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姐，你可以來接我回家嗎？”齊淼淼幾近窒息般給齊凡撥過去電話，她停車的位置看得清校門口的一切，看到搖搖欲墜的林莫離，她失掉了所有力氣；
齊凡趕來，扶起蹲在石柱後的妹妹，上車後，齊淼淼失魂的問“姐，莫離還站在後面嗎？”
“嗯？誰？誰站在哪裏？”齊凡左顧右盼，直到車子臨近校門口，她看到石化在那的林莫離，她再沒問過淼淼問題，比如為什麽突然來這、為什麽開了平時從來不喜歡的小轎車、為什麽失魂落魄，都有了解釋。
回憶像一種慢性毒藥，它悄悄的潛伏在你每一處神經，忙碌的時候不妨礙你，一旦空閑，它的毒性就會一點一點的侵蝕你。
她未在北市過多停留，回了L市後就跟着蘇維到處跑，分開後的第730天，她已經不需要靠安眠藥入睡，半夢半醒間也不會再流淚，關于莫離，她也只在偶爾想起，只是偶爾了。
林莫離在他們分別後的第一年，他一如往前，每天給齊淼淼發信息，齊川說他病得不輕，活在了幻想裏，他也知道，他存着幻想，所以他帶着給她買的相機，去了無數次她的公寓，“指紋不符”的警報聲一次一次把他拉回現實，他的幻想只能一點一點被打破；
他太想知道關于她的事情，一遍一遍翻她的朋友圈，自動忽略了那條‘此微信號已停用’的簡介；
關于他們的一切，她全未删除，他一遍一遍的看，原來早在五年前，關于他的，就只有一條，生日快樂！他知道，那時候不是她不願意更新他，而是他沒有痕跡能讓她捕捉；可現在，她連號都不要了……
分開的第二年，林莫離平靜的送走了母親，老家的房子全部空了出來，因為家裏再沒有老人守着；
他坐在搖椅上望着天，月亮有星星相伴，星星密密麻麻，而他還是一個人；一串滾瓜爛熟的數字再次浮現，他拿出手機，在撥號鍵盤上輸入；
‘我的向日葵’幾個字冒出來的時候，他的手顫抖得厲害，手機裏“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的提示音響完後，他砸掉了手裏冰冷的機器,然後又小心翼翼的撿起，自虐般一遍一遍的撥打，聽了無數遍冰冷的提示音後，他正視了事實：他又是一個人了。
跪在林爺爺的墳前，他不再掩飾脆弱，憋了無數次的眼淚全部傾湧而出，他低聲呢喃“爺爺，您給我取名莫離，不希望我面對分離，可是，我一個人都沒留住，我明明知道，但凡是我看重的，上天都會拿走，我還是對她懈怠了，她明明教了我如何愛她，我還是自以為是了……”
她走之後的每一天，我如墜冰窖，我的生命裏再沒夏季……
羅永明跟齊川知道他們的事後，隔三差五會去看他一眼，看到他頹廢的樣子，只能無奈的搖頭“川兒，你說他倆都走到現在了，怎麽就分了呢？我知道後，比我自個兒離婚還難受。”
齊川沒跟羅永明說過在酒吧的事情，只說“緣分只到這了。”
“唉！可惜了這倆，淼淼也是夠堅決的，誰都沒她音信，哪怕讓莫離知道她的境況，也不至于頹成這樣啊。”羅永明是真為這一對校園情侶感到惋惜；
齊川搖頭嘆氣，耳邊響起曾經聽過的一句話“愛你時拼盡全力，離開後不留餘地。”
“你那給莫離留着職位吧？晟銘那邊他走得堅決，就怕有不利于他的消息傳出來。”齊川擔憂的說。
羅永明不在意的回“嗐，晟銘那邊他早就提過離開的事，只是你也清楚，莫離現在炙手可熱，找他要圖紙的非常多，那邊一再挽留，說他狀态不對，可以給他保留職位，他的态度确實堅決，但你也不要小瞧了這麽多年莫離的為人處世，聽說他走的那天，大老板親自送的，還說等他調整好，随時歡迎他‘回家’”
齊川嘀咕“那就好，為了事業，愛情都丢了，等他振作起來後，事業再起不來了，不知道他要怎麽辦。”
只是事情并沒有朝他們預想的那樣發展……
這天，林莫離繼續翻着他跟齊淼淼的□□聊天記錄，那段對話被他反複咀嚼，像是一根救命稻草，被他拽得緊緊的，他們分別的第730天，他去書店帶回一堆考教資的資料，找到了重新活下去的方向；
【莫神，我覺得你更适合學文，學生肯定會很喜歡你】
【那你呢？】
【我也會啊】
騰沖知道他們分手後，還沒來得及欣喜，齊淼淼就跟他們斷了聯系，他去了L市很多趟，去他單位樓下蹲過，去她以前住的地方守過，都一無所獲，楊拓終歸還是向着自己的朋友，從楊琪那裏套出話後，把齊淼淼新的聯系方式告訴了騰沖。
齊淼淼看到熟悉的號碼，猶豫了許久才接，只是自己還沒開口，那邊就哽咽“齊淼淼……”
“嗯”齊淼淼沒問哪位，開口便應聲。
“朋友你也不要了是不是？”
齊淼淼笑回“怎麽三十多歲的人了，還在找朋友哭啊沖沖？”
聽到她叫沖沖，騰沖沒出息的吸了吸鼻子，嗆聲“說了是一輩子的朋友，我才三十多怎麽就不能找了？”
“你現在在哪？”騰沖問
“在T市出差。”齊淼淼也未隐瞞，想到他以前做的事，又補充到“你知道我在哪了，就別折騰着來找我啊！”
騰沖悶悶的嗯了一聲兒，怨氣頗重的問“做朋友的什麽時候能有個聚會？”
齊淼淼回“你好兄弟羊駝沒告訴你嗎？明年8底他跟琪琪就要結婚了，咱們幾個到那時候再見。”
“那你過年也不回來？”騰沖希冀的問。
齊淼淼那邊有事，所以匆忙的挂斷了電話，他按住想馬上找去T市的腳，一天一天數着日子。
他甚至在一天半夜給楊琪打過去電話，沒頭沒尾的問“你們的婚禮不能提前一些嗎？”楊琪一頭霧水，腦子還沒緩過來，他又道歉，然後挂電話。
楊琪婚禮前夕，齊淼淼回了L市，在接機口看到騰沖，她已不再感到意外，楊琪的天平似乎也傾斜到了騰沖這頭，有意無意的幫着他當說客，齊淼淼便調侃她“你這是夫唱婦随了？”就這麽一次一次的囫囵過去。
騰沖把車鑰匙丢給她，說“你開車”齊淼淼一頭霧水的上了駕駛座，她開車有聽音樂的習慣，便順手打開他的車載音樂。
一首女生版的《啓程》就這麽響了起來，她疑惑的問“這是…翻……？”這是不需要答案的問題，她也不該問……
騰沖右手撐着臉，姿勢慵懶，見她已經知道，偏要說出來“嗯，翻唱的人是一個高中生。”
齊淼淼不接話茬，點了下一曲，結果依舊避不開，她在音樂餐吧唱的那首《朋友》再次響起，再想換曲時，顯示“已至列表最後”
她打消了聽歌的念頭，車內瞬間安靜，騰沖朝着窗戶吱聲“膽小鬼。”說完之後臉又轉了過去，維持着先前的姿勢，癡迷的看着齊淼淼的側臉。
候在樓下的楊琪看到齊淼淼從主駕駛出來，瞪着慵懶的騰沖，嘴上讨伐“淼淼趕飛機回來本來就累，你還讓她給你當司機？”
楊拓看着妻子氣鼓鼓的樣子，摸了摸她的頭以作安撫，齊淼淼也挺想知道答案，像個旁觀者一樣笑着等他開口，騰沖答非所問“唔～好餓，你們趕緊帶我們上去吃飯吧。”
楊琪一想到淼淼餓了，把她手上的行李箱扔給楊拓，挽着她的胳膊說說笑笑的上樓，騰沖從楊拓手上接過行李箱，說了句“兄弟，恭喜啊”
楊拓拍了拍他的肩，笑回“嗯，謝了。”想到騰沖的處境，他問“守了她這麽久，你算是最了解她的，真的不打算放棄嗎？”
騰沖說“嗯！不放棄，我做好了就這麽過一生的打算。”楊拓明了“就動着在副駕駛偷偷看她的小心思，過一生？”“叔叔阿姨呢？不考慮他們想看你結婚生子的心情？”
“嗯，我的腦容量比你們小，所以，我只想考慮她。”騰沖真切的回。
婚禮當天，司儀問齊淼淼“作為伴娘，有什麽要對一對新人說的？”齊淼淼接過話筒，醇厚的聲音響起“百年好合、早生貴子這些話今天會有好多人跟他們講，我就說點別的，他們在青春年少時已認定了彼此，從少年到青年，他們熬過了漫長的等待、經受住了時間的反複打磨，他們的愛情足夠堅韌，定能細水長流的走完一生……”
楊琪被觸到心酸處，不由的紅了眼眶，楊拓緊摟着妻子愛撫到“這一路委屈你了啊琪琪。”楊琪搖頭，愛意滿滿的回“你也一直堅定的愛着我，我很榮幸，畢竟你是上交給了國家的人。”楊拓低語“我不是早就把自己上交給你了嗎？嗯？”他的尾音太勾人，楊琪被他一直撐着才沒腿軟的坐下去，掐了一把他的腰，小聲說“你正經一點～”
扔捧花的時候，楊琪徑直走到齊淼淼身邊，牽起她的手，親昵的把花遞給她“淼淼，你最愛栀子花，所以我選擇了它做捧花，你比我更知道它的寓意；
你對婚姻沒有向往，所以我害怕往後扔的時候，你一點接的意思都沒有，我只能走到你面前，親手遞給你，淼淼，我們都要幸福才好啊！”
齊淼淼拿着花抱住楊琪“謝謝琪琪，我現在真的很幸福。”
飯桌上，尤青與趙妗妗正在聲讨兩年多杳無音信的齊淼淼，她倆畢業之後都考回了北市的機關單位，即使聯系不頻繁卻也沒斷過，齊淼淼認錯态度良好，插科打诨的就蒙混了過去；
都快結束了，尤青突然說“你們知道嗎？莫神回了北市一高當老師耶”趙妗妗扯了扯尤青的衣角，她這才覺出氣氛不對，齊淼淼打破了沉默，笑着說“我們分開之後就沒聯系了，不過，能從你們的口中聽到他的近況，我挺為他高興，他教什麽學科啊？”
尤青被騰沖瞪着，音量放低“語文”“家裏有個表姑的孩子在一高上學，拜托我去接一下，往宿舍樓那走的時候，我看見莫神在斜坡下的石墩上坐着，一開始我還不敢确定，結果表姑家的孩子喊他林老師，我才看清；”
齊淼淼點頭“語文，挺适合他的，他……”
“他看起來跟高中時期沒什麽差別，我那侄子說他特別受學生們歡迎。”齊淼淼未問完的話，尤青會意的答了。
齊淼淼終于笑開“那就好……”
回北市前，齊淼淼提議“咱們再去一次那個音樂餐吧吧！”其他三人無條件附和，餐廳的裝潢已經換了，看起來比之前更受歡迎，四人再次舉杯，楊琪開了話頭“璀璨的二十多歲已經結束，現在……”
齊淼淼會意，自然的接話“現在我們步入了松弛又富含魅力的三十多歲，我們……”
輪到楊拓接“我們就在各自的路上奔跑，珍惜現有的一切，向着……”
騰沖還是第一次最後一個接龍，想了想才回“向着我們約定的永遠，不慌不忙的走過去……”
四人相視大笑，齊聲高呼“幹杯！”
齊淼淼被楊琪他們推上吧臺，一首《朋友》把他們拉回高考完的那個夏天，一句“真愛過，才會懂；會寂寞，會回首；”唱三遍，情緒湧上心頭，還是會情不自禁的流淚。
四人一起坐上了回北市的飛機，騰沖坐在齊淼淼旁邊，她看着窗外，嘴裏在說“還是做朋友好，難分離……”
等着她熟睡，騰沖把她的頭攬過來放在肩上，低聲說“如果一直停在這個瞬間，那我就做你一輩子不分離的朋友。”
他悄悄的摸出手機，把這一瞬間定格，從冷冰冰的屏幕上撫摸她的臉，苦笑自己：這也算永遠了吧……
齊淼淼跟騰沖回了君臨的公寓，齊凡得了妹妹回來的消息，早早就把她的公寓收拾妥當，她從窗外一眼就看到滿眼含笑的妹妹，心裏不免感慨，兩年前，妹妹瘦削的身影處處透着低落，偶爾去看她，床頭櫃的安眠藥總是讓她心驚，能再次看到妹妹的活潑，在商場上叱咤風雲的齊凡還是偷偷抹着淚。
進門放下行李後，齊淼淼熊抱着齊凡，撒嬌道“好想姐姐。”齊凡最吃她撒嬌這一套了，寵溺的說“想姐姐不說多看看姐。”
齊淼淼起身讪笑“我師父把我當牛使，沒咋有時間嘛！但是我的心與姐姐同在。”
齊凡無奈“你就貧吧！這次回來待多久？”
“一個星期左右吧！這次主要是陪琪琪他們回來；”齊淼淼無奈的說完，又聳了聳肩，更加無奈的說“她清奇的小腦瓜非要我們跟着他倆故地重游，說是要把這當成他們的蜜月旅行。”
齊凡笑“她是想跟你們分享幸福，希望你們也幸福，琪琪也是個浪漫的小姑娘，”
齊淼淼贊同“你送給她的首飾她喜歡得不得了，婚禮結束了還舍不得摘呢，說是要親自來謝謝你。”
楊琪大概是想彌補第一次告白時候的遺憾，走之前邀着他們去北市一高一游，還特意挑選了晚上，騰沖嘟囔“這種時候，你倆自個兒來緬懷不行嗎？”往齊淼淼那邊看了一眼後，憤憤然“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
楊拓護着老婆“你要是嫉妒，就自個兒找一個去，到時候我們也陪着你來走一圈兒。”楊琪給楊拓豎起大拇指，附和“就是！”
齊淼淼靜靜地站着，不想引火上身……
操場邊上的路燈下，昏黃的燈光再次打在楊琪臉上，她聽到楊琪問“楊拓，我喜歡你！你呢？”
楊拓的聲音比高中時候更加沉穩渾厚，卻還是配合着壓低聲音回“我也是。”還不等楊琪開口，這次他搶先問“那我們在一起吧？”楊琪紅着眼眶，吻上他的指尖，回“好，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齊淼淼一下就明白了楊琪的想法，琪琪從不怨怼的等待着愛人，卻還是想過無數次，如果他們就在這裏開始，是不是可以早點幸福……
騰沖不知道去了哪裏，階梯上的她莫名就往斜坡那裏去，石墩上坐着一個人，她的心跳快了幾分，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為着別的什麽，那人輕輕的說了一句“你過來啦？”然後擡起了頭；
齊淼淼絲毫不驚訝，她也說不清楚為什麽不驚訝，她似乎預想過兩人再見面的場景，所以才能從容的說一句“我很好，你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