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餡餅

開放日那天下午，我們參觀了A高的校園社團和學生會，看上去他們的學生會規模和社團種類都比我們多得多，光是學術競賽類的社團，數量加起來就比C高所有社團加在一起的數量還要多，難怪張悅穎說我們C高競賽大量獲獎這件事引起了他們校領導的注意。

因為C高向來在競賽方面擺爛，擺得不是一星半點，現在突然逆襲了，非常奇怪。

學生會其實也沒有比C高好到那裏去，這一觀點不是我對自己學校的濾鏡導致的，因為我觀察之後發現，學生會裏的成員都特別忙，忙的都是些班級紀律扣分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以及學生獎學金評選的個人申請表格批準提交。

然後就沒什麽好看的了。在下午三點的時候，我們告別了A高的老師和同學，回到了C高。這裏雖然看上去又小又破，但是沒有那麽重的內卷的感覺，氛圍輕松很多，進門之後的兩排銀杏樹像是在歡迎我們回家一樣。

在C高這個小地方待久了，感覺A高大得有些超出一所高中應有的規模了。學校再大又怎樣，該有的不都一樣嗎？我們也有實驗室，也有所有的實驗配套設備，也有一個四百米的跑道和一個大足球場，比起A高，少了個無非是個住宿的地方罷了。

回來之後一切照常，聽完今天的最後一節英語課之後，我們問同學要了一份今天的作業清單，收拾了一下桌上散落的試卷和練習冊之後就放學回家了。

不知道為什麽，鄭雨燕今天好像特別開心的樣子，她走出教室門的腳步非常輕快，臉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我正好奇她遇到了什麽開心的事，因為就連進步了被老師當着全班的面表揚她都不開心，江頌月突然告訴我說，她原先那套房子挂在房産中介，現在有人達成購買意向了，中介告訴她，今天下午的時候那個人跑去看房子，表示對房型非常滿意，回去之後當場就全款買下了它。

“所以我們現在不缺錢了。”江頌月補充道。

“啊，這房子竟然也有人看得上？是因為價格便宜嗎。”我十分不解，注意力暫時從她身上抽離開了。

我去過一趟那個房産中介，感覺江頌月的房子跟同類的房子比起來毫無優勢，無論是小區的新舊程度還是房型的周正與否，都比不上同類的房子，唯一能算得上是優勢的，大概就是這套房子位于市中心，交通比較便利，然後價格算是最便宜的那一檔了。

不知道那個人清不清楚，這套房子大概是因為死過人才這麽便宜的。

“嗯，那個客戶是中了彩票來看房的，在這之前他一直住在出租屋裏，出租屋的環境遠比那套房子要差。”江頌月回答道，“原本那個人已經活不下去了，都已經買好木炭放在出租屋裏了，是因為中了百萬彩票，才重新撿起生活的希望。”

“他還算是理智，懂得用這筆錢來買一套房子當做自己的固定資産，而不是将這一大筆錢拿來揮霍到各種吃喝玩樂上。”我評價道。

“即使是全款買下了這套房子，他現在還剩十幾萬呢，如果能夠好好利用，那麽這一輩子他就不愁吃喝了。”江頌月說道，“這世界上就是有這麽幸運的人，在即将堕入無限黑暗的時候被餡餅給砸中了。”

“我本人就是這麽幸運的人啊。”我看向遠方，回答道。

“可以這麽說吧，但是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不是嗎？”江頌月笑道。

這世界上還有無數個，比原來的我和那個全款買房的人還要悲慘的人，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都沒有這麽幸運，他們中的許多人，或許早就走投無路，選擇了前往另一個世界生活了。

這個世界原本就是這麽不公平。

“你是怎麽知道這些信息的？按理來說，房産中介客戶的一切信息，應該都是被嚴格保密的。”我問道。

“你知道嗎，那套房子值兩百萬，房地産中介原先跟我簽合同的時候，說如果達成交易，那麽它們會從中抽成百分之二十的利潤。我說，可以把這個數字提高到百分之二十五，但是作為交換，我要知道這套房子之後所有買家的信息。”江頌月目光十分深邃地回答道，“當時我想的是，可能江遠山本人會來買這套房子，因為他或許會擔心我在裏面藏了什麽不利于他的把柄，但他又沒有資格直接進來搜，但是花百分之五的錢去買一個陌生人的信息，對我來說也是空手套白狼了。”

“哦…那就壞了。”我皺着眉說道，“你怎麽确保，那個中彩票的故事不是捏造出來騙你的呢？說不定那個人就是江遠山派來騙你的呢？”

“彩票的中獎記錄是可以在網上查到了，這點做不了假…”江頌月說到這裏，突然就停下了。

彩票的中獎與否，是做得了假的。

“江遠山的勢力有大到能控制彩票一等獎得主的地步嗎？”我問道。

“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彩票這一行，跟很多行業都有牽扯，具體有多少我查不到，這不是我能觸及到的東西。”江頌月說道，“不過啊，房地産中介已經答應我，後續跟蹤這個人的信息。”

“那這個人叫什麽名字？”我問道。

“我想想…哦，他叫鄭松柏。說來也巧，你知道我們班有個叫鄭雨燕的女生嗎？鄭松柏是她親爹。”江頌月回憶道。

“天哪，怎麽會有這麽巧的事啊。”

“無巧不成書嘛。”我笑道。

我想起了上次考試，鄭雨燕雖然是進步幅度最大的人，但是臉上毫無喜色的樣子，原來就是因為家境不好導致的。

那我不難推斷出鄭雨燕家庭是個什麽情況了，在跟江頌月經過了一番讨論之後，我們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鄭雨燕生活在一個普通家庭，是家裏的獨生女，長相還算好看，但是沒有與長相匹配的家庭，相貌就變成了非常危險的東西。

江頌月說，她看過鄭雨燕以前的資料，是她在以班長的身份統計信息的時候看到的。鄭雨燕在初中的時候遭遇過許多不公正的對待。老師們因為她長得好看，都會盡量給她多一些資源，但是這些并沒有體現在鄭雨燕的成績上。她的成績向來都是中等靠後的水平。

後來，老師因為看不到鄭雨燕的進步，也看不到她積極學習的态度，就再也不在放學後，額外抽出時間給她補習，上課聽不懂的時候也再也沒有主動詢問過她哪裏聽不懂。

久而久之，她成為了同學口中的笑柄。我不難想象大家都用什麽樣的詞來罵她。

由于家境貧寒，鄭雨燕的家庭無力支持她課外補習，上課聽不懂，課後作業不會做，還要擔上同齡人沒有的排擠和流言蜚語，她最終就像我一樣，中考考進了C高。

剛進C高的那段時間，鄭雨燕成績屬于中等水平，這裏沒有人知道她的過往，她又有了努力的動力。

但後來大家漸漸了解了她的性格。因為初中時期受到過不平等的待遇，鄭雨燕的性格變得孤僻，過度警惕周圍人的一舉一動，已經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一開始還會有人因為她的臉，刻意想要接近她，但是在得知她的性格和成績之後，沒有人跟她說話了。在大家心裏，她除了這張臉，一無是處。

原生家庭無法為她提供一個優渥的成長環境，無法為她的成績和性格提供幫助，直接導致了鄭雨燕在學校裏的種種遭遇，直接将她的性格塑造成了孤僻惡劣的樣子，形成了惡性循環。

在學校裏，我是為數不多的，還願意跟鄭雨燕說話的人。她偶爾會來問我題目，有一次問了我一道歷史壓軸題，我很開心，因為這是她第一次來問我難題，這說明她覺得自己應該掌握這道題，她想要提高。

我沒有任何不幫她的理由，在C高，有這樣的心态就已經贏了大部分的人了。

那道題我給她講了整整半個小時，講了至少三遍，她聽懂了。

鄭雨燕聽完之後對我甜甜地笑了一下，我點了點頭，表示不用謝。不過她笑得再甜，我也不會對她動心，因為那個時候我已經跟江頌月在一起一段時間了。

事後，有人來問我說，為什麽要給鄭雨燕這種白癡講題目，她肯定記不住的，講了也是浪費時間。不僅如此，他們甚至在我面前說，鄭雨燕是在用自己的美色勾引我。

這話真是太惡心了，我一個字也聽不下去。

我還沒開口反駁，身邊的江頌月先坐不住了。

“對于鄭雨燕這種女生來說，學習是她唯一的出路。她不像你一樣可以拼爹，不像你一樣有優渥的家底，她只能靠自己。她清楚地認識到了自己的現狀，并在努力突破自己的現狀，而你呢？借助自己家庭給你帶來的一點點可憐的優越感讀她肆意嘲諷，你才是白癡，你全家都是白癡。”江頌月罵道。

罵得好啊。我拼命地憋笑，然後為江頌月鼓掌。

“聶盛凡啊，你要是有什麽題不懂也可以來問我，我會解答的。”我補刀了一句。

“秋素華，你以為你是誰啊，成績好了不起嗎？”他有些氣急敗壞地說道。

“抱歉，在學校裏，成績好真的很了不起，鄭雨燕上次的成績已經超過你了哦，小白癡。”江頌月又一次地插嘴。

我知道，鄭雨燕如果聽到了這番對話，是絕對不會感到開心的，因為她所處的困境沒并有發生改變，她的家庭環境還是很差。

在學校要承受來自同齡人的流言蜚語，在家裏還要承受來自父母對生活的抱怨，在這狹縫中，她還要關注自己的學業。在這種情況下，還能保持積極學習的心态，已經很難得了。

“所以說，鄭松柏贏了彩票，并用贏的錢買房這件事，肯定給鄭雨燕帶來了極大的激勵，你看她今天明顯很開心。”江頌月說道，“她能變好，我也很開心，這套房子象征着一個家庭新的開始。”

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