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除
三十天的寒假裏發生了很多事，我覺得，好像在學校領作業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發生的事了。我沒想到這短短的三十天裏能發生那麽多事。
不走尋常路的作業完成計劃、江遠山的謀殺計劃、江頌月住院賣房搬到我家、我重新獲得了評獎機會、被班主任老師周莉玲拉黑，以及開學摸底考會出現的超綱題。
這才叫心累。
臨近開學的時候，江頌月的腿脫離了消腫期，用支架固定來幫助愈合，我在返校那天推着輪椅送她去學校，幫她辦理了體育課免修手續。體育課免修，意味着沿用上個學期的體育課期末成績，對江頌月來說就是優秀。
确保江頌月回到教室坐好了之後，我這才回到自己的教室。
高一下開學的時候，班級裏氣氛就沒有第一學期剛開學時的那樣沉悶了，我進班級不算早，到教室的時候已經有些女生紮堆在議論着什麽了，我習慣性地朝他們疏離地笑了笑，不想花費額外的時間去關注她們口中正在議論的事。只是，她們讨論的地方實在是離我太近了，我即使并不想聽，也還是被迫聽見了一些。
無非是一些瑣碎的小事，追星的女生們談論自己追的偶像愛豆又發新歌了，又出專輯了，又有新的音樂會要舉辦了，還有不少玩二次元的人在讨論寒假的時候有哪部小說被改編成什麽漫畫動漫了，改的如何….
這對我來說是完全陌生的領域，我并沒有打算再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這上面，轉身從書包中拿出了做好的寒假作業，放在桌上之後，等待着新學期領書，通知上說領完書就可以回家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樣，希望周莉玲不要不識好歹，早點放我們走。
如果周莉玲還是我的班主任的話，我一定要搞清楚她究竟為什麽把我拉黑。我好像不是個容易被人讨厭的人吧？從小到大我都很少被人讨厭，老師們都很喜歡我。
我正看着上學期的政治課本，前方不遠處女生們下一個議論的話題，讓我皺緊了眉頭——我們要換班主任了。
“周莉玲被開除了你們知道不。”一個女生說道，說實在的上學期我基本沉迷于學習，并沒有太關注自己班的那些女生叫什麽名字，如果我沒認錯的話她應該叫丁靜怡。
“啊，什麽時候的事？”“她怎麽就被開除了？”那這學期誰來帶我們啊？”
“這我就不知道咯，我只知道到她被開除了，好像還是強制性開除的，所以在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她氣急敗壞地删掉了班裏所有加她好友的學生。”丁靜怡慢慢地陳述道。
犧牲品？誰的犧牲品？她被開除了？為什麽啊？我目光放空地盯着課桌上的木頭紋路，思考道。
我對周莉玲課堂內的印象其實還算好，因為她至少有在講課，王世忠評優這件事發生轉機之後，周莉玲也漸漸像別的老師那樣，願意回答學生的問題了。不過一想到她在課堂外的樣子，我只覺得這樣的人并不能稱得上是個“好老師”，因為她牽扯進了太多與自己的本職無關的事了，還都不是什麽正面的事，她對于班級的瑣事一次又一次地和稀泥，說好聽一點，挺牆頭草的，說難聽一點….算了我還是不說了。
如果丁靜怡說的是真的，那麽周莉玲大概率就是因為她在課堂外的那些不良表現被開除的？但是她已經當了那麽長時間的班主任了，又不是只有上一個學期是這樣，學校态度的突然轉變….難道說，一切都是為了C高升級成區重點這件事？
這是我能想出來的唯一的可能了。
思考着思考着，班上的人逐漸來齊了，大部分人都到了之後，一個看上去非常年輕的男人面帶微笑地走進了教室：“同學們好，我叫楚默志，擔任這個班這一學期的語文老師，兼任班主任一職，希望大家以後多多關照。”
大家很快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目光齊刷刷地看着這個新來的班主任。他看上去面容和藹，像是剛畢業的大學生，一點也沒有周莉玲那樣勢利的感覺。
“那麽接下來，班長、學習委員，再來幾個男生，跟我一起去搬新的教材。”哦？他的意思是要跟我們一起搬書？高一上學期的時候周莉玲可是全程看着我們男生搬書，然後半天沒說一句話，連一聲“辛苦了”都不說。
好吧，确實沒什麽好說的。我剛剛想到這，就一把被秦施凱拽了起來，看着他一臉壞笑的樣子，我無奈地說道：“下次你可以不用那麽直接粗暴的方式喊我幹活的，你打斷了我的思考…”
“你猜我為什麽打斷你的思考？”秦施凱神秘兮兮地問道。
“那當然是因為有更重要的事。”他其實并不是一個喜歡随便打斷別人的人。
“你倒是聰明。”
空教室離1班最遠，回去的時候會路過隔壁的2班教室。抱着一沓厚厚的歷史書走過2班的時候，我忍不住朝裏瞥了一眼，見江頌月正在埋頭看着新書，便松了一口氣，将重重的一堆書輕輕地放在了講臺上方，然後馬不停蹄地趕回放書的空教室，回去的時候，教室裏只有其他班的幾個人和秦施凱一個自己班的，他見我回來了，把一沓政治練習冊塞到我懷裏，然後拉着我出去了。
“秋素華，你出名了。”秦施凱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把我整的一臉懵逼。
他如果是指我成立學習群這件事，那我出名又不是一天兩天了，為什麽現在才來找我說這事？難道又跟C高升級區重點高中有關？這件事是什麽底層邏輯性質的東西，我怎麽感覺發生在學校裏的每一件事都跟這有關？
“校領導覺得你就是改變C高命運的一個契機，你的出現給C高帶來了希望。”秦施凱又說道，“你出名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從你剛進這個學校開始，學校就特別重視你。我現在才知道，這就是周莉玲一開始想把你內定成副班長的原因。還有，王世忠想要晉升，也是因為你，不止是因為你遭受到了不平等的待遇，還因為你是學校非常看重的人。”
我的出現給C高帶來了希望？我只是個普通學生而已啊，正常發揮考進來，身上還背着處分的，平平無奇的學生而已啊？難道就是因為我曾經優秀過？那誰還沒優秀過了，為什麽這個人偏偏是我，為什麽我要背上那麽重的擔子？在我之前，C高從來沒有出現過任何學習好的人嗎？
“C高的校領導因為我的出現，覺得這所學校有能力升級到區重點？”
“可以這麽說。于是，我們所在的1班也得到了飛升，新來的班主任楚默志老師是今年剛從A大畢業的師範學生，A大可是全國數一數二的師範類院校啊，他之所以選擇我們，就是因為看到了C高的招生通告上那些花言巧語，覺得這所學校非常有潛力。從根本上來說，是你導致了楚默志的到來。”秦施凱示意我邊走回教室邊說。
真的不是因為現在就業市場不景氣，教室市場過度飽和，博士以下學位的師範類畢業生不好找工作導致楚默志最終選擇了C高嗎？這些都是寒假期間新聞裏報道的。
“那周莉玲被開除的原因也是因為這個？”我問道。
“學校其實很早就想開除她了，因為她很牆頭草，以及…”秦施凱故意頓了頓，“以及她針對過你，她曾經讓你不要學習。但是學期中途換班主任又太過反常，所以學校硬是等到了寒假才把她做掉。”
做掉這兩個字怎麽這麽好笑呢。
“我覺得還是不要在背地裏這樣評價一個人吧，她已經離職了。”我說道。
“你說得很有道理，總之楚默志很期待你的表現，不要讓他失望哦。”秦施凱調皮地笑了笑說，“C高的未來全都靠你了。”
“不是，你為什麽會知道這些？”我疑惑道，将政治練習冊放在了教室前的地上，講臺已經堆滿了，我很奇怪為什麽沒有人把拿回來的教科書發下去，仔細一觀察底下的同學，只覺得唏噓。
基本上都在看手機，有少數幾個正在補作業。
“你以為周莉玲在暑期家訪的時候是因為看我順眼而把我內定成學習委員的？其實我也是個官二代，母親在教育局工作，所以啊，C高的這些小心思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秦施凱說道。
“你們兩個能不能發完書之後再聊，老師要忙不過來了。”王嘉舜從背後拍了秦施凱一下。
“行行行，下次別動手了我謝謝你，真不怕把我給吓得跟秋素華一樣笨。”秦施凱淡淡地說道。
我笨？？我哪裏笨了？就因為我沒猜到周莉玲被開除的原因？
“诶，發書啊，把書拿回來之後怎麽沒有發下去？”楚默志抱着最後一疊練習本回到了教室，然後親力親為地拆開了一疊政治教科書，分發了下去。
我、秦施凱、王嘉舜見狀，連忙幫起了楚默志。
我突然覺得這個班的氛圍很可怕。女生們在老師來之前還興致勃勃地聊着自己的八卦，一讓發書就不動彈了。我又想起之前學校舉辦運動會的時候，要報名參加什麽項目，王嘉舜在講臺上統計參賽人數，結果底下的同學不是低着頭不知道在幹什麽，就是自顧自地寫着作業。
不知道是不是王嘉舜因為前段時間的鐘禪奇事件而遭到了人際關系的滑鐵盧，我只是覺得這種情況挺讓人窒息的，哪怕說一聲不想參加，也好過一點反饋都沒有。而且，報名的人也大多都報得非常輕松的，甚至是娛樂性質的項目，長跑、接力跑這種項目是一個報名的人都沒有。
最後，我和秦施凱不得不以身作則，報名了長跑，雖然最後并沒有取得多好的名次，但也算是對得起自己和這個班級了。我覺得，我作為班級的一份子，為這個集體出點力很合理。
而不是像現在那些女生那樣，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樣子。
“大家都辛苦了，接下來同學們清點一下書本是否都齊了，然後把寒假作業交給各科課代表，我需要了解一下同學們在寒假期間的學習情況，沒寫完也沒關系，只要寫了就行。”楚默志說道。
收完作業之後，楚默志竟然直接宣布放學了，而不是開一個“小”班會來跟我們灌輸什麽思想？
不知道為什麽，他在講臺上待了很久沒有走，還時不時地看向我，一段時間後索性拿出紅筆，批改起了作業，一邊批改一邊面露難色。
我感覺，他好像是在等我。就算不是，我也想知道他為什麽不走。我跟秦施凱說了之後，他用非常捉摸不透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保重。”
我猜對了，他确實是在等我，在班裏的學生走得差不多了之後，楚默志收拾了一下講臺上的作業，對我說道：“秋素華，幫我把作業拿到我的辦公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