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寒執這醋壇子積壓已久,今日王疏月上門來,加上季芙說的那些話,沉穩如他也忍不住了。
他長臂一伸,将人圈禁在懷中,低頭危險地說道:“阿檀,聽說我昏迷這段時間,蕭韶經常來找你喝酒,謝風遙也時常寄東西過來,嗯?”
蘇婳被他攫住了細軟的腰肢,男人危險侵略的氣息一點點地侵入肌膚,她渾身酥軟,手上的筆尖一歪,好好的湖堤垂柳仙鶴圖就毀了。
“呀,畫毀了,我去重新拿張宣紙過來。”蘇婳臉頰發燙,還未站起來,便被男人大力拉了回去,她撐住他炙熱結實的胸口,見他低頭湊近,鼻尖相抵,想推開的手又無力地松開。
“以後不準收蕭韶的酒,不準接蒼城山的紙鶴,想喝酒可以跟我喝,想收禮物也只能收我的。”季寒執捧起她的小臉,威脅着。
“唔。”
蘇婳嘴唇幹澀,對方的氣息已經壓了下來,冷冽的木香襲來,周身都被染上淡淡的香氣,素色的裙擺也被壓出一道道的褶皺來。
季芙沒能住進隔壁院,內心十分的郁悶,好在晚飯前,蘇墨送來了一條十斤重的河魚,春日裏的魚苗都才下河,這樣大的河魚十分的難得。
她興沖沖地直奔東閣,卻不見蘇家小郎君的面,只有蘇婳倚靠着湖邊的欄杆,喂着滿湖的錦鯉,四月溫暖如春,東閣的湖泊中還重金填了一個小島,島上專門種植了一株海棠花,海棠的枝條延升到東閣屋頂,一擡頭就能看到滿枝芽的海棠花。
這般奇巧的心思定然是她那個敗家的大堂哥想出來的。春日裏有海棠花,夏日裏有滿湖的芙蕖,秋日裏沒準還能屋前屋後移植來一片銀杏林,冬日裏煮雪,上京的世家子弟中就屬她大堂哥最會撒銀子,也不知道他哪裏來的那麽多財富。
想到她一個月才二十兩月錢,季芙感嘆人生不公。
蘇婳坐在海棠花的枝芽下,滿頭青絲随意地挽着,優雅慵懶地喂着湖裏的錦鯉。
“婳婳,你見到蘇家小郎君了嗎?”
“回去了。”蘇婳淡淡說道。近來阿爹有心指點蘇輕舟等人的修行,日日帶他們去皇陵山清修,加上還有香約大監閑來無事随意指點一下,蘇輕舟等人被這天大的餡餅砸的暈頭轉向,就跟活在夢裏一樣。
只是大術師只能指點修行的方法,意境感悟只能靠自己,所以蘇輕舟等人上山砍柴,下河摸魚,索性過起了普通人的生活,進行感悟。
季芙對蘇墨似乎十分的上心。蘇婳記得那個叫做蘇墨的年輕子弟,是蘇輕舟的小表弟,長得十分的俊俏,早先被家族枷鎖所累,早熟沉穩,在上京這兩年倒是恢複了幾分少年人的開朗陽光。
季芙垂頭喪氣地坐下來,都怪季四,蘇墨來竟然都不知道派人來通知她,這別院也太大了,她住的西閣太太太遠了。
“咦,婳婳,你的襦裙怎麽皺巴巴的?”季芙疑惑地問道,她可從來沒見她穿這樣鄒巴巴的裙裳,以前在季國公府就算是漿洗的發白的襦裙,她都穿的十分的得體。
蘇婳扯了扯裙擺,想到午後被季寒執壓着親的畫面,臉頰發燙,輕咳了一聲:“下午畫畫許是壓到了。今晚季寒執做魚脍,等會你與我們一起吃吧。”
蘇婳拉着她坐下來,春日裏陽光太好,有些懶怠,不想動。
“好呀,我最喜歡吃魚脍了。”季芙高興地挨着她坐了,見四下無人,悄悄地問道,“你與我大堂哥真的在一起了嗎?我看你都住進東閣了。”
蘇婳點了點頭,算是在一起吧,她只是午後偶爾會在東閣小憩。
季芙有些興奮,他大堂哥果然眼睛不瞎,選婳婳,沒選王疏月。
“那你們什麽時候成親,我好告訴祖母,讓她老人家上門去提親,這一下季國公府要忙起來了。”
“咳咳,現在說這些太早了。”她還未想到那麽長遠呢。修行的術士大多灑脫,不注重那些繁文缛節,她覺得現在的日子極好,并不想改變。
“你不想嫁給我大堂哥?”季芙倒吸一口涼氣。
“一切順其自然,女子也并非只有嫁人一條路,等季寒執的病情穩定了,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今年無論如何,她都要走一趟洞庭湖,歸還那枚龍鱗,還有眉心心燈處沉睡的金色小畫軸也需要喚醒。
浮屠山那一日過于慘烈,小畫軸吞噬了雪渡鴉的妖丹之後直接陷入了沉睡,這兩年偶爾有點動靜,很快又繼續沉寂下去,這兩年她尋找天材地寶,不僅是為了季寒執的身體,也是為了種植在珍寶園內,喚醒小畫軸。
她有預感,六級大妖的內丹被小畫軸完全消化之後,小畫軸應該就能徹底地修複,蘇醒過來。至于傳說中的滅世之禍應當也被化解了,曾以為大妖出自衆妖之地,沒成想卻落在了十萬裏大山的蘇南衣和雪渡鴉身上。
“我覺得你說的十分的有道理,像我阿姐,嫁了人人羨慕的郎君,最終情傷遠走他鄉,雖然她每次寫信回來都說現姐夫對她很好,但是世家大族的規矩不是擺設,我阿姐是二嫁,若非前姐夫嫁妝給的多,日子定是不好受的。
你說好好的,為何要和離?”季芙頗是惆悵,阿姐得知崔陵歌回了上京,很是神傷了一段時間。
“也許一開始就是一個錯誤。”崔陵歌和季婉的婚事就是一場交易,蘇婳大約能瞧的出來,崔陵歌無心情愛,他畢生所求便是毀滅那樣肮髒黑暗的家族,生活在陽光之下,他所有情感大約都死在了那年的地宮血池裏。
很多時候她看這位崔世子,完美的像個玉石雕刻出來的人,內裏卻是空的,令人十分的唏噓。
人以類聚,所以她才無法拒絕季寒執的靠近,她不想再看到第二個崔陵歌,希望那年大雨中的少年接過她的糖葫蘆,與她一起回家。
她從未對人這樣心軟過,阿爹說的沒錯,她從小就喜歡長的好看的小哥哥,年少時一眼,心心念念多年,終是難忘。
“在聊什麽?”說話間,只見季寒執從東閣的小廚房內出來,後面跟着拎食盒的季四。
“我們在說晚上吃什麽。”季芙緊張地吞了吞口水,還是有些怕這位大堂哥。
季寒執走到蘇婳面前,俯身摸了摸她的發絲,低沉說道:“我先去換個衣服。”
“嗯。”蘇婳聞到他指尖姜花的味道,握住他的手,見十指不涼,這才說道,“若是為了做魚脍受了涼就得不償失了。”
“不會。”季寒執低低一笑,轉身去暖閣內換居家的儒袍。
季芙見他們二人舉止親昵自然,沒有任何的甜言蜜語,但是眼神缱绻,看的讓人甜掉牙,頓時無比羨慕。
這真的是她那個冷漠傲慢,不将世人放在眼中的大堂哥嗎?去換個衣服的間隙都要過來摸摸婳婳的頭,跟她說句話!!
季寒執換了一件居家的長袍出來時,季四已經将一盒盒冰鎮的魚脍和各色蘸料擺好,然後取出剁椒魚頭,煮的濃香的魚羹……
蘇婳摘了滿枝芽的海棠花,又取了一壇子酒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全魚宴就成了。
季芙見她用月光杯倒着酒,又用海棠花點綴石桌,吃的這般風雅,搖頭感嘆道:“擺的這樣好看,我都不舍得吃了。”
季寒執一個眼神都懶得給她,給蘇婳乘了一碗魚羹,然後沒收了她面前的酒壇子:“先喝碗魚羹再吃酒,春日裏的酒太涼了,對身體不好。”
“哦。”蘇婳對吃的不挑,聞言便去喝魚羹,然後慢吞吞地吃着季寒執給她夾的菜。
季芙是第一次與他們一起吃飯,見季寒執胃口不太好,吃了幾口便不吃了,全程給蘇婳夾菜,等蘇婳吃了七分飽,便喚季四去沏茶。
晚飯後,季寒執便拉着蘇婳去逛園子消失。
看着兩人牽手被繁花掩去的背影,季芙不知為何心生羨慕,她來了半日,好似融入了這裏,又好似從未融入進來,原來這便是兩廂情悅嗎?她也想擁有這樣的感情,不想像阿姐那樣找個相敬如賓的郎君嫁了。
“季四,我感覺自己是個多餘的人。”季芙看向同樣被抛棄的季四,小臉一垮,她的蘇家小郎君怎麽還不來找她!
季四點了點頭,誰又不是呢。自打郎君醒了,除了蘇娘子,看誰都覺得是多餘的,他常常因為自己身形高大找不到地方藏起來而自卑。
季芙在清溪別院住下沒幾日,季國公府的拜帖又送了進來,這一次來的是季婉和夫家的人。
“季家大娘子回上京省親,聽聞四娘子在別院,便遞了拜帖,如今人已經在外面下馬車了。”季四硬着頭皮将拜帖送到了蘇婳手上,郎君今日帶着三哥去了皇陵山,雖然交代了閉門謝客,但來的到底是季國公府的人。
蘇婳坐在湖邊,随手拿了一本游記在看,聞言驚訝地擡頭:“季婉?”
季四點頭:“來了四五人,除了季家大娘子還有她夫家的親戚,馬車上有琅琊王氏和河西柳氏的族記。”
“季芙呢?”
“四娘子那裏還不知曉。”
蘇婳點頭:“你通知季芙一聲,将人請到中庭的園子,禮數周全一些。”
若是将人攔在外面,日後季婉在夫家便擡不起頭了,今日季寒執正巧不在,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她也要去幫季家撐起這個場子。
季四得令,飛快地去了。蘇婳掐了一只紙鶴,飛往皇陵山給崔陵歌,讓他想辦法晚些時候再回來,然後前往中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