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鶴園內,除妖司的人搬來一個紅木箱子,那箱子一打開,裏面全都是一張張剝落的人面皮,季國公吓暈過去之後,又暈了幾個女眷。
“大人,這是我們從梅香園裏搜出來的,不僅有一箱子人皮,還有一具黃鼠狼妖的屍體。”
說着幾個除妖司的武者就擡上了黃鼠狼妖的屍體,那妖物全身只剩下皮,死去多時。
蘇婳見她穿着梅姨娘的衣裳,大吃一驚。
蕭韶拿起紅木箱子裏的一張面皮,細細摩挲着,說道:“是從臉上剝下來的,有男有女,這黃鼠狼妖修行時間不短,是成型的二級妖物,想必害了不少人,竟然無聲息死在了季國公府。”
蕭韶說完看向崔陵歌,這滿府的人,大多都是普通人,只有他點亮心燈,術法高深。
崔陵歌百口莫辯,斯文的面容隐隐無語。
蘇婳默默看向季寒執,昨夜梅姨娘可是向他投懷送抱的,不過憑他和季四能殺的了二級妖物?
蘇婳烏黑的杏眸眯起,上下打量着這病恹恹的世子,心燈未開,周身經脈斷後重續,早夭之相,怎麽看也不會是隐藏的高手,除非季寒執身邊除了季四,還有術士高手!!
一個二級妖物,就算被崔陵歌殺了也不算什麽,蕭韶也不在這上面糾纏,懶洋洋說道:“季國公府暗藏妖物,重罪,全府羁押,禁止出入……”
剛被人掐醒的季國公季濂聞言兩眼一翻,又暈死過去。
“阿娘,阿娘……”季芙哽咽地喊道,只見季國公夫人也暈了過去,場面頓時一陣人仰馬翻。
好在季婉嫁入崔家,還算穩得住,吩咐人将昏迷的季國公夫婦挪到廂房內,請崔家的族醫來看,又安撫着老太太,約束着府中奴仆,一番折騰下來,東方的天空便亮了起來。
蕭韶提了人去審問,蘇婳見滿府除妖司的人,前兩日還是張燈結彩一派喜氣洋洋,今日便是一番被妖物血洗之後的慘狀,不禁唏噓。
“蘇婳,你能不能……”留下來陪她。季芙臉色蒼白,正要拉她的袖子,被季寒執一道冰冷的視線制止。
季芙看了看她身上漂亮的短襦長裙,伸出去的手猛然僵住。
“四娘子,你先回去梳洗一番吃個早飯,有蕭大人在一定會沒事的。”蘇婳朝着她安撫一笑。
什麽藏妖重罪,蕭韶不過是借題發揮查崔陵歌,梅姨娘雖然是妖物,但是也死在了季國公府,這件事情可大可小,沒那麽嚴重。
“好。”季芙哽咽點頭,她一直以為蘇婳膽小又懦弱,但是昨夜才知道,真正膽小懦弱的人是自己,蘇婳拔劍砍妖物,救了她兩次。
大家各自回院子。
蘇婳回艾草院,拔了院子裏的青菜蘿蔔等蔬菜,讓阿嬷送到松鶴園內照顧老太太的飲食,然後便在小院子裏熬起了青菜粥。
這些蔬菜都被古井裏的井水澆灌過,裏面都蘊含着一絲靈氣,沒多久,清粥就透出清香,泛着一股剔透的青翠來。
“公子,好像挺香的。”季四走到艾草院,聞到這香味邁不動腿。府中被封,連新鮮的蔬菜都送不進來,無人做飯。而且回到季國公府之後,公子的胃口極差,許是日日吃他做的飯菜,吃膩了。
季寒執眯眼看着這不起眼的小院子,院牆年久失修都有了裂縫,長滿青苔無人處理,倒也生出一番別致的野趣,一株梨樹探出院牆,還有未落盡的梨花,雪白的小梨花四處飛舞,屋內彌漫着青菜和米粥的香氣。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這種感覺了,這個小院子似乎活在自己的世界裏,與整個浮華上京都割裂開來。
季寒執隔着院門,見蘇婳坐在院子的竈臺後燒着柴火,她将滿頭青絲盤了起來,換下了那套襦裙,穿着漿洗的有些褪色的短襦長裙,托着下巴坐在竈後,說不出的清純可愛。
誰能想到這樣的小娘子,昨夜拔劍砍向漫天的血蝙蝠,在血蓮女的意境攻擊下,畫出了屬于自己的意境圖。
“咳咳,蘇娘子,可否進來坐坐?”季四瞥着郎君的神情,出聲問道。
“請進。”蘇婳正在思考自己畫出來的意境圖,昨夜那種緊張環境憑借着本能随手一畫,沒有想到竟然将意境圖畫了出來。
只可惜心燈之力太弱,只畫出了月夜煙火圖的雛形,她覺得自己還能畫的更完美。
“娘子是在做早飯嗎?”
蘇婳随口應道:“是呀,阿嬷去松鶴園了,我熬點粥喝,兩位郎君要一起喝粥嗎?”
季寒執見廊下曬的是幹辣椒和玉米,梨樹下有石桌石凳,梨花落了一地,院子裏還種了蔬菜,用青石板路隔開,小院子不大,不過生活氣息濃郁,有煙火味。
“讓人送兩條雪銀魚來。”
季四一驚,郎君要吃雪銀魚?
“是。”季四飛快地放出一只紙鶴。
蘇婳将清粥熬好,然後拿出阿嬷腌漬的辣黃瓜、糖蒜,又取出自制的酸辣筍醬,炒了一個青菜,然後端到院子的石桌上,笑盈盈地說道:“可以吃了。”
一桌子素菜!
季寒執見狀唇角微微上揚,說道:“等下。”
“郎君,魚到了。”季四捧着一個玉質魚缸飛奔而來,只見裏面寒氣逼人,兩條雪白的銀魚擺尾游來游去。
蘇婳見那魚通透雪白,全身上下沒有一絲雜質,瞪大眼睛:“這是什麽魚?”
“養在雪山的雪銀魚,此魚喜寒,用藥草喂食,無污染無雜質,通體散發着藥香,魚肉鮮嫩美味,最關鍵的是常吃此魚可以延年益壽。”季四笑容憨厚。
這雪銀魚生存環境苛刻,養殖的成本高,用人參、靈芝之類的珍稀藥材喂食,一條十萬珠也是要的,郎君吃此魚可以溫養經脈,是以回到上京之後,他們便日日花重金在上京造了适合雪銀魚生存的地方,養着此魚,郎君想吃時也能快速地送來。
不過此魚生長極慢,數量稀少,郎君也每隔數月才吃一條。
季四說完飛快地撈出那兩條雪銀魚,問道:“郎君,一條炖湯,一條做魚脍可行?”
“嗯。”季寒執點頭,垂眼吃着蘇婳熬的清粥,第一口漫不經心,第二口只覺清爽舒服,第三口便能嘗出那粥裏的清香來。
男人目光微凝,依次嘗了嘗其他的菜。
蘇婳見季四手腳利索地殺了雪銀魚,那魚連內髒都散發着藥香,幾乎沒有需要清理的地方,過水則清,不禁“哇”了一聲。
季四将雪銀魚切出薄如蟬翼的薄片,放在冰塊上的盤子上,然後取出特質的醬汁,擺上桌,又去熬另一條。
“過來吃。”季寒執擡起優越的下颌線,聲音低沉性感,“此魚你可以吃,不比你的素菜差。”
蘇婳自打有記憶沒有吃過魚,見那魚片散發着淡淡的一股清香,吞了吞口水,要不就吃一片,大不了肚子痛一痛就沒事了。
“娘子放心食用,郎君每到夏日身體極差,都靠這雪銀魚續命。”季四将另一條雪銀魚用小瓦罐熬着魚湯,笑道。
蘇婳遲疑之際,季寒執已經十分不耐地夾了一片沾了那醬汁,放到她的小碟子裏:“不會毒死你的。”
蘇婳雙眼彎成小月牙,夾起那魚片,吃了一口,滿口都是魚肉的清香,雙眼不禁亮了起來,好吃。
季寒執見她小口小口地試探,吃個魚片都這般可愛,丢了筷子,慵懶說道:“吃飽了,餘下的你負責吃完。”
“哦。”蘇婳雙眼亮晶晶,可以給阿嬷留幾片魚片。
“娘子在嗎?”院外傳來劉嬷嬷的聲音,“太太說,多事之秋,讓府上的郎君娘子都去松鶴園,以免再發生什麽意外。”
劉嬷嬷說着就推門進來,昨夜府上發生那樣的事情,又查出梅姨娘是妖物,如今季國公府人心惶惶,別說娘子夫人,就連侍女們都不願意多挪一步,都待在重兵把守的松鶴園。
劉嬷嬷記挂着上次吃到的番茄果,這幾日陰雨綿綿,她連陳年舊疾的老寒腿都沒有犯,所以這才大着膽子來找蘇娘子,誰知一進門就見世子坐在梨樹下和蘇娘子一起吃飯。
對方視線冷淡看過來,似有千軍萬馬奔襲而來,令人心生窒息的恐懼,劉嬷嬷驚出一身冷汗,不敢擡頭。
“好的,多謝嬷嬷,我等會就去松鶴園。”
“那老奴就退下了。”劉嬷嬷聲音發顫,別說來讨番茄果吃,言語中透着一絲驚惶,匆匆退下。
蘇婳見她落荒而逃,頗是困惑,回頭就見季寒執已經起身,攏着玄青鶴氅,回風雪園了。
“還有魚未炖好呢。”蘇婳急急喊道,只這會子功夫,那魚湯已經泛白,透出濃郁的香味。
季四瞥了瞥郎君的臉色,見他心情似乎不錯,回頭飛快地說道:“郎君不想吃了,娘子吃吧,不想吃就倒掉……”
十萬珠一條的雪銀魚,郎君這是故意給蘇娘子加餐的吧,就挺奢侈的。
蘇婳看着瓦罐裏炖着的魚湯,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沒有疼,雙眼猛然亮了起來……
蘇婳等那魚湯炖好,沒舍得喝,熄了火,倒了一小碗到食盒內,準備給老太太送去,餘下的等阿嬷回來,再跟阿嬷一起喝。
是夜。
蕭韶封了季國公府,外面亂糟糟的險些要鬧翻天,季國公府內倒是一派清淨祥和。
風雪園內,青綠銅荷燭臺上燭火滋滋地燃燒着,季四收到紙鶴,走進畫室,低低說道:“郎君,謝風遙來查我們的底細了,還查了蘇娘子的底細。”
季寒執沒有說話,垂眼為眼前的美人圖潤色,風雨飄搖的夜晚,拎着燈籠而來的小娘子容顏絕色,青絲如瀑,烏檀色的大眼睛笑彎彎地敲開青瓦屋舍的木門,屋內風雪冰霜,屋外春意盎然,像是兩個世界。
将美人圖潤色完,季寒執才放下筆,冷淡說道:“蕭韶查的如何了?”
“沒有查到梅姨娘是我們殺的,以為是崔陵歌動的手,蕭韶在全力查崔家。”
季寒執眼眸半眯,低沉說道:“謝風遙早晚會查到我們的底細,無需管他,下個月就是崔澤的大壽,讓季五準備好。”
崔家,才是重頭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