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第 7 章
“郡主,咱們放……”哪只。
話未盡,箬竹眼看着自家郡主抓着手裏的紙鳶,怒氣沖沖地朝某個方向而去。
視線轉過去,恰好瞧見了陸埕與他身前的少女站在一處,箬竹心裏一驚,忙跟了上去。
……
陸埕長睫微斂,右手拇指與食指輕撚,心不在焉地聽着面前少女寒暄。
春風拂面,有柳葉輕吻側臉。
他啓唇,“白姑娘,陸某……”
“陸埕!”
環佩相撞的清脆聲散在風中,少女宛如一朵雍容華貴的牡丹,被風送至他身旁。
陸埕稍有怔愣,“郡主怎麽在此?”
蕭婧華眼裏仿佛淬了火,鳳眸亮得驚人,她指着那名少女,怒不可遏,“這就是你所謂的公事?”
少女回首,面帶訝異。
柳葉眉,含情目,弱質纖纖,我見猶憐。白衣如雪,似雨中梨花,清麗婉約。
生得倒是不錯。
蕭婧華冷聲,“你是哪家的?”
少女無措地轉向陸埕,杏眼盈波,楚楚可憐。
蕭婧華氣極了,“當着我的面還敢眉目傳情,你當本郡主是死的嗎?!”
“郡主慎言。”陸埕沉聲。
蕭婧華瞪着他,眼裏隐有水光。
他無奈嘆氣,“她是臣之前提過的,一道上京的那名姑娘。”
陸埕轉向少女,“這位是琅華郡主。”
少女對他柔柔一笑,福身見禮,嗓音低柔,尾音似有一把鈎子,勾得人纏綿悱恻,“白氏素婉,見過郡主。”
蕭婧華語氣生硬,“起吧。”
她不再給予白素婉眼神,餘怒未消地質問陸埕,“不是說今日公事繁忙,又怎麽會出現在這兒?”
陸埕道:“臣正是在處理公務。”
蕭婧華還想再說,陡然憶起父王說陸埕在查案,便閉上了嘴,指着白素婉道:“那她呢。”
白素婉柔柔開口,“民女頭一回上京,聽聞此處風景甚佳,便央着表姑前來,不曾想遇見了陸大人。一時激動,便攔着陸大人多說了會兒話。”
她眼裏帶着歉疚,“若是耽誤了陸大人的正事,那便是素婉的罪過了。”
陸埕只道:“無礙。”
蕭婧華冷冷看着眼前一幕。
雖然白素婉并非表露出喜悅愛慕的表情,但直覺告訴她,她心悅陸埕。
一時之間,蕭婧華心裏很不舒服,甚至覺得陸埕看向白素婉的目光,比平時要溫和幾分。
毫無憑據,令她心浮氣躁。
蕭婧華行至陸埕身旁,“你要做什麽,我能幫上忙嗎?”
“郡主,民女初到京城,有許多事不……”
溫柔的聲音此時仿佛蜜蜂在耳邊飛,嗡嗡嗡的煩人得緊,蕭婧華不耐道:“閉嘴,有你什麽事?”
白素婉仿佛被吓到一般,似是踩到石子,腳下踉跄。白皙小臉上浮現驚慌,失措地伸手想抓住什麽。
“撕拉——”
裂帛聲與少女的驚呼聲一同響起,白素婉摔倒在地,眼裏冒出淚花,疼得聲音顫抖,“疼……”
蕭婧華愣愣低頭。
她費盡心神親手做的紙鳶,此時從中裂開,一分為二,一半在她手中,另一半被白素婉抓在手裏。
“白姑娘,可有大礙?”陸埕的嗓音依舊冷淡。
白素婉仰頭,淚水順着臉頰滑落,哭得梨花帶雨,好不可憐,“好疼。”
陸埕剛往前邁一步,落後的箬竹小跑而至。尚未弄清情形,身體已動,将白素婉攙扶起來。
“這位姑娘,你沒事吧?”
白素婉暗暗咬牙,小聲哽咽,“我沒事,多謝這位姑娘。”
少女姣好的面容柔弱似雨中殘花,卻又堅強地忍着痛。
有個婢女不知從何處跑了出來,攬過白素婉,目光上上下下地來回掃動,“姑娘可有受傷?”
白素婉含淚搖頭,“蘭芳,我沒事。”
蘭芳拉起白素婉的手,望着她掌心裏的血痕,心疼地氣惱道:“都滲血了,還不疼。奴婢帶你去找大夫。”
“等等。”蕭婧華瞥了眼白素婉掌心擦痕,摘下腰間錢袋子交給蘭芳,“拿去看大夫。”
白素婉剛要道謝,只見蕭婧華冷着臉道:“你把我的紙鳶弄壞了。”
語氣平淡,只是在陳述事實,卻給人風雨欲來之感。
白素婉低頭,瞧着手裏捏着的半個紙鳶。
蘭芳氣極了,“我家姑娘又不是故意的,再者,我方才看得清清楚楚,如果不是因為你,我家姑娘怎麽會摔倒,又怎麽會把你的紙鳶弄壞?”
“蘭芳!”白素婉低聲呵斥,“不可對郡主無禮。”
郡主?
蘭芳面上閃過害怕,卻依舊挺着胸膛,無畏地與蕭婧華對視。
蕭婧華又氣又委屈,“這麽說,這事還賴我了?誰知道你家姑娘膽子怎麽這麽小,說話聲稍微大點都能吓得摔了。”
“郡主,此事是民女的不是。”白素婉嘶嘶地吸着氣,紅着眼道:“那紙鳶,民女會賠您的。”
蕭婧華氣惱,“你怎麽賠,你知道這紙鳶有多……”珍貴二字尚未出口,陸埕遽然将她打斷,“不過一個紙鳶,白姑娘無心之失,郡主何必抓着不放。”
“我抓着不放?”
所有的憤怒惱意全部化為了委屈,蕭婧華緊緊盯着陸埕,“你知不知道那紙鳶……”
“王府的物件自是珍貴,哪怕一個紙鳶,亦是白金難求。”陸埕撩起眼皮,“但那不過是死物,難不成還比人高貴?”
是我親手做的。
蕭婧華微微張唇,這幾個字堵在喉嚨口,如何也吐不出。
陸埕含霜帶雪的臉上是一如既往的清冷,“此處人多眼雜,還望郡主莫再追究,以免落下跋扈之名。”
蕭婧華捏着紙鳶的手發緊。
她的想法很單純,只是想親手做兩只紙鳶,和陸埕一起将它們放飛,這幾日風大,它們或許會糾纏在一處,飛向不知名的遠方。可能是遍布山花的峰谷,可能是碧波蕩漾的湖面,也可能是蔥郁濃密的樹冠。
但它們始終會在一處,就像她和陸埕。
這兩只紙鳶寄予了她對陸埕的情感,在她心裏千金不換。
即便是飛走不見蹤影,也比尚未放飛便殘破成兩半要好。
可陸埕卻說,它是死物。
在這瞬間,委屈的淚水幾乎奪眶而出,蕭婧華鼻頭泛酸。
搶過白素婉手裏的半邊紙鳶,她咬牙道:“也對,不過是個紙鳶而已。”
話落,蕭婧華提步就走。
有道目光一直追随着自己,她挺着肩背,嘴一憋沒憋住,眼淚唰一下落下。
“郡主!”
箬竹箬蘭在身後追趕,蕭婧華擡高紙鳶,不願讓別人瞧見自己狼狽的模樣,快步沖進了馬車。
車門落下的剎那,她抱着紙鳶坐下,眼淚如奔流不息的溪水,瞬間将衣領打濕。
“郡主。”
車門開合,箬竹箬蘭上來,“您怎麽不告訴陸大人,紙鳶是您親手做的?”
“告訴他有什麽用!”
蕭婧華哭着惡狠狠道:“等他說‘郡主做的紙鳶,難不成要比別人做的高貴嗎?’”
箬竹箬蘭相對而視,無言以對。
半晌,箬蘭謹慎道:“那這紙鳶,郡主還放嗎?”
“放什麽放,不放了。”
哭着哭着,蕭婧華腹中一陣咕嚕響。
今早念着見陸埕,早膳根本沒用多少,這會兒早餓了。
取出帕子,她一點一點擦拭着面上淚水,“糕點呢?”
箬蘭忙将食盒放在馬車裏的小幾上,将蓋子打開,“還熱乎着呢。”
蕭婧華撚起一塊,放在唇邊咬了一口。
一塊糕點下肚,饑餓感稍有減緩,她下巴輕點,“你們也吃。”
箬蘭箬竹只好拿了一塊。
“駕車,回府。”
蕭婧華的聲音方落,馬兒低鳴,車夫揮斥馬鞭,馬車徐徐而動。
吩咐箬蘭給車夫送兩塊糕點,蕭婧華靠在軟枕上發呆,神色含郁,眼眶仍帶着紅。
車窗外的喧鬧聲換回了她的神志。
蕭婧華将車窗半開,含水鳳眸順着賣糖人、賣燒餅的小販,落在一衣衫褴褛的乞丐身上。
那乞丐衣上帶着補丁,蓬頭垢面,看不太清是何模樣。他雙手抱膝,面前擱了一個破陶碗,每每有人扔下一文錢,便口頭跪謝。
“停下。”蕭婧華看得不落忍,“箬蘭,把剩下的糕點,連帶這食盒,一并給他。”
箬蘭順着郡主的視線看過去,二話不說拎着食盒下了馬車。
那乞丐得了吃食,朝着蕭婧華的方向磕了兩個頭。
等箬蘭回來,馬車繼續前行,蕭婧華關了車窗。
哼,那盒糕點,她就是給乞丐吃,也不會給陸埕了。
那食盒是用上好的紅木做的,那乞丐若是當了或者賣了,應當能擺脫窘迫困境。
蕭婧華心情轉好,從暗格裏拿出一本游記,悠哉悠哉地看着。
兩刻鐘後,車夫“籲——”着将馬拉停,蕭婧華正疑惑,熟悉的聲音從外頭傳出來。
“郡主。”
蕭婧華拉下臉。
她不動,箬蘭箬竹自然也不敢動。
隔了沒多久,那聲音讨好地又喚了一聲,“郡主。”
蕭婧華沒好氣地開了車門,瞪着外頭的孟年,“你來作甚。”
孟年臉上挂着殷勤的笑,揚了揚手裏的物什,“來給郡主送紙鳶。”
蕭婧華斜睨着他。
面容清秀的男子手中拿着一只紙鳶,花紋明麗漂亮,和她壞的那只很是相似。
氣消了不少,但面上仍是淡淡的。
孟年道:“郡主,我家大人這段時日忙着查案,說話沖了些,您可千萬別放在心上。”
“瞧,知曉您生氣了,這不是巴巴的讓我給您送紙鳶來了?”
蕭婧華沒忍住露了笑。
孟年嘿嘿的笑,“不生氣了?”
蕭婧華哼了一聲。
将紙鳶遞給箬竹,孟年嘆氣,“紙鳶送到了,我該回去了,好多事堆着呢。”
蕭婧華猶豫着問:“他到底在查什麽?”
陸埕一個大理寺八竿子打不着的工部郎中,皇伯父到底讓他查什麽呢。
“不可說,不可說。”孟年一溜煙跑了,“郡主,我先行一步。”
蕭婧華瞪了他一眼,望着箬竹懷裏的紙鳶,唇角不自覺上揚。
她心情大好,“回府。”
馬車快到恭親王府時,又被人攔了下來。
蕭婧華正開心呢,倒是沒生氣,慢條斯理地開了車窗。
看清攔馬車之人,眉心擰起。
白素婉亭亭玉立,柳眉似蹙微蹙,纖細柔美。
她柔聲道:“弄壞了郡主的紙鳶,素婉心下難安,特意買了一只賠與郡主。”
站在她身後的蘭芳将紙鳶送上。
很眼熟。
與孟年送來那只,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