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第 8 章

蕭婧華盯着那紙鳶,難以描述的情感占據了整片腦海,酸澀難言。

她并不是個善于掩藏情緒之人,絲絲怒意從眼角洩了出來,以至于她看向白素婉的目光含着冷色與逼咄。

“這紙鳶從何而來。”

白素婉蒼白的臉上浮現一抹薄紅,纏綿羞澀自眸中洩出,她擡頭飛快瞧了蕭婧華一眼,垂下眼見,輕聲道:“是素婉方才在集市上買的。”

蕭婧華又問:“為何選了這樣一個花樣?”

白素婉頭埋得更低,烏發堆砌下,是一張宛如落入梨花叢中的芙蓉面,她小聲羞怯道:“是陸……有人向素婉薦了這花樣,我瞧着很是好看,便買下了。”

這意思是,在她走後,陸埕和這女人逛了街,甚至還一同商量着給她買紙鳶?

一想到陸埕和別的女人站在賣紙鳶的攤子前親密交談,蕭婧華心裏跟針紮似的疼。

深吸一口氣,徐徐吐出,再吸一口,如此反複,終于将滿腔怒火壓了下去。

“不用了,勞煩白姑娘白跑一趟。”蕭婧華高傲地揚起下巴,鳳眸帶着冷光,“一個紙鳶而已,恭親王府有的是。”

“白姑娘還是回去好好養傷吧。”

“駕車,回府。”

車門在白素婉眼前阖上,蘭芳放下舉着紙鳶的手,酸軟感讓她皺起眉頭,手甩了兩下,抱怨道:“姑娘,她也太嚣張了吧。”

白素婉笑了,音如山間涓流,輕柔細緩,“畢竟是恭親王之女,皇室郡主,自然有嚣張的倚仗。”

她望着馬車離開的方向,聲若浮毛,“聽聞,就連陛下也極為喜愛她……”

這樣的身份,想必失去一個男人,也能找到更好的吧。

蘭芳并未聽清,疑惑發問:“姑娘方才說什麽?”

“沒什麽。”白素婉回神,搖頭輕笑。

蘭芳也不多問,姑娘自有成算,想告訴她的時候自然會說。但有一事,她着實想不通。

“姑娘,咱們為何要從陸府隔壁搬出來?”

近水樓臺,才能先得月,這一搬走,不是失了良機?

“那太刻意了。”白素婉道:“有時候離得近了,反而不美。聽說郡主三天兩頭去尋陸大人,你可瞧見陸大人對她有何特殊之處?”

蘭芳恍然大悟,喜道:“還是姑娘聰明。”

白素婉柔柔一笑,“陸大人身邊的孟年今日尋的那人,你可記清楚了?”

“記得可清楚了。”蘭芳得意道。

“那便好。”

她這婢女記性極好,無論什麽,只看一眼便能記下,稱得上是過目不忘。也因她有此能力,自幼便被她母親送至她身邊。

白素婉提裙邁步,“回去之後,你細細說清那人的長相,我将他畫下。”

這些日子,她已經将陸埕打聽清楚了。享過富貴,在最繁榮昌盛時跌落塵埃,走過低谷,一心想往上爬的男人,怎麽會有閑心去哄一個嬌生慣養的金枝玉葉呢?

她要讓陸埕知道,同樣從泥濘中爬出來的白素婉,才是最配站在他身邊,與他同行的女人。

……

“噠噠”的馬蹄聲在恭親王府大門前止住。

下車之前,箬蘭弱聲問:“郡主,這些紙鳶……”怎麽辦?

蕭婧華現在最聽不得“紙鳶”二字,冷冷開口,“都扔了。”

說完不管箬竹箬蘭反應,徑直下了馬車。

她動作快,箬竹只來得及說出“郡主慢……”三個字,下一瞬便聽到一聲痛呼。

二人顧不上什麽紙鳶,當即下了馬車。

蕭婧華跌坐車前,一手捂着右腳腳踝,疼得眼淚直掉。

“郡主!”

箬竹箬蘭與車夫慌了神,門口侍衛也見着自己小主子出了意外,着急忙慌奔了過來。

“快拿帖子去尋太醫。”

箬竹和箬蘭合力将蕭婧華扶起,後者哭着喊疼。

大門口響起陣陣腳步聲,身着寶藍色斜襟窄袖長袍的人從裏頭走出。

“吵什麽呢。”

見蕭婧華摔倒在地,他一個不慎,險些摔在門檻上。

穩住身形後,急切地走到蕭婧華身邊,嗓音尖細,不似尋常男子的渾厚。

“哎唷我的小郡主诶,這是怎麽了。”

蕭婧華扁唇,所有委屈一并迸發,眼淚撲簌簌掉落,嗚嗚地小聲哭着,“公公,我腳疼。”

湯正德心疼壞了,吩咐小厮去尋太醫,蹲下身子,将蕭婧華背好,兩條腿邁得飛快。

趴在熟悉的背上,蕭婧華再不掩飾委屈,哭得更大聲了。

湯正德聽得心裏難受,一邊走一邊哄,“沒事,太醫很快就來了,小郡主別怕。”

蕭婧華将眼淚擦在他背上,悶悶地“嗯”了聲。

湯正德是自小跟着恭親王的內侍,看着她長大的。

原本還有一個邱嬷嬷,是從前跟在母妃身邊的老人。去年蕭婧華給了邱嬷嬷恩典,放了身契,讓她和丈夫兒子回鄉去了。

心裏難過時,蕭婧華就希望有人能哄着寵着她。在湯正德的安撫下,她慢慢止了哭聲。

湯正德一口氣把小郡主背到她的春栖院,等她坐在榻上,緊随其後的箬竹輕輕将蕭婧華的裙子掀開,露出腫起的腳踝。

“怎麽腫成這樣了。”湯正德眼裏露出心疼,轉頭呵斥道:“還不快去拿冰來。”

箬蘭迅速離開。

她動作快,沒多久便拿了冰回來,用巾子裹住,小心地揉着蕭婧華腳踝。

蕭婧華嘶嘶的小聲抽氣,止住的淚沒忍住又落了下來。

湯正德急得不住道:“輕點,輕點。”

箬蘭忙将動作放輕。

“太醫來了。”

一個小丫鬟領着胡子花白的太醫進來,箬蘭停下動作,避讓到一旁。

“胡太醫。”湯正德與來人道:“快給小郡主瞧瞧。”

胡太醫是恭親王府的常客了,聞言點了點頭,彎身查看蕭婧華的傷勢。

“郡主,得罪了。”

他兩手捏着蕭婧華腳踝,用力一扭。

蕭婧華只覺一陣劇烈的疼痛從傷處蔓延開來,淚珠從眼角滑落,啪嗒落在她手背上。

小郡主嬌氣,最怕疼,眼圈泛紅,哭得好不可憐。

湯正德忙往她嘴裏塞了塊蜜餞,輕聲哄着,“就這一下,很快就不疼了。”

牙齒輕輕一咬,甜味在口腔裏蔓延開,蕭婧華将蜜餞吃下,長睫上還挂着淚,委委屈屈點頭。

“沒什麽大礙。”胡太醫道:“敷幾日藥膏便好,這些時日注意些,需靜養,少走動。”

湯正德認真記下。

胡太醫朝身後的藥童看去,後者意會,當即打開藥箱。

從裏頭拿出白瓷瓶,胡太醫将之交給箬竹,叮囑道:“一日兩次,不可碰水。”

箬竹應下。

湯正德送胡太醫離府,蕭婧華哭累了,又餓又困。

打了個哈欠問道:“廚房現在可有吃的?我餓了。”

箬竹打開白瓷瓶上的木塞,用竹片挖了一團,小心地塗抹在蕭婧華腳踝上。

她動作輕,蕭婧華只感覺到一股清涼,便沒動彈。

箬蘭道:“奴婢去瞧一眼。”

蕭婧華靠在軟枕上,她哭得眼睛疼,将眼皮阖上,愈漸迷糊。

即将墜入夢鄉前,箬蘭拎着食盒回來。

将小幾安置在榻上,一邊取出食盒裏的東西,一邊道:“時間倉促,方嬷嬷便只煮了碗面,郡主先墊墊。”

那面以雞湯為底,面條又白又細,上頭隔着牛肉、火腿、荷包蛋與幾根青菜,雞湯的香味霸道,沒一會兒功夫便占滿了蕭婧華鼻腔。

腹中早已唱起了空城計,蕭婧華喉嚨吞咽幾下,捏着筷子,挑起面條往嘴邊送。

一碗面下肚,箬竹打來熱水,用帕子沾濕給她擦臉,取來雞蛋,輕輕在她眼周揉按。

收拾妥當後,蕭婧華禁不住困意,躺在榻上睡去了。

……

晚間恭親王回府,聽聞蕭婧華在大門口摔了一跤,氣得罰了當時在場的下人一月月俸。又來春栖院陪着蕭婧華用完晚膳,親眼見到她無甚大礙,這才放心回了正院。

隔日,聽聞她受傷,東宮太監總管劉平親自送來太子蕭長瑾的禮,親眼見過蕭婧華後才離去。

太子已及冠,卻遲遲未成婚,京中各家各府的适婚貴女緊盯太子妃之位,聽聞此事後紛紛上門探望。

兩日的功夫,蕭婧華便接待了十多位貴女,惹得她煩不勝煩,直接閉門謝客。

那日因受傷,光顧着哭了,沒再多想陸埕和白素婉之事,如今空了下來,越想心裏越難受。

她趴在枕頭上,委屈道:“我都受傷了,陸埕怎麽不來看我。”

箬竹做着針線,柔聲哄道:“陸大人公事繁忙,應當不知郡主受傷一事。要不,奴婢去陸府說一聲?”

“不要。”蕭婧華幹脆利落拒絕,把臉埋在柔軟枕間,甕聲甕氣地說:“我還在生他的氣。”

她擡臉,命令道:“你們不準去找他。”

箬竹無奈點頭,在收拾衣物的箬蘭忙裏偷閑“诶”了一聲。

話雖這麽說,但蕭婧華內心還是期待陸埕能來的。

可惜希望落空。

養傷期間無聊,蕭婧華心情郁結,做什麽都提不起興致。

箬蘭見了揪心,下意識道:“若是江姑娘在就好了。”

以蕭婧華的身份,身邊不缺奉承的姑娘,但極少能被她放在心上,越侯府上的大姑娘江妍卿便是其中之一。

江妍卿雖大她幾歲,但兩人自幼相識,關系融洽。若是那事不曾發生,她應當是她嫂子。

可惜造化弄人。

昀哥哥去世多年,江妍卿也嫁去了南方,孩子都三歲了。

想起此事,蕭婧華越發難過。

養傷這些時日,蕭婧華簡直痛不欲生,傷好後,得了恭親王允許,她迫不及待帶着箬竹出了門。

再在家裏待下去,她遲早憋出病來。

離了恭親王府,蕭婧華直奔京城有名的首飾鋪子靈翠閣。

心情不虞要花錢,這是她的習慣。

上了二樓,蕭婧華目光挑剔地從琳琅滿目的首飾中劃過。

她眼光高,工藝一般的根本不入她眼。目光睃巡,落在一頂珍珠花冠上。

蕭婧華眼睛微亮,瑩潤指尖即将觸上冠上珍珠,少女交談聲隔着屏風清晰送入耳中。

“聽說陸大人昨日從煙花之地帶出一名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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