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情傳 — 第 32 章 光陰(2)

他還是那個樣子,與最後一次見他時別無二樣,只是那身水藍色的袍子的樣式不複往昔寡淡,上面的紋樣更華麗了。

步秋塵……

步秋塵……

雖然白芷已經有所提及,承淺也做好了心理準備,當真的面見步秋塵時,承淺還是緊張,她連眸子都不敢擡,還在逃避着他如炙的目光。

像是拿定了主意,承淺終于擡頭望向坐在對面的步秋塵,她深知,有些事,不可再逃避了。或許是距離有些遠,她看着步秋塵的面龐卻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覺得眼前濛濛霧雨,恍惚之間,有淚順頰而落,沒入衣襟。

承淺皺眉,随手擦了臉,濕涼微雨。

像是拿定了主意,承淺終于擡頭望向坐在對面的步秋塵,她深知,有些事,不可再逃避。

步秋塵曾與檀淩有過一筆交易,事成之後會送步秋塵一份大禮,原來,這份大禮竟是承淺的行蹤。

步秋塵似忍不住了,想起身向清輝禀明,靈神承淺就是他尋找多年的徒弟。

檀淩看出步秋塵的沖動,在步秋塵剛剛起身時暗中傳音過去。

“還不是時候,切勿焦躁。”步秋塵與承淺的糾葛昨日已經聽步秋塵說過,承淺雖說已入神位,可眼下依然是尴尬,連帶着清輝也不待見她,此時最好不要輕舉妄動,免得惹惱了清輝,對承淺并無好處。

步秋塵眸子一緊,看向身旁的檀淩,微點了點頭。

“白芷到是藏了你許多年。”

承淺疑惑,聞聲看去,只見右手下座有一位身着炎紅衣裙的女子,手執金盞抿着烈焰紅唇冷冷笑着,這幅高傲的面孔說着譏诮的話,來者不善啊。

她太放肆,承淺這樣想着。

這女子似乎也想到了承淺此時所思所想,勾起嘴角不屑笑道:“如今我也貴為真神,我如此稱她有何不妥麽?”

承淺将她上下打量,已經猜到她的身份,新進真神,飲火。飲火這般嚣張,承淺心裏存了愚弄之意,但是沒發聲,而是以傳音入密的方式說道:“十位真神,訣瀾,玄袖死,羽行君失蹤,清輝晉升天神,如今六界現存六位真神,你覺得六位真神就無尊卑之分嗎?”

捏着金盞的指尖微微泛白,飲火佯裝灑脫,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啄了口美酒,笑的更加燦爛:“當然。”

“呵……”承淺輕笑出聲,輕蔑的看着飲火,而後收回視線,繼續瞧着對面的步秋塵了。

飲火見她如此,大怒,狠狠問:“你笑什麽!”

這人還真是煩,承淺腹诽,連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捏了金盞飲酒,唇上沾了美酒的酒色,飲火只聽她道:“寧做上神首,不為真神尾,以你的能力,勉強入得真神末流,一個屈居末流之輩,有何資格與主神首徒太古真神白芷相提并論!”

“啪!”金盞摔在斂霞殿的地磚上打轉,裏面還未喝完的瓊漿玉釀撒了一小灘,這聲音極大,還在殿中跳舞的舞侍吓得停了下來,紛紛跪在冰冷的地磚上。

“放肆!”飲火起身指着不屑一顧的承淺,氣的指尖微抖。

承淺露出個不易被察覺的冷笑,心中腹诽“愚蠢。”

衆神紛紛向這頭看來,檀淩也起身問道:“怎麽了,飲火。”

飲火手指承淺,嬌咤道:“她欺辱我!”

承淺戲做的十足,頗為委屈的起身向清輝拜道:“方才與飲火真神聊到了小神的身世,神上聽聞我曾是第八次神魔大戰的罪魁禍首,逐怒由心生,有感而發吧。”

“你!”飲火怒不可遏。

“飲火!”飲火後面的話還未說完,檀淩就已經打斷了她,同時向她搖頭,示意她不要說了。

飲火嬌怒之中,奔至檀淩身邊,嬌滴滴地叫道:“師父,她太不像話了!”

步秋塵适時撥上一句:“真神不必動怒,那些都是過去事了。”

清輝聞言,笑了笑說:“到是本座忘了,飲火提起此事方才想起,你與承淺也是師徒吧?”

殿內衆神紛紛交頭接耳,往事回首,想通了其中因果。

“正是。”步秋塵作揖颔首。

“你們師徒許久未見,想必有許多話說,宴閉之後,自然有時間可以敘舊。”清輝微笑着說,看起來人畜無害。

步秋塵心中欣喜,點頭道:“謝天神。”

“飲火真神,往事勿要追憶了。”清輝也如是說,也想将這一頁揭下去。“繼續吧。”

歌舞繼續,仙樂缥缈,飲火又與檀淩說了什麽,承淺已經聽不真切,只靜靜安坐,似有若無的玩弄着眼前的金盞。

衆神推杯換盞,觀舞品樂。

這歌舞升平盛世之景卻無法吸引承淺和步秋塵的目光,對他們來說,時間過的很漫長,他們只待宴席結束再敘。

清輝今日好像十分高興,衆神敬的酒他都喝了,現下面色如潮,有些醉了。

“本座在這你們到底是有些拘束的,今日時辰不早了,就到此吧。檀淩,你我許久未曾手談了,可願與我來上幾局?”清輝趁着歌舞歇時對檀淩說。

檀淩點頭:“自是願意。”

檀淩交代飲火幾句,随着清輝離開。

飲火瞥眸承淺冷哼一聲,一刻也不願多留,施法瞬間離開了。

衆神三五成群漸漸散去,潋霞殿前的天空上有流星劃過。

月冷人疏,轉瞬即逝。

承淺看了眼殿外的月光,輕嘆時光。

步秋塵慢慢走到承淺面前,他說:“小淺,你回來了。”

承淺收回視線,一雙剪水雙眸看向步秋塵,她突地一笑,如春日裏最美麗的桃花,步秋塵身子微顫了顫,只見她唇齒微動,如鳴佩環的悅耳之音傳來,她說:“師父,我回來了。”

天星宮的右側有座山,山上有源源不斷的泉水自山頂流淌而下,在上神界綿延數十裏,最終流入雲霧澤,這條河在天界被稱為碧流河。

承淺與步秋塵面對面地坐在小舟上,任憑小舟随波逐流。

步秋塵從乾坤袋中取出古琴,至于面前,輕輕挑抹。

“細草微風岸,碧流獨夜舟,繁星垂鏡波,怎可攬入懷。”步秋塵伴着樂聲慢吟。

這一曲引人入憶,承淺看着被小舟絞碎的一池繁星發愣,曲罷了,方回神,擡眸許久,笑容漸漸漫上眼底:“《星河濤聲》,想不到以古琴演奏卻是別有滋味。”

步秋塵心中百感交集,重見的悸動已經被這一曲星河濤聲撫平。步秋塵将琴收了,趁着繁星月光,仔細地看着承淺,她沒什麽變化,如同往昔。

只可惜,兩人心境已非往昔,怎一句物是人非事事休,複恐匆匆說不盡能道明。

到底是承淺率先開口:“是肖唯散盡魔尊之力引我入鏡為鏡靈,否則再難相見。”

步秋塵點頭:“這些年我也漸漸猜到了當年的一些秘辛,只是未曾想到,你竟在上神界,我……”他頓了頓,眸光螢亮了些許,“我一直未曾放棄尋找你,你說過你會回來的。”

“是啊,師父且仔仔細細地看看我,我回來了,真的回來了。”承淺笑着,連眼底都附着了溫柔,“幸得白芷真神助我一臂之力,我才有如今這靈神之身,她于我,有再造之恩,我,無以為報。”

步秋塵微訝,以往的聽聞與野卷裏撰寫的白芷真神濫殺無辜,嚣張跋扈,乖戾惡毒,步秋塵從未想過承淺竟然對她有如此高的敬意,怕她被人表象所騙,有些擔憂起來,“據我所知,檀淩真神下界歷劫為凡人蘇長情時,她屠殺了蘇家滿門。”

對于白芷最後遭遇了什麽,如何回到上神界的,承淺并不知情,那時她在中皇山以鏡靈之身勉力護韓奕周全,被擊受傷,沉睡鏡中許久,直至她再次醒來,已經在上神界了。

承淺聽聞此言怒從心生,說白芷屠殺蘇長情滿門,承淺是不信的,一定有人惡意栽贓。剛想解釋與步秋塵聽,忽然想起白芷之前所言。

“……這一切,與你毫無幹系,你一直在扶光臺,你毫不知情。”

承淺攥緊手心,咬唇沉沉道:“神上不是那樣的人。”

“防人之心不可無。”步秋塵說着,偷偷查看承淺的臉色,承淺對白芷真神的維護被步秋塵看在眼裏聽在耳中,故而轉了話題,“今後你想一直留在上神界嗎?”

“哼,諸神表似人,獸心安可測?都是些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敗類,竟行些腌臜事,我不會久留上神界。”承淺心如明鏡,上神界把白芷當作異類,只是隔絕少有來往也就罷了,可以承淺所見,扶光臺于白芷來說,無異于一座囚牢墳墓,會耗盡她的生命。

而如今,今日斂霞殿上清輝的一言一行已經表明,承淺已被歸入白芷朋黨,不被上神界茍同,只是拿捏不到把柄,面上只能賠笑。

呸,惡心!

承淺如是想着。

原來她并不想在上神界久留,步秋塵十分高興,喜上眉梢:“那與我回蒼梧山可好?”

“蒼梧山?”蒼梧山是承淺最不想去的地方,那裏有着太多回憶,好的壞的,無時無刻入侵着承淺的心緒。

“不,我不會去蒼梧山。”承淺十分肯定。

步秋塵愕然片刻,垂眸微微苦笑,他想,她還是恨着自己吧。

“肖唯也在。”步秋塵說着,補充道:“是肖唯的轉世,他已獲得仙身,再不用轉世輪回,若你想再續前緣,可來蒼梧山尋他。”

“肖唯……”

“對,肖唯。”步秋塵補充解釋:“其中彎繞很是複雜,我知他是你最愛,在尋找你的同時,也不曾忘記追蹤他的轉世,我追蹤他幾世,他的氣息越來越淡,我知若他再入生死輪回,便也氣息全無,再也尋他不得,便趁着他這次轉世,經過蘇氏夫妻和檀淩真神的同意,将蘇長情與肖唯的三魂七魄換了。”

這些,承淺早已略知一二。

只是不知檀淩參與此中。

所以蕭寒煙被昊天箭射傷後,有求于蒼梧山步秋塵,步秋塵說欠蘇家一份天大的人情,蘇家有求,豈有不救之理?

原來關乎于此事。

“我會去見他,只不過,現在還不行。”承淺十分肯定。

是的,現在不行。

承淺并不傻,甚至十分聰慧,她自信對白芷有些了解。

白芷畫的那份築工簡圖粗看之下有處地方與現在的住處雷同,桂林,滌清池,木屋,朝向,位置都差不多,讓承淺初看之下以為那是扶光臺。這些只是那張簡圖裏的冰山一角,并非全部。所以白芷只是習慣了如今居所的模樣,原樣照搬到了簡圖裏。

那麽,簡圖裏的地方,會是哪裏呢?

承淺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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