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皎潔,星輝鬥鬥。
檀淩從空中落地,與白芷背立而站。
“先前你自稱被蠱雕所傷,我還帶着三分懷疑,眼下看來,你當真修為大減。”檀淩的口氣裏有些嘲弄的意味。
牽制宓的法術漸漸減弱,宓近乎不受控制。
白芷怒斥:“騙你作甚!”
檀淩的目光穿過素心竹月竹林,又有一些黑影向這方奔來。
白芷握劍的手握了握緊,發出微弱的骨節聲,戾氣慢慢浮起:“聽說宓骨湯大補。”
檀淩鄙夷的看了眼白芷,如實回答:“聞所未聞!”檀淩還欲勸她不要輕舉妄動,只覺背後一道勁風已出,背後微涼。
她直飛沖天,身形輕盈,猶如飛上玲珑雪,已經在宓的脖頸,待宓反應過來,她兩腿穩穩夾住宓,騎在宓的身上,單手抓住宓的犄角,竟想馴服它。
“白芷,你瘋了?!蠱雕快來了。”檀淩大喊。
宓一直亂動,想将騎在身上的人摔下來,它再次亮出鱗片,意圖割傷白芷,然而這是無用功,因為宓的脖頸處并無利刃鱗片,相反,這裏的鱗片到十分柔軟。
白芷被它晃得難免暴躁,滅魔杵紮入宓的後脖頸,宓仰天長嘯,而後哼哼唧唧,看模樣像在哭。
白芷笑的有幾分狂妄,對檀淩道:“蠱雕門出不去了,我們換個門走!”
檀淩聞言,回頭看去。
蠱雕門此刻門口聚集了七八只蠱雕,而竹林裏的蠱雕也近了,這是要采取雙方堵截。
白芷對檀淩道:“上來,讓宓帶我們甩掉蠱雕!”
聽聞此言,宓再次暴怒,它頭上已經騎了一人,再騎一人,它以後還怎麽見雲霧澤裏的惡獸們?!
這顯而易見的怒意被檀淩看在眼裏:“你就不怕它把我們往蠱雕老窩裏送?!”
白芷此刻冷靜的似風暴,再次高舉滅魔杵說:“一條死天極,想魂飛魄散死透透的,那我便成全它!”
這次對準的,可不是脖頸,而是它的天靈蓋。白芷作勢要刺,她也真的刺下去了,但卻沒下狠手,剛剛刺破宓的鱗片,宓就已經沖向地面,一股勁風将枯葉沖飛,穩穩落地,俯首低身,暫時臣服了。
“快來。”白芷向檀淩說道。
檀淩頗為不屑的背手冷哼:“我可以禦風而行。”
白芷将手向檀淩伸出:“你就算可以禦風而行,這雲霧澤裏氣候多變,魚龍混雜,不熟悉地形很容易出事,快來,別任性!”
“誰任性了?”檀淩微愠問。
白芷咬了咬牙,臉色已近乎虛白,只是這些都被黑夜隐去:“別鬧,快點。”
檀淩見蠱雕真的近了,方才跨坐在宓的脖頸,兩人看來像擁在一起,宓這時騰空而起,白芷還維持着去伸手邀檀淩的模樣,風從指縫間吹過,憑空一抓,什麽都抓不到。
她收回了手,問檀淩:“蠱雕跟上來了嗎?”
檀淩回頭看去:“還在追。”
“嗯。”她的聲音很沉悶,聽不出語氣,拍了拍宓的頭頂,“甩開蠱雕,向東北方向去,那裏有一個覆滿雪的山澗小木屋,我們就去那裏。”
宓的一雙銅鈴眼瞪得溜圓,眼中似有些意外,躁動的上下翻飛,發出哀哀低鳴。
白芷雙腿一夾,道:“老實點。”
宓不再胡鬧,加快了速度。
宓飛的比蠱雕快,而且他們行進方向越來越寒冷,蠱雕俱寒,自然不敢再追,甩掉了蠱雕之後,宓向着宵雪澗飛着。
樹林漸漸被霜雪覆蓋一層白,遠山如霧,天邊漸漸泛光,呈現出一片漳水玉色,白芷似乎睡着了,耳邊有呼嘯而過的風聲,風吹着她的身子,使得柔若無骨的身子輕輕依在檀淩胸口,仿佛蒲公英落在身上似的,毫無重量,只有淡薄暖意在他二人中間徘徊。
這一會兒,檀淩的腦子裏空空如也,只是帶着欣賞的目光遠眺,雲霧澤的日出,甚美。
遠處的山澗沐浴在晨曦之中,宓在即将落地時,身影漸漸顫抖,檀淩發現異常,正欲去喚白芷,宓的身體忽然自身體中間崩碎成無數碎片,稀稀落落的分散四處。
白芷的身體下墜,似乎失去了知覺。
慌忙之間,檀淩施法去抓白芷,将她抱在懷中。
她太輕了,幾乎沒什麽重量,一張小臉煞白,唇無血色,可能已經昏迷許久了,他竟然一直未曾發現!
檀淩一手攬着白芷,一手施法降落,到此時方才發現,法術竟然一點都施展不出來,仿佛有所制約,而這時,一層霧波就在眼前,仔細分辨,竟是一個保護陣。
兩人的身體被一層淡淡的綠光包圍,竟是自袖裏發出的,檀淩知道,那裏放着的正是還沒來得及還給白芷的木質指環,有術法護體,他們的身體漸漸穿過陣中,下降的速度十分緩慢,最終平安落地。
兩人落地的聲音引來雪地上的野兔駐足,它們立身看着檀淩和白芷,仿佛看着什麽新奇物種。
天空中,碎成千萬片的宓再一次凝聚了身體,在陣波外興奮的上串下跳,興奮的吼叫透過陣波傳來,聲音很沉悶。
檀淩帶着懷疑颦眉,不宜多想,開始仔細查看白芷狀況,方才感覺抱着白芷的手有些粘膩,看了看手,原來手上的粘膩是血。
檀淩試着在掌心凝結法術,可是這處地方仿佛因為空中的陣波而無法施展法術。
想不到這陣竟然如此強大,連真神也無法施法麽?難道是祖神留下的?
見施法無望,檀淩掃看四方,遠處有一座木屋被白雪覆蓋着,檀淩雙手抱起白芷起身邁步,剛走幾步便踉跄了下,險些将白芷扔出去,原是腳前被雪覆蓋的枯木絆了腳。
檀淩這才注意腳下,小心行走。
門無鎖,檀淩推開了門扉,将屋內情況納入眼底。
一床一桌兩凳子,可用家徒四壁來形容。
檀淩闊步來到床前,先将她放下,想取乾坤袋裏的療傷藥,檀淩試了幾次都無法從乾坤袋裏取出物品。
一時半刻也無需擔心安全問題,這方置錐之地仿佛與外界隔絕,是絕對的安全。
宓有怨氣,鱗片有毒,毒素入體容易造成幻覺,使人沉眠不醒,陷入夢境裏。
“白芷,別睡,醒醒。”檀淩輕拍她蒼白的臉頰,她卻絲毫反應都無。檀淩站起身,靜默的看着她憔悴的容顏,此刻正是陷入夢境中的表現。
檀淩去外面抓了把雪回到床前,一手捏着她的雙頰,迫使她微開唇齒,攥雪化水,滴滴冰水入口,令還在睡夢中的她舒适不少。
檀淩舒了口氣,感受着掌心的涼。
萬森寂靜,與日月同般,升落不聞聲。
捏着她雙頰的手轉而覆在額心,有些發燙。
因着陣法的原因,木屋內幹淨無塵,被褥幹爽,只是太過寒冷,無火無溫,檀淩就那麽靜默的撫着她的額頭,阖上了眼,感受着她微亂的呼吸,腦中出現了不屬于他的畫面。
他看到……
白芷與一個男人……
她香汗津津,長發半遮半掩着骨肉均勻的背部,舒展着的蝴蝶骨妖嬈極了,修長的玉腿如同兩條蛇尾,沖勁之力令她幾乎扣不住那雙相交的玉足,仿佛骨骼都相纏在一起,無法将他們分開。
她櫻唇微咬着男人的一縷長發,從存有微毫理智的嬌柔輕呼至走火入魔般的失聲亂語,無聲的畫面卻如同有聲,聲聲擊入檀淩心底。
白芷眼尾還吊着淚,那雙墨瞳仿佛看着檀淩,能攝人心魂,妖嬈魔魅,禍水極了。
她櫻唇微啓,男人的發落下,唇邊還銜着津液,唇瓣翕動數次,她說……
“西岳,阿芷愛你。”
那般深情,那般沉淪。
檀淩倏然收回手,心髒狂跳不止,将手放在眼前仔細端詳許久,指尖微顫,那些畫面在他睜眼的瞬間已經化為夢幻泡影。
西岳是誰?白芷是什麽時候跟西岳有了這段不為人知的感情?為何檀淩從沒聽人提起過?
檀淩心中某根神經緊繃,忽然了悟。
那次受素心竹月影響,檀淩所看到的畫面,那個被問喜歡吃酸橘子還是甜橘子的男人也叫西岳。
西岳說,‘你剝的橘子,我都喜歡吃。’
他與白芷關系匪淺,白芷甚至向他表露愛意,甚至與他有肌膚之親。
西岳,到底是誰?
這裏靜谧極了,漸漸的,檀淩連自己的心跳都聽不到了,莫名的求知欲控制着他的身體,他看到自己的手不由自主的覆在了她的額心,緩緩合上了眼。
這一次,他看到了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