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之月 — 第 47 章 雙标的父母

雙标的父母

邀請函上寫的開放日日期馬上就到了,按照邀請函所寫的,早上八點之前到A高即可。所有的活動包括但不限于聽講座、聽公開課、只要在上課之前跟老師出示邀請函,就可以聽對應的課。

應該不止我們三個人被邀請了,A高的校園開放日我稍微了解了一番,發現邀請的幾乎都是別的學校最頂尖的那批人。

江頌月死活不肯坐輪椅過去,她說不想給A高的人留下她很脆弱的印象,以後可能還會有交集。

“那你想給他們留下你是個非常逞強的人的印象嗎?”我問道。

“我不希望任何一個人覺得我看上去很脆弱,很需要幫助。”她回答道。

“因為別人給予你幫助,會給你一種施舍的感覺?”我猜道。

“嗯。”她點了點頭,“我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接受別人的施舍,我寧願得不到,也不想要這種東西。”

好執拗。她這種性格,是絕對不會把“我其實很需要別人的關心,但是我又不希望別人因此覺得我很矯情”說出口的。

不過她不說,不意味着我不會給。

“可是人不可能一輩子不接受來自別人的幫助啊。”我問道。

“哦…你說的是這個啊,那确實,不過我不把這看做是幫助,我傾向于把它看做是我欠下的債,總有一天要還的。”她回答道。

“那我給你的幫助呢?”我問道。

“也會還。”她回答道,只是,期限是一生的長度罷了。

你這不是很會嗎?!

走進A高校門的時候,不得不說我是非常羨慕的,因為放眼望去,A高的校園面積大概可以裝得下好幾個C高了。雖然剛進校門的時候沒有像C高那樣的兩排銀杏樹,但是路邊碧綠挺拔的兩排水杉同樣奪人眼球,長勢喜人,在春和日麗的晴天裏看上去生機勃勃的。

進入A高的校門之後,左手邊是三層樓高的大禮堂,正前方是一棟樓的大廳,右方是一個葡萄藤架起的走廊,走廊圍成了一個圈,圈裏面是一個噴泉,噴泉的水池底部刻着兩個字:求真,A高的校訓。

江頌月仔細地看着手中的邀請函,翻來覆去地看,明明只有幾行字而已,不知道她在看什麽。

“你說,我們三個C高的學生為什麽會被邀請來到A高啊。”江頌月轉頭問我道。

“因為我們建立起的學習群影響到了A高吧。又或者是因為我們三個人上學期期末考到了這樣的分數?”我猜測說,我們兩個人的排名好像是全市兩百多名的樣子,比絕大多數A高的學生考得都好。

“不清楚,抓個人問問。”江頌月掏出手機聯系之前的思樂中學同學。還沒聯系上呢,就有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女生出現在了我和江頌月身邊,她好像是我們以前的同學,好像是叫….張悅穎來着。

“這麽早就到了,是想現在學校裏逛逛嗎?”我驚訝于她見到江頌月現在還拄着拐杖,第一句話不是竟然不是問她的腿怎麽回事。

“是啊。雖然我其實很早就來過這裏了,是在中考後的那個暑假自主招生的時候。但是跟秋素華一起逛的感覺,比起自己一個人看還是很不一樣的。”江頌月擡頭回答道。

江頌月自主招生的時候其實已經被A高錄取了,但是她還是選擇了跟我一起來到C高。

“哦….”張悅穎若有所思地用非常八卦的眼神看向了我,然後笑了一聲之後,說道,“那先不打擾你們小情侶散步了,記得來聽我們班的課哦,鄭國華老師的政治課非常有意思,袁一飛老師的歷史課幹貨也非常多,選修課都可以随便聽。我在高一1班。”

“嗯?你不在提高班了?”江頌月直截了當地問道,看上去她們兩個關系還不錯。

A高的提高班是5班和10班,這一點跟C高不太一樣。C高的提高班一般是1班和2班。

“害,別提了,上學期期末考試考砸了,考了全年級一百五十多名,全市第一千多名,被踢出去咯。”張悅穎自嘲地說道,“跟你倆完全沒法比,不過這樣在意料之中。”

“沒事,你可以這學期考的好一點回提高班嘛。”我在一旁弱弱地安慰道。我并不覺得在A高這樣的重點高中考年級150名是多麽差的結果,也并不認為在全市七萬多人的統考中排名一千多考得有多砸,可能她的标準跟我不一樣吧。

“話雖如此,我就算達到提高班的分數線也不會回去的,我一點也不喜歡提高班,還是平行班好啊。”張悅穎說道。

“嗯?這話從你嘴裏說出來,聽上去怪怪的。”江頌月評價道,“我記得你在被A高錄取進提高班的時候,可是一門心思地想要留在那裏呢。”

“我當時确實有這麽說過,但是我在這裏待了一個學期之後,發現自己不适合。提高班壓力太大了,大到我差點不想活了。壓力大就算了,裏面的同學和老師還勾心鬥角的,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榮譽,在背地裏撕得腥風血雨,因為班幹部投票的時候沒有按照事先說好的那樣投,就搞群體孤立這種事。總之我待不下去了。”張悅穎嘆了口氣說道。

我是真的沒想到A高的提高班會是這樣的氛圍。

就好像,除了學習之外的事,都很精彩。

“平行班的老師倒是挺和藹可親的,非常好說話,也很熱情,解答問題的時候也非常耐心,完全不會嫌我笨,可能是因為沒有提高班老師那樣的業績要求吧。在這樣的氛圍裏,這學期的期中考試我考到了年級四十幾名,已經夠到了回去的标準了,但是我絕對不會回去的。”她補充道,“好了好了,先不打擾你們了,我得回班級了。”

“月月,我突然覺得,A高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麽好了。”她走後,我對江頌月說道。

“啧,你不會是受到了張悅穎的影響才這麽說的吧,她說什麽你就信什麽?”江頌月不屑地說道。

“不是,我只是不知道如果自己處在一個競争壓力特別大的環境,是否還能像現在這樣保持平和的心态進行學習。”我回答道。

“你覺得環境會給你帶來難以承受的高壓,但是我說實話,一直以來你都是造成環境高壓的原罪。”江頌月又笑了,這時秦施凱出現在了我們的視野中。

“現在才七點四十五分,你倆到得挺早啊。”秦施凱說道,“怎麽樣,刺探到什麽情報了沒?”

“刺探到,這裏提高班的學習氛圍不适合你,也不适合我們。”江頌月開玩笑般地說道。

“為什麽這麽說?要是我中考考了數學,那現在肯定在A高了。”秦施凱說道。

“你是因為數學沒考,才考到C高來的?”這件事秦施凱是在開學典禮的講座中跟我說的,江頌月還不知道。

“…”秦施凱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身後的教學樓,“我是因為生病沒有參加數學那場考試,中考前我學得太狠了,考試的時候把身體搞垮了。我并不認為這是我的錯,但是我的父母好像覺得這是我的錯,沒有考上A高給他們丢臉了。”

天哪…怎麽會有這樣的父母。

“我說,我可以複讀,如果讓我複讀,那我一定能考上A高。但是父母覺得,複讀考出來的成績根本就不能算是真實的成績,在他們看來,複讀是一件比考上普高更加丢臉的事。”秦施凱說道,“我還有個比我大三歲的哥哥,上學期剛從A高畢業,考上了重點高校。我也不想走跟我哥哥一樣的路,我不稀罕。”

我不好評價,秦施凱這樣做究竟是有主見,還是在拿自己的未來開玩笑?

“中考出分後的那天晚上,哥哥看到我的中考成績之後,差點動手打我。他不是不知道我發燒,不是不知道我為什麽發揮得不好。父母也沒給我什麽好臉色看,在他們三個人看來,成績比身體重要多了。那時我就覺得,好像C高也不是個很差的地方啊,這裏起碼還有些許的人文關懷。”秦施凱說到這裏,将視線轉回到我們身上,“C高,比我家更像是個家。”

他早就想好了,高考結束之後就跟家裏斷聯,自己生活,做兼職來交學費,不再伸手向家裏要一分錢。

“秦施凱,那你現在每天回家之後,他們還會給你施加壓力吧。”江頌月問道。

“會啊,即使我已經拿出了年級第三的成績,他們看到之後也不為我感到高興,而是覺得在C高這樣的學校考到年級第三有什麽了不起的。”秦施凱說道,“我又說,我不僅考了C高的年級第三,我的成績在全市排名進一千了,他們仍然覺得不夠,即使我哥哥所有考試的最好記錄是全市2359,他們也仍然覺得是因為我這一屆的人太差了,顯得我很好,并不值得驕傲。”

2359名,記得如此清楚,背後的原因真讓人心寒。

沉默了許久,他接着說道:“我早該意識到的,無論我做得有多好,只要我還是個C高的學生,只要我的哥哥還活着,我就不可能得到認可。”

“這也太過分了吧,中考的失敗者又不是人生的失敗者,何必如此呢?”我十分不解地說道。

“我已經習慣了不被認可。”秦施凱十分釋然地說道,“但是我遇到了你們,遇到了能夠肯定我的同學、老師和朋友,這真是很難得的體驗呢,所以,謝謝你們了。”

他很少說謝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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