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郦側目看向怒氣即将爆發的隐玖,一臉無辜:“隐玖,這次真和我無關,是隐池說的!”
岚郦伸手指着隐池,心虛的不敢看他。
見隐玖沒有遷怒自己的意思 ,迅速腳底抹油溜了。
隐池,沒辦法,誰讓你功夫比我好,比我耐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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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宵,除了守夜的護衛,其他人都回去休息,公主的帳篷也滅了燈。
岚郦很是佩服,公主每天重複着上妝卸妝還要一直頂着鳳冠和蓋頭是怎麽堅持下來的!
雲淩兩國的國都真是遠的厲害,都走了半個月了,還要明天才能到淩國!
隐玖打累了,松了松筋骨回了帳篷,隐池擋累了,也松了松了筋骨恨恨的瞪岚郦一眼回了帳篷。
岚郦毫無睡意,坐在篝火旁消磨時間,冉冉篝火間偶爾發出柴火燃燒的噼啪聲,崩出一串火星。
天空星子廖落,看來明天是個涼爽天,只希望不要下雨,姥姥說過,一場秋雨一場寒,太冷了,也不利于趕路。
夜色凝重,秋霧彌漫,惹的篝火微閃,旁邊的柴火也燒完了。岚郦想了想,決定去林子裏撿些幹柴來,守夜也是個辛苦活,夜裏冷,燃着篝火或許還好些。
岚郦拿着火把,在林中撿到不少幹枯的樹枝,堆做一堆,只是她拿着火把沒法将樹枝帶回去,她擡頭透過稀疏的枝葉看了看天上那輪将圓的皓月,将火把在地上按滅了,放到那堆樹枝裏,躬身抱起來,岚郦突然感覺手邊有道涼涼的東西,正以極快的速度從手上爬過,驚的她渾身汗毛直立,心裏一陣陣發麻,卻不敢亂動,唯恐它會咬自己!
耳邊卻忽然傳來枯枝被踩斷的腳步聲,岚郦心裏一緊,額上冒出冷汗,萬一驚動了自己手上的那條蛇可怎麽辦?
月下,岚郦以極慢的動作轉過頭去,剛好看到身着寶藍色窄袖對襟長衫的墨逸寒緩步走來,月光透過枝葉,在他身旁灑下斑駁月影。
手上的蛇似聽到動靜般突然靜止不動,岚郦用口型示意墨逸寒手上的危險。
如銀月下,墨逸寒停下來,眉頭微皺,擡手提醒岚郦別亂動。
他随手摘了片葉子,單膝蹲下,岚郦沒看清他是怎樣出的手,只感覺手上的蛇猛地一頓,好像是流出了血什麽的在手上,掉了下去。
剛好,掉在岚郦腳邊!
危機解除,岚郦卻吓得不敢動,死人她都不怕,但獨獨怕蛇!
她怔愣着想要低頭看看,眼睛突然被墨逸寒捂住,一陣淡淡龍涎香萦繞在岚郦鼻尖。
“別看,我帶你回去”
岚郦一路被捂着眼睛,黑暗中聽到潺潺水聲,直至蹲下身,感覺手被放入水中。
湍急的水流沖走了岚郦手上的黏膩,眼上墨逸寒微涼帶着薄繭的手拿開,岚郦睜開眼發現是在竹林旁的小河邊。
一旁墨逸寒單膝蹲着,姿态清冷優雅。
不得不佩服岚郦的思緒,還挂記着那堆幹柴,剛要說話,墨逸寒示意她向後看,岚郦轉過頭,看到一個士兵正抱着柴蹲在篝火旁添火。
岚郦松口氣,想到剛剛那條蛇,心裏有些發毛,但并沒有親眼看到,心裏的害怕也減輕了些。
“怕,就不要去看。”
朦胧秋月下,墨逸寒嗓音清冷如是對她說。
而直到很多年後岚郦仍會想起這句話,月光下他似是帶笑的眉眼,陪着她渡過了人生中最難過的歲月。
“将軍,你怎麽還沒睡?”
墨逸寒聞聲眸光微閃,如墨瞳仁在月色下熠熠生輝,如稀世黑寶石般迷人。
“吃多了,消食。”
岚郦:“………………”
墨逸寒被岚郦一瞬不瞬的眸光看的有些尴尬,握拳抵在唇邊輕咳一聲:“總看我幹什麽?”
“将軍……”
岚郦有些欲言又止 : “你今天晚上沒吃飯……我給你送雞腿,你沒吃……”
“……………………”
墨逸寒唇邊的手一頓,掩去眸中的尴尬,起身單腿支膝坐在河邊的一個大石頭上。
岚郦甩甩手上的水珠,望着月色下清冷如月的他:“将軍,你知道為什麽夕蘭是雲國國花嗎?”
南宮寒以肘支膝,閉目輕揉着眉心的手頓了頓, “……你不知道?”
岚郦:“呃,呵呵,我還真不知道!”
岚郦坐在石頭一側,冰涼的觸感帶來幾分寒意,空氣中若有似無的龍涎香伴着秋風蕩漾。
“将軍,”
岚郦聽到自己的嗓音回蕩,“祈帝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隐池說祈帝曾經愛過一個女子,但後來那個女子卻平白無故的消失了,難道一千多年前有什麽事被史書掩埋了?”
月影空寂,墨逸寒側目看着岚郦,眸中帶了些莫名的情緒:“隐池有沒有告訴你,祈帝他不止喜歡過一個女子,而且還為她棄了後宮三千佳麗、世間女子萬千!一生只立一位冥後,守着一個牌位和滿宮的夕蘭過了一生。”
“冥後!”
岚郦萬分驚詫,心裏陡然湧起一陣酸楚,“那位皇後,祈帝喜歡的人……竟是死了?”
她想不到,祈帝竟然如此情深!可少了心上人的一生,他該有多寂寥……多難過……
岚郦眼前似乎看到金碧輝煌但空曠寂寥的大殿上,一身錦衣禦袍的男子撫摸着懷中的牌位喃喃自語……
一股莫名的情緒驀地洶湧而出,岚郦居然濕了眼眶。
她連忙側了身不讓墨逸寒看到自己的狼狽,晚風擦過,岚郦心語:我這是怎麽了,竟然如此難過……
“據說那是如蘭一般的女子,夕蘭,就是祈帝為她所植。
當年祈帝統一天下,卻無子嗣。祈帝崩後,雲國先祖爺依昭繼位,改國號為雲,因祈帝生前視蘭如命,便改皇姓為‘岚’。
以夕蘭為國花,國內遍植蘭花,也是為了紀念當年那位叱詫風雲救百姓于亂世的英雄!”
夜色裏,清冷嗓音飄蕩,墨逸寒輕不可聞的嘆口氣,月光下完美的側臉分外好看:“而如今,無論最後結果如何,受苦的,仍是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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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漸漸轉涼,趕到淩國邊境已是黃昏,便着人去淩都通報,而車隊則在驿館中修整,明日将會有淩國侍衛來接護車隊進宮。
對此岚郦沒什麽興趣,這一路上她感興趣的除了墨逸寒就是那位一直安靜的令人奇怪的公主。
因為她實在太安靜,這一路岚郦都未曾聽她說過話。
下了馬,墨逸寒在車隊前安排随行侍衛的守衛工作,這邊幾個丫鬟已經扶着公主下了馬車,一襲雲錦蠶絲織錦滾花嫁衣的公主頭戴紅色蓋頭在衆人擁護下進入了早已準備好的上房。
這是岚郦第一次見到公主,總隐隐的感覺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甩了甩頭,不再去想。
在房中待了一會兒,感覺實在無聊,這麽多天沒見過熱鬧地兒了,不出去逛逛太可惜了。
拿掉頭上的簪冠,墨發用淡紫色絲帶高高束起,換了身淺紫色窄袖對襟直領長衫,寬寬的同色腰帶上別了一把匕首,同隐池說了聲,就獨自去了街上,隐池倒是非要跟着,被岚郦給用買酒的事給威脅的哀怨着回去了。
到了街上,岚郦才知道原來今天竟已是中秋節!
街上挂滿了大紅燈籠,熱鬧非凡,一家家,一戶戶成群結隊的登高樓賞月。
站在如潮人海中,忽想起一個多月前自己同姥姥說要在中秋節陪姥姥踏着月色去賞月,如今,自己卻食了言,冒着危險來到這裏,卻不想姥姥會有多擔心。
買來兩個月餅,岚郦坐在一處安靜些的街角臺階上,看着街上團圓的人們,輕輕咬一口手中的月餅,鼻頭忽然有些酸酸的,
“姥姥,以後有郦兒,郦兒陪你一起過中秋節”
“郦兒,找到了你,姥姥此生無憾了!”
那是她醒來的第一天,剛好也是中秋節,當時岚祺不在府中。
猶記得那天月下,姥姥一人坐在庭院裏,不知在想些什麽,淚流滿面,也是從那時起,她發誓要一輩子不讓姥姥傷心。
岚郦,姥姥這麽孤獨 ,你怎麽能夠這樣任性的離家而去,萬一今年的中秋節哥哥不在,姥姥她一人,該怎麽過?
岚郦心中越想越難過,淚水奪眶而出,浸濕了手中的月餅,她從小就是孤兒,直到後來被姥姥帶回清王府。
如此才有了一個家,有了親人。才知道自己的父親原來就是雲國的王爺,雲國的英雄,可如今……
她擡起頭,看着漫天繁星,一輪明月穩穩懸在中央,灑下如銀光輝,靜靜的籠罩着大地。
人們都說人死了會變成天上的星星,爹,娘,你們是哪顆星星呢?你們會喜歡如此任性的郦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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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挂中天,岚郦回到房間沒有點燈,月光透過窗縫滑進來,照的室內一片明亮。
岚郦卻總有些不安,睡也睡不好,幹脆起來打開窗子坐在窗棱上看夜色籠罩下的街道,已是後半夜,街上的人大多都散了去,唯剩一些正在打掃關門的店家和街角歪在牆邊的乞丐。
吹吹夜風,腦子更加清醒了些。想起今天見到的公主,岚郦忽然間想起了什麽,卻又如流星劃過般一晃而逝。
當真是令人煩悶,正在沉吟着,忽然嗅到一股龍涎香,岚郦不由一怔,這香氣,是他的。
“洛侍衛”
清冷的嗓音蕩過耳畔,側目便看到在隔壁房間,墨逸寒黑色滾暗紋窄袖長衫單腿支起翩翩坐在窗子上,潇灑至極!
岚郦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将軍怎麽還沒睡?”
墨逸寒并未答話,只是舉了舉手中的酒壺。
“洛侍衛可有興趣喝一杯?”
喝酒?也好。
“好,剛好我也睡不着 ”
說着跳下窗棂去開門,墨逸寒突然開口,
“你站着別動,我過去就好,”
他說着,身子跳出了窗外,腳尖輕點了下牆壁,便施施然躍過窗子落在了岚郦身邊,一陣酒香伴着他身上的龍涎香随之而至。
岚郦輕吸口氣,拂開身邊盆栽中延伸出的青葉,到桌邊拿出火折子,身後傳來墨逸寒涼涼的音調,
“今日中秋,以月代燭,豈不美哉!”
對此,岚郦表示贊同,便收了火折子,從一旁的雕花小櫃中拿出兩個酒杯來。
墨逸寒掀袍随意坐在桌邊,将酒杯斟滿,端起來細細聞着,似沉醉在這酒香之中。
岚郦一手托腮,一手持酒杯,悄悄望着墨逸寒。
他說他無心婚事,卻又獨對這美酒如此沉醉,若可以,她真想變成他手中的這杯酒,哪怕只是一瞬的凝眸,也此生足矣。
愛,能讓人卑微到泥土裏。
月色渲染的夜晚,一切,都是如此美好,月影傾斜,室內更亮幾分。
墨逸寒一飲而盡,側目而視,目光灼灼,四目相撞,岚郦匆匆收回目光,看着手中的酒杯。
“洛姑娘,怎麽不喝?”
………………
“啪!”
手中酒杯驟然落地,碎出一片瓷花。
酒色升騰,室內香酒彌漫,恰如岚郦此刻心中的慌亂,這一切,只因“姑娘”二字。
“我手滑了!”
岚郦說着起身想再去拿個酒杯,墨逸寒顯然不肯讓她糊弄過去, “洛姑娘!”
岚郦怔住,背對着他,入定般站在那兒,當真,是瞞不過了嗎?那接下來呢,是離開嗎?
可是,她好不舍,怎麽辦!
岚郦深吸了口氣,轉過身來,淡笑着看着墨逸寒,
“将軍是在跟屬下開玩笑嗎?”
“是姑娘在同我開玩笑吧!”
墨逸寒微微勾唇,綻開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恍如天人,竟讓岚郦莫名的有種熟悉感。
“為何要女扮男裝?”
墨逸寒清冷嗓音中似是夾雜了其他情緒。
岚郦擡眸透過窗子,剛好看到那輪明月,只是明月依舊,思緒,卻變了。
“将軍又是如何斷定我是女子?”
岚郦聽到他輕不可見的長舒一口氣,放下酒杯,目光飄向窗外,
“是從那日你遇蛇說起,還是從今夜中秋說起,嗯?”
“…………”
岚郦定定心神,坐下拂了拂袖口的褶皺,側目看着他,
“我是女子不錯,但我也的确是岚府的人。我來,是為了一個人。
我愛他如癡,他卻無心于我,可我怕他出事,怕他遇到不測,怕我以後會再見不到他,……
所以,我才瞞着候爺,一路跟随車隊,直到後來被将軍所救,再後來,将軍都知道了。”
岚郦沒有注意,在她說她愛他如癡這句話時,墨逸寒握着酒杯的手輕不可見的抖了一下。
墨逸寒完美的眸子看着岚郦,如墨瞳仁中似乎劃過一抹異樣,再細看卻已不見。
岚郦一昧的沉浸在即将來臨的悲傷中,情緒低落到無以複加。
“如今将軍都已明了,洛岚,可以離開。只是鬥膽請求将軍,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候爺。”
墨逸寒清亮的眸子微微暗淡, “情之所至,這件事我就當沒聽過。
但我不能答應你,因為骐已經知道了,早在那天崖邊,你說是岚骐所派,我就已經飛鴿傳書問過岚骐,他說……”
岚郦聽到這兒,心忽然涼了半截兒。
“候爺,怎麽說?” 岚郦忐忑着問出來心裏卻沒底兒。
“他說,他确實派了暗衛洛岚前來,還叮囑我,要看好他的手下,……如今,我總算明白他在擔心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