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不自覺的想到蘇月,心裏郁悶得要死。
期待了這麽久的飯沒好好吃,還把人給弄生氣了,想來,她又要有段時間不理他了。
——
不過,為了早日取得原諒,李雲湛第二天起了一個大早,他要趕在上朝的路上攔截蘇銳。
只要把蘇銳籠絡過來,哄好蘇月那還是遲早的事。
可是沒想到,好不容易等到蘇銳,卻不招他待見。
蘇銳視若無睹的與李雲湛擦肩而過。
“嘿嘿嘿,你等等。”李雲湛朝着蘇銳背影吼。
“等什麽等,你還趕緊着去上朝?”蘇銳頭也不回。
“我說蘇銳,兄弟不是這麽當的吧,三個月不見,再看到我都不打個招呼的?”李雲湛趕緊追上去。
“我倒是挺想跟你打招呼的,只不過我昨兒個剛跟蘇月發誓不跟你來往。”
“不就發個誓嗎?有什麽大不了的?”李雲湛不當回事的癟癟嘴。
蘇銳停了腳步,神色頗為嚴峻。他跟李雲湛在一起向來是嬉皮笑臉的的态度,頭一回認真,李雲湛也認真起來。
“要是你的親妹妹大雪天的哭着回來,你心裏好受嗎?換作是你,恐怕早就掄起拳頭把這個混賬揍得稀巴爛。”
“可是呢,氣哭我妹妹的卻是個金枝玉貴的貴人,打不得惹不起。”蘇銳若有所指。
李雲湛皺了眉毛,“她當真被我氣哭了?”
“但是我什麽都沒做啊,她怎麽就哭了啊?”
蘇月當然沒哭着回來,只是回來時心情不大好。
蘇銳把事情誇大了些,沒想到李雲湛還挺緊張。
他緊張的反應讓蘇銳得到些安慰,可還是沒好氣的白他一眼,繼續往前走。
李雲湛追上去,邊走邊問:“你可曉得她到底怎麽了?她……她可是吃醋了?”說這話的時候,李雲湛沒什麽底氣。
“吃醋?吃你的醋嗎?我妹妹沒心沒肺,像是會醋的人?”蘇銳又白李雲湛一眼。
其實他早看出蘇月待李雲湛與旁人不同,只不過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蘇銳不點破,也不承認蘇月就是吃醋。
李雲湛似松了口,又像是陷入更大的失落,“我就說她這麽可能吃醋。她可是因為姜瑟突然闖進來不高興了?”
終于說到第三個人。
“姜瑟是誰?”蘇銳問。
李雲湛無聲的嘆了口氣,解釋道:“你可知道雲壁之戰中的姜漢,姜瑟是他的妹妹。”
“所以你一直在照顧他妹妹?”
“那倒不是,只是這事說來話長。姜瑟在嫁人之前應該都會住在林府,這是我的責任。”
雲壁之戰中的姜漢,蘇銳也有耳聞,那可真是條漢子,若不是他整場戰争必敗無疑。
可是姜瑟長居于李雲湛的宅邸中,憑他出衆的相貌和身份,長久以往,很難有女子對他不動心,到時候李雲湛和姜瑟情投意合,蘇月怎麽辦?思及此處,蘇銳覺得一陣恐慌。
“你跟姜瑟非親非故,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長期住在你的私宅裏,實在欠妥。若你覺得對她有所虧欠,倒不如給她一筆錢,任她自行離去。”
如果錢能解決,當然最省心。
可李雲湛之前不是沒給過錢。誰能料到世事蹉跎,姜瑟淪落到煙花之地,他不能再不管她。
“姜瑟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這麽簡單。”李雲湛說。
蘇銳不屑的輕哼一聲。
果然……事情确實不是他想得這麽簡單。
傾國傾城的美人,他放不下,舍不得。金屋藏嬌還惦記着蘇月,其實也算不得惦記蘇月,分明是惦記着蘇家的兵權!
衆所周知,莊宣兵權三分,相互掣肘。一份在皇帝手中,一份在李雲湛手中,還有一份在蘇将軍手中。
若是李雲湛與蘇家聯姻,那他便是舉國上下擁兵最多之人,足以與皇帝抗衡,儲君之位更是毋庸置疑。
沒想到啊,他李雲湛也是如此狼子野心。與蘇月的街頭相遇,恐怕也是早有預謀。
“既然如此,就請十三皇子離我妹妹遠一點。十三皇子金枝玉貴,我們蘇家高攀不起,你我也不必來往了。”蘇銳說。
蘇銳加快了腳步,拉遠了與李雲湛的距離。
李雲湛趕緊追上去,拉住他寬大的袖袍,“大清早的你發什麽瘋?”
“發瘋?微臣官職低,想發瘋也不敢在皇子面前,”蘇銳眉稍輕挑,言辭嘲諷,“微臣沒什麽本事,可不會拿妹妹去做仕途的墊腳石。若十三皇子還念往日的情分,就別再糾纏蘇月了。微臣和家父拼死也不會把她往火坑裏推。”
蘇銳的話雖未點破,但李雲湛也是個七竅玲珑的人,稍一思量,猜到他的意思。
一拳打到蘇銳腮幫子上,罵道:“蘇銳,老子當你是兄弟,你他媽的當老子是玩弄權術的小人?”
蘇銳被揍得七葷八素,懵了懵,回過神來,一掌打李雲湛胸口上。
李雲湛後退幾步穩住身形,聽見蘇銳說:“那個位置權勢無邊,你若想要你自己去争去搶,拿女人當籌碼,說你小人都是擡舉你。”
李雲湛覺得莫名其妙,他幾時想過那個位置,又幾時拿女人當過籌碼?
蘇銳把他罵得火冒三丈,“你他媽才是個小人,枉我跟你稱兄道弟,竟然這般揣度我。”說着,李雲湛上前跟蘇銳扭打在一起。
今兒又是晴天,亮得早一些。
來來往往的官員看到十三皇子和蘇小将軍扭打在一起皆摸不着頭腦,這兩人是打架還是切磋?
分不清狀況自然不敢上前幹擾,大家夥兒看戲般圍在一起。
打了一陣,李雲湛攻勢愈猛,蘇銳露出頹勢。
看出手的兇狠勁,衆人漸漸回味過來,這兩人不像是在切磋,像是真的是在打架!
沒過多久,一個太監帶着侍衛匆匆趕來,強行将兩人分開。
太監:“各位大人,皇上就要到大殿了,還請大人們上朝要緊。”
官員們四散離開。
這太監是禦前侍奉的總管,他都出面了,想必皇上已經聽聞此事。
李雲湛還沒打夠,怎奈幾個侍衛将他和蘇銳隔開來,他不想傷及無辜,沒辦法動手。于是喘着粗氣,兇狠的瞪着太監。
太監被李雲湛看得發怵,幹巴巴的賠着笑。
“張柯你個老東西,是不是跟父皇告狀了?”
這太監名叫張柯,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宮裏敢當面這麽罵他的人,除了皇帝,恐怕就只有李雲湛了。
張柯嘿嘿笑,“十三皇子,您給老奴十個膽子老奴都不敢告您的狀。這天下都是皇上的,更何況是在宮裏,既然是在皇上的地盤上,那皇上知道這事兒不是很正常嗎?”
人精果然是人精,說話做事滴水不漏,在皇宮裏幾十年不是白混的。
李雲湛找不到他的錯處,只能作罷。
“張柯,你回去就跟父皇說,十三皇子和蘇小将軍再上朝的路上興致大發,切磋了一番。蘇小将軍被十三皇子打傷了,上不了朝,十三皇子也打累了,要回去休息,還望父皇切勿怪罪。”
張柯額上冒黑線。
切磋?一個傷了,一個累了?這樣的說辭太匪夷所思,他可不敢這樣去回皇上的話。
為難之際,蘇銳開口道:“ 你若是被打傷了不上朝,你就不去,別扯上我,我可是要去的。”其實蘇銳一點不都想上朝,李雲湛戰神/的/名/號可不是虛的,才幾個回合,就把他打得胸口痛得要死,但是他一點都不想承認李雲湛把他打傷了。
李雲湛切了一聲,“死要面子活受罪。”
“不過蘇銳,老子還是要跟你說清楚。天下人趨之若鹜的東西,老子不削一顧,老子這輩子只想當個混世魔王,按着自己的想法過活。你若是非要給我安上些莫須有的罪名,非要老死不相往來,老子不強求,你愛怎樣就怎麽樣吧。”
說完,李雲湛頭也不回的走了。
蘇銳愣在原地。
其實細想起來,憑李雲湛的性子,應當不是精于陰謀算計的人。
可是一邊藏着掖着姜瑟,一邊跟蘇月交往甚密,若不是有所圖,實在說不過去。
☆、打碎了幹淨
李雲湛一路跌跌撞撞的走出宮門,看着早市絡繹不絕的人群,有一種回到幾個月前感覺。那時候他剛回到闊別六年的金玉城,一切都是那麽熟悉又陌生。而如今形單影只的走在這座繁榮的城裏,亦覺得如此。
他曾經銘記于心并且深信不疑的,今天這場架将一切都打碎了幹淨。
不怎的,不知不覺走到蘇将軍府來了。
門前有小厮正在掃雪。他來過好多次,小厮自然是認識他的。
于是停了動作,熱情的上前招呼:“十三皇子駕臨是找公子還是小姐啊?公子上朝還未回來,小姐倒是在家裏。”
“我……”李雲湛不知道該怎麽說。平時都是打着找蘇銳的幌子來找蘇月,可是這次他好像把兩個人都得罪了。
“我找蘇月。”李雲湛最後說。
小厮将他領至蘇月的院落後,又提着掃把出去掃雪。
蘇月起床有一段時間,正坐在石凳子上看麻雀。
冬天的麻雀圓圓滾滾的,像個小胖子。她在雪地裏灑了點秕谷,小胖子們掙着在地上吃,膽子稍微大點的,還跳到她腳邊來。
一聽見有腳步聲靠近,她微微皺了眉,頭也沒擡道:“阿水,不是說過嗎?我喂麻雀的時候你不要過來,會吓到它們的。”
朝陽橙紅色的光暈靜靜的灑落,她單手指着下颌,頭發慵懶的随意散亂着,身上是一件白色的狐毛鬥篷,鬥篷拖到了地上,與雪相映成趣。
李雲湛看着她,眼睛都不移,一步一步靠近。
良久沒有聽到回應,蘇月擡了頭。
看見李雲湛的一剎那震驚得站了起來,激起麻雀撲哧撲哧飛走了。
“我把麻雀吓跑了。”李雲湛垂頭喪氣。
蘇月看見他就生氣,想諷刺幾句,可他樣子可憐巴巴的,終究什麽都沒說,轉身進屋裏去了。
李雲湛追上去。
蘇月關了門。
他傻愣愣的站在門外,看着緊閉的大門心裏湧出莫大的失落。恐怕蘇月也同蘇銳一樣,以為自己接近他們,只不過為了他們背後的兵權
失落了一陣,他又猛的裂開嘴笑了聲,坐在門檻上。
“我知道你不想見我,但是我還是想同你說說話。剛剛在上朝的路上,我同蘇銳打了一架,我下手沒留情,把他打傷了,你一定更恨我了。可是我今天早上攔住他只是想讓他幫我跟你認錯,我不知道怎麽又惹你不高興了。可是他覺得我接近你是為了你們家的勢力,我們認識的過程你是最清楚的,我開始根本不知道你是誰,即使後來知道你是誰我也從未想過要依仗蘇家什麽。天下人都想要那個位置,可是我卻恨透了那個位置,我娘……”李雲湛自顧自的說,越說到最後聲音越小。
蘇月站在門後,聽李雲湛訴說着,一聲不吭。
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其實她生氣不是覺得李雲湛為了權利故意接近,而是他瞞着她将曾經的牡丹閣藝妓姜瑟安置在林府。
但是她為什麽會這麽在乎這件事,蘇月自己也不清楚。
正聽到他說起他娘,聲音卻到這裏停了下來。
隔了一陣便傳來愈漸愈遠的腳步聲。
蘇月知道他離開了,可是終究直到他離開,蘇月也沒打開門,只是站在門後,覺得心裏從未有過的荒涼。
——
李雲湛走了沒多久,蘇銳回來了。
他徑直回了自己的院子,倒沒有受了傷要死不活的樣子。
蘇月知道他是沒臉。
蘇銳在外面打架很少遇到對手,這次李雲湛一氣之下下了狠手,他再怎麽說也是莊宣小有名氣的蘇小将軍,與戰神這場架僅僅幾個回合,他竟然不敵到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實在讓人匪夷所思。
蘇銳房門緊閉,蘇月直接給他推開了進去。
他正半褪了衣服給傷口上藥,不曾想誰會在這個時候闖進來,吓得立馬把衣服拉上來,防備的看着來人。待到看清是蘇月,松了口氣,又半褪了衣衫繼續上藥。
“剛剛上早朝,遇到條瘋狗,非要追着我咬。”蘇銳解釋。
蘇月拿過傷藥,給蘇銳上藥。他身上嚴重的傷口倒是沒有,不過一些青一塊紫一塊的皮外傷。
李雲湛嘴上說自己沒留情,可要是沒留情,蘇銳恐怕早就缺胳膊少腿了。
“你口中的那條瘋狗剛剛來了府上。”蘇月說。
“他來找你了?”
蘇月點點頭。
“他跟你說了些什麽?”
“也沒說什麽,絮絮叨叨一些事,還沒說明白就走了。”
“他……”蘇銳冷靜下來,也覺得挺對不起李雲湛,他應當不是這樣的人,可是事關蘇家,他又不得不防備。“你以後怎麽打算?”
蘇月搖搖頭,沒看蘇銳的眼睛:“不知道。”
藥已經上好,蘇銳一邊穿衣服,一邊道:“這事情确實難辦。尚不論李雲湛是不是想依仗我們蘇家,單是他一邊跟你來往密切,一邊又在林府安置姜瑟,我就看不慣。”
蘇月低垂着頭,“我跟他沒什麽關系,他要是喜歡姜瑟好好待她也是正常。”
“正常?我看倒不正常,你和他的謠言在金玉城都傳成什麽樣了,他卻在宮外置了宅子養着別人。若是到最後你跟他沒在一起,他倒沒什麽損失,可是你呢?明明就是他先招的你!”蘇銳越說越激動。
“我的名聲早就臭到水溝裏去了,也不怕再臭些。”
蘇銳嘆了口氣,“你跟他來不來往我不管,我只是不想你受委屈。”
氣氛突然轉變得有點傷感,總覺得在這樣的氛圍下跟蘇銳處在一起就怪糟糟的,于是蘇月一掌拍到他的傷口上。
蘇銳疼得嗷嗚一嗓子叫出來。
蘇月諷刺道:“從小到大我在你這兒可是受盡了委屈,現在倒說不想讓我受委屈。蘇銳,你自己說這話假不假。”
蘇銳切了一聲,“我本來掏心窩子一番話,你還不領情。你從小到大都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樣子,我看不慣自然要給你點罪受。不過你是我妹妹,也就只能我欺負你,其他人敢碰你一根手指頭我就要他死。”
蘇月本想說“一個李雲湛就讓你成這幅熊樣,你還能讓誰死?”可想了想,終究沒說出口。這話太傷蘇銳自尊心了,打不贏又不是他的錯。
于是她白了他一眼,起身朝大門走去。
“哎哎哎,你等下,”蘇銳急忙喊住她,“我突然想起明日是安王的生辰,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
蘇月站在原地沒答話。
蘇銳不知道她那臉色是會考慮考慮,還是完全不打算去,勸說道:“你也到了這個年紀了,應該出去多見見人。我知道你不愛湊熱鬧,不喜出風頭,可多認識些人才知道哪些适合,哪些不适合。我作為哥哥終歸是希望你嫁給一個喜歡的人……”
“打住,打住……”蘇月明白蘇銳什麽意思,急忙打斷他的話,解釋道:“其實你不說,我明日也是要去的。不過不是你說的這個原由,安王邀請了我,我答應他會去。至于要多結識一些人,為婚姻大事做準備,你就自個兒留意着吧,別操心我了。”
說完,蘇月頭也不回的走了。
蘇銳看她慌慌張張,眼神無處安放,又故作鎮定的樣子,就知道她不好意思了,想再逗她兩句,可人已經走遠,只能笑着搖搖頭作罷。
——
翌日,安王府。
蘇銳在坐席上如坐針氈。安王已親自來問他好幾次蘇月什麽時候到?他一張老臉強撐着笑說快了快了,其實心裏慌得一匹。
今晨走的時候,蘇銳本是叫上蘇月一塊,可蘇月讓他先走,說自己随後就到。可随了這麽久都沒見到她人影。
“這丫頭該不會不來了吧?”蘇銳默默的想,心裏恨她恨得咬牙切齒,面上卻一點不敢表露出來。
其實除了安王,寧王也過來問了幾次。
并且每次有人過來向他問起蘇月,坐在不遠處的李雲湛就向他看一眼。
這種感覺實在太難受了,看似被所有人問候關切着,其實所有人在意的都是另一個人。
蘇月不就是在中秋宴上露了個臉嗎?怎麽就教這麽多人念念不忘,況且她長得也沒多麽好看啊。蘇銳天天看她那張臉覺得自己都要看吐了。
而此時,蘇月正優哉游哉的在金玉城裏閑逛着,完全不知道有這麽多人挂念着她。
要知道,安王府的座上賓,是多少女子想求都求不來的機會。
那些女兒不求安王能對自己一見鐘情,只是想讓安王看自己一看,只一眼便是莫大的恩賜。
可是偏偏安王性情淡薄,生辰只宴請了些皇室兄妹和同齡好友。既不沾親又不帶故的官宦子女,即使有錢有權,想踏進安王府的大門,除非做夢!
當然也有些自恃有才有貌的女子尋到些不平常的法子擠到府中來,夢想着只消安王看自己一眼便能夠得到長伴身側的資格。
若是讓金玉城裏的女子知曉蘇月居然對這樣一個千金難求的機會完全不當回事,那她一定死得很慘,被一衆女子用憤恨的眼光給淩遲死。
☆、有傘為你遮雨擋雪
蘇月在大街小巷晃悠了一陣,街市上的人漸漸少了,擺攤的小販陸續挑着貨擔回家,看太陽高懸于頭頂的位置,估計将近午時,大家夥趕着回家吃飯。
蘇月覺着時間差不多了,和阿水往安王府去。
其實她本想和蘇銳一道去,可是想了想,去早了也沒什麽事幹,還要接受來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最後她還是決定跟蘇銳分開,自己先到城裏打發些時間,快到吃飯的點兒再過去。
一取下臉上的面紗,給安王府守門的小厮說自己是蘇家小女蘇月,便迎來他們熱情又讨好的微笑,急忙領她去前廳。
走到半路,李雲璟迎出來,他溫和的臉上露出少有的欣喜,微微喘着氣道:“我本以為你今日不會來了。”
蘇月對他一笑,“我答應過你的,自然不會食言。”
“喏,給你的,生辰禮物。”蘇月将一個約二尺長的黃布包遞給他。
李雲璟接過來,問:“這是什麽?”
“你打開看看。”
李雲璟打開布包,裏面躺着一把油紙扇,傘面繪有蘭花的圖案。
蘇月道:“這是我剛才在金玉城裏挑的,不是什麽貴重禮物,只是希望在下雨的時候或者下雪的時候,你都能有把傘為你遮雨擋雪。”
李雲璟撐開傘,輕撫上面的蘭花。
雖然上面的圖案繪制拙劣,油紙傘的材料也很廉價,但卻絲毫不影響他喜歡這把傘。這是第一個人希望在下雨下雪的時候有傘為他遮擋。
他對蘇月燦然一笑:“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禮物。”
“你不嫌棄就好。”
李雲璟收了傘,囑咐小厮收起來放好,又問:“所以你來這麽遲,是去城裏給我挑禮物去了?”
蘇月不好意思的摸摸後腦勺,嘿嘿笑了兩聲,道:“算是吧。”
“算是?”
“嘿嘿,我挑好了傘又轉悠了一陣子,怕來早了不自在。”
李雲璟抿唇一笑,領她進去屋裏。
誰都沒有看到提着一壺酒偷偷躲在不遠處的柱子後面的李雲湛。
他當時看見李雲璟抛下衆人急忙趕出來就料到是蘇月來了,于是跟着追了出來。可是他不敢直接見蘇月,只好躲在柱子後面看着他倆暗送秋波。
他倆漸行漸遠的,李雲湛提起酒壺,猛灌自己一大口。他已經喝了不少酒,此時雙眼迷離,臉頰微紅,腦袋混混沌沌,他今日不想保持清醒。
如果說這次是李雲璟的生辰宴,倒不如說是衆人又一次見到蘇月的機會。畢竟安王的生辰年年過,但見到傳言中一夜轟動金玉城的蘇月實在難得。何況上次皇帝在場,大家都只遠遠的看了蘇月一眼,如若有機會接近交談,豈不更好。
所以一聽說安王宴請了蘇月,手頭上有事的都把事情推了去。
李雲璟領着蘇月剛踏入宴廳,幾十雙眼睛齊刷刷的射過來。
這些眼神看着蘇月極其不舒服,拉拉李雲璟的的袖子,湊近他小聲問:“你不是跟我說人不多的嗎?”
李雲璟轉頭看着蘇月,目光似水,湊到她耳邊,亦小聲的說:“按照皇家的賓客數量來說,這點人的确不多。”
好吧,倒是她淺薄了。竟用自己的認知度跟皇家子弟的認知度相較。
衆人看着二人大庭廣衆之下竊竊私語,不免揣摩他們的關系。
寧王李慎最是憋不住話。走到他們跟前問:“你們兩個悄悄說什麽呢?說給皇叔也聽聽。”
蘇月忙擺手,“沒說什麽,沒說什麽。”
寧王狐疑的盯着他倆瞧了一陣。李雲璟面不改色,還是平常一貫的柔和溫潤模樣。蘇月倒是被看得臉發紅,擡眼看了寧王一眼,又立即垂下目光。
看着蘇月膽怯的小眼神,寧王沒繃住笑,拽起她的胳膊,道:“走小蘇月,坐皇叔身邊來。”
蘇月疑惑不解:“皇叔?”
“當然該叫皇叔啊,反正早晚都是咱們皇家的人,就是不知道是便宜了李雲璟這小子,還是李雲湛這小子。”寧王沒皮沒臉的說。
蘇月不知該怎麽回這話,李雲璟趕緊打圓場,笑着道:“皇叔不過大我們幾歲,可皇叔輩分高啊,便時常仗着輩分為老不尊,剛才這些胡話蘇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蘇月點點頭。
寧王卻不買賬,“老七你說誰為老不尊呢?”
李雲璟:“老七說的自然不是皇叔。”
寧王一臉傲嬌:“諒你也不敢說皇叔壞話。”
蘇月和李雲璟相視一笑。
李雲湛恰好從門外進來,看見二人對視的神情,醉意直沖腦門。
他好好的一張臉拉得比馬臉都長,直接走過來,撥開寧王牽着蘇月袖子的手,從三人中間穿過。
他故意為之的魯莽行為蘇月看在眼裏,以為是在針對自己。于是看着他離開的背影,眼中帶了些怒意。
李雲璟心思極細,一眼便察覺蘇月的不悅,小聲朝她解釋:“十三弟自小便在軍營中磨砺,性子直了些,不過心思不壞,姑娘勿見怪。”
跟李雲湛相處這麽久,她當然知道他說話做事完全由着自己性子來。只是這幾天兩人關系緊張,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難免讓人往壞的方面揣測。
寧王亦是不滿,只不過他向來欺軟怕硬,即使有皇叔的身份,也不想跟李雲湛鬧僵。臉色難看了一瞬便立馬堆起笑來,對蘇月道:“十三這小子從小就蠻橫不講理,小蘇月別跟他一般見識,來,跟皇叔坐這邊。”說罷,又抓起蘇月的袖子,往坐席上拉。
寧王把蘇月拉到自己身邊,她落座後環顧四周。
劉雯君也在場,她今日穿了件鵝黃色的衣裙,妝容清麗淡雅,沒有在中秋夜見到的那般豔麗,不過也十分好看。她坐在寧王的左邊,正好跟蘇月隔開。
蘇銳坐在蘇月的下邊。
蘇月剛坐下來,他就迫不及待湊了個腦袋過來責問:“你不是說好随後就到嗎?你知不知道這些祖宗來問了我多少次?”
“我總不能空手來吧,所以給安王挑禮物去了。”
“挑禮物用得着挑這麽久?”
“那只能說明我是用心在挑,以為誰都像你一樣随便拿個物件來湊數?”
冠冕堂皇的理由說得蘇銳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惡狠狠的瞪了她幾眼作罷。
又一次憑借機智聰慧,在跟蘇銳的鬥嘴中完美勝利,蘇月喜悅的一擡頭,撞入某人憤怒的雙眸之中。
李雲湛此時坐她對面,正憤恨的看着她。
笑意僵在臉上,蘇月忙不疊避開他的直視,完全不明白他的不悅從何而來。
蘇月的再不向李雲湛的那個方向看,只要不看他,大庭廣衆之下他又能将她如何?
蘇月正這麽想,李雲湛向她走過來了!!!
他走過來幹嘛?他想幹什麽?
腦子裏一團亂麻,驚慌失措,六神無主,卻聽見一個聲音帶着淺淺的憂傷低低的問:“你為何與七哥這般交好?”
蘇月想都沒想到李雲湛氣勢洶洶的朝她走來,問出的話這麽沒底氣。
“她曾經幫過我一次。”蘇月回答說。
“不,不是一次,是兩次。”不知什麽時候李雲璟也湊了過來。
蘇月疑惑的看向他。
兩次?莫不是在在半月亭躲雨時他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李雲璟朝着蘇月微笑,解釋道:“一次下雨,一次下雪。”
果然,他果然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可是下雨那次她還跟李雲璟鬼扯自己住在“春天裏”的巷子裏。
老臉真的沒法擱了。蘇月恨不得挖個地洞把自己埋起來。
李雲湛看着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插不進話,臉色難看極了。
他再怎麽生氣也無計可施。兀自站了一會兒,悵然若失的離開了。
蘇銳看着李雲湛落寞的樣子心裏挺難受的,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昨日一席話才使得蘇月冷落李雲湛,而故意跟李雲璟親近。
從他的臉色看得出他對蘇月的在意,可是明明在意,又為何藏着另一個女人?
蘇銳灌自己一杯酒,別過臉去,再不看他。
沒多久,舞姬樂姬魚貫而入,整個宴會廳萦繞着管弦絲竹,所有的情緒被樂音掩蓋起來,營造出表面的喜慶。
接着各色菜肴陸續傳進來,于蘇月而言,這才是宴會的真正開始。
生辰宴最是少不了祝賀詞。
一番觥籌交錯後,寧王提議每人對安王說一句祝賀。
李雲璟向來對這些表面功夫沒興趣,看了看蘇月,破天荒的點頭答應了。
既然是安王提議,他便帶頭先來,舉了酒杯對李雲璟道:“看着老七又長了一歲,皇叔心裏甚是寬慰。可是老七,你也老大不小了,該正兒八經找位夫人,若心意的姑娘今個兒也在場,就趕緊禀了皇上給你們賜婚。”
衆人聞言皆看向蘇月。
往年的參加生辰宴的人差不多就這些,不過今年多了個蘇月,寧王這番話意思再明顯不過。
蘇月早習慣了幾十雙探究的目光。
對于寧王的話,她也沒體味到話外的意思。
李雲璟一直沒說話,緊抿着唇,唇角上翹,是個喜悅的弧度。
寧王見該有反應的人一個沒反應,自顧自的喝了杯裏的酒,道:“那皇叔就在這兒祝老七早日與心愛的姑娘共結連理。”
寧王話畢,掌聲雷動。
……
蘇月不明白,寧王這番話既沒新意,也沒詩意,這些人瞎鼓什麽掌?
殊不知,朝堂之上,只要位置夠高,權利夠大,就連放個屁都有人給你鼓掌。
☆、年年歲歲溫潤如玉
劉雯君第二個站起來,一身鵝黃色的衣裙襯得她像一只驕傲的小黃鹂,對着衆人淺淺一笑,大大方方的道:“雯君不是個胸有大志的人,自小父親就希望雯君快樂無憂,這是世間上最美好的祝福,所以雯君也想把這份祝福送給安王,就在此祝安王一世無憂,心想事成吧。”
宴會之上當衆祝福最是考驗人,能說會道倒好,不善言辭就吃了大虧。
劉雯君落座,再無人主動站起來。
蘇月環顧四周,衆人都看向她。
若按照位置順序,寧王和雯君之後,就該是她了。
想必衆人也是這個意思。
她磨蹭了一陣,眼見着氛圍要冷下去,扭扭捏捏站起來。
她還沒想好說什麽,心裏有點緊張。
望向李雲璟,他也看她,臉上微微笑,像是無聲的鼓勵着,說不好也沒關系。
“我……”蘇月張了張嘴,聲音顫抖。
想當初在中秋宴上,她巧舌如簧,把在場官員怼得啞口無言,可如今說一句祝福話兒,居然連張口的勇氣都沒有。
其實蘇月就是這麽個難登大雅之堂的人。若是讓她跟人吵架,你說一句她能回十句;可讓她假惺惺的說好話,難比登天。
中秋那晚,她完全當跟人吵架,而今天的祝壽詞純粹是拍安王的馬屁,她總不能像給父親祝壽一樣祝安王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吧?
拍馬屁可是門技術活,畢竟一不小心就拍馬蹄子上了。
“我……”蘇月吞吞吐吐,手裏快把衣服袖子攪爛了,“我只是希望安王,念念歲歲溫潤如玉。”
李雲璟聞言,臉色僵硬了一下,不過一瞬就舒展開來,依舊眉眼溫柔。
“好一個溫潤如玉啊!”主人沒來得及評價,一個磁性的男音略帶憤恨,撞進耳朵裏,所有人朝那個聲音望過去。
李雲湛撐着桌子,晃晃悠悠站起來,“皇兄待人一直溫和有禮,謙讓恭敬。幼時我調皮搗蛋,每次闖了禍皇兄都替我挨罰,這麽多年過去了,皇兄還是記憶裏的樣子,”他說着打了個酒嗝,看來是真的喝了不少,“但願這份兄友弟謙的情分長長久久,此生此世,不消不滅。”
“十三弟是最好的弟弟,本王自然也會做最好的哥哥。”李雲璟說。他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蘇月瞧着兄弟二人,心裏甚是安慰,她和蘇銳就不會這般相親相愛。
而蘇銳就沒蘇月想得這麽簡單,他在兄弟二人的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