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第 5 章
“郡主,郡主!”
蕭婧華猛然回神。
箬蘭抱着桃花,歪頭疑惑,“您在想什麽呢?”
想到那抹溫潤觸感,蕭婧華摸了摸發燙的臉頰,眼中羞澀,“沒什麽。”
箬蘭并未探究,将懷中桃花一枝枝插/入瓶中。
恭親王府有片桃林,正值三月桃花開,箬蘭每日都會折幾枝來。
蕭婧華閑來無事,上去幫忙。
剛從箬蘭懷中取來一枝,低頭瞧着粉色花瓣,被她刻意忽略的那一幕再次浮現。指尖撫弄濕潤微涼的桃花,蕭婧華怔怔出神。
“郡主。”
箬竹從珠簾外走來,輕聲道:“旸少爺來了。”
“阿旸?”蕭婧華訝異,“他來做什麽?”
随手将桃花枝擱在繪蝶戲牡丹白瓷花瓶中,她理了兩下衣衫,信步邁出閨房。
正堂裏坐了個少年,瞧着與蕭婧華差不多大的年紀,綢緞般的黑發被紅色發帶高高綁起。面容與陸埕有四五分相似,但不同于陸埕的拒人千裏,他的氣質要溫和許多,雙眼明亮和煦。
許是正處在苦惱之中,眸色有些許暗淡,眉頭鎖着,雙腳有一搭沒一搭地點地,長發順着動作滑落肩頭。
低眉喪眼的,活像只被抛棄的狗狗。
蕭婧華好笑,“阿旸。”
陸旸擡頭,眼睛發亮,仿佛一只餓了許久的小貓驟然見到魚骨頭,眼裏的熱烈令蕭婧華不自覺後退了一步。
“姐!”
陸旸猛地蹿起,三兩步來到蕭婧華面前,拉着她的袖子哀嚎,“只有你能救我了姐!”
這少年雖然只比蕭婧華小幾個月,但卻比她高了一個頭,這般作态倒叫人好笑。
箬竹低下頭,掩去唇邊笑意。
蕭婧華樂了,在鐵力木椅上落座,饒有興致道:“你闖了什麽禍?”
陸旸長長嘆氣,哭喪着臉,“姐,我是倒黴的遭了無妄之災。”
他道:“兩日前,書院裏兩名同窗起了争執,眼看着就要打起來了,我和另外兩名同窗去勸架,沒成想他們怒氣上頭,直接和我們動了手。”
陸旸險些哭出來,“白白挨了兩拳就算了,反正我皮糙肉厚的。但不甚把別人的硯臺打碎了,還正好被苦主撞見。”
“據說,那硯臺是用玉做的,價值一千兩!”陸旸瞪着眼,語氣裏滿是不可置信,“那可是一千兩啊!”
“因不知是何人打碎了那硯臺,夫子只好讓我們五人賠償,一人二百兩。”
陸旸生無可戀,“我把這些年攢的銀子數了個遍,也只有五十兩。”
他眼冒淚花,可憐巴巴地望着蕭婧華,“姐,你能借我一百五十兩嗎?”
蕭婧華還以為是什麽事,掩唇小聲與箬竹低語,後者點頭,提裙出去。
她又問陸旸,“這事家裏知道嗎?”
“我哪敢讓他們知道啊。”陸埕嘆氣,“雖然是被迫,但我也實實在在與人動了手,被我娘和我哥知道了,免不了被家法伺候。”
他抓着蕭婧華手臂,“姐,你可不能告訴我哥啊!”
“放心,不會。”蕭婧華保證。
很快,箬竹抱着個紫檀木雕花木匣回來。
蕭婧華揚着下巴。
箬竹将木匣打開,裏頭裝了個硯臺,玉制光滑瑩潤,刻以四君子,名貴又不失雅致。
“你将這硯臺拿去,賠給那名同窗。”
陸旸心動,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去,語氣極為小心,“姐,這硯臺很貴吧?”
他瞧着比雲慕起那個貴多了。
“沒幾個錢。”
一個硯臺而已,蕭婧華還不放在心上。
這種硯臺,她私庫裏起碼有十幾個。
“給你就拿着。”
陸旸心動。
踯躅半晌,一咬牙将那木匣抱在懷裏,信誓旦旦道:“姐,你放心,我肯定給你湊足銀子。”
蕭婧華好笑,“銀子就算了。”
“那怎麽能行?”陸旸道:“被我哥知道了,非得抽我一頓不可。”
他轉頭問箬竹,“有紙筆嗎?我寫張欠條。”
“欠條就不必了。”蕭婧華忙道:“你還能賴我的不成?”
陸旸思慮片刻,“也是。”
看他那副模樣,蕭婧華在心裏長嘆一聲,這倆兄弟當真是像極了。
也罷,到時候她不收陸旸的銀子便是。
陸旸樂滋滋地抱着木匣,“姐,你可真是我親姐。”
蕭婧華瞪了他一眼,“誰是你親姐?”
她若是陸旸親姐,那她和陸埕成什麽了?
陸旸很快反應過來,在嘴上打了兩下,湊近蕭婧華,賊兮兮道:“不是親姐,是親嫂子。”
蕭婧華臉上爬滿了紅暈,含羞帶怒地嗔了陸旸一眼,卻沒反駁他的話。
略坐了片刻,陸旸便告辭了,蕭婧華讓箬竹送他出去,獨自回了屋。
……
陸埕也不知在忙什麽,春日宴會頻繁,等她參加完好幾場賞花宴,已有十日未見陸埕身影。
寫的信也沒個回音。
之前的羞赧已然褪去,甚至逐漸演變為怨氣。
又等了兩日,仍是沒有回信,蕭婧華一拍桌,“箬竹,我們去官署。”
恭親王府的馬車大大咧咧地停在工部門口,來往官員瞧見了,不約而同對視一眼,心照不宣。
這位小祖宗又來等陸郎中了。
蕭婧華還算有分寸,并未魯莽地沖進工部。
陸埕一向以公事為重,若是打擾了他辦公,指不定又得一個月不理她。
因而,她乖乖地坐在馬車裏,聽着箬竹為她念書。
好不容易捱到下值,工部官員們紛紛離開,蕭婧華悄悄将車窗推開一個小縫,一眼不錯地盯着每一個從工部大門出來的官員。
沒有陸埕。
蕭婧華略顯失落,嘴角微微下耷。
直到官員們紛紛離去,工部大門一片沉寂,仍然沒有陸埕的身影。
箬竹跳下馬車,詢問門口守衛。
片刻後,她立在車窗前,掩唇低聲道:“郡主,陸大人未曾離去。”
蕭婧華微微打起精神,“那再等等吧。”
這一等,便等到了夕陽沉落,天色一點點暗沉。
她熟悉的影子終于出現。
蕭婧華眨了眨幹澀的眼睛,将手伸出洞開的窗門,使勁搖晃,“陸埕!”
陸埕擡眼望過來,眸光微動,似是驚訝。
他快步上前,“郡主怎的在此?”
蕭婧華捧着臉,笑眯眯道:“等你啊。”
“你不給我回信,我只好來找你啦。”
陸埕骨節分明的長指捏了下眉心,“最近忙。”
蕭婧華笑意微斂,雖然不抱什麽希望,但仍問出了口,“很忙嗎?那下次休沐你……”
“大人。”
孟年疾步而來,在陸埕耳邊小聲開口。
陸埕面色微變,“臣有要事,郡主且回吧。”
話音還未落,他人已随孟年而去,尾音散在空中,徒留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背影。
蕭婧華就這麽倚着窗靜靜看着他。
箬竹沒忍住抱怨,“何事這麽忙,連與郡主說會兒話的時間都沒有。”
蕭婧華善解人意道:“他一心想着光耀門楣,自然是以公事為重,我該體諒他才是。”
話雖如此說,可蕭婧華心裏卻空落落的,委屈的情緒如蛇般纏繞着她,逼得她難受不已。
連半盞茶都不到,下次見面,還不知是什麽時候呢。
她努力壓下失落。
箬竹還想再說什麽,蕭婧華若無其事地吩咐馬車夫,“好了,回府吧。”
……
陸埕帶着孟年大步流星,餘光裏有道身影捶着背,垂頭喪氣地走了。
他遽然停駐。
“怎麽了?”
孟年急忙剎住腳。
陸埕看着那道身影鑽入巷中消失不見,語氣莫名,“阿旸在哪兒?”
孟年不假思索,“除了書院,他還能去哪兒?”
陸埕不置可否,重新提步。
走了幾步,他冷不丁開口,“查查。”
孟年雖不解陸埕好好的查陸旸做什麽,但仍應了。
……
乖女兒抑郁難消,恭親王自然察覺到了。
父女倆感情深厚,一日裏至少有一頓飯是一塊用的。
擱下玉著,恭親王用帕子擦着嘴,随口道:“陸埕一個工部郎中,也不知你皇伯父讓他查什麽案子。”
蕭婧華本捏着筷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挑着盤子裏的菜,聞言遽然擡頭,“查案?查什麽案?”
“不知。”
蕭婧華“哦”了聲,沒再追問。
她對朝堂之事不感興趣,能認清哪位大人在何處任職便不錯了。
恭親王觑了眼乖女兒耷拉着的眼皮,試探道:“不如,父王去和你皇伯父說,讓他歇幾日?”
蕭婧華眼睛一亮,旋即暗淡下去,有氣無力道:“算了,他會不高興的。”
恭親王眉頭一跳,有怒意漸生。
他的寶貝女兒金枝玉葉,貴為一朝郡主,竟然戰戰兢兢低聲下氣地圍着一黃毛小子轉悠,生怕惹他厭煩。
簡直是……恨鐵不成鋼啊!
這麽喜歡,直接搶回來成親不行?
恭親王當真是又氣又心疼。
瞧着乖女兒白嫩的臉蛋,他有心想說她幾句,但又舍不得。
噠噠的腳步聲漸進,箬蘭的身影在門口晃悠。
恭親王眼尖,沒好氣道:“何事?”
箬蘭偷偷觑了他一眼。
恭親王氣極,“說。”
箬蘭清嗓子,福身施禮,小心謹慎道:“王爺,郡主,陸大人求見。”
恭親王尚未表态,蕭婧華已扔下玉著,提着裙子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
箬蘭緊忙跟在她身後。
恭親王氣了個仰倒,憤憤倒了盞茶,一口氣飲完,心酸不已。
女大不中留啊。
……
蕭婧華一口氣跑到了前院待客廳。
男子站在院前石階上,置身于滿園翠柳中,素袍翻飛,長身玉立,僅一個背影,便令她歡欣不已。
她理着衣衫發飾,歡快邁步,嗓音如三月黃鹂清脆動聽。
“陸埕。”
陸埕回身,眉目如畫,鳳眸冷淡。
他從懷中取出一物,音色泛冷,“陸旸不懂事,白取郡主之物,已被臣責罰。”
“這硯臺的銀錢,還請郡主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