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誰,率先跪了下來,只是單純的跪下,沒有求饒,沒有辯解。
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們的生平就猶如一本本被撰寫成冊的書,白芷只需稍加關注,便可知道他們曾經做過什麽,如此攝心入魂,當真可怕至極。
“咳咳,老夫早便說過,你不是個好人。”天極與白芷無聲交流,似乎也有些畏懼如今的白芷。
“你怕了?”白芷垂眸看着眼前這些俯首膝下之人,鄙夷的笑着,“你是該怕,你怕我不信守承諾,就此毀約。”
“哼,老夫知你畢生所求為何,所以老夫無所畏懼。”天極正想着,白芷已經翻身騎上天極。
“爾等好自為之。”白芷對這些人說,又拍拍天極,對他說:“走,陪我再去看看這廣袤山河。”
天極昂首沖向天極,留下這些神魔怔忡許久,還是步秋塵率先回過神來先是對妩泱道:“跡墨尊上受傷頗重,還是盡快回去療傷,至于這神界,恐怕還有一番風浪。”
妩泱點頭稱是,她扶着重傷的跡墨,帶領魔界之人回去魔界休養生息。
而神界這頭,一時間竟無了領頭人,衆神如同死裏逃生般不敢亂有作為,紛紛不知所措的望着步秋塵。
步秋塵嘆了口氣,勸道:“天督剛剛歸來,恐怕有些事還需滞後處理,煩勞神将神侍先将扶光臺裏裏外外清掃一番,各自回等候天督吩咐吧。”
衆神點頭,也只能這樣了。
霞雲飛渡鏈邊海,青空萬裏,無限壯麗河山,如同瑰麗寶藏,展現在白芷眼前。
感受着清風拂過每一寸肌膚的白芷舒了口氣,原來陽光是這樣溫暖,大地這樣廣袤。天空之中,天極帶着白芷翺翔了許久,飛過萬水千山,樹影依依平底長。
天極帶她從一團白雲間穿過,白芷伸出手,感受着白雲自她指尖流過,她甚至可以感受到白雲是柔軟的,風是俏皮可愛的。
“天督何時啓程?”天極問白芷。
“這大千世界這般美好,我有些舍不得。”她說。
“那方世界也有如此曼妙絕景。”天極似是勸道:“上神界已無神血支撐,不日将會傾塌,屆時人界濁氣一片,實在不宜久留,天督還是盡早啓程為好。”
白芷拍了拍天極,只道去中皇山。
這世間美景再多,也終将碎為齑粉。
“當年羽行君的遺骸保留着一絲魂息,被許溫在昆侖墟外收殓了,你……”天極頓了頓,仍是百般好奇,其實于白芷的計劃而言,羽行君應是拖累,“你是如何護下羽行君的?”
“你想知道真相?”白芷笑笑,俯身側臉貼天極的耳畔緩緩說着。
“我早已猜到清輝會對羽行君下手,又無力抵抗,所以只能動些心思護他周全。”
“如何做的?”白芷有這些心思并不難料,只是到底以何種秘法被神血灼燒竟然沒死,實在難猜。
“是我的原身救了他。”她頓了頓,含着淡淡的笑繼續說:“我送過阿羽一枚手環,那是以我的原身制作而成的,神力超過于任何我贈送出去的指環,阿羽時刻戴在身上,所以當她被投入扶光臺後,神血最先燃燒的,是我的原身。”
“原是如此,若非你的原身,恐怕羽行君會被燒得灰飛煙滅,難怪許溫收殓羽行君時,羽行君的骸骨旁有一顆白芷花。”
“是的,那是我。”白芷眼眶忽然間就酸的難受,她說:“我知道阿羽遇難了,卻因為我在重傷昏迷,無法感知阿羽到底死在何處……”
天極感受到熱淚低落在它身上,安慰道:“你已經盡力了。”
“當時真的……真的好難好……”
“好在都熬過來了,你的計劃實行的很好,不是嗎?”難得天極安慰白芷。
“不該是檀淩親手殺我的,我的原計劃是借承淺之手使用震铓劍殺我,不是檀淩……可是當我觸碰到阿羽骸骨時,我真的忍不住,那副骸骨保留着阿羽所有的記憶,阿羽……從未懷疑背叛過我,從來都是在背後摸摸支持着我的一切抉擇,即便是斬殺祖神,他後來也不曾問我因由,這樣無條件的信任,不會再有任何人了,你明白嗎?”
“我明白……我明白……”天極忽然間明白,原來眼前的白芷,內心竟是這樣柔軟。天極一直以為,她的愛恨情仇都圍繞着檀淩,謀劃的一切也都是因檀淩而起,或許錯了,天極大錯特錯,原來,羽行君才是被白芷藏匿在身後奮盡全力去保護的那一個人。
“當永夜來臨時,你猜那些人會想些什麽?”天極聽白芷問他,他認認真真的思考着這句話,只聽白芷緩緩道:“他們會期待晨曦重新來臨,而我,寧願沉侵在這永夜裏……。”
天極看着腳下的中皇山已經翩然落地,白芷将它收納為一枚手環,首尾相連,戴在手腕。口中輕輕說嘟囔着永夜将至……永夜将至……
中皇山今非昔比,仙氣濃郁,成為修仙至尊之地。
輕雪薄煙似的緩緩飄落在白芷的指尖,她尋着那令她熟悉的氣息而去。
一杈波葉金桂自院中探出,就像是翹首以盼的等着人,微風拂面,金桂芬香馥郁,令人心曠神怡,白芷推開面前的折扇小門,踏入院中,掃看一番,在那枝葉茂密的波葉金桂樹下看到了檀淩負手而立,背影孤絕,他仰望着桂花從開放至枯落,不知神情專注的看了多久。
他看桂樹,白芷看他,天邊雲轉雲舒,兩人就這麽各自注望,直至白芷眉心泛疼,她皺了眉低頭去揉眉心,真的很疼,她懊惱着狠狠揉搓着眉心,卻被一雙手抓住,直至了她自虐似的動作。
白芷的目光落在他纖長的手指上,順着他的手一點點看向手的主人,他很憔悴,唇色浮白,毫無生機。
檀淩神血将竭。
神血竭則……
那種疼自眉心擴散至四肢百骸,她拂開檀淩的手,目光別向他處,那裏有着郁郁蔥蔥的綠草,那般堅韌的生長着。
“疼嗎?”她聽到檀淩問。
白芷怔忡了許久,點點頭。
疼,不知是身體,心也是千瘡百孔,誰能飲冰萬載血仍炙?白芷,做不到。
“抱歉。她聽到檀淩懊悔的說着抱歉,他擁她入懷,她感受到來自檀淩溫暖的胸膛,他的話語如微風在她耳畔呢喃着,輕聲細語說着那些過往。
他說,他年少荒唐,自以為游走六界,往來熙攘見識的多了,錯将多情自诩風流,将看不懂的愛認為是背叛,白白辜負了那些時光。
他說,或許白芷的那聲原諒永遠不會到來,可是不要緊,他只想陪着她,就這麽靜靜的守護着她,那些錯過的時光,他想盡力彌補。
日暮漸來,月色幽涼。
“我困了。”白芷趴在他肩頭說,她是真的好累,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睡過了。
檀淩将她打橫抱起,送去床榻,為她蓋好被子,轉身離去時,被白芷扯住了衣袖。
她沒說話,但她的意思,已經很清楚的傳達給了檀淩。
檀淩看着未關的門,月影灑下一片銀霜,煞是美麗。他回身坐在床畔,隔着被子輕輕複拍着白芷放在腹部的手說:“睡吧,我陪着你。”
他漸漸聽到白芷呼吸均勻,似是睡着了,月上梢頭,寒意漸起,檀淩想起身離開了,卻不料被她忽然被她用力的扯回了手,他措不及防的被她扯了回來,壓在她的身上,兩人的胸膛緊緊貼在一起,她看着他驚訝的眸子說:“檀淩,你就在這,不要走。”
檀淩頓了頓,才溫溫潤潤的笑了,說:“我不走。”
白芷給她讓了個位置,示意她躺過來。
這應該不同于以往兩人的親密接觸,檀淩不同以往的耳根子發燙,他想說些什麽抹去那些尴尬的氣氛,于是問道:“你一直沒睡着嗎?”
白芷搖頭,拉長了那聲嗯,是在否認。
“睡着了,你走時,我醒了。”白芷翻身,留給檀淩一個背影,她說:“你恨我嗎,檀淩……”
檀淩笑了笑,嘆氣,“愛過,怨過,恨過,也悔過。并不是所有人都是你,”他側身輕輕抱住白芷,鼻尖嗅着她的發香,喉嚨哽了哽說:“師姐,我心疼你,我們之間為什麽不能坦白,我誤會你那麽多。”
白芷背對着檀淩苦笑:“也不全是誤會……”
“我知道,當時情勢所迫,你做了許多無奈之舉,我只恨我猜不透,看不懂,是我蠢笨。”檀淩說。
白芷轉過身,額頭貼上檀淩的額頭,感受着他溫熱的鼻息,點了點頭,他看到她夾雜着淚光的眸子裏映出的委屈與辛酸,他只能一遍遍的在她耳畔說對不起,對不起……
她低低的笑着,最後将攀附在他腰身上的手移到他的臉上,輕輕撫摸着,問他:“檀淩,如果不問前塵,只論從今往後,從今往後,你是否可以只信任我,不再讓我傷心難過?”
檀淩的眼眶忽然就濕潤了,他說:“從今往後,我只信任師姐,不會再為了前塵往事而誤會師姐,不再讓師姐傷心難過了……”
白芷破涕為笑,将臉在她懷中埋了埋說道:“鬼才信你……”
檀淩愣了愣,鄭重其事說:“師姐,阿淩是認真的。”
“真的?”白芷仰頭問,眸子裏仍舊帶着從前的三分天真。
“真的。”檀淩肯定地說道。
在這黑夜裏,兩人互相望着望着,忽然激烈的擁抱在一起,然後糾纏在一起,恨不得永不分離。
沉密的汗水與重重的喘息攪合在一起,不眠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