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外頭傳來南安廉冷沉的嗓音,“丫頭,要不要幫忙?”
她抿緊了嘴,小貓叫似的道:“要……”
然後,她聽見簾子掀開的聲音,他像是一陣風地來到她的身後,輕柔的擡起她的左手“要是會痛就說一聲”
“嗯”她咬着牙忍着痛,讓他順利的幫她把左手套進袖管裏
“系繩在前頭,綁緊,會不會?”
“會”
“待會再找兩件較大一點的衣衫,這樣你自個兒要穿月兌也方便些”
周纭熹綁好了系繩,才怯怯的回過頭“謝謝”
雖說他有一把大胡子,眼睛長得漂亮卻很冷漠,但不管怎樣,他絕對是個好人,這點她幾乎是肯定的
南安廉像是有些意外她的直率,揉了揉她的發“沒事,先把藥給喝了”他說着,長臂一探,就把藥碗給端來,如同這兩天,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着她
盡避草腥味極濃,但周纭熹還是乖乖的咽下,因為她得要趕緊把傷養好,總不能老是依靠別人照顧
藥才剛喝完,他随即輕柔将她抱起“要出發了,待會要騎馬,速度無法放慢,你得要忍着點”
“嗯”
一出軍帳,她才真實感受到這是一片戰場,因為外頭軍帳綿延看不到盡頭,而且每個人都是一身戎裝,當他抱着她上馬時,她可以瞧見城鎮裏殘破的屋舍,直擊戰火肆虐過的蒼涼
待一行人騎馬列隊之後,留下部分的士兵收拾軍帳,而他則是跟着前頭幾個将領開始縱馬狂奔
風,很冷,空氣中有着引人嗆咳的黃沙,偶爾夾帶着血腥的氣味,教她恐懼得不禁更加躲進他懷裏南安廉以為她怕冷,以身上的披風将她裹緊,讓她可以躲進他溫暖的懷抱
一路上,她聽着他說,她是他恩人的孩子,名喚茗棻,但大定王朝和暮古軍的一場戰火波及春來鎮,教她成了遺孤,而他為了報恩,所以将她帶在身邊
她聽着,更加确定他必定是自己要報恩之人
因為他姓南,也因為這裏是大定王朝,所以她要報恩的對象絕對是他,只要她報了恩,她就可以回家了
雖然她很想再問一些線索,但她剛喝藥,眼皮一下就變得很重,一個不小心就睡得天昏地暗,等到她醒來時,還真的是天昏地暗了
包糟的是——
“那個是……我弄的?”她瞪着他胸口前的口水印
“難道會是我嗎?”南安廉沒啥反應的反問
周纭熹霎時羞愧得想要挖個坑把自己給埋了算了,她都多大的人了竟然還睡到流口水,讓他身上軟甲濕了一片……
而丢臉的是,她還是得讓他抱着走……不過說真的,如果要她下來走,恐怕也太為難她了,想想她曾幾何時這麽嬌貴過,就讓她稍稍享受一下人體馬車的滋味好了
等軍帳搭好,他便帶着她進軍帳,突然有人喊住了他們——
“等等,南安廉,你手上抱的髒東西是什麽?”
你才是髒東西!周纭熹下意識的朝那把破鑼嗓子傳來的方向瞪去,就見一個樣貌平凡的男人,但一身銀白盔甲看得出他的身分應該比南安廉高
“我已跟監軍大人禀報過,辜将軍要是有所疑問,可以找監軍大人”南安廉話落,頭也不回的踏進軍帳裏
“你!”辜勝決哪裏吞得下這口氣,一把扣住他的肩頭
南安廉肩膀一聳,随即将他甩開,回頭,冷鸷黑眸瞪去“辜将軍自重”
“南安廉,本官記下你了!”
南安廉壓根沒把他當一回事,徑自抱着周纭熹進軍帳
周纭熹真是忍不住要替他捏把冷汗了雖說她搞不清楚軍階,但她知道得罪上司絕不是什麽好事,尤其是在戰場上
“丫頭,你要記住,往後見到方才那個人,能避則避,轉頭就走”進了軍帳,他沉聲交代着
“好”盡避覺得這麽做不妥當,但他都這麽說了,她就照辦了
行軍在外諸多不便,雖說膳食有夥頭軍打理,但他還是親自替她熬了藥,再等着她清解羅裳替她上藥
原本是有點緊張的,緊張是因為她要月兌衣服,但南安廉真的非常君子,等着她月兌好趴在床板上他才會動手,等上好了藥再替她穿好衣服
然後,她理所當然的霸占了軍帳裏唯一的一座木板床,看着他就坐在床邊,像是在閉目養神
他不會打算這麽睡吧……周纭熹想不起這兩日他到底是怎麽睡的,因為她醒的時候他都是醒着的,雖然有點想把床分給他,但他畢竟是個大男人,整天被他抱着已經是她的底限,同床對她來說挑戰太大了
可是他坐着到底要怎麽睡?況且他月兌下軟甲後,身上的衣袍看起來也不怎麽厚實,不像她還有被子可以蓋,也許她應該……就在周纭熹心中天使與惡魔來回拉鋸的當下,她再次像是沒了電力的玩偶,睡去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覺得有人坐到身旁,她被強迫挪動了身體,小臉偎在暖暖的、暖暖的……暖暖的什麽啊?!她不是一個人睡的嗎?
她猛地張開酸澀的眼,瞪着眼前的黑色衣袍,再往上望去,驚見他竟爬到她的床上,正打算手腳并用的将他踢下床時,她卻被抱得更緊
“好了,再一會就不冷了”他啞着聲輕喃,安撫的揉着她的頭
她呆住,瞪着眼前很厚實很陽剛的胸膛,很想跟他說他的系繩松了,他的衣襟開了,她的眼睛正無可避免的被迫吃他豆腐,但……好暖,真的好暖好舒服喔
算了,她現在是小孩子,就當她重溫兒時記憶,被大人疼惜呵護抱着入睡好了
嗯……真的好暖
不知道過了多久,南安廉被胸前的騷動給擾醒,稍嫌冷銳的目光往下一睇,就見懷裏的小丫頭正用衣衫抹着他的胸口
“不用擦,反正等一下就幹了”他長臂一攏,輕而易舉的将她給摟進懷裏
周纭熹聞言,羞慚得幾乎想挖個洞把自己給埋了
她這樣真的很丢臉,她從不知道自己這麽會流口水,一定是因為她現在是個小孩子,否則她根本不可能會這個樣子的!
天曉得當她睡醒,看見犯罪現場時,她只想趕緊毀屍滅跡當做什麽都沒發生,誰知道他一下子就醒了,她根本來不及消滅證據
南安廉哪裏知道她在懊惱什麽,只覺得摟在懷裏的小小身軀暖得緊,教他竟有些舍不得起身,然而外頭有人走動的聲響,提醒他是巡邏交班的時間,也是他該起身的時候
“丫頭,你再睡一會,我去幫你拿藥和膳食”揉了揉她的發,他輕柔的将她抱起,再讓她睡回床板
“嗯”她羞得不敢看他,只好趴在床板假睡
當他一走,她才發現,少了他,變冷了……原來天氣已經這麽冷
然而,更冷的還在後頭,當他們一路往北急馳而去時,強勁北風刮起陣陣黃沙,眼前一片黃煙密布,沙塵暴朝他們侵襲而來
黃沙在強勁風勢助長之下,打在臉上簡直像是被針刺到,她還來不及反應,南安廉已經拉起披風将她裹得緊實
她光是坐在馬上就覺得疲憊,更遑論是驗馬又照料自己的他為了不讓他多分神照料自己,她已經徹底把自己當成四歲小孩,毫無羞恥心可言的緊抱住他
就這樣,入夜紮營,日出拔營,大軍頂着沙塵暴朝北方而去,十天過後,他們終于來到了北方大郡的哨樓,那由大石堆砌成盼灰色哨樓,壯觀恢宏,教她看傻了眼
南安廉帶着她快步上了哨樓裏的一間房,房裏的擺設很簡單,基本的床桌椅都有,角落裏還有一座衣櫥,房裏有點灰塵,所以進房後,他便打開窗,讓她坐在椅子上,動手撣了撣鋪了軟被的床
“丫頭,你先在這裏歇會,我去去就來”他一把将她抱到床上
“好”她應了聲,乖乖的趴睡着
她實在是渾身發痛又累得緊,不禁佩服起他的好體力,不過想想也對,在前線作戰的軍人體力怎麽可能差到哪去?
想着想着,沒喝藥也教她迷迷糊糊的睡着
待他叫醒她時,外頭的天色都已經暗了
“你……跑去洗澡了?”她看着他神清氣爽的樣子,就連放下的長發都還淌着水,不禁羨慕了起來
“是沐浴”南安廉張羅着她的膳食,随口應着
不都一樣?她羨慕的看着他半晌,覺得他身上那股帶着風沙的血腥味都不見了,不禁軟着聲央求着
“我也要洗”
“不行”
“為什麽?”她鼓起腮幫子
雖然這種天氣想出汗都難,可問題是她從沒這麽久沒洗澡,而且她覺得這頭紮起的辮子裏肯定都是沙子,她迫不及待的想要把自己弄幹淨
一路上急行軍,萬事都克難,她也不會傻得跟他要求洗澡,如今可以住在房舍裏,他都能洗澡了,她應該也可以洗吧
“你的傷口不能碰水”把她的菜弄好,藥碗也擺妥,他随即把她從床上抱起,很自然的就抱坐在他的雙腿上
“那我用擦的”她很堅持
南安廉喂着她吃粥吃菜沒吭聲
“叔叔,拜托你啦”她輕輕的揪着他的袍角,可憐兮兮的央求
可憐她已經好久沒洗澡,雖說她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長什麽樣子,但她确信她的臉上肯定還有口水的痕跡……這對她的少女心是極大的打擊啊
只要肯讓她洗澡,哪怕是“爹”,她也喊得出口的
南安廉睇着她半晌,嘴動了動“等你把這碗粥吃完”
“謝謝叔叔,就知道你最好了”她沖着他一笑,差那麽一點點就要撲到他懷裏撒嬌了
南安廉唇角若有似無的揚起,待她用完膳後,特地去替她燒了兩桶熱水,替她把水調得溫度适中了,才把她叫到跟前
周纭熹本是滿臉喜色,但看他把物品擺定也沒打算要離開,甚至還拿着手巾,一副像是準備為她服務的樣子,不禁吓得倒退三步
“叔叔,我可以自己擦”她很認真的說
哪怕這副軀體只有四歲,但她的精神年齡是百分之百的少女,絕對不能允許半點肌膚被男人瞧見上藥的時候是情非得已,但擦澡這件事,她可不會允許他代勞
“你的手沒有辦法舉高,頭發沒法子洗”南安廉道出重點
“我就洗我能洗得到的地方”如果真的沒辦法,她就認了
聞言,南安廉雙手一攤,決定由着她,只要她別把自己淹死在水桶裏就成了
“安廉”門外突地傳來易寬衡的叫喚聲
“有事?”
“大将軍問話”
南安廉聞言便知道是要問辜勝決的事忖了下,望着她道:“丫頭,随便洗洗就好,別把背部給弄濕了,我去去就回”
“好”她忍不住笑眯了眼
太好了,就連老天都站在她這邊,所以才會給她如此良機
待南安廉一走,她立刻拿起沾濕的手巾擦臉,這一擦才教她驚覺她的臉有多髒!手巾上頭竟黑了一片,天啊,她到底是髒到什麽地步?
一連擰了好幾次手巾,她才把自己的臉給擦幹淨,然後她把身子往桶子一彎,企圖擡手洗頭,結果……可惡,還是被他說中了,她的手沒法子舉高,看來她只剩最後一招了!
深吸了口氣,她抓着桶緣,把臉整個壓進水桶裏,在桶子裏如波浪鼓般搖晃,希望這麽做多少可以沖掉頭發裏的沙子
等快要沒氣時,她慢慢把臉擡起,快手拿着他預先擱着的大布巾往頭上一罩,再趕緊解開衣衫,拿着手巾開始擦拭身體,手腳是髒了點,但身體倒還好,大致上擦一擦,整個人像是活過來了一般舒爽
快手換上他替她備好的衣裳,雖然大了點,但好穿多了,勉強可以套好袖管,不用再假他人之手
雖說擦不了頭發,但這房裏還挺暖的,壓根不覺得冷,待會等他回來,再請他幫她把頭發擦幹,那就大功告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