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莫離，是你的電話在響吧！你想什麽呢這麽大動靜也沒聽見”齊川喊道。
林莫離這兩天總是心神不靈，齊川剛剛叫他的時候，他也在走神，得了齊川的提醒，林莫離才把電話接起“喂，媽，有啥事麽？”
“你爺爺突發腦溢血現在正在醫院搶救，醫生說讓準備準備，你回來一趟吧！”林媽媽在電話裏哭着；
林莫離顫抖着手，久久不能回神，他從小是跟着爺爺長大的，父親在他還很小的時候因為肝癌去世了，母親在父親去世不久有了別的對象，所以爺爺就是他的精神寄托；
羅永明注意到林莫離不對勁就問他“莫離，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啊？”
“沒事，我媽給我打電話說家裏有事讓我回去一趟，我得收拾東西去趕汽車。”林莫離的語氣微微發顫，完全不像沒事的樣子；
齊川走過來說“這麽晚了沒有車到岳縣了，你別着急，即便要回去，也等明天一早的。”
林莫離現在很難冷靜下來，踱步到門前，跟舍友們說“那我出去透透氣，沒別的事，你們別放在心上。”
他只想找一個黑暗的角落來隐藏自己的魂不守舍，他也特別想逃離，好像逃離了接電話的地點就可以當那通電話沒有來過；
林莫離失魂落魄的走到操場，發洩似的跑了兩圈，看到陰暗處的大樹，他便走了過去，剛想蹲下，就聽到有人焦急的喊着自己的名字“林莫離，林莫離，真是你呀！我剛剛跑在你後邊兒，叫了你好幾聲兒你也沒應。”
林莫離定了魂才敢确認，鮮活的齊淼淼确實站在自己面前，她笑臉盈盈的叫着自己，陰暗的環境以及陰暗的他，都從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絲溫暖，此刻的她，讓他想起了初升的太陽。
作為暗戀者，他本該小心翼翼的藏好自己的不堪；可現在，他竟像個大沙漏，把心裏的話一幹二淨的倒了出來“我爺爺突發腦溢血，快不行了，我想回去，但是現在太晚了沒有車，所以想自己出來靜一下。”
齊淼淼愣住，收起笑臉，滿是歉意“對不起啊，我不知道……”
林莫離落寞的回“沒事，你又不知情，你…你怎麽會叫我？”其實他想問的是，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齊淼淼自然的回“咱們是同班同學啊，我收作業都收了那麽多次了，再說……”再說你長得那麽有辨識度。
齊淼淼見他難過，忍不住安慰“大人常說，有事不要憋在心裏，說出來就好受了，你要不要試着把我當成這棵樹，吐一吐心裏的難受？”
林莫離盤地而坐，哀傷的回“我其實知道爺爺身體不好，我也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可我總是想，至少要等我大一些，再大一些，等他看着我考上大學，等我帶他去看過首都，你不知道，他看新聞的時候，總跟我念叨首都多好多好。”林莫離回憶着跟爺爺的相處，流出一些孩子般的笑容；
回憶過了，便又哀傷不已“我才剛上高一，還沒來得及回家看他一次，還沒告訴他，大城市的真的好大……”
“他心疼錢，給他打電話也總是草草兩句便挂斷，他肯定攢着許多的話要跟我交代，怎麽就突發腦溢血了呢？”林莫離哽咽着抱頭，齊淼淼心疼的拍了拍他；又聽他自顧自的講：
“我還沒給他帶他喜歡吃的玉米糕回去呢……我都跟他說好了的”齊淼淼也抹了抹淚，安慰道“那你明天回去給他帶，他看了肯定會開心的。”
林莫離替爺爺回憶着一生，像是給齊淼淼講故事“我爺爺這一生太苦了，早年喪妻，獨自拉扯我爸爸兄弟姐妹四個，我爸是爺爺最小的兒子，他總覺得虧欠奶奶，便對像極了我奶奶的爸爸格外疼愛。”
齊淼淼好奇的問“那你呢，你長得像誰”
“我小的時候，爺爺總是摸着我的臉，說我比爸爸更像奶奶，所以，他真的把我放在手心裏疼，我跟我姐起沖突了爺爺也總是偏幫我。”
齊淼淼感慨“那你奶奶一定是個美人，畢竟你長得這麽好看。”她的誇贊使沉浸在回憶裏的林莫離分了神，耳尖紅紅的透出一絲不自然；
這些齊淼淼倒是沒注意，只是看着林莫離回憶自己爺爺的時候，平時總是下垂的眼眸會微微上揚，更顯英俊；她暗自懊惱，還說琪琪花癡呢，現在的自己跟琪琪有什麽差別……
林莫離的不自然被陰暗的環境遮蓋得嚴嚴實實，他繼續說到“我們在村裏，家裏并不富裕，姐姐送到了外婆那邊，爺爺就帶着我在家種地，爸媽在外面務工，日子也算過得去；
我八歲那年，父親突然回來了，他人已經瘦得不成型了，臉色蠟黃，媽媽紅着眼睛跟在他身後，我并不懂這些，看見爸爸回來，就圍在他身邊打轉問他有沒有給我帶糖；
爺爺看出了不對勁便把我哄了出去，平時的玩伴都不在家，所以我也悶悶不樂的回了家，我站在門口的小角落，想着爺爺什麽時候會發現我，然後跟他一起玩捉迷藏，可我等了很久，爺爺也沒出來；
我聽見媽媽一直哭，嘴上說者“爸，林傑确診了肝癌，這以後可怎麽過啊”我不知道肝癌是什麽，便透着門縫看。
爺爺手上拿着煙鬥，頭也垂着，語氣卻很平靜，他問我爸爸“醫生怎麽說的，還有得治嗎？可以治咱就是砸鍋賣鐵也給你治，瑛子跟莫離都還小，沒爸爸那裏能行。”
我爸的聲音太低沉了，我到現在還記得，他早就做好了決定，說出來的話也透着堅定，他說“不治了，花錢吊着命幹啥呢，孩子們都還小哪裏都要花錢，我就不浪費錢了，讓他們好好長大就行了，爸，我對不起您啊，沒辦法給您盡孝還要拖累您這麽大年紀跟着操勞，以後莫離他們就拜托您了，這孩子打小就是跟着您的，您再帶帶他，他長大了會孝敬您的”
之後爸爸就一直卧床，突然有一天，他把我招了進去，喊我好好讀書，沒過兩個月就去世了；
八歲的我第一次知道了死亡的含義，我哭着問爺爺“莫離以後就沒有爸爸了嗎？像其他同學說的那樣，是個沒有爸爸的孩子了？”
爺爺的頭偏過去一會兒轉回來對着我說“孩子你還有爺爺，爺爺一定會好好養着我們莫離長大的，有孩子欺負你你回來告訴爺爺，爺爺去教訓他們。”那是我第一次看見爺爺的眼淚，我記了很久很久；
10歲那年，他帶着我去給我爸上墳，我問他“爺爺，您當時怎麽不勸爸爸治病？”
爺爺痛苦又無奈的說“活着的人還得活，爺爺的心總是向着你的。”所以，我從來不敢想，這麽向着我的爺爺要是不在了，我該怎麽辦？
可我現在，要再次凝視死亡了……
齊淼淼久久說不出話來，林莫離疑惑的往旁邊看去，齊淼淼的臉已經被淚水糊滿了，他聲音暗啞的問“你…你怎麽哭了？”
齊淼淼悶聲回“我只是，有些心疼，又有點自責，如果我不問你，你也不用再次回憶這些不好的事情。”
林莫離苦笑道“你不用自責，是我應該謝謝你，你能耐着性子聽我說這些，是我該感謝才對。”
齊淼淼搖搖頭，問了一句“那你媽媽呢？”
林莫離再次低下頭，聲音沉悶“我媽……過了我爸的頭七，村裏的媒婆就來給媽媽做媒，她同意了……
爺爺在爸爸過世後仿佛一下老了十歲，他對着我媽的決定并不多言，我姐姐倒是偷跑着回來了，惡狠狠的瞪着我媽，跟她吵架，我媽又哭了，她似乎總在哭……
爺爺出聲勸解我們“瑛子、莫離，你們別怪你們的媽媽，你們要長大，要上學，她一個人拉扯你們太難了”
站在那裏的我就像一個旁觀者，把這些話記在心裏，等到了年級慢慢消化；
我姐的吵鬧并沒能改變什麽，媽媽跟着那個叔叔一起出去打工了，之後會每個月都給我們寄生活費，每年過年會帶着叔叔回來，還是會給我們買新衣服、新玩具各種新奇的東西，她好像在努力為我們營造爸爸沒去世前的一切；
可我爺爺絲毫沒讓自己輕松點，他種的田越來越多，我經常看到他鋤地的時候喘不上氣，我害怕的抓着爺爺，拖着他去醫院，爺爺死活不肯去，說不要費那錢，還跟我說老人上了年紀都是這樣，說他自己還硬朗；
他也說了肯定會看着我考上好大學然後看着我結婚生子；
現在……他連騙我都騙不動了。
齊淼淼張了張嘴，她這個年紀還不懂大人的無奈，只知道心疼眼前的少年；用着笨拙的話安慰他“林莫離，如果留不住，那就好好告個別；好好聽聽你爺爺對你的交代，好好記住他對你的期待，你也好好告訴他你對他的愛，現在這裏也沒別人，你要是想哭的話，就哭出來……”
“謝謝你啊，聽我說了這麽多，進校門的時候，你也是第一個跟我說話的同學，你…你可能也不記得。”他知道她叫齊淼淼，可他又不想連名帶姓的叫……
齊淼淼回“我記得呀，當時是你的背包拉鏈開了，是我提醒你的。”
或許是她太暖，也或許是心裏的話說出來真的會好受一些，林莫離心裏的陰霾散了一點，看着操場的燈快熄了，他跟齊淼淼準備回宿舍。
到女生宿舍的時候，齊淼淼說“林莫離，今晚好好睡一覺，明天你只管回家去，我幫你跟班主任請假就行；”
林莫離點頭，問到“淼淼，我們現在算是朋友了嗎？”
齊淼淼笑着點頭“嗯，成為你的朋友我很榮幸。”
“那我以後就叫你淼淼了。”林莫離再次确認。
齊淼淼重重點頭“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