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情傳 — 第 18 章 入墟(2)

白芷進入昆侖墟後稍頓了下腳步,舉目只見昔日輝煌建築如今瓦礫四散,殘破不堪,她看着這一切,傷心不已。

植被上覆着冰霜,一條小路直奔石門而去。

白芷随手抓了把雪握在手裏,雪迅速熔化成水,順着指縫滴落地面,眨眼功夫便成冰,這瞬間的冰冷,令她清醒幾分。

一條小路直通石門,不由她想,眼下救人最為重要,白芷快步直奔石門而去。

石門敞開着,風雪灌入,将石室鼓的隆隆作響。

四下一看,一條石樓梯蜿蜒向下。

她看着漆黑的石梯,腦海中不斷響起一些痛苦的呼聲,神的,魔的,妖的,仙的,對于經歷過這場惡戰的人來說,再回到這裏,簡直是一種折磨。

白芷脊背不知不覺就起了一層冷汗,直至久遠的地下傳來聲聲痛呼,才奔向昆侖墟深處。

昆侖墟總共九層,沉入地下的多達七層,地上殘留兩層,如今已經殘垣斷壁,不複往日輝煌。

承淺說的七層不知是算了原有的地上兩層,還是現有的地下七層。

白芷腳下奇快,一時間只能聽到下樓的腳步聲。

這裏一層比一層寒冷,一層比一層恐怖。

有時白芷甚至能根據遺留在地上的破損兵刃分辨出一旁的屍骨是誰的,直至下到了昆侖墟第六層,白芷的腳步慢了下來,一種碎骨之痛忽然席卷上來,白芷念起咒訣抵抗,有屏障護身那種疼痛感減輕了不少,做好完全準備,向第七層走去。

步秋塵能否好好護住不學無術的蘇長情?

白芷的擔心又增加幾分,第六層樓梯将盡,白芷正要提步踏入第七層,樓梯的盡頭忽然出現一個身影。

她注意力非常集中,待看清來人并非那些修仙門派之人時,手下一指寒霜已經直擊過去。

那人穿着十分繁瑣的衣袍,面上也有幾分詫異,但他反映還算快,急急側身躲了一下,即便如此,他也未能全身而退。

那一指擊到他的手臂上,硬是烙了個血洞,白芷正欲再發狠,只聽那人沉聲道:“莳木族大祭司夕夜,恭迎白芷神上。”

白芷目光犀利,眸色一偏,想了片刻,随後怒斥:“胡說,莳木族大祭司乃是木齊!你竟敢冒充莳木族大祭司,欺騙到本座頭上來了!”

夕夜将拇指上的木質指環拿了下來,雙手捧着,送至白芷面前,而後恭敬道:“神上不識夕夜,總該識得這枚指環吧。”

“這,這是……”

“這是以神上的一節枯骨木制成的指環。”夕夜說。

白芷目光緊鎖指環,回想起自己親手将指環交予木齊的那一刻。

她說:“木齊,莳木族信奉吾萬載,吾深感欣慰,這是吾身枯骨所制成的指環,特将此指環贈與莳木族,縱是相隔六界,分別萬裏,也可通過此環聯絡到吾,你小心收藏。”

白芷疑惑:“為何莳木族大祭司的指環在你手上?你如實交代!”

夕夜微微擡起頭,攏了下墨綠色的袍子,垂眸掩了微微寒光:“神上口中的木齊是第三代莳木族大祭司,他已經死去多年,屬下夕夜,已經是第七代莳木族大祭司了。”

莳木族是神裔,信奉白芷真神,族人一千餘人,常居流仙山,那裏景色優美,正氣濃郁,夕夜為何會忽然在昆侖墟出現?白芷帶着滿心懷疑又看了看他的穿着打扮,這身墨綠色的衣服确實是莳木族大祭司的穿着。

白芷仍有三分懷疑,疑色問他:“你為何會出現在昆侖墟?流仙山發生了什麽事麽?”

夕夜擡起頭,做了個莳木族的禮儀,笑的略有苦澀,言辭之間憤慨萬分:“神上有所不知,自您魔氣纏身後,信奉您的莳木族便被神界所不容,被他族神裔排擠。流仙山神澤濃郁,其它神裔便強奪了此地,大祭司無奈,帶領我們離開流仙山,流落凡間。”

“胡說!這事我怎麽不知道?!為何木齊未曾聯絡過我!”白芷驚詫不已。

“自您重傷,大祭司就再也無法憑借指環聯絡到您,這枚指環,與普通的木指環并無區別了。”夕夜遺憾搖頭,“真神,您久居扶光臺,對外界之事不聞不問,久而久之,自然不知莳木族所遭受的苦難。。”

白芷呆愣住,久久未語。

正如夕夜所說,她确實未曾盡到守護神的職責。

可是……

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她的腦子裏好像遺忘了莳木族,若非今日夕夜提起莳木族,她不知還要遺忘這個族群多久。

夕夜似想起從前之事,搖搖頭,又很痛苦地繼續說下去:“人界修仙門派又對神裔好奇不已,設計捉走莳木族人回去研究,不幸被捉了的族人大多被打破神識,扔進煉藥爐制成了藥,他們服用後仙力大增,久而久之,修仙門派人人得知此事,我們在人界過着東躲西藏的日子。”

“什麽?竟有此事?!”白芷眼睛瞬間睜大,不敢相信修仙門派竟有如此做為。

“我們上求神界,然而神界認為我們是異族,不肯救助,更不肯将我們的遭遇告知神上,似乎還在其中封鎖了消息。”

清輝……白芷心中狠狠咬了咬這兩個字。

“天神谕令,誰敢提及?”夕夜眸中含恨地長嘆口氣,又道:“直至有一日,木齊大祭司為我們尋了這處僻靜之地,此地孤冷寒苦,危險重重,卻也只能茍延殘喘在此休養生息,總比被煉丹制藥強的多。”

“木齊……”白芷輕輕嚼念這個名字,她不記得自己聯絡到木齊過,腦中瞬間紛亂,白芷四下一看,急聲問道:“這裏為何只有你一人,其它莳木族人呢?”

夕夜指尖指向那些被覆滿寒霜的植物,嘆聲道:“這些便是了。”

周遭盡是被冰凍住的植物,她看後渾身一震,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她先是震撼,而後不可置信,最後憤怒。

“神上,不知您突然出現在此地,是否有人告知了您事情始末?”夕夜問。

這麽多年過去了,從未有一人與她提起過莳木族之事,可無論如何,她都深感愧疚,因為是她。

“我為何會将莳木族忘得這般徹底?”白芷在意念中問天極獸,面前的兮夜聽不到。

天極獸佯裝沒聽到。

“到底為何?”白芷想知道答案。

“咳咳……”天極裝不下去了,獸咳了咳,十分淡然的說道:“自然是因為他們是計劃中的一步……”

白芷乍聽之下忍不住心疼,喃喃問天極:“是何環節?”

“昆侖墟陣法是以清輝神力維持的,莳木族大祭司木齊得到你的指令,率領族民駐紮此處,加快汲取清輝神力,使得清輝神力日漸衰敗,令他分身乏術,将來你晉升天督與之對抗,也會加大勝算。”天極解釋。

難怪扶光臺天邊灰霧日漸濃烈,清輝神力日漸枯竭,原來都是……“棋子嗎?”白芷眸凝流光擡頭看着兮夜,頗感疲憊的補充了天極獸未說完的話。

這句話卻不是以意念對天極獸說的,而是對站在面前的兮夜說的出來的,問的,卻是她自己。

兮夜帶着疑惑的緊盯着白芷,見到白芷綻放出一個十分溫暖的笑容,他的心似乎都被她暖化了。

白芷将木質指環遞給夕夜:“莳木族的事我知道了,神族和仙界的所作所為我也知道了,我定不會坐視不管,你們先在此處安心靜待些時日,日後,我定會給你們一個說法,不再讓你們蝸據此地受苦。”

天極獸聽到白芷如此說,便安心的閉息去了。

經他這麽一問,白芷才想起來蘇長情他們:“先前下去一些修仙之人,你可看見了?”

夕夜颔首:“他們已經下去有一會了,現在好像被陣眼困住了。”

白芷将木質指環遞給夕夜,急急道:“莳木族的事我知道了,神族和仙界的所作所為我也知道了,我定不會坐視不管,你們先在此處安心靜待些時日,我定會給你們一個說法,不再讓你們受苦。”

夕夜看了看她,颔首道:“神上,木齊大祭司曾明令禁止我等進入第七層,否則會有滅魂之險。”

“我獨自下去便好。”白芷給了他一個眼神,讓他放心。

“那是天神留下的封印,您一切小心,莳木族大祭司夕夜率領族人,在此等候神上歸來。”夕夜行禮。

白芷重重點頭,向第七層行去。

昆侖墟的封印是冰封。

他們在昆侖墟第七層遭到陣眼阻攔,白芷來到這層後,也在抑制不住地打顫。

他們容身于一個香爐裏,香爐裏有須臾天,此刻香爐被三尺玄冰封住,凍成了透明色,須臾天裏的人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了,不知是死是活。

白芷立刻走上去,指尖輕觸玄冰,只感覺異常寒冷,冷的心尖兒幾乎都快凍結。

她指尖念決施法,直擊玄冰,鑿冰之聲不絕于耳,那玄冰卻只有些許冰渣落在地上,強攻不下的情況下,心念頓轉了個彎。

水生木,白芷本體屬木系,她化為本體,一顆白芷草穩紮地面,冰迅速化為水,滋養白芷草,這顆草漸漸長大,随後開出白色的小碎花,冰徹底消失後,那些修仙之人在須臾天裏解困得救,紛紛癱倒在地,沒了知覺。

只有步秋塵強撐着身體,目光極其模糊地看了眼那顆綻放着的白芷草,蹙起了眉。

可片刻後,便也體力不支地暈倒在地。

畢竟是天神的神力形成的法陣,而且那些玄冰也需神力來吸納,白芷勉力将他們送出去後,回到了小鏡身上。

玄冰涼的白芷渾身打顫,身子發木,她想尋求一點溫暖,只需要一點點就可以幫她抵擋很多痛苦。

雪地裏,她靠在蘇長情懷裏,他也昏睡着,白芷聽着他均勻的呼吸聲,打着顫的苦笑了下,最後暈倒在他懷裏。

她這次傷的不輕,而且盡在內裏。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