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令兵帶回好消息,易寬衡一得知,立即告知她

“這一次終于将暮古軍打得潰不成軍,不再有餘力侵擾邊境之地了,大軍最晚明日就會回到哨樓,這下子你可放心了吧?”易寬衡将第一手的消息告訴她,就是為了瞧見她的笑臉

這一陣子前線毫無音訊,丫頭連笑都不會笑了,整天都靜靜的,靜到讓人懷疑她是不是成了啞巴

而周纭熹沒讓易寬衡失望,賞給他一個大大的笑臉

太好了,戰事終于結束了!“上頭可還有提到南叔叔?”

“有,上頭說是你南叔叔以奇襲戰術,一舉攻入敵軍陣營,拿下大将首級,才能一鼓作氣的乘勝追擊,這事我非得上禀皇上不可,一定給他讨個一官半職”易寬衡說着,帶着幾分與有榮焉的驕傲,只因南安廉是他獨排衆議,破格拔擢的

得知南安廉安然無恙,周纭熹高懸的心總算是可以放下,滿心期待大軍歸營

如易寬衡所料,翌日大軍總算是歸營了

由于長期作戰,傷兵不少,所以易寬衡忙着調度軍醫,囑咐她在房裏待着就好,然而她怎麽可能坐得住

她跑出房外,拾級而下,卻見通堂那頭早已經擠得人滿為患,血腥味在冰冷的空氣中彌漫開來,教她不禁搗着口鼻,不敢多看戰争的殘酷景象

她知道她不該再往前走,因為她根本幫不上忙,出現在通堂也只是阻礙軍醫救人,可是當她瞧見後頭被擡進的傷員恁地眼熟,那蓄滿整個下巴的落腮胡、那依舊面無表情的容顏——

“叔叔!”她拔腿朝他跑去

嘈雜的通堂裏,南安廉像是聽見她的呼喚,擡眼望去,卻什麽都沒瞧見,下意識的尋找易寬衡,心想她是否跟在易寬衡身邊,卻突地瞥見一抹小小的身影正企圖跑過通堂,眼看着要被人群給踩着,教他不禁拔聲吼道:“丫頭,給我站住!”

那轟然巨響教混雜着交談哀嚎聲的通堂瞬間安靜下來,大夥都朝他望去,就見他踉跄站起身,兩旁的人想要攙扶他,卻被他揮開手

南安廉大步朝周耘喜走去,腳步有些虛浮,但眸光懾人,教周纭熹定在原地不敢動,直到他來到跟前

“叔叔,你受傷了……”周纭熹啞聲說,她看見了血染紅他軟甲裏的衣袍

“小傷”南安廉閉了閉眼,忍着胸月複間的痛楚,緩緩在她面前蹲下,與她對視“這兒人多,回房去”

“叔叔呢?”她問,看着他的臉,他臉色蒼白得發青,教她惴惴不安

“我待會就回去”

“一定喔”

“一定”

“不可以太久”她忍着淚水,忍住想抓住他的沖動

“你話真多”他不禁苦笑

“軍醫呢?”她左顧右盼,就見幾名軍醫就地診治着傷兵

軍醫不少,可是傷兵更多,一時間根本抽不開身

“等一下就過來,你回房”

“好”周纭熹不是很願意,但也知道留在這裏她真的幫不上忙,也怕她話說多了,會延遲軍醫醫治他的時間

她邊走邊回頭,瞧見易寬衡已經帶着軍醫到他身旁,解開他身上的軟甲,那染血的衣衫被劃破,雖然有用布條紮住,但就連布條也都浸成血色,怵目驚心

再接下來的,因為被易寬衡擋住了視線,所以她看不見,盡避擔憂,她還是聽話的回房等待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傳來腳步聲,她趕忙開門,果真瞧見易寬衡和另一個人攙着南安廉回房

她退到一旁讓他們入內,待他在床上坐下後,她才發現他身上紮着布巾之處,不只是胸口月複部,就連手臂都有

“安廉,待會夥夫那會把湯藥拿來,記得喝了再睡”易寬衡收斂笑鬧,神色嚴肅的囑附着

“你是我娘啊,說那麽多次”

“你這家夥”易寬衡啐了聲,瞧他身受重傷,勉強原諒他的無禮,回過頭對着另一個人道:“包百戶,你跟我一道走吧”

“易大人,我想要留下來照顧南參軍”包中難掩愧疚的道:“如果不是因為我,南參軍也不會受如此重傷”

他原是隸屬于銅鑼城西屯衛所的百戶長,這一次随軍來到北方大郡,眼看着大軍已經得勝,卻在回營之際遭到幾名殘存的暮古兵突襲,位在末端的他防備不及,要不是南安廉出手相救,他現在無法站在這裏

“不關你的事”趕在易寬衡開口之前,南安廉已經冷淡的說着“不過是順手而已,就算不是你,我也會出手”

“但就因為是我,我更有理由留下來照顧南參軍”包中濃眉大眼,身形高大極為陽剛“南參軍有傷在身,勢必要有個人在旁照料,我絕對是最好的人選”

“不需要”

“需要”周纭熹嬌軟開口

幾個男人不由得回頭望去,就見周纭熹走到南安廉跟前,振振有詞的說:“叔叔,我沒有辦法照顧你,一定要有個人在你身邊才成,至少要待到你可以行動自如”

“我不用你照顧我”他沒好氣的道他會指望一個五歲大的孩子不成?“這些年我都是這樣走來,不需要有人在旁邊煩着”

“你說的是哪門子的話?你之前不需要人照顧那是因為你受的傷都不重”易寬衡毫不客氣的吐槽

南安廉涼涼看了他一眼,逼得他只能模模鼻子閉上嘴

“所以……叔叔也覺得我煩着你嗎?”周纭熹站在床邊,眼眶紅通通的,就連鼻頭也泛紅

“你……你不會”南安廉幾不可察的嘆了口氣

“那就再多個人照顧叔叔嘛”說着,她淚水已經不自覺的掉落

她是真的擔心他,他雖然還是冷着一張臉,可是他的氣色真的很糟,像是一個不小心在睡夢中就會離世,要是半夜突然怎麽了,她一個人能幹什麽?

南安廉張口欲拒絕,但一見她一聲不響的掉淚,閉了閉眼道:“好,就依你,別哭了”

“真的?”她随即喜笑顏開,變臉的速度快到教人懷疑她的眼淚是假的“包叔叔,南叔叔就麻煩你照顧了”

包中愣愣的看着她,直覺得這娃兒真是不簡單,三言兩語就把性情孤僻、不願與人來往的南安廉給安撫妥當

無論如何,對周纭熹來說,這結果她再滿意不過,多個人在,才有辦法照顧南安廉,而她,只要別扯後腿就好

如周纭熹所料,包中幾乎是把所有的事全都給包了,舉凡上藥、擦洗等等得使力的工作,全都交給他,而剩下的自然就交給了她

“叔,擦過澡後很舒服對不對?”周纭熹站在床上,替他擦拭一頭長發

“要是能沐浴包好”

“那你就知道當初我不能沐浴時有多可憐了”雖說天寒地凍的,可問題是她全身都是沙塵,要是不洗,這日子真不知道怎麽過下去

“是啊,你就知道我現在多可憐”他皮笑肉不笑的道

“不可憐,你才躺了三天就能擦澡,而且有包叔叔幫着你,你應該要慶幸了”她知道他是個有潔癖的人,盡避能夠容忍髒污,但只要一回哨樓,他會立刻将自己打理得幹幹淨淨

甚至,只要沒出哨樓應戰,他也會一早起身就沐浴,想事情時也喜歡泡澡,和其它人三五天才洗一次相比,他真是幹淨到無可挑剔的地步

“是啊,他真是利落,只一件衣袍也不知道要拿到何時,存心要冷死我”南安廉狀似埋怨,臉上卻一點表情都沒有

周纭熹聞言,随即拉起床上的被子“叔,先披着,要是冷着了就不好了”

南安廉回頭“随口說說,你倒當真了”他看起來像是怕冷的樣子嗎?

“叔,不冷嗎?”她問着,突地瞥見他的胸口上有血漬未拭淨,利落的爬下床,拿起一旁的手巾輕抹着他的胸膛

這動作本是沒什麽的,但一觸及他的胸膛,她才猛地發覺他的胸膛極為厚實

他身上被布巾纏住大半胸膛和月複部,但沒遮掩的部分線條分明,要說他是猛男也不為過……

“怎麽突地臉紅了?”

他低醇的嗓音伴随着大手撫上她的額,吓得她猛地一震,下意識的轉頭就想跑,豈料辮子卻被他給拉住

“跑哪?過來”南安廉沒好氣的将她扯回

周纭熹因為突然意識到男女有別,也不是先前沒有男女有別的認知,而是真是把他當長輩,可現在不知道為什麽卻覺得害羞起來

“怎了?”他俯近她,問道

她搖了搖頭,卻發覺辮子還被他抓住“叔,不要拉我辮子,會痛”

南安廉睨她一眼,把玩着她的辮子,突道:“手還挺巧的”

“辮子而已,不難”總不能老是披頭散發,就連翻身都會壓到頭發痛醒

“也替我編吧,省得老是一團亂”

“男人也編辮子嗎?”她瞧這兒的男人大多是把長發束起再紮成包頭

“也沒什麽不可以,橫豎戰事已經停歇,不戴頂冠自然就不需紮頭”

周纭熹被轉移了心思,追問着他的盤算“那接下來呢?叔要回京城當官?”

“你少聽你易叔叔胡扯”

“不是這樣嗎?易叔叔說叔是參軍,是個官的”見他長發未幹,她幹脆又爬上床替他擦拭

“不一樣,我是平民投軍,并不是武官子弟,更不是衛所裏的屯兵,不過是因為戰前軍例破格拔擢的,待戰事過去,自然是恢複平民身分,哪來的官職?”

她微皺起眉,考慮起現實問題“那咱們要回哪?”

“先到京城再打算”

“大人要回京城?”包中适巧回房,不禁月兌口問道

南安廉冷睨一眼,見他手上拿着一件沒見過的衣袍,冷聲問:“我的衣袍在哪?”

包中不禁哭喪着臉“大人,你的衣袍洗好晾幹了,可方才拿回時,不慎掉到雪水裏,濕了大片,所以我——”

“不用,等我的衣袍幹了再給我”南安廉想也沒想的道

“可是……”

“晚膳呢?”

“我馬上去準備”包中将手中衣袍擱着,一溜煙的又跑了

待包中一走,周纭熹忍不住替包中抱屈“叔,你也太會差使人了”不管怎樣,包中可是武家子弟,是有品階的百戶長,自願當叔的貼侍已是纡尊降貴,可叔卻把他當成下人一樣差使

“我勉強他了?”

“沒”

“那就是”

周纭熹知道他是故意要磨包中的,要是包中吃不消,正好讓他找到借口把包中趕回去說真的,愈是和他在一塊,她愈是發現他是個性情古怪的人

這兩天都有人進房探視他,可他總是惜字如金,不怎麽吭聲,她說他太不懂人情世故,他卻說話不投機半句多,寧可獨自一人也不願與人瞎聊假熱鬧,整個是孤僻成性

但他寧可如此,她又能如何?就由着他喽

趁着包中去取膳食,她将他的長發擦拭得半幹,開始編辮,最終再拿繩子從末端紮起,再溜下床欣賞自己的傑作,幾绺發絲滑落他飽滿的額頭,帶着幾分頹廢慵懶,而他的濃眉飛揚,黑眸深邃俊魅,尤其眼折極深,噙笑微眯起眼時迷人極了,她的目光最終落在他的下巴上頭

“叔”

“嗯?”

“你可不可以把胡子剃掉?”說真的,她不喜歡男人留胡子,尤其是落腮胡

雖說南安廉蓄胡頗有型,但她總認為他要是把胡子剃掉肯定更好看

“不要”他不假思索的道

“為什麽?”明明就是有潔癖的人,為什麽要把自己的下巴弄得髒兮兮的?

“嘴上無毛,辦事不牢”

“剃掉比較好看”她從不認為男人的實力必須藉由胡子證明

“男人重要的不是臉蛋”

周纭熹悻悻然的撇了撇嘴男人重要的當然不是臉蛋,可問題是往後準備和他朝夕相處的人是她,好歹替她想一下

但她也很清楚,南安廉是個非常有主見的人,很難打破他的堅持,所以她也就不多說,只是暗暗策劃也許哪天趁他睡着替他刮個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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