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 11

其實這種傳承方式顧绛在上個世界就接觸過了,魔教的歷代教主都是這樣“兵解”的,只不過他當時為了穩住局面,沒有透露自己的死訊,也就跳過了這一出,魔教的勢力都被他直接交到了顧棋的手中。

顧棋這小子的武功算不得頂尖,主要是腦子好使,和王語嫣強在記憶和理解不一樣,他尤其擅長算計人,在這方面,王語嫣十個捆在一起也不及他。

同樣的,顧棋十七歲時的武功,也十個加起來都打不過王語嫣。

所以李青蘿很放心她一個人留在山莊裏,自己抓了上門襲擊的秦紅棉母女,徑直往大理去找段正淳要個說法去了。

“姥姥,你不知道,那師徒二人蠻橫得很,明明阿娘從沒見過她們,也沒得罪過她,她偏說當初那位大理的段王爺是因為阿娘才抛棄她的,哪有這樣的道理。”王語嫣穿着藕色春衫走在滿園芬芳中,挽着顧绛的手臂,輕聲嘆氣,“誰抛棄了她,她就該去找那個人,做什麽隔了十多年還來找我媽媽的麻煩?我阿娘心中只有我爹爹,早就不記得那位段先生了。”

李青蘿常年在外游走,回到家中本想和女兒好好團聚,等姑姑來,見過了亡夫,再在夏季之前一起回到天山避暑,萬萬沒想到會因十多年前的一樁舊事,惹來麻煩。

她當年就聽刀白鳳說過這位“修羅刀”,知道她為了段正淳找過白鳳王妃的茬,,再一問,得知她居然教徒弟一定要殺李青蘿和刀白鳳兩人,哪怕明知她們一個是段正淳的正妻,一個已經嫁人生子,依舊要如此。

只因在秦紅棉看來,她們倆一前一後,搶了段正淳的人,更占了段正淳的心。

“你這人真有意思,你為了段正淳來找我?我二十年前就與他分道揚镳了,如今我是王夫人,明媒正娶,拜過天地的夫妻,外子待我一心一意,我們的女兒都十七歲了,你還和我說當年的那樁荒唐事。”

“你不去怪段正淳負心,卻來殺我?”

李青蘿覺得豈有此理?

她的一身武功都是顧绛親手教的,《小無相功》配合《天山折梅手》,無形無相,雖然她只練了五分火候,也絕非秦紅棉母女能敵,抓住這兩人後,李青蘿決定去找段正淳說個清楚,讓他管好自己的外室,也提醒王妃小心安全。

顧绛是從來不管她們做什麽,往哪裏去的,既然李青蘿還沒回來,那就在太湖山莊等她好了,正好也看看王語嫣的功夫練得怎麽樣了。

可一直等到了入夏,李青蘿都沒有回來,顧绛覺得不對,讓王語嫣看好家,自己親往大理去尋人。

李青蘿既然是去大理找段正淳要個說法,顧绛也不必四處尋覓,直奔鎮南王府問消息就是,去之前顧绛其實并不覺得李青蘿還在段家,畢竟她這次是來算賬的,一定對段正淳氣得不輕,那裏肯住在他府上?

沒料到,竟真還在鎮南王府找到了受了傷的李青蘿。

穿着鵝黃繡裙的王夫人挽着雲鬓如雲,容色嬌豔,看起來也不過二十多歲,和她一處喝茶說話的女子做道士打扮,秀麗高華,素若觀音,正是段正淳的妻子刀白鳳。

顧绛落在王府院中:“阿蘿,你受傷了。”

李青蘿見顧绛來了,一點也不意外,拉着刀白鳳,笑吟吟走上前:“姑姑,你來了!姐姐,我給你介紹,這就是我家姑姑,姑姑,這是鎮南王妃。”

刀白鳳驚異地看着眼前和那木婉清差不多大的女子,雖然聽李青蘿說過她姑姑的武功十分神奇,容顏不老,但親眼得見,還是詫然不已,但她畢竟是一國王妃,不會在待客時失态:“長者來到府上,有失遠迎了。”

顧绛與她見了一禮,就轉向了李青蘿:“你不是帶了那個秦紅棉來找段王爺的嗎?你這傷總不會是段家的人打的吧。”

李青蘿擺擺手道:“段家倒不是那樣不講理的人家,保定帝為人溫和仁厚,段正淳雖然在男女之事上拎不清,也到不了動手的程度,就算真動手,他也傷不到我。我這傷是被一個來到大理的番僧打的!我與那秦紅棉說不到一起去,也不知道她跑到哪裏去了,但王妃與我十分投契,我便和她相處了兩日,結果她的兒子被一吐蕃來的番僧擄走,回來報信的人說,是要帶到慕容家,我的輕功好,趕上去想攔下他,結果被他打傷了。”

一開始她還只是說事,說到自己的傷時,分明是告狀的語氣了。

顧绛給李青蘿把了脈,發現她确實受傷不輕:“火焰刀,是吐蕃密宗的絕學。你雖然武功還行,但極少與人交手,對方的身手确實比你高明。”

李青蘿柔聲道:“姑姑,那鸠摩智一個吐蕃僧人,跑到大理來強換人家家傳絕學不說,還把人家的晚輩擄走,着實不是僧人的作風,而且白鳳姐姐的孩子與咱們倒也有些淵源。”

她顧慮着逍遙派不教外人知曉的規矩,不好明說段譽身上的武功,顧绛卻明白了她真正插手這件事的淵源,如果僅僅是段家的事,他大理皇室多的是高手,她沒必要卷入其中,就算有慕容家牽涉,她也答應過王霄和,不摻和慕容家的恩怨。

讓李青蘿出手去追趕鸠摩智救人的,是段譽身上的《北冥神功》和《淩波微步》,尤其是《淩波微步》這項李秋水的絕學。段譽曾逃家去無量山中游玩,卷入了無量劍派的一些紛争裏,他聽說無量劍派的傳說,起了癡性去尋找“仙人舞劍”的影子,最終找到了無量山裏的琅嬛石洞,在玉像前得到李秋水留下的傳承。

這樣一來,段譽就是李秋水的傳人,李青蘿本來到了大理找段正淳算賬了事,然後就會返回姑蘇,都因為他們起争執時,返回家中的段譽為了阻攔幾人大動幹戈,用出了逍遙派的武功,李青蘿心中驚疑不定,這才留下來。

段譽從來不覺得自己的奇遇有什麽不可說的,頂多不想讓俗人去洞中攪擾,可李青蘿長得頗像那石洞中的“神仙姐姐”,又清雅溫柔,他心中親近,幾句話一套,他就将自己武功的來歷都說了出來。

“白鳳姐姐的孩子偶然得到了我娘留下的武功,便也算咱們的同門,姑姑——”

李青蘿的意思很清楚,鸠摩智先擄走她母親的傳人,後又把她打傷了,大和尚這麽不講理,還在大理來去自如,都是靠武功超絕,他們打不過他,可齊乘雲一定能收拾得了他。

打了小的,惹來老的,李青蘿被打的這一掌,一定要找這和尚讨回來。

顧绛點了點頭:“這火焰刀的傷難好,你現在不宜走動,那就拜托王妃照顧一二,我先回姑蘇去,那和尚要去慕容家,也得去姑蘇。只要被我見到,一定不讓你這一掌白挨。”

——————

這邊李青蘿還想找鸠摩智算賬,那邊留守燕子塢的阿朱和阿碧已經設計了這位吐蕃國師一遭。

阿朱、阿碧是慕容家自幼培養的婢女,阿朱精通易容之術,阿碧擅琴藝,兩個姑娘能被留下看家,都是機靈人,見鸠摩智抓了人來,要以一個少年公子換慕容家還施水閣的典籍看,她們哪能答應?

因鸠摩智的武功高強,留在燕子塢中的人沒誰能敵得過,阿朱阿碧便假做應承,實則在用飯的地方設下機關翻板,帶着段譽從翻板掉到底下的船上,三人逃到太湖上,躲避鸠摩智。

但想到鸠摩智的武功厲害,萬一被他尋到三人都在水上,更無處去,阿朱一咬牙,還是決定去王家太湖山莊躲一躲:“那裏有舅太太設下的百花奇陣,咱們也不敢驚動表小姐,能有個躲避處就好。”

慕容複不在家時,這兩個小姑娘無聊也會和太湖山莊的仆人往來,還有幾個交好的丫鬟,王語嫣雖然對慕容家态度疏離,但品性溫柔,也不會和兩個小丫頭計較,所以她們倆倒是慕容家最熟悉太湖山莊的人,此時遇險,也想要去避一避。

阿朱叮囑道:“段公子,這家雖是咱們公子的親戚,但他們家只有兩個女子,咱們公子是個男人,到底不太好往來,所以不算親近。你也是個陌生男人,跟咱們過去以後見了嚴婆婆,就呆在花園裏,不要到處走動,以防冒犯到人家。”

段譽自然無有不應,他愛極了這江南的風物,看着蘆葦蕩、菱角叢,兩岸楊柳垂堤,遠遠見亭臺樓閣,精巧雅致,身邊是兩個江南女子,吳侬軟語地說笑,仿若莺啼,只覺得這一趟雖然是被鸠摩智挾持出門,但能游覽太湖風光,也很值得。

漸漸小船駛過了楊柳岸,暖風中花香撲面,段譽從船上坐起身,就見一片姹紫嫣紅遍染,仿佛煙霞漫卷,恍若人間仙境。

他上得岸來,都顧不上說話,只盯着那些花看,他生于大理,那本是花草繁茂之地,自幼見多了王府花園裏精心侍弄的奇花異草,但比起眼前這片花園,就多少落于匠氣了。

這裏的花每朵都開得極好,且風姿天然,仿佛每一株都生來就紮根此處,偏愛争奇鬥豔,最終彙為一景,細看它們的擺放、顏色又各有講究,深深淺淺互相輝映,春花夏花錯落交織,就為了四季都有花看。

而那冷豔的桂樹、梅樹則不與繁花共處,只倚着牆頭石邊,望着窗棂門洞,孤芳自賞,不僅得花時,還能得花品,這山莊的主人真是懂花愛花的人。

在燕子塢時段譽因為鸠摩智,沒能放心觀賞,到了太湖山莊,被這滿眼的錦繡看得松了身心,只覺得自己若是不能逃出生天,葬在這萬花從中,也是極好,只怕自己死後屍身化為骷髅,反而污了這片景致。

他正在浮想聯翩,忽聽到一聲輕嘆,有人開口問道:“阿朱、阿碧,你們神色慌張,是出什麽事了?”

只這一聲溫柔輕語,段譽周身一震,盤桓在花中的心思頓時消散了,連彎下的腰都未曾直起。

阿朱、阿碧并不畏懼此間主人,阿朱清脆地回道:“表小姐,咱們公子爺不在家,家中來了個好吓人的和尚,說要帶人燒死在咱們老爺墳前,那和尚的武功好厲害,咱們敵不過,只能逃出來,在百花陣裏暫躲一下,等那人離開再回去。”

段譽聽了心道,原來這裏的主人是慕容公子的表妹,聽起來他們家的陣法厲害,但是這位小姐年紀輕輕,若是鸠摩智不肯放棄,追了過來,豈不是給這位姑娘惹禍了?

想到這裏,他已不打算留在這仙境一樣的地方,準備往別處去。

卻聽那位表小姐平和道:“我們家雖然和你們家沒什麽往來,但也不至于對無辜的人見死不救,便是素不相識的人被追着逃命過來,也是要救的,何況是相熟的人,不要呆外面了,反而被兇人看見,進來吧。”

二女連忙謝道:“多謝表小姐!”

阿朱轉身來喚段譽:“段公子?段公子?快來謝過王小姐。”

段譽愣了一下,才會過來是在叫自己,匆忙起身過去,他還未擡頭便行了一禮,恭敬道:“小生段譽,冒然登門,叨擾了小姐清淨,實在失禮。”

對方并沒有和他計較這些,而是有些好奇地問:“你剛剛,是看花看入迷了?”

“你也喜歡花?”

段譽起身回話,一眼望去,就見那掩映在花間的女子一身素衣,不施脂粉,也無釵環,立足于蜿蜒小徑上,略帶稚氣的眉眼看着他,神情微微帶笑,便勝過這滿園妍色。

最重要的是,這女子分明和他那日在石洞中所見的一模一樣!原來石洞中的玉像不是憑空雕成,而是真有其人!

段譽頓時眼前發昏,雙膝發軟,口中直呼:“神仙姐姐?!”說着就要拜見師父,阿朱、阿碧見狀都吓了一跳,以為他忽然發了癔症。

反倒是花叢中的少女依舊神态安穩,只是眉梢微微上挑,側身微微避讓,開口問道:“我從未見過公子,怎麽公子卻像是,見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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