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章 第 40 章
“邵世子不是來與學子交流學問的嗎?怎的不去?”
聽着隔壁畫舫上的交談聲, 寧拓偏頭看身側的邵嘉遠。
邵嘉遠笑着搖頭,“諸位兄臺興致正盛,我就不去打擾了。”
寧拓挑眉, 笑意溫和, “下回世子可得提前弄清楚, 找人交流學問,最好上別處去,以免掃興。”
二人短暫地對視了一眼。
邵嘉遠分明笑着, 眼中卻毫無笑意,語氣溫和道:“多謝小公爺關懷,有郡主在,如何能掃興?”
他望着蕭婧華, 眼裏蘊着星光, “我分明高興還來不及。”
寧拓:“……”
他慌忙解釋,“郡主, 我沒有說你掃興, 不是,我、我沒有……”
重重打了下嘴, 他眉頭皺起,表情懊喪,“是我嘴笨不會說話,郡主,今日見你, 我很是心喜。”
謝瑛和溫婵姿齊齊打了個哆嗦。
兩人不約而同向雲慕筱靠近,謝瑛悄咪咪道:“我怎麽感覺, 我們有點多餘啊?”
溫婵姿煞有其事點頭,“我們不該出現在這裏。”
雲慕筱給兩人斟了茶, 淡聲道:“喝茶吧,別說話。”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蕭婧華聽曲兒聽得正入迷,忽然被人打斷,不悅地微擰着眉心,看向罪魁禍首,“你說什麽?”
“我我我,沒說什麽。”寧拓支支吾吾地紅了臉。
邵嘉遠微笑接話,“郡主喜歡聽曲?教坊裏有位姓楊的樂人,聲似黃鹂,餘音繞梁,令人回味,郡主若喜歡,改日我請她專門為郡主唱曲兒。”
“你說的是那個叫楊柔的樂人?”蕭婧華手臂放在欄杆上。
風吹起發間流蘇,發出叮當脆響。
“郡主也知道她?”邵嘉遠意外。
蕭婧華輕點下巴,“好幾年前,我在宮宴上聽過她唱曲,此後經常請她入府,只是再好聽的曲子,聽多了也膩。”
邵嘉遠笑意不變,“郡主說的是。”
“不過這兩年,好似沒聽到她的消息。”蕭婧華回憶着,“好像聽說,她嫁了人,随夫離開了。”
“是嗎?”邵嘉遠意外,“我也是幾年前府中擺宴時聽她唱過,原來她竟離開了教坊?”
蕭婧華聳肩,“道聽途說而已,邵世子若感興趣,可自去打聽。”
邵嘉遠搖頭,“一個樂人而已,何須這麽費功夫。”
他們二人有應有答,看樣子相談甚歡,寧拓默默給自己倒了杯酒。
夜裏風大,蕭婧華吹得頭疼,有些恹恹地問雲慕筱幾人,“回嗎?”
雲慕筱看了眼漆黑夜空,面色微變,“該回了。”
溫婵姿:“那就走吧。”
蕭婧華要走,寧拓和邵嘉遠自然告辭。
下了畫舫,邵嘉遠搶在寧拓之前道:“不知邵某可有榮幸送郡主回去?”
“謝過邵世子好心,不過王府的人又不是不認識回去的路,便不勞煩世子了。”
蕭婧華随口應,先對溫婵姿道:“我送你回去。”
随後又笑着對雲慕筱姐妹說:“改日再約。”
謝瑛笑眯眯的,“好啊。”
蕭婧華回之一笑,轉身上了馬車。
“郡主。”
等她站上車轅,寧拓在背後道:“答應我的東西,你可別忘了。”
蕭婧華背對着他懶洋洋揮手,“放心,明日一定送到。”
進入車廂之前,目光不其然與二樓一雙暗色湧動的鳳眸對上。
她若無其事挪開視線。
等溫婵姿也上了馬車,予安一揮馬鞭,驅車離開。
邵嘉遠試探性問:“郡主答應了小公爺什麽?”
寧拓笑笑,“秘密。”
他側過頭,不再搭理邵嘉遠,“二位表妹,我送你們回去吧。”
“不用,多謝寧表哥。”
謝瑛尚未回答,雲慕筱便拉着她回了自家馬車。
怎麽急匆匆的。
寧拓摸不着頭腦。
他對明顯還想再打探的邵嘉遠微一颔首,“邵世子,再會。”
身後,邵嘉遠凝視他潇灑的背影,眸色微暗。
高樓之上,陸埕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他們都是誰?”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
雲慕筱和謝瑛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府,然而還是晚了。
“去哪兒了?”
敬國公夫人一臉陰沉地站在院子門口,身後奴仆提燈而立,伴随着晚風,在濃重夜色下有種詭異的蕭肅感。
謝瑛正欲解釋,敬國公夫人怒喝一聲,“給我跪下!”
雲慕筱立即下跪,順手拉了下身旁衣擺。
謝瑛一臉不情不願地跪下。
“夜不歸宿,你們是要氣死我不成?教養都被狗吃到肚子裏去了?”
謝瑛反駁,“子時未到,不算夜不歸宿。”
“你還敢頂嘴!”
敬國公夫人指着謝瑛,氣得發抖,“你看看你,都被姓謝的教成什麽樣了!目無尊長,粗魯無禮,整日只知舞刀弄槍,半點沒有姑娘家的樣子,怎麽配做我的女兒,做國公府的嫡出姑娘!”
“我非要去信問問那對夫妻不可,這麽多年到底是怎麽教你的!”
謝瑛被激出了火,惡聲道:“我爹娘好得很,與其問他們,不如問問你自己。”
“你嫌我上不了臺面,這些年來每次回來,你給過我好臉色嗎?就連筱筱,你扪心自問,真的把她當成女兒疼愛嗎?自小.逼着她學什麽琴棋書畫不說,稍有懈怠就是關禁閉餓肚子,比不過寧妙雲更要被你哭訴打壓,逼着吃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随後又要遭受你更為嚴厲的逼迫。”
“你只是把她當成一個工具而已,一個你攀比炫耀的工具!”
“放肆!反了天了你!”
敬國公夫人氣得雙目通紅,猛地揚起巴掌。
敬國公剛趕來便見到這一幕,大喝一聲,“住手!”
“啪——”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謝瑛沒感覺到痛,眼皮顫動,悄悄睜開眼。
少女的身影擋在她面前,夜風吹起她鴉羽似的長發,單薄的肩在輕輕發抖。
謝瑛急了,握住少女的肩把她轉過來,着急去看她的臉色。
“你傻不傻,我皮糙肉厚的又打不疼。”
她伸出一根手指,心疼地觸碰雲慕筱紅腫的側臉,“疼不疼啊?”
雲慕筱倒吸一口涼氣,搖搖頭,長睫低垂,輕聲道:“不疼。”
“她又不是你親生的,你憑什麽打她?”謝瑛氣瘋了,“謝春!現在就傳信回去告訴爹娘,他們的女兒被人打了,讓他們來接她回去!”
武婢謝春冷漠道:“是。”
眼看着女兒在自己面前挨打,敬國公氣得火冒三丈,大步跨到敬國公夫人面前,指着她剛要怒罵。
“你——”
敬國公夫人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哭着撲進敬國公懷裏,“國公爺,您聽見這孽障說什麽了嗎?一個是我險些去見閻王,用再也不能生育的代價,拼死拼活也要生下來的親生女兒,一個是我養了十多年,不是親生更似親生的女兒,可她們竟然都不認我,都不認我啊!”
“我做這一切是為了什麽?不都是為了她們嗎?哪家大家閨秀自小不是這般長大的,她們生來便禮數周到,腹有詩書嗎?還不都是練的,學的,可她們竟說出這樣傷人的話來。”
“妾身心裏苦啊!我的女兒,怎麽能不認我啊!”
哭聲凄婉哀切,一聲比一聲悲傷。
身後奴仆跪了一地,一個個的恨不得把耳朵捂上。
敬國公頭疼欲裂。
當初妻子和他發生争吵,一氣之下大着肚子回娘家,誰知竟在驿館發動,險些喪命。
他為此對妻子愧疚不已,平時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誰知竟鬧到了今日這般。
母不似母,女不像女。
眼看謝春已走出幾步,他忙把人叫住,“回來!還嫌不夠亂嗎?”
謝春駐足,回頭看主子。
謝瑛垂着頭,上齒緊緊咬着下唇,直咬到充血。
雲慕筱垂着頭,神色淡漠。
她只好停下。
敬國公夫人埋進敬國公懷裏放聲大哭,哭着哭着,她忽然眼睛一閉,厥了過去。
敬國公察覺到了不對,垂首看去,頓時臉色大變。
“夫人!”
他攔腰抱起敬國公夫人,對跪在地上的兩個女兒道:“你們倆,這幾日給我待在府裏,哪兒也不許去,一切等你們娘醒來再說。”
謝瑛松開牙齒,悶悶點頭。
雲慕筱垂首,“女兒知曉。”
……
送完溫婵姿回府,蕭婧華順道去了正院。
她本想和父王問個安,可只有院門口和檐下點着幾盞燈,裏邊明顯沒人。
蕭婧華意外,“父王還沒回?”
守門的小厮恭聲道:“沒。”
“父王最近怎麽這麽忙?”
這一想,她都有好幾日沒看見他了。
東西她還沒給父王呢。
回了琳琅閣,蕭婧華對箬竹道:“明日.你早些叫我起來,我去正院和父王一起用早膳。”
箬竹記下了。
隔日,天還沒亮蕭婧華就去了正院。
她到時恭親王正在用膳,聞聲訝異道:“怎麽醒這麽早?”
“為了特意和父王一起用膳啊。”
蕭婧華笑着坐到恭親王身旁。
一側的侍女忙為她擺上碗筷。
恭親王心裏熨帖,慶幸今日早膳用得清淡,親自給女兒夾了個水晶餃子。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蕭婧華乖巧地吃了。
用完膳,恭親王匆匆忙忙便要離開,蕭婧華将他喚住,抱怨道:“父王這幾日怎麽這麽忙,神龍見首不見尾的。”
恭親王無奈,“下月是你皇伯父聖誕,北夷派了使臣來祝壽,此次他們三王子也會上京,想必要不了幾日就能到,這段時日父王自然忙碌些。”
蕭婧華“哦”了一聲。
往常皇伯父過壽,北夷也會派遣使臣,她沒放在心上,讓箬竹把東西呈上來。
“這是什麽?”恭親王好奇。
“我為父王搜尋的軟甲啊。”蕭婧華把東西展開。
恭親王上手摸了摸。
質地冰涼,也不知是用什麽材質做的,瞧着倒是挺結實。
他摸不着頭腦,“好端端的,送父王這個做什麽?”
“父王不用管,只管穿就是。”蕭婧華笑,“每日都要穿,不許脫。”
“好好。”恭親王着急走,随口應。
蕭婧華不準,偏要看着他把軟甲換上,才放他走。
恭親王無奈,只要依言換上。
目睹父王匆忙的背影離去,蕭婧華很是滿意。
她起得早,這會還困着,打着哈欠帶人回了琳琅閣,倒頭睡了個回籠覺。
一覺醒來已近正午,慢悠悠吃了飯,蕭婧華望着湖內一片翠綠之上的粉色菡萏,突然起了興,對幾個婢女道:“走,我們去摘菱角。”
箬竹吩咐小厮備好船,予安和覓真兩個有功夫的劃槳,蕭婧華躺在船上,褪去鞋襪,足背在陽光下白得發光。
她摘了片荷葉遮陽,吃着箬蘭和夏菱投喂到嘴邊的菱角,足尖惬意地劃着水。
箬竹回頭便見蕭婧華小臉掩在荷葉下,唇邊挂着笑。
眼裏添了笑意,她剝了幾顆菱角,喂到予安和覓真嘴邊。
覓真眨眨眼,含進嘴裏。
予安則是愣住。
“吃吧,辛苦你們了。”箬竹含笑道:“吃完了我再剝。”
予安盯着她看了片刻,張嘴吃下,嗓音輕而淡漠,“謝謝。”
箬竹垂首剝着菱角,“不客氣。”
度過一個愉快的下午,下船時,蕭婧華猛然想起一件事。
“哎呀,我忘了,昨日答應賠給寧小公爺一件衣裳。”
箬竹疑惑,“什麽衣裳?”
“沒什麽。”蕭婧華搖頭。
賠寧拓衣裳,不過是為了緩解尴尬的随口一說,現在想來,怎麽都覺得不合适。她只是扯了一把,又沒把他衣裳扯壞,賠什麽賠。
一個大男人,她還不能看兩眼了?
應該直接把話揭過的。
不過能排除一個錯誤人選,她也不後悔。
“衣裳就算了,庫房裏有兩匹雲錦,父王嫌那顏色顯嫩,不過配寧小公爺倒是合适,你送去寧國公府吧。”
她今日心情好,很大方。
箬竹颔首,“好。”
……
從官署出來,陸埕在街上漫無目的地游走。
起初孟年還會擔心,但現在都已經習慣了。
他家大人這幾日除了辦公,剩餘時間都在愣神,也不知在想什麽。
漸漸的,周圍環境變得格外熟悉。
孟年擡頭,望着緊閉的恭親王府大門,在心裏嘆了口氣。
這已經不知是來的第幾次了,可結果無一不同。
往日暢通無阻的王府大門,此刻就如同一道深淵溝壑,将他與蕭婧華徹底隔開。
不知看了多久,陸埕才道:“走吧。”
孟年:“诶。”
走了幾步,陸埕忽然停下,孟年險些一頭撞上去。
“怎麽了?”
陸埕看着前方熟悉的身影,拉着孟年跟上,“走。”
孟年探出腦袋,定睛一看。
“咦,這不是箬竹嗎?她要去哪兒?”
小半個時辰後,孟年看着“寧國公府”四個大字,偷偷觑了陸埕一眼,果不其然見到一張冷得跟冰似的臉。
他打聽了圍在蕭婧華身邊的男人,一個寧國公府的小公爺,一個宣遠伯府的世子,明顯都對郡主有點意思。
感受着陸埕身上散發的如有實質的寒氣,孟年謹慎地沒開口。
過了兩刻鐘,仍不見箬竹出來,陸埕猛地轉身。
“诶?”孟年意外,“咱們去哪兒?”
陸埕:“回去。”
回去做什麽?
孟年不解。
陸埕并未回複他的疑惑,長睫低垂,蓋住眼中暗淡。
他從未如此清晰地知道,蕭婧華現在對他再沒了半分情意。
可他不會放手。
就當那十三年的情誼不複存在,他現在的身份,和寧拓等人毫無差別,不過是企圖得她垂憐的追求者。
不對,他還有優勢。
回了陸府,陸埕徑直走向在廚房忙活的陸夫人。
“娘,近日鋪子裏可是出了新的糕點?”
陸夫人舉着鍋鏟,意外看他一眼,“那又怎麽?”
陸埕輕聲,“不給她送些嗎?”
“誰啊?”陸夫人熱火朝天地炒着菜,随口一問。
“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