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不知處 — 第 14 章 ☆、(2)

未覺。

那些彎彎繞繞他不知道,可就是因為不知道,才直接或間接将蘇月置于這步田地。如果他早一點撕開這層薄膜,如果他試着多了解她一點,是不是今日就不會發生這些事情了,是不是她就不用為流言蜚語惶惶不安?

其實蘇月說的很對。歸根結底,是他們的相遇才導致了這一系列的的錯誤。

可如果能選擇重來一次,李雲湛還是不願與蘇月擦肩而過。錯了又怎麽樣,若命中注定這樣的錯誤才能換來與她的相識,那就一錯到底吧。

不過事已至此,既然他從未體會到其中的曲折,那他就承擔結束這一切的後果,李雲湛想。

蘇月一路奔跑回家,将所有沒來由的情緒全部發洩出來,才得以漸漸冷靜。

寒露之後的陽光還是那麽充沛,中午時分,更是熾熱得将寒意和陰霾驅散了個幹淨。

這個時辰,家家戶戶飄散出陣陣飯菜的香味,蘇月一直認為這是一種具有治愈力的味道。

她聞到這股味道,平靜下來的心就開始後悔。

因着昨天晚上的事,蘇月羞于見李雲湛。她在茶肆裏聽了污言穢語受了氣,李雲湛此時又出乎意料的出現。當時又氣又羞,情緒一激動,無厘頭的把所有的責任推到他身上。

其實李雲湛有什麽錯呢?他不過就是蘇月的一個意外。他的突然出現打亂了計劃,驚得蘇月躲藏時拱翻了桌子而出了醜。

待到肚子咕嚕嚕的叫起來,蘇月才感覺到饑餓。今早出門得太早,沒來得及用早膳,在茶肆裏也只灌了自己兩碗茶。

悄悄的推開後門準備溜回家,剛推開一條縫隙,門就自己開了。

蘇月和阿水皆是心頭一緊。

卻見蘇銳站在門口,插着腰,興師問罪的模樣。兩人松了口氣。

蘇月餓得緊,完全沒心思把蘇銳當回事,直接略過他朝四周望了望,确定沒有其他人,便和阿水大搖大擺的進門來。

這丫頭膽子越來越大,就連蘇銳也不放在眼裏了!

蘇銳覺得自己被忽略得太尴尬,拉住蘇月的後衣領不讓她走,威脅道:“死丫頭你就不怕我告訴爹?”

蘇月倒回來,掰開蘇銳的手,道:“你要是想告訴爹,早就告訴他了,又何必等到現在。”

蘇銳:“……”

“過去不告訴他,不過就是想抓你個把柄,讓我欠我個人情。可是,你既然這麽說,那我現在就告訴爹好了。他雖然早知道這事兒,可沒擺到臺面上來自然縱着你,我如今把事情給捅穿了,就不信他不罰你。”

蘇月仔細一想,還真是這麽回事。府裏大多數人都知道她時常扮作男裝溜出門,可大家都明明知道卻假裝不知道。要是蘇銳真的給捅出來,阿爹不罰她都說不過去。再則,她現在本就聲名狼藉,女扮男裝的事兒再傳揚出去,火上澆了油再轟轟烈烈燒一把,那時候她就真的不用在金玉城裏做人了。

明了了厲害關系,蘇月立馬換上一張讨好的臉,挽了蘇銳的胳膊,哄着他:“哎呀我的好哥哥,你對我最好了怎麽可能告訴阿爹嘛,你說是吧?”

只要蘇月放低姿态叫一聲哥哥,蘇銳就完全拿她沒辦法,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其實蘇月很少叫蘇銳哥哥的,通常只有兩種情況會這樣叫他,要麽是有求于他,要麽是受他脅迫。

不過,這聲逼迫來的哥哥還是叫得蘇銳心窩子癢癢的,高興得想笑又硬逼着自己保持嚴肅,問:“今兒個出去打聽到什麽消息了?”

蘇月不過跟往常一樣扮成男裝出趟門,蘇銳就知道她打聽消息去了。

她不可置否的挑挑眉毛,不得不說這蘇銳比她肚子裏的蛔蟲都厲害。可惜消息卻不盡如人意,她癟着嘴,惋惜道:“唉,可能要讓你們失望了,雖是澄清了貌醜無鹽的謠言,可大家還是覺得我跟王大傻子天生一對。怎麽辦,蘇銳,我可能真得嫁給他了。”

事情發展得不順利,蘇銳皺起眉毛,問:“到底怎麽回事?”

“我昨晚不是當着文武百官的面承認自己琴棋書畫樣樣不通嗎?還不小心拱翻了案幾,所以民間就又傳出我無才無德粗俗無禮的謠言來。诶,你說民間怎麽消息這麽靈通的,不過昨晚才發生的事情,才過去幾個時辰而已,今天就傳得沸沸揚揚了。”蘇月自嘲的答。

蘇銳沒再說話,額頭擰成一個川字,想了一陣,又戲谑的扯起一邊嘴角輕笑一聲,道:“這件事情恐怕沒那麽簡單。”

蘇月不明所以:“怎麽說?”

“有人故意為之。”

蘇月不信:“誰會這麽無聊啊,大家不過都是閑着無事聊聊八卦而已。”

“有些人就是有這麽無聊,你想想這件事情對誰最有利?”

“你的意思……難道是王家故意放出流言?”

蘇銳點點頭:“王家乃是金玉城的首富,他們不缺錢卻沒有權。為了守着這巨額的財富他們必須有所倚仗,所以他們挑中的王家媳婦除了要門當戶對,還必須有一定的權勢,而你正好完全滿足他們的要求。”

蘇月:“可是金玉城裏有很多滿足他們要求的姑娘,為何偏偏就挑中了我?”

蘇銳:“因為你毛病最多,最好下手。他家兒子可是個正經八百的傻子,一般姑娘家哪會回嫁給他啊。”

蘇月白他一眼。

她當然清楚相較于其他達官貴人家的女兒她是毛病最多的那個。可是她與蘇銳到底是親兄妹,這樣的話虧他這個親哥說得出口。

蘇銳從蘇月眼中看到了騰騰殺氣,立馬轉移話題:“我記得早前市井裏只是流傳你面目醜陋不敢見人,并未與王家兒子扯上關系。可就在王家送聘禮來的前一段時間,突然傳出來你與王大傻子天生一對。我和阿爹開始只是懷疑這是王家故意放出來的消息。可昨晚你分明得了寧王的贊賞,雖然宴會上出了點狀況,但你好歹是将軍之女,一個區區王家豈能高攀。如今輿論向一邊倒去,如果不是有人煽動那倒說不過去了。”

這番話蘇月雖聽得稀裏糊塗,但還是覺得蘇銳說的很有道理。

“那現在該怎麽辦?”她問。

怎麽辦?蘇月這話問得真是好笑。既然別人能操控輿論,那為什麽他們就不能呢?蘇銳本想再逗一逗她,可是看她焦頭爛額的樣子還是忍不下心,把到嘴的奚落換成了安慰,說:“你放心,我和爹肯定不會讓你嫁給不喜歡的人。之所以還沒把聘禮退回去不過是還不想把王員外逼得狗急跳牆。”

蘇月真不敢相信這樣的話會是蘇銳說出來的。

她挽着他的胳膊,并肩走在滿是落葉的石板路上,誰都沒有說話,只有腳踩在落葉上的聲音沙沙作響。

再稀松平常不過的一刻,卻讓蘇月的心格外寧靜。所有的焦躁不安都被蘇銳不經意的一句話撫平。

是呀,有哥哥和父親在,她有什麽好害怕的呢。

——

既然所有的擔憂都不足以構成擔憂,蘇月心安理得的在家呆了三天,拒不見客。

其實她哪裏是想在家呆着,不過就是躲着李雲湛罷了。

那天對李雲湛發了脾氣,她後來一想起來就覺得心裏有愧。再加上中秋那晚的事情,感覺自己十多年來的臉都丢了個幹淨。

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李雲湛就只好躲着他。

蘇月一向以男裝示人,又極少人知道她的真實身份,擱往常,當然不會有人來找她。可自從身份被李雲湛揭開,這厮打着拜訪蘇将軍的名頭隔三差五的就到府上來。

中秋夜宴之後,李雲湛也心懷愧疚。

跟蘇月再怎麽熟,她也是個女兒家。即使真的憑借打了她一掌的手感判斷出她并非男兒,又怎能當着她的面照實說呢。

李雲湛為此懊惱不已,不得不天天來将軍府裏找蘇月。

這件事情,道歉不是,不道歉也不是。他想着先把蘇月哄好了,就翻篇不再提及。

可是蘇月呢,壓根不見他。

這三天,李雲湛一下朝就跟着蘇銳一起到将軍府來。

不知是十三皇子的身份讓人忌憚,還是蘇家人本就熱情好客。這三天讓李雲湛在府裏呆得尤其自在。

何況蘇銳跟他年紀相仿,又有相似經歷。兩人一見如故,竟當即吩咐廚房做了好酒好菜,把酒言歡起來。

李雲湛成功拉攏蘇銳。

蘇銳就時不時的跟蘇月談起他的好。什麽英俊潇灑、武藝超群……在蘇銳眼裏,仿佛所有贊美的詞都可以用在李雲湛身上。

蘇月充耳不聞。

反正時間沒把她心裏的羞憤磨滅之前,她都不想看到李雲湛。

☆、李雲湛搶親

當風吹落樹梢上的最後一片葉子,意味着天氣又涼了幾分。

天一旦涼起來,萬物憊懶,像逃脫不了的詛咒,太陽也姍姍來遲,一日一日亮得越來越遲。

趁着天還蒙蒙亮,蘇銳慌慌張張敲響了蘇月的房門。

咚咚咚……

急切劇烈的拍門聲把蘇月從夢中驚醒,她睡眼惺忪的從門裏探出個腦袋,沒好氣的問:“大清早的你要死啊,敲什麽門嘛!”

蘇銳穿戴着朝服,精神抖擻。

“你确定不見見十三皇子,這些天他來我們府上可都是為了你啊。”他問。

蘇月把腦袋縮回去,“啪”的一聲合上門。

大清早就提起李雲湛,真是晦氣。

蘇銳隔着門又說:“我不清楚你倆到底什麽關系,但他再怎麽說也是個皇子,你差不多就得了,多少給人留點面子。”

門外的蘇銳說破了喉嚨也沒得到蘇月的一句回應。她微眯着眼往床的方向走,心想,這李雲湛到底給蘇銳下什麽迷魂藥了,短短幾天就把蘇銳整得五迷三道的。

一旦醒了就再睡不着,蘇月披了件衣服,坐在窗邊看叽叽喳喳的麻雀。

深秋的麻雀是這愈漸寒涼天氣裏最有生氣的動物了。它們撲騰着翅膀上下翻飛,一會跳到樹枝上,一會鑽到草叢裏。

沒過一會兒,東面的天染成了橙色,慢慢的,顏色越來越深。

太陽升起,一切又是新的開始。

看着那個圓圓的火球從地平線上一躍而出,蘇月的心情似乎沒那麽糟了。

她很少看日出。

在這個冷空氣讓整個人格外清醒的早晨,一個人靜靜的看着太陽升起來,光線透過樹枝留下淺淺的橘色剪影。

她覺得,有些東西似乎不一樣了。

太陽的升起像一個新生命的降生。

而時間的流逝,或許就是給人一個新生的機會。

就像一個人無法踏入同一人河流,不論是河流還是你都不再是那一個了。既然如此,又何必為昨日之事煩憂,反正你不再是昨日的你。

想到這裏,蘇月的嘴角不自覺的露出一抹笑。

今天的太陽那麽美,不管是昨天的李元湛,還是昨天的蘇月,她都不想再計較了。

用過早膳,李雲湛還沒和蘇銳一起來。

換做往常,這個時辰,他倆早一起勾肩搭背的回來了。

李雲湛今日不會不來了吧?蘇月還打算跟他說兩句話的。

正等着他倆,外面傳來一陣吵嚷聲。

蘇月跑到前廳,看見十多個小厮擡着王家送來的聘禮往門外走。

蘇月納悶,王家把聘禮擡回去豈不是退婚的意思,可是照蘇銳那天的說法,王家可是打死都不退婚的,這到底怎會回事?

正好阿娘也在,蘇月問她:“阿娘,這到底怎麽回事?”

阿娘臉上看不出喜憂,只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這幫人突然就氣勢洶洶的沖進來,吵着要把聘禮收回去。”

收回聘禮于蘇家而言當然是天大的好事。可是王家到底是大戶人家,即使要收回聘禮也會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哪會容忍小厮這般無禮。

想來這其中必有曲折。

不知是覺得此事并不簡單,還是好奇心作怪。蘇月拉住一名小厮問:“你們這是何意,我們蘇家豈是你們想送聘禮來就送,想拿走就拿的人家,要擡走總得給個合理的說法吧。”蘇月此言,當然不是舍不得這聘禮,只是就這樣直接擡走,蘇家面子上也過不去啊。

“你不會就是蘇小姐吧?”

蘇月沒想到這小厮居然會反問她,愣住了沒說話。

小厮看她的樣子就猜到了,說:“蘇小姐,聽你這話是想留着這聘禮嫁給我們少爺咯?是,我們少爺是與常人有那麽一點點的不同,但只要嫁給他就會成為全金玉城最有錢的人。可是,蘇小姐啊,為什麽你明明想着錢,又偏偏要跟十三皇子牽扯不清呢?現在十三皇子就在我們府上坐着,說你是他相中的女人,還仗着皇子的身份逼着我們把聘禮擡回來。我王七沒念過什麽書,但也知道先來後到的道理,明明是我們王家先定下這門親事的,他十三皇子憑什麽想搶就搶啊……”

叫王七的小厮還在憤憤不平的叨叨,蘇月早就聽不進去了,腦子裏像炸開一樣,隔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一件事:李雲湛搶了王家的親事!

跟王家和和氣氣的退婚是蘇月做夢都想完成的事,可是為什麽李雲湛就攪合進去了,還說什麽她是他相中的女人?!

“十三皇子現在在哪?”蘇月問。

“還能在哪?在王家等着呗。他可說了,沒見聘禮擡回來,就不離開王家半步。”小厮言語裏全是怨氣。

“這個該死的李雲湛搞什麽鬼!”蘇月心裏想。

蘇夫人聽聞王家小厮半諷半嘲的言辭,心裏隐隐不安。

才聽說前幾日的中秋宴上兩人舉止親密,若十三皇子真如小厮所言逼迫王家退婚,那他們二人的關系便真的不簡單了。

帶着心中的疑惑,蘇夫人問蘇月:“月兒,你與十三皇子到底什麽關系?”

“阿娘,這事兒我也跟你說不清楚,我先去趟王家看看到底怎麽回事。”

蘇月帶上阿水,急匆匆的往王家趕。

還未走到王家,遠遠的就看見黑壓壓的士兵裏三層外三層把王家圍了個水洩不通。

“這這這……這到底怎麽回事?”蘇月更加疑惑了,加快了腳上的步伐。

正要從大門進去,守門的士兵見有人闖入,“刷”的一下拔出佩刀,呵道:“閑雜人等立即回避。”

蘇月被意料外的抽刀聲吓一跳,白晃晃的刀身閃得她睜不開眼。小心翼翼撥開士兵的刀,道:“我是蘇月,你去給李雲湛通報一聲,不不不,給十三皇子通報一聲。”

士兵探究的把蘇月渾身上下打量了個遍,最後猶猶豫豫的進去通報。

沒一會兒,李雲湛笑嘻嘻的出來。

“你怎麽來了?王家可是把聘禮都擡走了?”

“你到底搞什麽鬼?”蘇月沒給他好臉色。

“你不是不想嫁給王大傻子嗎?所以我就讓他們把聘禮擡回來了。”

“那這些人怎麽回事?”蘇月指了指黑壓壓的一片士兵,“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仗着人多來打劫呢?”

“哈哈哈哈,打劫倒不至于,”李雲湛笑,“不過就是特殊情況用點特殊手段。”

“那‘你看中的女人’又怎麽回事?”

蘇月話音剛落,李雲湛的臉紅到脖子上,結結巴巴的解釋:“借口,讓人退婚,總……總得找點合适的,借口吧。”

蘇月還想問點什麽,蘇銳從王家大門裏走出來。

蘇銳:“你怎麽來了?”

蘇月:“你怎麽在這兒?”

兩人一同發問。

“你知道你在幹什麽嗎?你把自己攪合在這事裏面有什麽好處嗎?李雲湛瘋了,你跟着他發瘋?”沒等蘇銳再開口,蘇月就先罵起他來。

李雲湛見蘇月再不把身上的刺對準他,暗自松了口氣。

王家在金玉城的地位不容小觑,蘇大将軍尚且用緩兵之計拖着,不敢明言退婚。他倆倒好,夥同着直接派兵圍了王家,逼着人家把聘禮擡回來。這不是當着全城百姓的面打王家的臉嗎?

蘇銳被罵得灰頭土臉,沒敢接話。

李雲湛傻了吧唧的自個兒往刺兒上撞,說:“什麽叫我瘋了啊?既然你不想嫁,就別嫁了。那王大傻子哪是個能過日子的人啊。不就是個區區王家嗎?惹得老子不高興了,照樣一鍋端了他。”

李雲湛氣勢洶洶的一席話,倒說得蘇月心裏莫名的暖,臉上的愠怒淡去幾分。

“你別急着誇海口端了王家,還是先顧着眼下,想想回頭怎麽跟皇上交代吧。”她心上雖感動,嘴巴上還是不留情面。

李雲湛此次帶兵包圍王家定沒有征得皇帝的同意,帶兵私闖民宅可是重罪。

沒想到李雲湛不當回事,嘿嘿笑起來,“你關心我就直說嘛,還非要拐個彎。”

蘇月沒好氣的白他一眼。這人在這種情況下還有心思開玩笑,真是白替他操心了。

李雲湛卻突然斂了笑,神色嚴峻的說:“蘇月,我可是冒着被皇帝殺頭的風險幫你,你可要一輩子記得我對你的好啊。”

蘇月看着李雲湛嚴峻的神色總覺得怪怪的。

若李雲湛真的私自帶兵,當真殺頭都不為過。可是他會為了她去幹這種愚蠢的事嗎?退親的方式有千百種,他何必要選擇對自己最不利的那種?

他應當不是這麽蠢的人,可是這些兵又哪裏來的?

蘇月百思不得其解,面部表情變化得才叫一個豐富。

李雲湛看着她,嘴角不經意間微微上揚。

阿水看着這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有一種被忽視的感覺。

特別是最近這些時日,只要有十三皇子在場,她就覺得自己特別多餘。

蘇銳跟阿水的感覺分外相似。

看到蘇月的那一刻,他還以為自己會被罵得不成人形。可是現在蘇月一門心思放在在跟李雲湛拌嘴上,他好像倒成了透明的了

☆、明眸皓齒小公子

四人還在王家大門口吵吵嚷嚷,小厮們擡了聘禮路過。

看着十多個人氣喘籲籲的擡着大木箱子,李雲湛啧啧感嘆:“蘇月你可得想好了,除去這王家,可再沒有別的人家送得起這麽大的禮了。”

一種惡趣味突然上心頭,蘇月眨眨眼,問:“你們家也送不起這麽大的禮?”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這話問得好像哪裏怪怪的。

李雲湛笑出來聲,湊到蘇月耳邊悄悄說:“我們家嘛,也不是送不起,就是看那個人願不願意送。除我以外,上面有好幾個哥哥,你看上哪個了,我幫你搭線。”

蘇月耳朵一紅。

想到寧王也曾這樣打趣過她,還果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她羞得傻站着不知道說什麽,李雲湛更來勁,繼續道:“我那幾個哥哥雖有皇子王爺的頭銜,實際上一個個的摳得要死。想來還是我大方一些,你若是想要這麽大的聘禮,我送給你可好?”

“呸,你哪裏大方了?”說這話的時候,蘇月沒什麽底氣。

前段時間,她還是吳不知,李雲湛還是林深的時候,哪次吃飯看戲不是李雲湛掏錢,在街上多看了幾眼的小玩意,他都買來送她。現在沒有隔三差五的去破廟,他照樣每月按時派人送糧送錢替她照顧那些孩子們。

蘇月說這話當真是昧良心。

不過李雲湛沒有反駁,笑嘻嘻的問:“若是你想要,我大方一回又能怎樣?”

蘇月急切的說:“誰想要了,金玉城首富我都不屑做,區區聘禮又怎會放眼裏。你一邊呆着去,別給我添亂了。”

李雲湛仗着權勢逼人退親,蘇月本來是找他算賬的。

可滿肚子的憂心和惱怒,一到他這裏像撞到棉花上,軟綿綿的,想生氣都生不起來。還三言兩語被他帶偏了,扯了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這李雲湛不僅是莊宣的十三皇子,還是赫赫有名的戰神。可是為什麽這個戰神,在蘇月看來就是一個沒個正形的混賬小子。

他身為皇子,與生俱來的的貴氣呢?他統領大軍,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氣勢呢?這副仗勢欺人睜眼說瞎話的樣子簡直就是街邊的小混混嘛。

蘇月心裏腹诽。不曾想過,把李雲湛帶成這副鬼樣子的人到底是誰。

聘禮擡了回來,士兵還包圍着王府沒有要退的意思,李雲湛又不見人影。王員外便帶着兒子尋了出來。

他外心中有氣,禮數倒還周全,朝李雲湛和蘇銳各自作了個揖,道:“十三皇子,蘇公子聘禮已經全數退回來了。”

李雲湛點點頭,“好,我一會兒就讓他們退下去。不過你可記住,從今以後,只要蘇月不願意,就不能逼迫她做任何事。”

王員外臉色十分不好看,額頭上卻汗涔涔的。他怎麽都沒想到,白手起家掙得殷實家業,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活到這把年紀還兩個連個乳臭未幹的黃口小兒逼到這般田地。他說什麽都咽不下這口氣。

王員外身後,跟着個長相白淨的小公子,身材瘦高,一雙眼睛生得極好,如一汪澄清的河水。

蘇月正看着那小公子,王員外也探究的看着她。

“這位可是蘇月,蘇姑娘?”王員外問。

蘇月點點頭。

王員外的唇邊不着痕跡的露出一抹笑,一瞬間又淡下去。他把身後的小公子拉到身前,給蘇月介紹:“這便是小兒王洺。”

蘇月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王洺。這……這就是跟原先要娶他的那個男子?

李雲湛、蘇銳聞言,也朝王洺看過去。

王洺并不畏懼三人的眼光,抿唇禮貌一笑。

金玉城的傳言當真信不得。小公子明眸皓齒,清清秀秀,怎麽看怎麽也不像個傻子啊!

就在三人胡亂猜測之際,王員外繼續解釋:“王洺只是看起來與常人無異,其實他的思維只如同三歲稚子。

“老夫拼搏半生,老來得子,本來視若至寶。可就在他年幼之時,一場高熱險些讓他喪命,好不容易熬了過來,卻讓原本天資聰穎的洺兒變成了這個樣子。”

他這番話沒有聲淚俱下,異常的平靜更讓人心生憐憫。

蘇月還看着王洺。

他的眼是澄澈的,笑是真摯的。多好的一個公子啊,為什麽上天就這麽殘忍,讓他命途如此多舛。他若是健康長大,“金玉城第一想嫁之人”的稱號恐怕也輪不上七皇子李雲璟。

王員外見蘇月還直勾勾的盯着王洺看,心裏的某些想法更加确定了,捋了捋花白的胡須,胸有成竹的問蘇月:“姑娘當真要退了這門親事。”

蘇月沒有答話,李雲湛倒是有些急了。蘇月看王洺的眼神他可看得一清二楚,這女人該不會是覺得王洺有幾分姿色就願意委身嫁給他了吧。

于是李雲湛急切的替蘇月答道:“你別妄想了,她是真的要退了這麽親事。”

王員外視李雲湛為空氣,直接掠過他,繼續對蘇月說:“這年頭嫁誰不是嫁,只要姑娘願意嫁到我們王家來,那麽老夫百年之後,整個王家但憑姑娘做主。并且咱們洺兒向姑娘承諾,此生此世只會娶姑娘一人。”

花不完的錢和一心一意的男人,是所有女人夢寐以求的事情。

蘇月說不心動都是假的。

王洺拉了拉蘇月的袖子說:“我還不太明白大人們說的成親是什麽,但是只要你願同我在一起,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他的眼睛彎成月牙的形狀,對蘇月笑,他的笑清清朗朗,像今早初升的太陽。

王洺很簡單,簡單得他說一輩子就會是一輩子。

蘇月很認真的考慮了這件事情,正要張口回答,李雲湛搶在她前面,怒氣沖沖的呵斥:“你們別誘惑她,禮都退回來了,還嫁什麽嫁。”

轉而又換了一副臉色,扭頭沖蘇月道:“蘇月,你可別聽他們瞎說,以後的事誰又說得準。要是你鬼迷心竅的答應了,嫁到王家有你哭的時候。”

作為親哥哥的蘇銳尚且淡定着,不知道李雲湛一個外人瞎着什麽急。

然而,李雲湛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他一想到蘇月會嫁給別人,他心裏就莫名的恐慌。

“王員外,我想清楚了……”蘇月說。

一衆人等的心跟着緊緊揪着,等着她的下文。

“王員外,謝謝你的好意。可是我還是希望有一個姑娘不是圖王洺的錢而是真心實意想嫁給他。

“他或許不知道什麽叫做喜歡,可是他的心不是沒有感覺。

“他很善良,我相信總有一天他會遇上那個真正對他好的姑娘。

“而我也要去找尋那個真正對我好的人。”

王員外點點頭,表示明了,再不強求。

王洺還看着蘇月笑,眸子裏沒有傷感。

李雲湛松了一口氣。

而蘇銳并不意外這樣的結局。他太熟悉蘇月了,熟悉到蘇月看王洺那個眼神他就知道是什麽樣的情緒。裏面哪有愛慕,不過就是對他的憐惜。如此大好青年啊,怎奈何天道不公。

得到蘇月确切的答複,李雲湛心情大好,手一揮,士兵們整齊有序的退了下去。

事情完美解決,四人打道回府。

李雲湛去蘇府混吃混喝好幾天,今天肯定也去他們家。于是蘇月對他說: “走吧,回家我吩咐廚房做一桌好酒好菜好生謝謝你替我解決這麽大個麻煩。”

這是頭一回蘇月邀他去家裏面,李雲湛當然想去。可是飯什麽時候吃都成,眼下情況緊急,只能拒絕她的邀請,道:“好酒好菜先留着吧,我得先回宮一趟。”

不去?

出乎意料的回答,讓蘇月有點懵。

她認為蹭飯這事,向來是厚着臉皮趕都趕不走的,可李雲湛還傲嬌着不去。

這時,蘇銳也說:“我也得先進宮一趟。”

蘇月:“你們兩個不是才下朝嗎?怎麽現在又進宮去。”

“你以為幫你退個親這麽簡單?那群烏泱泱兵天上掉下來的?咱倆不趕在王員外告狀之前認罪,還不吃不了兜着走。”蘇銳說。

蘇月剛松下來的弦又緊繃起來。

難不成李雲湛當真為了她私自帶兵,這可是會殺頭的重罪啊。蘇月都知道的道理,李雲湛不可能不知道。可若不是私自帶了兵,那這些包圍王家的人又哪裏來的。

“你們……該不會真的……”蘇月急得說不清楚話。

“你放心,我們不會有事的,你先回家等着。”李雲湛安慰她。

蘇月又感動又氣憤。這人腦子是有問題嗎明明處于不利局面的是他自己,他卻能反過來安慰別人。

蘇銳也吩咐:“阿水,你帶小姐回去,這事先不要告訴老爺和夫人,免得他們擔心。”

知道會擔心為什麽還要幹這種傻事!蘇月本想罵蘇銳,可話到了嘴邊又說不出口,他們到底是為了她才陷于囹圄,她又有什麽資格責怪。

蘇月被阿水領着,一步三回頭。

若是他們真的出了什麽事,她會一輩子不好過。

而那兩個男人看着蘇月傷心愧疚的模樣相視一笑,心裏格外滿足。

☆、小火慢炖的煎熬

自個兒誠誠懇懇的先把錯給認了,處罰總該比東窗事發時要小。

李雲湛和蘇銳深谙其中道理,所以二人一起進宮請罪。

他倆走在通往皇宮的道路上,第一次覺得這條路居然這麽長。

矛盾的想時間過得快一點,又想處罰來得慢一點。

皇上是見過蘇月的,她是那麽特殊,僅僅一面也足夠讓人印象深刻。

女子該會的她一樣不會,卻擁有一張世間少有的清冷面容,那張臉足夠讓人原諒她所有的不好。

這樣的尤物,就應當屬于皇家。這是皇帝見過她後得到的結論。

簡單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皇帝不打算深究。

蘇月對他還有莫大的用處,又怎能讓王員外捷足先登。

不過是幫助一個被逼婚的少女,地上戰戰兢兢跪着的二人,為何要把這樣的小事鬧到皇宮裏來?皇帝不明白,轉而細想,個中厲害關系了然于心。

既然王員外鐵了心要讓蘇月做他兒媳婦,又為何輕易放過她?李雲湛的面子還沒大到這種程度。

“你們是如何讓王員外退親的?”皇帝問。

李雲湛和蘇銳剛才一唱一和,把事情說了個大概,裏面的細枝末節全部省略。

可終究沒瞞過皇帝的眼。

兩人心裏彷徨忐忑。

李雲湛笑着,額頭上已經冒出了細汗,說:“兒臣不過使了點上不了臺面的伎倆,父皇不知道也罷。”

他想來自己統領千軍萬馬,沖鋒陷陣臨危不懼,可面對皇帝的愠怒,還是毛骨悚然。

其實李雲湛一直渴求着能和皇帝擁有普通的父子關系,可以父慈子孝,可以依仗皇帝老爹不顧一切的撒野。但皇家到底不同于尋常百姓,在君臣之後才能是父子。

面對皇帝,懼意本能的襲上心頭。

李雲湛的渴求,今生今世也只能是一場虛無缥缈的泡沫。

“何種伎倆?”皇帝不屈不撓。

要是換一個人跟他玩這種文字游戲,早就摔了茶杯大發雷霆。天子之怒不是誰都可以挑戰,只不過皇帝一直覺得愧對于李雲湛,才盡可能的包容他。

“父皇真想知道?”

“你說說看。”

“兒臣說了,父皇可不要生氣。”

皇帝一直盡力控制這怒意,可李雲湛居然跟他讨價還價,簡直不能再忍,雙眸怒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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