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回到報社後，蘇維已經回來了，她走到他的工位前，悶悶開口“師父，我想跟您彙報個事兒……”聽她說完，蘇維問她“你的判斷呢？”

齊淼淼如實說“一場有去無回的追夢；關于乳腺癌疾病的知識普及，呼籲大家注重自身健康；我覺得可以一試。”

蘇維第一次對她改觀“這實現起來并不容易，從現實來看，至少得有一名醫生随行，她的身體随時都可能有突發狀況，我們還需要準備足夠的人力來應對她的意外；如果她在途中去世，家人會不會訛詐我們？”

齊淼淼激動道“可是她說她管不了那麽多，家人的部分我也跟她提了，她會解決好，那我也不想畏手畏腳的。”聲音一下就沒那麽有底氣了，她知道師父說的是事實。

蘇維搖搖頭，嘴上沒再反駁，心裏有些觸動：他們年輕的時候，何嘗不是一片熱忱……

所以，蘇維作為前輩，跟霍久久再次見了一面，霍久久對這些都沒有異議，并且表示家裏已經同意，沒有人會不同意一個将死之人的強烈請求，蘇維為了确保，提出了約見她家人，霍久久表示理解，這些事情如願解決。

準備出發前，齊淼淼先給林莫離去了電話，告知了自己的行程，然後回了一趟家，侯軍擔憂“你一直待在平原，一下跑到西藏，身體能受得住嗎？”

齊凡附和“你哥說的是！他說有些兵去那都高反呢，你這個小身板哪行。”

齊淼淼打斷兩人的話“這是一場未知的旅行，意思是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到西藏，因為我們壓根不知道霍姐的身體到了一種怎樣的地步。”

侯軍皺了皺眉“這位女士不會覺得自己有些自私嗎？所剩無幾的日子，她的家人應該也想多看看她。”

齊凡反駁“可她在最後的日子，只想把自己還給自己啊，難道要一直為了家人，日日惶恐的等着不知道什麽時候來臨的死亡？”

齊淼淼點點頭“看來這會是一個有争議性的新聞。”

齊凡喊着張姨給她收拾了很多保暖的東西，侯軍叮囑“有什麽事，你一個小女孩不要往前沖，愛崗是一回事，自己的身體也得顧緊。”齊淼淼乖巧應聲“我知道，哥，我姐怎麽瘦了好多呀？”

侯軍嘆氣“這不孩子要不上，她心裏焦灼，我跟她說了，實在要不上就不要了，她要強，說什麽都聽不進去，你找時間勸勸她，她指定聽你話。”

齊淼淼說“好，今天晚上我跟我姐姐睡吧！”侯軍看着老婆一幅一幅的喝中藥，心疼她，想着讓姐妹倆談談也好。

齊凡看妹妹拿着枕頭過來，問“你哥呢？”齊淼淼“我說今天晚上想跟姐姐睡，他就主動去了客房啦！”

齊凡無奈“你不是不喜歡跟別人一起睡覺嗎？”齊淼淼爬上床“姐姐又不是別人。”這句話齊凡聽着熨帖。

躺好之後，齊淼淼摸了摸齊凡的肚子，然後再摸摸胳膊，心疼的說“姐，你怎麽瘦了這麽多？”齊凡立馬明白了“是不是你哥跟你說什麽了？”

齊淼淼“哪有，你瘦了本來就是事實，是因為寶寶的問題嗎？”齊凡給妹妹順着發絲“姐姐把每件事都處理得很好，唯獨這件事，給了我重重一擊，我是有些不服輸……”

“姐，你記不記得我小時候總是丢三落四的，然後又全神貫注的找丢失的東西，找着找着就開始不耐煩，鬧脾氣？”

齊凡聽完也笑“可不是嘛，現在你也丢三落四；”齊淼淼繼續講“那時候你總來哄我，說找不到就先不找了，說不定哪天自個兒就出來了，結果還真是，那些東西最後都找到了。”

“我當時覺得神奇，就問你，然後你說這就叫無心插柳柳成蔭。”

是啊，妹妹都懂的道理，她在擰巴個什麽勁兒，齊凡說“姐姐明白淼淼的意思，讓淼淼擔心了。”

齊淼淼眼睛亮了亮，提議“要不你跟哥出去旅游呗，去那些山清水秀的地方，說不定回來就有小寶寶了。”齊凡擰了擰她的耳朵“你個小姑娘，知道這些做什麽？”齊淼淼吐了吐舌“就…電視上都這麽演。”

齊凡給她掖了掖被角，再次說到“姐姐知道你們這個年紀，男女朋友之間發生點什麽很正常，只一點，保護好自己知道嗎？”齊淼淼“嗯嗯，我知道呢！”

一行人陪着霍久久出發，齊淼淼親眼見到了那個說自己完全不痛的人是怎樣度過深夜的，看着滿身冷汗，蜷縮成一團卻又強捂着嘴不痛吟出聲，白天又恢複成正常模樣，對着窗外的景色侃侃而談，她甚至還準備了一部拍立得，照片出來之後會在背面寫寫畫畫，齊淼淼問她“你在寫什麽呀？”霍久久會全身散發着柔和回“寫給我女兒的一些話”這是一種母性的柔和。

有一天夜裏，霍久久實在沒忍住，痛得發白的嘴唇吐着啊啊的高喊，她的喊聲對着上天，像是不屈服的反抗，齊淼淼再也不能裝睡，在她面前蹲下，流着淚緊緊把她抱住，霍久久還是沒哭，麻木的身體有了異樣的感覺，她拍着小女孩的背，低聲說“啊…轉移到肺了啊”疼痛感似乎減退了些，扯出一點笑“謝謝淼淼，有人抱着很溫暖。”

齊淼淼哽咽的問“您…您的丈夫、家人，他們……”霍久久懂她的意思，她嘲諷的回“父母年紀大了，他們看不得這樣的場面，丈夫…他得保持精力上班、掙錢生活呢，所以他總是睡着。呵呵～”齊淼淼再次抱緊她，想着姐姐哄自己的樣子，輕撫她的背，原來是這樣，不是不痛，是不敢痛。

這天晚上她把痛嘶吼出來之後，幾乎驚動了所有人，蘇維不止一次提過返程，每次都被拒絕了，所以，她能撐到西藏，是大家意料之外的事情，如她所說，她的癌細胞已經轉移到肺部，所以，臨近西藏時，她就常常喘不上氣，需要吸着氧氣瓶，顫顫巍巍的到了喜馬拉雅山脈；

霍久久知道自己到頭了，忽然來了精神似的，張開雙臂，感受着大自然的擁抱，她說“我讀了那麽多的書，卻還是形容不出它的美。”

齊淼淼問“要往前走走嗎？”霍久久擺擺手“不啦！我多往前走一步，你們擡我下來時就要多艱難一步，我看看就很滿足了。”

她艱難的舉起自己的拍立得，把自己與雪景都框了進去，她用顫抖的雙手寫到：因為你的純潔，我不敢亵渎，因為你的神秘，我心向往！

齊淼淼問她“這也是寫給你的女兒嗎？”霍久久回“這是寫給我自己的，等我死了，拜托你把它燒給我，黃泉路上我帶着，時時提醒自己，下輩子早點來……”

她越來越疲憊，卻還是撐着身子對大家說“不好意思啊！因為我的任性，折騰了大家一路，還有，謝謝你們這一路的包容，如果你們實在太難受，時不時的把我拎出來罵一罵，我會很開心大家記得我。”然後她朝着大家深深的鞠了一躬，工作人員都偷偷的抹淚，

齊淼淼時刻注意着她，在她鞠完躬軟下去的那一刻及時接住了她，兩人力量懸殊大，一起摔倒在地，霍久久很想笑着說謝謝，但是她的面部僵硬了，氣若游絲的說“最謝謝你了，淼淼，你要勇敢、自由的為自己而活，一定要為了你自己啊！”

22歲的齊淼淼第一次直觀的觸到死亡的溫度，她不停的喊懷裏的人，卻怎麽也喊不醒，她哭得無措，蘇維有些不忍，上前拉她，這一路他對這個小女孩有了大大的改觀，嬌氣确實與她不沾邊。

按照之前說好的，霍久久在當地火化，骨灰撒一小抔在路上，剩下的交給家人，蘇維比霍久久稍微年長，對落葉歸根有些執念，他問道“這樣你還是完整的嗎？”

霍久久超乎常人的豁達“如果抛開家人的世俗，我希望我的骨灰在大自然的每一處，而不是在小小的盒子裏……”這種豁達，蘇維自愧不如。

回程之後，他們把骨灰送還給了霍久久的家人，除了老人懷裏的孩子時不時蹦出兩聲媽媽，他們似乎都很平靜，蘇維想了一堆應對老人泣不成聲的安慰詞，都沒能排上用場，他們告別後，大門合上了，蘇維跟齊淼淼在門外站了很久，因為屋裏的哭泣聲讓他們邁不開腳，蘇維看着一臉不解的齊淼淼，他說“這是大人們的體面。”

撰寫新聞稿的時候，蘇維看了一下選用的照片，他問“她逝世的那裏，怎麽沒用黑白照？”齊淼淼調出黑白色的那張，再把原片排在一起“師父，我盯着這兩張照片看了很久，我發現原片的顏色更适合，因為霍姐心裏本就是五彩斑斓的，我想尊重她……”

讀者們的留言确實也證實了這一點，他們說：原來走到夢想的面前，人的眼裏是有光的，照片裏的她能讓我們感覺到，不留遺憾的幸福……

這則新聞确實像他們之前預測的那樣，溫暖友愛的評論有，批評指責也不少；因為受衆群體年輕人居多，尤其女性更甚；

齊淼淼的表現得到了報社的一致認可，蘇維也從心底認下了這個徒弟，看着徒弟悶悶不樂，他作為過來人，明白其中緣由，索性就給她放了假，喊她出去放松一下。

有了假期的齊淼淼，做好了計劃，先回家見見姐姐，然後回住處，見見琪琪跟騰沖，再之後肯定就是飛北市，解解相思；

這些計劃全部葬在了突如其來的經期裏，剛到姐姐家，未來得及多說幾句話，陣痛來襲，她捂着肚子蹲下，吓壞了齊凡還有張姨，齊淼淼感覺疼痛加劇，蹲也蹲不住，側躺在地，冷汗打濕了全身，心悸手抖，眼皮就這麽落了下去，等她清醒，手上輸着液，齊凡不停的給妹妹擦着汗，見她醒來臉上還有些驚魂未定“淼淼，你吓死姐姐了。”

齊淼淼虛弱的笑笑“姐，我怎麽感覺好丢人，因為痛經進醫院。”齊凡反駁“丢什麽人，你都昏過去了，不上醫院，姐都得跟着你昏了。”

然後繼續唠叨“你以前從來不痛的，是不是這次凍着了？不行，我得給你找中醫好好調調，淼淼，要不換個工作吧？”

齊淼淼打斷“姐，我沒事兒，痛經又不會死，我吃止痛片就行了。”齊凡見妹妹虛弱也不多說，只自言自語“繼續做這個，身體毀了怎麽辦……”齊淼淼閉着眼睛想：霍久久得多痛啊！齊淼淼在快暈過去的前幾秒，心慌到死神臨近，唉！長長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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