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留不住 — 第 69 章 章

第 69 章

齊川是第二天上午回來的,進門就聞到一股花香,茶幾上放着一束百合“喲,你還挺有情調,喜歡家裏擺花兒啊?”

他看着坐在沙發上的林莫離跟他調笑,林莫離淡淡的回“這花,送你的。”“你送…的”啊字還沒出口,就看到林莫離房間出來一個女生,還主動給他打招呼“齊川你好。”齊川點頭“你好。”“淼淼來啦?”

齊淼淼笑着應“嗯,你昨天晚上沒回來嗎?”林莫離适時插話“餓不餓?我給你把早餐熱一下。”

齊淼淼說“不用了,我喝杯奶就行,馬上就到午飯的點了。”齊川這才有空隙搭話“昨晚跟我爸媽在外面住的。”然後大方直言“咱們中午出去吃呗!我請客,就當給淼淼接風。”

林莫離熱好牛奶拿過來,說“不用了,我已經買了菜,中午我做飯,咱們一塊吃。”齊川調侃“得,今天沾淼淼的光,嘗嘗莫離的手藝。”

回程的飛機上,齊淼淼一直想着齊川說的話‘他經常偷偷的看你,該怎麽形容那種眼神呢…對,是渴望陽光的眼神。所以,看見你們能在一起,我真的很為他高興。’

齊淼淼跟楊琪一起租了房子,騰沖非要狗皮膏藥似的租在她們樓下,齊凡說家裏房間很多,可以住在家裏,被他們一齊否決了,齊凡說“我知道,年輕人嘛,要自由……”

齊凡一直沒能懷上孩子,夫妻倆的檢查沒有任何問題,這期間她自己學習了很多企業管理的課程,為了以後接手父親的生意做準備,她給了妹妹所有的自由。

林莫離在事務所的實習并不那麽順利,即使他是專業第一,帶教他的建築師常常不在所裏,給他派的活就是打打雜,雞毛蒜皮的小事,過分的一次,是讓他幫忙修皮鞋,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裏;

中學的時候,老師說,你們走出村裏就好了,高中老師說,等你們考上大學就好了,大學老師說,等你們參加工作了就好了。他做得比誰都認真,可現在的處境,他要什麽時候才能好,什麽時候才能在物質上有足夠的底氣與心愛的姑娘相匹配;

齊淼淼的光景全然不同,進入新聞部第一天,她大方自然的介紹自己,她的笑能蠱惑人不是說說而已,年長的前輩們就愛看女孩兒樂,她笑起來還有倆酒窩,給人感覺特別甜,說起話又是簡明、清晰;

一雙杏眼靈氣十足,了解到那篇熱度不低的“人間煙火”是她發表的後,前輩們搶着要當她師父,最後她跟了不茍言笑的蘇維,新聞部的老人好心提醒“淼淼,跟着他可不好受吶!”齊淼淼只是笑笑,反倒是蘇維說“他們說得沒錯,跟着我就沒有舒坦日子了。”

齊淼淼點頭聽着,蘇維看她一臉乖巧,通身昂貴,認定她就是嬌滴滴的富家小姐,語氣不太好的問“你能吃苦嗎?”齊淼淼認真的回“嗯,我可以。”她眼神堅定,答得認真,蘇維卻也沒信幾分。

直到一天下午,新聞部的熱線響起“喂,請問是陽光日報嗎?”電話是齊淼淼接的,她說“是的,請問有什麽事嗎?”

“你好,我叫霍久久,你們可以聽聽我的故事嗎?”對方說得活潑,可是敏感的齊淼淼從裏捕捉到了深深的悲傷。

她說“好,您是在L市嗎?我到哪裏可以見到您?”對方似乎也驚訝,沉默了好一會才說出一個地址,齊淼淼看了一下,離報社并不遠,便有了安排“好,那我們下午一點見。”

點好咖啡,齊淼淼安靜的等在此處,手裏拿着一本《一個人的朝聖》看得入迷,“你好,請問你是齊小姐嗎?”聽着聲音的齊淼淼從書中抽離出來“您好,您請坐,您看看喝點什麽?”霍久久跟服務生說“給我來一杯白開水就好了。”

該怎麽形容霍久久呢?普通吧!用普通這個詞,低低的馬尾辮,衣着有些偏大齡,微胖的身材,面容有些憔悴,眼睛亮亮的,這是齊淼淼對她的初始印象;

看她一杯熱水下肚,齊淼淼才開口“冒昧的問一下,您多大了?”霍久久扯了扯嘴角,像是無奈“馬上36歲啦!”跟姐姐差不多年紀,可是看着卻比姐姐大上十歲有餘;

齊淼淼說“我有一個姐姐,跟你差不多年紀,那我就叫您霍姐姐了。”霍久久看着青春洋溢的姑娘,眼含熱淚,像是在回味曾經的自己,她應下“嗳,我是家裏的獨生女,一直都希望有個弟弟妹妹,今天可算是有一個了。”

看着齊淼淼手邊的書,霍久久開口問“你也在看這本書啊?”齊淼淼點頭“一位老人,因為一封故友的道別信,帶着只要我不到,朋友就還在的信念,開始627英裏的旅行,抛掉了身上層層枷鎖,逐漸與自我和解,不斷的自我救贖’看到這本書,我突然想起高中老師的對我們說的話,勇氣真的彌足珍貴。”

霍久久終于由心的笑了,問“齊妹妹,你今年幾歲?”“22歲了”霍久久驚訝“你這個年紀竟然能理解得這麽深了嗎?”她想,面前的這位姑娘真的被家裏教育得很好;

“其實,你答應出來見我,我反倒有些不知所措,我最初的想法是,想找個人聊聊,電話的方式也可以,這個人最好是會寫故事的人,這樣等我去世之後,也不算無人知曉。”霍久久又跟服務員要了一杯熱水;

“我不知道我講的故事有沒有新聞價值,現下我不想考慮這麽多;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有一個夢想,想去喜馬拉雅山攀一攀。”

齊淼淼恍然“是要追夢喜馬拉雅嗎?”霍久久點頭“我很清醒的知道,這個夢想我無法完成;”頓了頓又接着說“也許我會死在去西藏的路上,運氣好的話也許會攀上一截,我都知道……”

齊淼淼以為霍久久會哭着說,可對方一直是微笑着的,即使那種笑聊勝于無。

霍久久娓娓道來“去年之前,我是一位懂事的女兒,賢惠的妻子,合格的媽媽,優秀的老師;我的每一種身份都讓我驕傲,我從未想過上天為什麽會讓我如此優渥;直到去年年初……

單位組織體檢,就是一次很平常的體檢,醫生說我的乳腺有些問題,需要到大醫院做進一步檢查,我想無非就是個癌,切了就是,結果……”

“結果,他們告訴我,我确診的是三陰性乳腺癌,我問他們有什麽區別嗎?手術切了吧!他們進行了專家會診,為我茫茫碌碌,結果告訴我,給不了我什麽治療方案,他們問我為什麽才來,平時感覺不到痛嗎?”

“我告訴醫生,我真的不痛啊,我不痛為什麽會得這個病,是不是誤診了?然後我就辭職、賣房、把孩子丢給父母,不再管我的丈夫,跑到國外權威的醫院重新檢查,錢以流水的速度花出去了,得到了相同的結果,可是我不甘心吶!我的身體真的不痛,即使不痛,我每天也謹遵醫囑,一日三餐被藥取代了,我從未放棄過問醫生,有什麽治療方案給我嗎?我大概是最聽話的病人了。

可是沒有啊……”

“在抗癌的這條路上,我認識了好多病友,看着他們化療,看着他們去世,看着他們因為沒錢棄療,看着他們的家庭支離破碎,我看不下去了,因為我離這些都不遠了……”

齊淼淼看着她面色平靜的訴說,推翻了自己對她用的第一個形容詞,這位女性,并不普通,她是強大的……她弱弱的問了一句“您這一路都是誰陪着你呢?”

霍久久搖了搖頭“誰都無法陪我,我的父母要幫忙看着小孩,我的丈夫無法停止工作,我們都還需要錢生活;”

“有一天,我從醫院出來,醫院門口有顆梧桐樹,一片枯黃的葉子落在了我頭上,我拿下來怔愣了好久,原來我這麽久沒擡過頭啦!我剛來醫院的時候它還是青綠色呢。”

“忽然之間,我就被觸動了,它到了季節會枯,人到了時候會死,這是規律;回家之後,我告訴家人,我會放棄治療,只吃藥,他們好像松了一口氣;”

“可是他們憑什麽松了一口氣呢?女兒、母親、妻子、老師;這些身份哪一個沒在我的乳腺上踩過一腳?”

“我就是在那個時候重新拿出那本沒來得及翻頁的書,也就是你手邊那一本,一口氣看完了,作出了去喜馬拉雅的決定。”霍久久就這樣冷靜的講完了自己生命的十分之九。

齊淼淼有些觸動的問“您是真的不痛嗎?還是痛得麻木了?”霍久久愣了好久,而後看向小女孩,像是又蒼老了五歲“或許都有吧……”

“可是您的家人會同意您這樣的決定嗎?”齊淼淼擔憂的問,西藏多遠吶!

霍久久無所謂的答“我管不了那麽多啦!”

“所以,我想通過我的故事,告訴活着的人們,追夢要趁早;還有,你一定要告訴他們,特別是女孩子,你得先是你自己,再才是那些身份;還有還有,可不可以呼籲醫藥費便宜點,好多有希望活着的人都看不起病啊,他們明明能活……”

齊淼淼再次更新對霍久久的形容詞,她是個溫暖的人;明明自己都快朝不慮夕,卻還熱愛惦念着這個世界,她肯定是位優秀的老師。

齊淼淼問她“那您是因為什麽原因,年輕的時候沒能出發呢?”霍久久捏着手裏的杯子,眼神放空的說“因為我的大膽被扼殺在了乖巧、懂事裏。”

“那您想什麽時候出發呢?”齊淼淼詢問。

“盡快吧!你會一路跟着我的對嗎?”霍久久希冀的問;然後又任性的說“我希望是你幫我記錄,我覺得跟你有緣……”齊淼淼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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