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可惜了一副絕世的美人骨。”冰冷絕情的男人開口，霜寒劍刺入她的眉心，滅掉了她的心燈。

蘇婳死前最後的畫面便是崤（xiao）山漫天的大雪，白雪覆蓋着她眉心的血洞，将花枝纏繞的短襦長裙掩埋，無數的雪渡寒鴉從山間的霧凇樹上飛撲下來，興奮地吞噬着她的屍體。

轉瞬間便吞噬得只剩下一副美人枯骨。

她的枯骨被無數的雪渡寒鴉拖着，抛入萬丈深淵，沉入黑沉的河水中。

水裏是一片死寂的世界，冰冷徹骨，寒意漫天侵襲而來，她看着自己的枯骨無力地沉入水底，被卷入一個破損不堪的畫軸裏。

“美人枯骨一副，九洲煙火畫軸激活中，時空回溯中……”

蘇婳猛然驚醒過來，冷汗浸濕薄薄的春衫，昏暗的廂房內，只點了一盞紙糊的宮燈，夜間不知何時下起了細雨，淅淅瀝瀝地敲打着窗棂，卷入幾朵被雨水打濕的雪色梨花。

她頓了數秒鐘才從夢境中緩過來，看清眼前樸素的廂房，是了，這裏是上京，不是她幼年時生活過的崤山。

外間風雨漸急，無數宮燈亮起，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娘子可是被驚醒了？”蘇嬷嬷打起素色的簾帳，将宮燈提到床榻前，低聲問道。

蘇婳聽着外間的動靜，沙啞問道：“阿嬷，發生了何事？”

“聽說是季國公府走失十年的世子被尋回來了。怕是要鬧到半夜。”蘇嬷嬷見她渾身都是冷汗，不像是被吵醒的，像是被噩夢驚醒的，連忙去尋了布巾，心疼地給她擦着小臉。

當年她收到主家的紙鶴，在崤山十公裏外的小村落裏找到娘子時，小蘇婳遍體鱗傷，驚吓過度不願意說話，後來發熱了數日，險些丢了性命。

病醒後，娘子便忘記了所有的事情，這些年她帶着娘子投靠季國公府的老太太，隐居在浮華如夢的上京，這才過了幾年安生日子。

“我無事，阿嬷，你去睡吧。”蘇婳微微一笑，等蘇嬷嬷放下素色簾帳，去外間睡下，這才按住生疼的眉心。

原本漆黑一片的眉心，突然亮起一簇微弱的心燈，心燈照亮着眉心三寸地，照亮上方懸浮的破損不堪的畫軸，蘇婳瞳孔一縮，這畫軸分明和她夢裏所見的一模一樣。

眉心一片刺痛，無數的信息湧入腦海，電光火石之間，蘇婳才驚覺她竟然活在一本奇幻的話本子裏。

話本子裏，這是一個光怪陸離、世家為尊的九洲大陸。人、妖物、靈物共存，湧現了無數驚才絕豔的修行天才。

世間修行者分為四個境界：術士，術師，大術師，散仙。

世家子弟只要點亮眉間心燈，就能成為術士，開始修行之路。

一寸心燈為術士，百寸為術師，千寸為大術師，至于散仙，那是傳說中的境界，追求長生之術，虛無缥缈。

然而話本子裏，世道不公，妖物橫行，靈物被屠殺殆盡，最後大妖臨世，毀滅了人間。

十分凄美的死亡話本子。

蘇婳深呼吸，努力消化腦海裏的訊息，看着眉心之上的破損畫卷，伸手碰觸，只見畫卷緩緩打開，露出一個被焚燒盡毀的畫軸，所見盡數被黑色的狼煙濃霧遮蓋，唯獨最下方的角落裏出現一條黑沉的護城河，河邊有一口幹涸的枯井。

地面幹裂，枯草叢生，井水幹涸，所見民不聊生，天地同滅，這是一個死掉的畫軸，死掉的世界。

蘇婳內心不知為何生出一絲的悲涼之意，她伸手碰了碰那畫卷上唯一顯示出來的古井，畫軸的背面突然冒出一行字：一口枯井，一枚低級妖物內丹可複活。

她瞳孔一縮，翻過那畫軸，只見畫軸的背面皆是金色的複古雲紋，似是某種神秘的圖騰，摸上去凹凸猶如實質，那行字一閃即過，很快就消失。

蘇婳沉吟數秒鐘，掀開被子，從床底搬出一個古銅色的小木匣子。她年少時生了一場大病，忘記了自己的出身，也忘記了阿爹阿娘，醒來時只有這個小木匣子陪伴在身邊，裏面是她所有的家當和過去。

蘇婳取下胸口的銅鎖，打開木匣子，裏面是爹娘留給她的一卷古樸羊皮手劄，一個錦囊，十幾張符箓，一支碧玉發釵。

那發釵通體碧玉，釵頭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玉質仙鶴。這些東西蘇婳從未拿出來過，羊皮手劄和錦囊的收口都有禁制，阿爹阿娘似是不希望她打開，卻又留給了她。

只是如今看着眉心跳躍的心燈，蘇婳內心隐隐滾燙，一寸心燈為術士，她在夢裏竟然點亮了心燈，可以打開羊皮古卷和錦囊了。

蘇婳拿起錦囊，錦囊收口的禁制碰觸到她眉心的心燈之力，“啪叽”一聲打開，裏面幽光流瀉一室，床榻上滾落出三顆湛藍色的珠子來，一大兩小，裏面蘊含着濃郁的水元素。

水系妖物內丹。蘇婳微微驚喜，兩顆一級內丹，一顆二級內丹。

蘇婳取了最小的一級妖物內丹，放到眉心處，頓時內丹彙成一股湛藍的光束，消失在她眉心的畫軸裏。

畫軸金光一閃，原本灰暗的枯井瞬間複活，變成了一口赭青色的古井，其他依舊是灰敗的死亡色澤，被黑色濃霧重重掩蓋。古井複活之後開始往外汩汩地冒着井水，沒一會兒井邊的小玉瓶內就蓄滿了一瓶水。

“九洲煙火畫軸開始修複中……複活枯井一口……”一行字出現在她的腦海中。

蘇婳微驚，九洲煙火畫軸？這是畫軸的名字？這畫軸竟然真的靠妖物的內丹來修複！！！

畫軸裏枯井複活的那一瞬間，蘇婳眉心的心燈突然一亮，瞬間長了一寸，變成了四寸！

四寸心燈！蘇婳指尖微顫，修複九洲煙火畫軸竟然可以提升她的修為，這簡直是意外之喜。

這意味着她擁有了兩條修行的途徑，一種是修複畫軸，一種是吸收天地間的靈氣。無論哪種都能提升她的修為，修行速度會是常人的數倍！

蘇婳摸着畫軸想找到更多的訊息，許是被她摸煩了，小畫軸瞬間就不悅地卷了起來，破破爛爛的，猶如路邊的小乞兒可憐兮兮地縮在她心燈的位置。

蘇婳見狀，微微莞爾，竟然覺得這小畫軸是活的，還有些可愛。

她內心隐隐激動，悄悄起身打開房門，走到院子裏，坐在院內梨樹下的石凳上。

細雨不知何時停了，院內落了一地雪色梨花，月光靜靜地照下來，照亮院內阿嬷種的整齊菜畦。

蘇婳托着下巴，這一夜發生的事情太詭異。

跟阿嬷寄養在季國公府這幾年，她每日都乖巧地讀書習字，學習世家禮儀，過着簡單樸素的生活，可骨子裏卻隐隐覺得自己遺忘了最重要的事情。

直到今夜點亮心燈，黑暗中似是被點亮了一簇火苗，內心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地催促着她：婳婳，往前走，別回頭。

蘇婳摸着眉心的心燈，摳來摳去摳出畫卷裏的小玉瓶。她呆呆地看着掌心的小玉瓶，聞着裏面甘甜冷冽的井水，将井水倒在了旁邊的菜畦裏。

井水倒完，小玉瓶便自動消失，回到了畫軸內，只是那古井也不再冒井水。

蘇婳：“！！！”

見這畫軸竟然如此神奇，蘇婳雙眼發亮地拽起襦裙的裙角，輕手輕腳地回到廂房內，從錦囊內又拿了一顆一級的妖物內丹放到眉心。

湛藍色的妖物內丹化為光束沒入她的眉心畫軸內。

枯井邊護城河上的黑色濃霧被驅散了幾分，露出黑沉的河水，水中赫然浮着一副美人枯骨。除此以外，畫軸沒有任何的變化。

美人枯骨？蘇婳臉色微微蒼白，莫名想到了那個可怕的夢境，夢裏她被人洞穿眉心，被雪渡寒鴉吞噬，化為了枯骨。

她摸着被火燎燒的畫軸，默念着自己的名字，只見畫軸背面金光一閃，凸顯出一行字：蘇婳，七歲時死于崤山。

她瞳孔一縮，駭然地縮回手。原來夢裏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那是她的枯骨，她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