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情傳 — 第 40 章 所求(2)

日如淬火,月如染霜,日月更疊,永不停歇。

于是,再久,也有結束的時候,檀淩抵着白芷的額頭,一手撫着她的臉頰,他問:“你想要什麽?”

白芷密扇般的睫毛輕顫,上面似乎還挂着淚珠:“素心竹月。”

“好,與其逼你編造一個謊言來搪塞我,還不如不問,即便是陷阱,眼下我也跳了。”檀淩說完,收回手,兩人分開,保持在一個不近不遠的距離,對視而立,不帶一點□□,只有戒備與涼薄。

白芷淡淡勾起嘴角,問他:“那你呢?你想要什麽?”

“我想要你晉升天神,以天神之血供養上神界用不傾塌。”檀淩說的很溫柔,好像在說情話。

這個人心真狠啊,白芷喟嘆。“你真的希望我晉升天神,以己身供給這天界不傾嗎?”

檀淩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将她的容顏看上無數遍,出口的卻是最最狠毒殘忍的話:“是的,若你能保天界不傾,也算死得其所。”

“白日做夢!”白芷一收方才的弱态,每一寸目光都如同刀子,每一記都甩在檀淩身上。

“果然,果然這才是我認識的白芷真神。”檀淩拍手贊嘆,那掌聲在此刻刺耳極了,“清輝慧眼識人,未曾評價錯你。”

白芷不對檀淩的話加以回答,反而說道:“檀淩,你所做的這一切不過是因為覺得是我害死訣瀾。”

他不回,靜默地審視着她,仿佛要将所有清輝說過有關白芷的所有評價都加注在她身上。

然後,他恍然間聽到白芷說……“可是檀淩,你愛訣瀾嗎?”白芷打量着檀淩,目光淩厲且攝人心魄,仿佛早已将他看穿:“還是,你只是受祖神所托,保護訣瀾,訣瀾卻慘死于你面前,你對訣瀾之死自責?”白芷眯着眼,說出了最直擊人心的話:“其實,你是在報複我。”

檀淩整個人晃了晃,覺得自己無所遁形,一切僞裝在她眼裏不值一提,她能洞察一切,輕易拆穿他,檀淩咬牙切齒:“你還有什麽想說的,盡管說出來就是。”

那一絲絲的憐憫可惜的神情漸漸浮現出來,白芷的靜默的看着檀淩許久,像是在閱讀着他,她說:“檀淩啊檀淩,你覺得我面目可憎,壞到了骨子裏,是那個該死上千萬遍的惡毒罪人,那其他人呢?你可曾看清過其他人?他們不曾作惡?不曾謀人性命麽?”她轉身,已經走出幾步,只聽背後人叫住了她。

“白芷!你什麽意思!”檀淩厲聲問。

白芷站定了身子,看向遠處的古柏。

扶光臺有池光和流玉監視,瓊香殿呢?清輝不僅對白芷不放心,對檀淩也是一樣,清輝站的高了,就想着要将所有人的命運掌控在手中,掌握的久了,會懼怕別人跳脫開他安排的路。

一旦他發現別人沒按照他安排的路走,他就會疑心。

一個輾轉反側欲求不滿的吻,幾句似真似假的話哄得檀淩暫放戒備。

從旁觀者的角度看來,他們方才的舉動應當是十分親密的吧?

會有人将看到的東西如實禀告給清輝,白芷前來瓊香殿的目的,從來不是探究檀淩到底真心所向何處,素心竹月只是她來此的由頭。她要的,是勾起檀淩與清輝的懷疑,是清輝對檀淩懷疑防備,只有他們倆互相猜忌,白芷方才能在這段時間抽出時間來做自己的事。”

檀淩什麽時候才能看清清輝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才能看清其實訣瀾之死最大的受益人并非白芷,而是清輝。

這招離間計,用的甚妙。

“沒什麽,明天這個時間,我們扶光臺見。”白芷說完,振袖破陣,輕而易舉,不費吹灰之力。

水天清話,竹影如畫,一霎清池過雨,船移鳳凰飛。

“醒了?”白芷玉手提壺微傾,黃蕊色的仙釀緩入琉璃杯,她捏起琉璃杯送至鼻尖輕嗅,桂香輕溢,送至嘴邊,朱唇薄貼了下琉璃杯,溫熱的酒将杯子也染上了溫度,她閉眼搖頭,覺得索然無味,将杯又放回桌上。

此刻,這杯酒猶如檀淩的吻,是她想抛諸腦後的煩惱。

可是,檀淩唇上的那抹涼薄餘味還存在白芷腦海裏,怎能輕易甩開丢掉?

“感覺怎麽樣,頭疼嗎?”白芷擡眸問,眸子如同跳珠憾玉般好看。

承淺揉着頭,眯着眼說:“還好,就是覺得沉。”

白芷将酒推到承淺面前,眼底已經覆滿謹慎:“下次可不許那般放肆了,他終究是檀淩真神。”

“對不起,我忍不住……”承淺小聲抱歉的說,她是真的氣檀淩那般對神上說話。

一抹淺笑蕩漾在白芷嘴邊,她點頭說:“我知道,但還是要忍。”

“神上忍得住?”承淺眼睛微紅,顯然是頭疼所致。

白芷正色,颔首點頭:“忍得住。”

聞言,承淺蹙眉。

鳳凰繞着天際轉了圈,再次成群結隊的落在了水岸邊,這一方池水致清無魚,波光粼粼,水底有顆顆水貍藻,綻放出型如脫兔的淡紫色花朵,尤為可愛。

承淺看着水貍藻,想着白芷的話。

“不過是求仁得仁罷了,你不必計較太多。”白芷知道承淺心裏的那些彎彎繞,她好奇心非常重,喜歡刨根問底,有些沖動,做事喜歡硬碰硬,至剛易折。

船晃了晃,帶起陣陣漣漪。

承淺咬唇稱是,目光瞥向遠方,拿定主意:“我休息片刻就去找師父,求他幫忙,素心竹月而已,應該不會很困難。”

白芷挑眉,笑道:“不用麻煩步秋塵,檀淩已經答應去了。”

承淺心念電轉,忙用雙手将嘴捂住,怕自己說出的話太過唐突。

“不是你想的那樣。”白芷揉眼尾笑她,這丫頭,腦袋轉的到飛快,她及時制止了承淺胡思亂想的小腦袋瓜。

白芷可以根據一些細枝末節推測出許多事情原委真相,只是有一點她一直不明白,檀淩是怎麽入輪回的?他明明從扶光臺跳下去了,祖神之血威力尚存,他為什麽沒有死?就算他僥幸存活,可也應當是重傷,而非入輪回,這其中,是否有步秋塵從旁協助?

一團迷霧。

“那是……”承淺長籲了口氣,還是有所疑問。

白芷轉而緩緩念道:“你知道麽,雲霧澤東南方生有一顆樹,一千年開一次花,開的花是非常淡泊清雅的白色,微風吹來,幽香随之而去,再待花謝時,那花瓣緩緩飄落的樣子美極了……”

她怔了怔,目光看向遠方,像似遙望着那顆開着白花的樹,她的花朵像一把巨大的擎天之傘,伫立在那苦寒之地,即便在惡劣的環境之中,依然可以堅毅執著的存在于天地之間。

“又一千年,根莖成藥,萃取其根莖得來的尚水,被神界稱為無妄水。”

承淺聽着,沉侵其中。

承淺只聽白芷嘆了口氣,有些悵然的收回目光,這幅面容在陽光的暈染下也掩不去那抹傷情與落寞,承淺想,是那棵樹讓她想到了什麽,令她如此感傷?

“飲之,可忘情。”

承淺終于明了,對仙界來說,雲霧澤向來是個傳說,只有古籍裏會零星記錄一些,雲霧澤裏的一切,完全不是仙界可以勘破的。

素手鞠了池水在掌中幻化玩耍,清水幻化成各種花草樹木,珍禽異獸,她的掌心仿佛捧着一座森林,她則是森林的造物主,這座森林,是雲霧澤。她邊玩邊道:“檀淩現在所做的每一個決定,蘇長情都在潛移默化或多或少的影響着他,若有人從旁慢慢引導,終有一天,他會愛上他所憎恨的人的。”

“愛與恨是對立的。”承淺認為。

“有愛才會有恨。”白芷喃喃說着,陷入回憶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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