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5章 第 75 章

晚上用膳時, 陸夫人瞥了眼陸埕手上的傷,完全沒放在心上,只顧着招呼蕭婧華用膳。

陸夫人的手藝很是不錯, 又有人勸着, 蕭婧華硬是多吃了一碗。

實在吃不下了, 她放下碗。

陸夫人道:“正好這幾日阿埕有空,婧華,讓他陪你去寺裏給王妃上柱香。”

蕭婧華頓了頓, 思及許久未曾去過承運寺,她點了頭,“好。”

散了席,她帶着箬蘭箬竹在院子裏遛彎。

予安今日罕見地和覓真在房頂上曬月亮, 兩道黑影投下, 蕭婧華踩着影子,走了一圈又一圈。

箬蘭抱怨, “陸府還是太小了, 郡主遛彎都走不開。”

蕭婧華也不習慣。

往常來時不覺,直到住進來才發現, 陸府對她來說的确太小了。

蕭婧華安慰,“先忍忍,再過些時日,咱們就住回王府去。”

她在京城房産不少,或者住別院也行。

總歸是聖旨賜婚, 她若是新婚兩日便與丈夫分房而居,那不是公然打皇伯父的臉嘛。怎麽也得等阿史那蒼離京再說。

或者……将這附近的房子買下來, 到時一打通,她帶着人搬去隔壁, 從外看還是一家,那也挺好。

“咔嚓——”

枯枝被踩踏的聲音在夜裏分外清晰。

主仆三人齊齊回頭。

陸埕的身影隐在黑暗中,銀輝落了半身,照過眉眼時,似月下清湖,明淨粼粼。

“我回去取衣物。”

蕭婧華淡淡颔首,讓開了路。

擦身時,陸埕微頓,輕聲道:“下次吃不下不必勉強,直接與娘說便是,她不會怪你。若你不嫌我多事,我說也可。”

蕭婧華偏頭。

男子優越側臉在月色下若隐若現,他看着她,認真開口,“讓箬竹箬蘭替你揉一揉,會好受很多。”

蕭婧華:“哦。”

氣氛就此沉寂。

陸埕抿抿唇,從屋裏取出衣物,對蕭婧華道:“夜裏外邊涼,早些回屋吧。”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蕭婧華還是不理他。

陸埕:“……我先回去了。”

他走向書房,步伐氣餒又沉重。

有涼風吹來,蕭婧華打了個哆嗦,“回屋吧。”

洗漱完,她拿出陸夫人給她的紅包。

打開一看,裏邊足有一千兩銀票,也不知她攢了多久。

嘆了聲氣,蕭婧華将銀票妥帖放好,把自己摔進柔軟大床裏。

睡不着。

她痛苦閉眼。

沒辦法,蕭婧華還是把安神香找了出來,聞着熟悉的香味,她又掙紮了許久,才慢慢睡去。

翌日,蕭婧華和陸埕進宮謝恩,見完崇寧帝,與樂寧端和待了一日才回府。

念着第二日要回門,她午間并未小憩,又提前把安神香尋了出來,早早睡去。

陸夫人将回門禮準備得妥妥帖帖,蕭婧華在她的叮囑下和陸埕登上馬車。

和往常一樣,她并不搭理他,冷漠地別開臉去。

陸埕性子冷,平日并不怎麽愛說話,加之知道自己不招人待見,并未出聲讨嫌。

他二人不開口,箬竹箬蘭更不會,一時之間,車廂內四人齊齊沉默。

予安“籲”了一聲,馬車緩緩停下,覓真對裏頭喊:“郡主,王府到了。”

蕭婧華率先出了車廂。

一擡頭,便見恭親王立在石階上,目光殷切地盯着巷口方向。

分明才三日不見,蕭婧華卻想他得緊,提着裙子快步迎上去。

“父王!”

“诶。”

恭親王應了聲,摸着女兒發頂,柔聲道:“怎麽樣,沒受欺負吧?”

大抵所有疼愛女兒的父親都是一般模樣,到了別人家去,第一句問的便是可有受欺負。

蕭婧華笑着搖頭,“沒有。陸姨從小對我就好,阿旸也差不多和我一起長大,誰能欺負得了我?”

恭親王瞥了眼走近的陸埕。

陸埕拱手作揖,“王……父王。”

恭親王睨他,面色淡淡,但好歹應了,“嗯。”

轉頭看向女兒時神色柔和極了,溫聲道:“外頭冷,快随父王進去。”

蕭婧華笑着點頭,“好。”

二人完全将陸埕甩在後頭。

拎着東西的孟年同情地看他一眼,卻見自家大人面不改色,從容跟在父女二人身後。

孟年悄悄在心裏給他束了個大拇指。

幾日不見,父女倆黏糊得緊,湊在一起時話就沒停過。

用完午膳,趁着蕭婧華回了春栖院歇息,恭親王将陸埕叫去了書房。

讓人擺出棋盤,他道:“來,陪本王下一局。”

陸埕在他對面落座。

于棋藝上,翁婿倆都是好手,棋盤上厮殺得你死我活,面上卻依舊沉穩平淡。

恭親王落下一枚棋子,仿若漫不經心道:“接親時,你對本王說,不會再辜負婧華。”

撚着棋子的手在空中滞了片刻,旋即堅定落下,陸埕道:“是。”

“那好。”恭親王笑,“你答應本王一件事。”

他的話落下,陸埕瞳孔緊縮,面色空白了一瞬,再度開口時嗓音微啞,“我答應王爺。”

恭親王一笑,棋落。

勝負已分。

……

回家時蕭婧華有多快樂,離開時就有多沮喪。

她站在門前,依依不舍地抱住恭親王的手臂。

“回吧,離得這麽近,又不是隔了百八十裏,你婆婆是個性子開明的,往後多回來看看父王。”

恭親王拍着女兒的手。

“哦。”

蕭婧華撅着嘴,一步三回頭地上了馬車,“父王,那我走了啊。”

恭親王擺手,“去吧。”又對陸埕道:“照顧好她。”

陸埕行禮,“臣知曉。”

他進了馬車,孟年接替予安的位置,一甩馬鞭。

後者便與覓真一道躍上了馬車頂。

馬車緩緩行駛,蕭婧華開了車窗,對外頭的恭親王招手,“父王,回去吧。”

恭親王應道:“好。”

嘴裏這樣說,人卻并未回府,直到看不見人影,蕭婧華才鑽進馬車裏。

冷風灌進來,箬蘭忙給她塞了個手爐。

暖意漸起,蕭婧華靠着軟墊出神。

回了陸府,陸夫人他們還未從鋪子裏回來,蕭婧華沉默地和陸埕走了一段,在即将踏入房門前,她沒忍住好奇,“父王和你說了什麽?”

這一臉的失魂落魄,她想忽略都難。

陸埕下意識搖頭,“沒什麽。”

蕭婧華一下失了興趣,淡着神色便往屋裏走。

“……是關于你的。”

腳步一頓,身後人又道:“我……暫時……難以啓齒。”

什麽事,居然用難以啓齒來形容?

蕭婧華更好奇了。

還未完全轉過身,陸埕已避開她的目光,神色很不自在。

切,不說算了,她也不是那麽想聽。

蕭婧華翻了個白眼,繼續往裏。

走了兩步,她道:“明日我要去承運寺。”

“好”字還未說完,面前的門“嘭”地關上。

陸埕:“……”

……

因着要出門,蕭婧華起得比平日裏要早。

推開房門,她一眼便見在院子裏舉石鎖的陸埕。

他不愛打赤膊,衣袖緊貼着手臂,随着動作隐隐凸顯出線條。

瞧了兩眼,陸埕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朝這邊看來。

蕭婧華面無表情地移開視線。

“醒了?”

陸埕放下石鎖,擦去額上汗水,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停下,勻了口氣道:“阿旸在溫書,娘和殷姑去鋪子了,竈上溫了早膳,吃完再去吧。”

蕭婧華無視他,轉頭道:“箬蘭,去給我把早飯取來,我在屋裏吃。”

箬蘭匆匆從屋裏跑來,“诶。”

注視着蕭婧華的背影,陸埕無措地抿着唇。

這幾日她幾乎将他視為空氣,他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

陸埕帶着燥意翻了翻領口,露出淌着汗的白皙鎖骨。吐出一口濁氣,在原地靜立片刻。

待所有負面情緒全部消散,他這才轉身去清洗。

早起沒什麽胃口,蕭婧華草草吃了兩口便讓人撤了。

喝了盞茶,她讓人收拾東西動身。

這次去承運寺,她準備住幾日。

箬竹早就将東西收拾妥帖,待下人裝車後,蕭婧華帶着箬竹幾人出了陸府。

見到候在門外的兩人,她意外,“你也要去?”

陸埕點頭,“我陪你。”

蕭婧華冷漠拒絕,頗有些陰陽怪氣,“陸大人日理萬機,竟能抽出身去承運寺?”

陸埕沉默,“此次成婚,禮部放了我九日的假。”

今日不過是第五日,陪她在承運寺住幾日還是行得通的。

“随你。”

撂下這兩個字,蕭婧華搭着覓真的手上了馬車。

車門在陸埕眼前阖上又打開。

蕭婧華的聲音從裏頭傳了出來,“去可以,你不準坐我的馬車。”

陸埕唇角洩出一抹笑,“好。”

孟年一聽這話,立馬牽出兩匹馬。

蕭婧華:“……”

她瞪了孟年一眼,眼不見為淨地關上車窗。

馬車搖搖晃晃,蕭婧華又開始打瞌睡。她歪在軟枕上,強撐着睜眼。失敗後立馬理所當然地閉眼睡去。

醒來時精神抖擻,見快到靈晞山,她開了窗透氣。

箬蘭一臉苦惱,小聲和箬竹說悄悄話,“郡主晚間失眠的症狀好似越來越嚴重了。”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箬竹點頭,聲若蚊蠅,“那安神香也漸漸不管用了。回去後還是得勸郡主讓太醫瞧瞧。”

箬蘭認同點頭。

蕭婧華并未聽見兩人的談話,趴在窗上吹風。

噠噠的馬蹄聲響在耳側,她擡頭,望着擋在她面前的陸埕,語氣不太好,“你做什麽?”

陸埕轉眸,淺黑色瞳孔清透明亮,如浸在水中的黑曜石。

“風大,我替你擋一擋。既能醒神,又不會頭疼。”

蕭婧華掐着指腹,面色冷淡,“那就多謝了。”

她不想看他,視線落在他身後,卻是驀地一怔。

察覺到她片刻的停頓,陸埕轉頭往後看,“怎麽了?”

靈晞山下農莊林立,在衆多彎腰勞作的農人裏,有幾道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身着湖藍色披風的女子立在田間,手裏提着木籃子,正仰頭與對面的人說話。

精致面容上是蕭婧華極為熟悉的溫柔笑意。

在她腳邊,小童拉扯着娘親的裙擺,手裏不知舉着什麽東西,興奮地叫喊着。

二人對面之人穿着僧袍,一襲白衣與這仍帶着荒涼的景色格格不入,舉手投足間盡是優雅灑脫。

陸埕遲疑,“那……是江家大姑娘?”

蕭婧華回神,冷嗤一聲,“眼神挺好啊。”

沒等陸埕答複,她“啪”地關了窗,隔絕了他的視線。

靠着軟枕,蕭婧華皺着眉思索。

差點忘了,江姐姐的莊子就在靈晞山下,在此處看見她并非罕見之事。

可她這陣子也不知在忙些什麽,連她成親也只是送來了禮便匆匆離開,連喜酒也沒喝一杯。

還有……倘若她剛才沒看錯的話,那穿僧袍的人……是念慈?

他們怎麽會在一處?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蕭婧華百思不得其解。

納悶中,馬車駛上靈晞山山道,停在了承運寺山門前。

輕車熟路在客舍安頓好,用完了午膳,蕭婧華帶着陸埕跪在恭親王妃的往生牌前。

她上了柱香,望着半空中徐徐上升的白煙,在心中默道。

母妃,若您在天有靈,請保佑父王平安無事。倘若您還在怪罪他,那便再給我一些預警吧,讓我護他一世長存。

蕭婧華閉眼,深深跪拜。

望着她的身影,陸埕叩首,眉目虔誠。

求您護她,願望成真。

……

從殿內出來,兩人皆沉默。

長廊上迎面走來一名年輕僧人,蕭婧華沖他招手,“明方!”

明方擡頭,見是她,當即露了笑,快步走來,欣喜道:“郡主,許久不見您了。”

餘光觸及一旁的陸埕,明方又笑,“陸大人也來了。祝您二人新婚喜樂,舉案齊眉,白頭偕老。”

陸埕溫和颔首,“多謝。”

蕭婧華自動忽略明方後面那句話,問:“念慈大師可在寺裏?”

明方搖頭,“山下農戶最近在春種,師叔見他們忙不過來,去幫忙了。”

“春種?”蕭婧華驚訝。

陸埕看了眼天,“這個時節,的确該春種。他們種的都是什麽?”

明方随念慈去過幾次山下,很是熟悉,“虹豆、菽之類的。”

陸埕道:“還可種萊菔、胡瓜等,縣裏……”

眼看他說個沒完,蕭婧華轉身就走。

陸埕快速說完最後兩句,急急追了上去。

兩人走在長廊上,他遲疑道:“你……生氣了?”

“我生什麽氣?”蕭婧華無語,“陸大人勸課農桑,為民為國,我再怎麽不懂事,也犯不上為這事生氣。”

她純粹就是不愛聽。

少女側臉瑩潤,神色疏淡,明豔的五官看起來極富攻擊性,令人不覺生怯。

陸埕抿唇,“木簪……”

下一瞬,蕭婧華驀地綻開一抹笑,眸若點漆,提着裙子從他身邊飛速掠過,奔到來人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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