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皇山山峰高松直入天雲深處,千裏玉鸾飛,玉沙漫舞,整座中皇山寒氣氤氲着人的視線,樓閣宮宇圍繞着一捧溫泉四散建落,疏密之間以碎石路相連,翠植點綴間,一派精致典雅色。
步秋塵和肖唯架着檀淩落在冰面,腳下險些打滑摔倒,二人小心扶着檀淩往小築而去,步秋塵焦急大喊:“快來人,快去請兮夜過來!”
二人腳下不停,一腳踢開門,協力将檀淩送至床上。
檀淩的臉已經白成了一張紙,步秋塵以指尖神息探去,檀淩已經絲毫神力也無,修為盡散。“該死!”步秋塵低低咒罵一聲,對肖唯說:“來不及了,我要起陣為真神診治,你幫我護法。”緊接着,他已經起陣開始為檀淩治療,肖唯嘴角勾勒了一抹嘲笑,向屋外走去。
肖唯剛一出門,就碰到了疾步走來的兮夜,兮夜身後還跟着幾名老者,同樣神色焦急。“敢問閣下是?”
“肖唯。”他簡短回答,對來人問:“兮夜?”
“在下莳木族大祭司兮夜。”兮夜話畢,往屋內看了看,指着裏面問:“發生什麽事了?”
“檀淩真神危在旦夕,眼下步秋塵正在診治。”肖唯一笑,道:“你來的正好,這裏交給你了。”他扭頭便走,衣袋帶寒意,轉眼間人已不見。
兮夜與幾位長老對視片刻,不是馬上為步秋塵護法,而是交流了下神色,向外挪動幾步。
“是殺是留?”黃桑長老眼中透露出一絲狠辣。
兮夜略一思忖間,另一長老勸道:“不可輕舉妄動,大祭司請仔細斟酌。”又對黃桑道:“承姑娘不曾下達指令誅殺檀淩,你怎可慫恿大祭司?!”
黃桑冷哼,十分不滿:“若不是檀淩親手殺害白芷神上,現在怎會如此被動?”
兮夜頗感頭疼,若說他對檀淩不曾下殺心,那便在說謊了,只是,真神不曾下令誅殺,那便不能動手:“好了,意外總會有的,兩位別再此事多加讨論,既然神上不曾對檀淩下了誅殺令,我們便不能私自行動,你們二位便去護法,有事再傳信于我吧。”
雲霧澤蠱雕門外,承淺懷抱着白芷的震铓劍,鼓起勇氣邁步進入蠱雕門,一進門,一股邪風撲面而來,風中夾雜着一股腐爛腥氣,承淺的指尖不由自主的扣了扣震铓劍上鑲嵌着的寶石,有些發着抖的自言自語:“接下來該怎麽走……”
她仔細回憶着白芷曾經對她說過的那些話,她在腦海裏背過無數遍的路線,邁開了腳步,留下踩過樹葉枯枝輕響,風将她的發絲吹向側臉,她将亂發攏了攏,随意以手腕上的頭繩綁好,她腳下絆了塊石頭,趔趄了下,遠處的蠱雕瞪着大眼向她這方向看來,卻又好似不曾看到她,仿佛看着一團空氣。
承淺看着手指上的木質指環,指環散發出的淡淡柔光将她包圍着,她長舒了口氣,步子邁的大了些。
“有天極死,怨氣不散,則化為宓……有天極死,怨氣不散,則化為宓……化為宓……”白芷口中嘀咕着這句話,她仿佛走過了雲霧澤中的一個四季,春意盎然的綠,炎炎夏日的火,深秋落葉的黃,最後,她站在一座陣波面前。
“是這裏了。”她看着這座陣波,陣波裏面風雪交加,白雪皚皚,一切都被風雪所掩蓋,她先是伸出手探了探陣波,而後,手輕松的穿過陣波,然後她鼓起勇氣邁步進去。
陣波之內更加寒冷,承淺感覺自己快被凍成了冰人兒,感受着這樣透徹心緋的冷意,她大聲叫喊着:“宓,宓獸,你在哪裏?”只是發出的聲音被沖面而來的風雪吞噬了,她吐了吐口中冰冷的雪,遮着眼睛向前行進。
太冷了……
承淺感覺自己的雙腳快要沒有知覺了,神上明明說過,這裏不會很冷,為什麽現在這般冷呢?
“好冷啊……”她說着,抖着身子向遠處眺望,隐隐約約瞧見一片林子,承淺轉而向那個方向走去,距離越近,越是将風雪之後的景象看的清楚,是一片橘林。
樹上挂着幾顆稀疏的橘子,長勢不好,再往前,好像有一處茅屋,承淺向去那看看,卻不小心被腳下的一塊東西絆的摔倒,連震铓劍也落入深雪之中。
承淺雙膝跪着,左手撐着凸起的硬物,右手去撈震铓劍。
震铓劍撈起之時,她的左手仔細摸了摸那凸起,好似一塊巴掌大的鱗片,于是她以衣袖卷了胳膊去推積雪,終于将一塊凸起上的雪清理開來,果然,是一大塊鱗片。
承淺站起身,左右環顧,左邊有凹凸不平的凸起,而右面的起伏越來越小,直至與地面成平。
她猛往左邊的凸起跑去,雙腳在雪地中拔行十分困難,她近乎瘋狂的推着雪,終于将那塊凸起的雪清理出來,是一顆巨大的頭顱,它的角像是枯枝,立在頭頂。
“宓獸嗎?”承淺愣了愣,然後将它鼻子前的雪也撥開,探了探它的鼻息,它的身體沒有浮動,不像是有呼吸的模樣。
承淺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讓然狠狠的搖晃着宓獸,她力氣再大,宓獸終究那麽大巨大的身體,也只事起到了晃動的作用。“宓獸,你別死,神上還等着你去救她啊!”
“小女娃兒,你再搖下去,老夫的肉身就真的被你搖死了……”憑空之間,一絲微弱的聲音傳入承淺耳畔,她幾乎以為這是錯覺,忍住了哭聲,靜等片刻,見無聲音,便問道:“是誰在說話?”
“是老夫啊,天極。”承淺這次聽的真切,私下看去,仍不見人影,于是拍了拍宓獸,又用手指撐開宓獸的眼皮看了看,那一雙金眸此刻毫無靈性,天極頭疼欲裂,極為勉強的說道:“把震铓劍劍柄頂端的珠子扣下來,喂到宓獸的嘴裏去。”
承淺立刻将震铓劍拿到眼前看,這才發現劍柄頂端這顆珠子裏,有條蟲子。
“是你在說話嗎?”
那蟲子聽話的點點頭,聲音再次傳入承淺腦海:“你若再晚來個百十年,恐怕老夫真的抗不過去了。”
承淺已然在動手扣着珠子,口中問道:“抗不過去會怎樣?”
“會死。”珠子已經被承淺拿在手中,天極從珠子裏看着承淺,有着幾分贊賞:“你遲來這些年的過錯老夫暫且不追究了,速速把老夫放入宓獸的口中,再晚了,我就真的活不回來了。”
“好,好!”承淺聽話的将這晶瑩剔透的珠子放入宓獸的口中。
等了片刻,已然沒動靜。
“宓獸?宓獸?”承淺叫道。
忽然間,一小片飛雪被氣流激氣,宓獸的鼻子呼出了一口重重的白氣,緊接着,那些鱗片從頭至尾的舒展開,吓的承淺急忙起身躲開,那鱗片就像是快刃映着陽光,漸漸被染上了一層金色。
“宓獸,你活過來了嗎?”承淺喜極而泣的問。
“小女娃兒蠢笨,老夫既然活過來了,那該稱呼老夫為什麽?”
承淺愣了愣,忽然想起白芷真神說過的那句話:“有天極死,怨氣不散,則化為宓。”活着的宓,則是:“天極!”
承淺激動的哭了出來。
“對喽,稱老夫為天極。”天極渾身抖了抖,巨大的身體抖了抖,風雪被它抖掉之後,這裏的風雪忽然間就停了,晴空萬裏,薄雲當空,甚至有陽光普照大地。
金燦燦的麟光令人驚訝,承淺想伸手去摸,忽然又想到白芷曾經對她說過:“宓麟有劇毒,致幻。”
“老夫是天極……”天極無奈嘆息道。
“對對對,您是天極!”承淺大膽的摸着它的鱗片,天極舒爽的嘆了口氣,動了動身子,調整着位置讓承淺抓。
天極享受了片刻,說道:“上來。”
天極伏低了身子,承淺一臉興奮的騎了上去,抱着震铓劍說:“我們什麽時候去接神上?”此刻天極一飛沖天,她急忙抓緊了天極角,天空中回蕩着天極的聲音:“先讓老夫活動活動筋骨。”
天極在雲霧澤的空中飛騰着,承淺只覺得耳邊有風撫過她身體的每一寸,十分舒适,心中十分舒暢,就像緊繃着的弦終于得以放松。
她伏底了身子,将臉貼在天極的脊背上,天極的胡須飄蕩在手邊,猶如飄帶随風飛揚,承淺長舒了口氣,問天極:“天極,你在雲霧澤多久了?”
“很久很久了……”天極語氣中有些惆悵,聽的承淺也有些神傷,只聽天極又道:“久到都不熟悉這具身體了。”
“那您為什麽會死呢?”承淺想了想說:“天極壽數長久,怎會屈居于一顆珠子裏。”
天極沒再說話,承淺拍了拍天極,撫慰着它:“無論如何,都過去了,你還是你,天極。”
天極爽朗的笑了起來。
不知不覺中,承淺就那麽趴在天極的背上睡着了,睡得十分安穩,這一覺,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