙雨,素客迎春來。
待她側過臉來,仿佛一幅朦胧細雨圖在眼前徐徐展開。
“初晴見過郡主。”紀初晴颔首示意,唇邊帶着得體淺笑。
蕭婧華微點了下頭便要讓車夫驅車離開。
她現下心情不虞,沒工夫和紀初晴虛與委蛇。
指尖搭在車窗上,正要往回勾,方才那道嬌蠻女聲再度響起,“表姐,這是誰啊,你不幫我引薦一二?”
紀初晴身後出現一張臉,生得倒是頗為出色,眉宇間與紀初晴有幾分相似,卻又比不上她那份獨有的氣韻。
雙眸興味十足地盯着她,那目光令蕭婧華微蹙了下眉。
紀初晴溫聲道:“這是恭親王府的琅華郡主。郡主,此乃我舅家表妹,孫半青。”
蕭婧華和紀初晴當了好幾年的死對頭,對她的了解不說十分,但七分是有的,如何能看不出她面對那名為孫半青的少女時,眉眼間隐隐的不快?
紀初晴這人最愛裝模作樣,極少這麽明顯地表露出不喜。
這個孫半青,有點意思。
雖說紀初晴的笑話難得一見,但她不想摻和進這兩姐妹中間,受了孫半青的禮後繼續關窗。
“郡主,半青初來乍到,姑姑讓表姐帶我熟悉熟悉京城,可她整日忙着與人寫詩作畫,我對這些又一竅不通,只得龜縮在院子裏。”
孫半青嘆氣,“今日好不容易出門,我可不想她陪我逛着逛着又去什麽詩會。”
“不過有郡主在就不一樣啦。”孫半青揚唇,笑容燦爛又真誠,“表姐肯定不會丢下郡主的。”
“不知郡主能否與我們同行?”
她期待地看着蕭婧華。
随着孫半青的話音,紀初晴的臉色逐漸難看,幾乎挂不住笑容。
她話裏話外都在擠兌,可瞧着神色表情,似乎又并沒有那個意思。
蕭婧華還未答,孫半青似發現了什麽,懊喪拍嘴,“表姐,我又說錯話了,我沒有你故意排擠我的意思。”
紀初晴:“……”
她艱難勾了下唇,勉強維持住溫婉,“無礙。”
蕭婧華樂得看她吃癟,但這不代表她有閑心留下,淡聲道:“不了,本郡主還有事。”
孫半青滿臉失望,“來京城後,聽說琅華郡主張揚跋扈,高傲自滿,十分不好相處。今日見郡主這般和氣,我還以為能有幸相交呢,看來是我沒有這個福氣。”
蕭婧華:“……”
這話到底是在貶她,還是在誇她?
蕭婧華眼角抽動,身後的箬竹亦是一言難盡。
除了陸埕,蕭婧華沒在別人那兒受過委屈,當即道:“不是什麽大事,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的功夫,正好本郡主也許久未買幾件首飾了。”
孫半青瞬間喜笑顏開,“那便有勞郡主了。”
一行人棄車步行,蕭婧華領着二人去了靈翠閣。
路上,孫半青一個勁地和她套近乎,那熱乎勁,仿佛蕭婧華才是她表姐。
蕭婧華也不怎麽搭理她,時不時點下頭,孫半青就跟打了雞血似的,越發來勁。
一刻鐘不到,蕭婧華後悔了。
她閑得沒事亂應什麽話,本就因陸埕心思煩躁,現下耳邊還多了只麻雀,叽叽喳喳的,惹得她心裏有股氣亂竄,悶得慌。
耐心即将告罄前,靈翠閣到了。
作為京城最受女子喜愛的首飾鋪子,靈翠閣的東西向來供不應求,蕭婧華離開沒多久,有幾支眼熟的簪子步搖已經沒了。
孫半青的目光從進入靈翠閣後便亮得驚人,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目不暇接。
蕭婧華拿起一支孔雀釵,口吻随意,“這支倒是挺別致的。”掃了孫半青一眼,“與孫姑娘的衣裳倒是挺配的。”
孫半青今日穿了一件水綠色的短衫,配孔雀綠的褶裙,瞧着精致又清爽。
她看着蕭婧華,目露期待。
“箬竹,這支釵留下,本郡主記得有件與孫姑娘同色的襦裙,恰好可搭。”
孫半青笑容僵住。
箬竹憋笑,“奴婢記下了。”
蕭婧華漫不經心地拿起一對珠花,懶懶點評,“這個還行。”
“這支簪子也不錯。”
“這頂冠好看。”
她一口氣買了十多二十件首飾。
紀家雖是相府,但紀相為人清廉,府中并不富貴,紀初晴也只有逢年過節才能在靈翠閣買件首飾。
她悠閑地跟在蕭婧華身後,瞧着孫半青羨慕又憋屈的臉色,心裏痛快極了。
舅舅家的表妹不知有什麽毛病,一入府就與她別苗頭,說話陰陽怪氣,偏生又一副坦誠模樣,讓人不好怪罪。最重要的是,她娘疼愛得緊,這段日子,她明裏暗裏吃了不少虧,今日出了口氣,總算是舒坦了不少。
蕭婧華發洩一通,心裏的氣散去了大半。趁着孫半青更衣,她朝着紀初晴冷嘲熱諷,“上次相府設宴,聽說你與人起争執失了顏面,就是因為這麽個玩意?”
紀初晴笑容溫婉,“聽聞陸大人近日多了個紅顏知己,郡主想必不痛快吧。”
姿容出色的兩名少女相對而立,一個明豔似朝陽,一個清婉如幽蘭,目光相觸間,火花四濺。
箬竹與紀初晴的婢女大氣不敢出。
半晌,蕭婧華冷笑,“我與陸埕的事,不用你關心。有這樣一個表妹在,你還是關心自己吧。”
紀初晴笑意不變,“多謝郡主關懷。”
蕭婧華給了她一個白眼,領着箬竹走了。
……
今夜無月,星光暗淡。
朱雀街人聲鼎沸,燈火璀璨,賣藝者噴火而出,引得陣陣歡呼。有歌聲嘹嘹,歡笑不絕。
有的人家已關了門扉,門前燭光氤氲,半座宅子籠在夜中。
陸埕踏夜而歸,颀長身形在石板上投下模糊影子。
孟年落後他一步,手中提了盞燈,燈光散發着昏黃的光,照亮歸途。
他感慨,“忙活了快一個月,總算有線索了,藏得可真夠深的。”
念叨了一句,孟年陡然想到什麽,“離府時太過匆忙,我還沒問,大人,你是不是又和郡主鬧了?”
陸埕眉心蹙起,“我與她鬧?她張口便是我與白姑娘有私,到底誰在鬧?”
“那不是昨日百花樓前人多,給傳出去了嘛,郡主聽了心裏肯定不舒服。”
“無稽之談,有何可在意?”陸埕不以為意,“她這兩年的脾氣越發怪了。”
“大人啊。”孟年嘆氣,“這姑娘家都是要哄的,你幼時哄郡主那叫一個得心應手,怎麽現下反而跟個木頭似的。”
這一句抱怨令陸埕身形頓住,一動不動。
“怎麽了?”孟年疑惑。
陸埕微微搖頭,重新邁開步子。
他雖未言,但孟年與他自幼相伴,只覺他周身沉郁,一頭霧水。
斟酌着轉移話題,“前兩日遇見胡太醫家的藥童,說是郡主傷了腳,我本想回來告知你一聲,誰知卻是忙忘了。”
“怎麽回事?”陸埕追問:“今日未見她有恙。”
孟年挑起眉頭,漫聲道:“沒說怎麽一回事,反正是傷了,想來應當養好了。”
陸埕靜默許久,“今歲,好似還未去過承運寺。”
恭親王在承運寺為已故王妃立了往生牌,盼她來生福澤深厚,喜樂順遂。蕭婧華每隔一段時日便會去承運寺小住幾日,為母妃祈福。
往年都是陸埕陪她,今年他忙得不可開交,将此事給忘了。
孟年記得很清楚,“不曾去過。”
“你明日去王府與她說一聲,待我空閑,帶她去承運寺。”
早這樣不就好了?
孟年眉尾一揚,含笑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