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則
我覺得楚老師把我叫到辦公室的目的，應該不只是為了幫他送作業。不然他不可能等那麽長時間才叫我的，于是我向還在教室裏的江頌月知會了一聲這件事，她表示自己可以再準備一會開學摸底考試，不急着回家。
“對了，秋素華，你知道林亦宸嗎？”江頌月問我道。
“我好像聽說過他的名字，怎麽了。”好像是6班的一個人吧，有一天在幫老師登成績的時候看見過這個人的名字，印象不是很深刻。
“今天我是我們班留到最晚的人，你來之前，他就一直在我們班門口徘徊，甚至借擦黑板的理由進我們的教室，轉了一圈之後又出去了。”江頌月淡定地陳述道，“小心一些。”
“假借？”為什麽會是假借呢？我看着講臺上擦得非常幹淨的黑板，說道。
“你忘啦，我們的班主任是王世忠老師，他經常幫我們值日生做值日的，今天這塊黑板就是他幫忙擦的。班上有好些學生說，老師您年齡大了，不勞煩，但是他一副老頑童的樣子，甚至在講臺上跟那些男生搶黑板擦，你都不知道那場面有多搞笑。”江頌月說道。
她們班的氛圍真好啊。
“你還有事，先去忙你的正經事吧，我開始學習了。”江頌月突然想起來我找她的目的，于是收住了自己的分享欲，連忙翻開了自己的化學筆記本。
我剛來到辦公室門口，就見到往外走的王世忠老師，我笑着跟他問好，他也回了我一個親切無比的笑容。但是笑完之後，我的表情就冷了下來，辦公室裏只有楚默志老師一個人，非常安靜，氣氛讓我有些捉摸不透。
到了辦公室之後，楚默志緊緊地皺着眉，看着眼前的一大堆寒假作業，右手撐着腦袋，左手轉着筆，一副無從下筆的樣子，見我來了，他連忙停止了轉筆，“坐，我想跟你聊聊關于這個班的事。”
一般來說，一個老師在剛剛進入學校成為老師的時候，會首先被指派為高一班級的班主任，這種安排的目的是為了在短時間之內積累工作經驗，在做了幾年班主任“功成名就”之後，就退居幕後，指導後來的新人。
當然，這段時間內有的人做得好，也有人做不好，因為班主任這個職位不只是在教書之外兼顧班級事務，成為班主任的人還得同時兼職心理咨詢師、偵探、律師，甚至醫生等諸多原本不屬于他們的工作，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做這些。
而楚默志剛剛上任，顯然沒有太多的工作經驗，這是他親口承認的，他希望通過親力親為的方式來建立自己在學生之間的威信。可是我覺得，這種做法是不會有多少人領情的，因為他們會覺得這樣的行為是理所應當，是他自願且不求回報的，甚至就是他作為班主任的本職之一，長此以往下去，他會擔起更多原本不屬于他的責任。
他耐心地聽完了我的觀點之後笑了：“你這孩子想得挺多的。”
啊，确實，我是一個容易把事情想得非常複雜，遇到所有事情現在腦子裏預演一遍最壞的結果的那種人，想得多很正常，我也覺得這樣很充實。
“老師，我說的這一切都是站在我的立場上去思考。”當然，我知道那些想法還是片面的，不成熟的，老師最多聽取一部分，用于參考而已。
“秋素華，你喜歡學習嗎？”他突然問了一個問題，我覺得他在把這個問題問出口之前應該就知道答案了，因為按照秦施凱說的，那麽楚默志應該早就認識我了。
“我喜歡。”我如實回答道。
“嗯，真好。”楚默志這模棱兩可的回答讓我十分摸不着頭腦，我并沒有回答，因為他好像還有話沒講完。
“或許你已經聽到了一些事了，我相信你已經猜到一些了，你就是C高的一個轉折點，一個契機，按理來說我作為班主任是要對你重點關照的，包括但不限于你的成績、你的為人甚至你的外在形象、你的課堂表現等等。但是你是一個有自己的想法的孩子，我想知道，你對于這些是什麽看法，我是說如果我要以那樣的名義對你施加本不屬于你的壓力的話。”他問道，言語中暗示了我這不是他的本意，應該是別人讓他這樣做的，這讓他有些為難。
“老師，即使您真的給我施加那些壓力，我的行為也不會有什麽變化，因為我很清楚要做些什麽才能讓自己變得更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自己變得更好。無論外界對我做什麽，我的初衷都不會變。”
楚默志不置可否，示意我接着說下去。
“決定C高是否能升級成區重點高中的關鍵因素是學校的整體氛圍、學生們的學習态度，這些光靠我一個人的努力是不夠的，因此對我重點關照在更多時候只會是徒勞。如果對我施加壓力的目的是為了讓我一個人變得優秀，那就是在跟C高背道而馳；反之，我并無意見。”我十分誠懇地回答道。
“聽說你建了個學習群，以一己之力調動年級裏同學的學習心态，這些都是C高建校五十多年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楚默志點了點頭，“C高的想法沒有錯。但是，想要做到這個，還不夠。”
我不知道該怎麽接這句話。我也不是很了解，不夠是什麽意思，是我做得不夠多，還是老師做得不夠多，還是C高的目标不夠高遠？
“學生們那麽上進，而老師們做得還不夠。”我很難想象，這種話會從一個剛剛擔任班主任一職的老師口中說出來。
“我看到寒假作業清單的時候心想，作業布置成這樣，肯定沒有多少人能做完的。現實确實如此，沒有任何一個人做完了全部的作業。”楚默志說道，“但是，我想這應該是你提出的想法吧，是不是你在學習群裏說，不是所有作業都有必要做的，讓同學們挑着做？”
我驚嘆于老師的分析能力，他分析得完全正确。在學習群裏，江頌月和我篩選完自己覺得有必要做和需要額外做的作業的時候，就将自己的學習計劃發在了那個群裏，然後連帶着後面的一大堆人曬出了自己的學習計劃清單。
但是我不明白老師說這話究竟想表達什麽，是想表揚我很有主見很有想法，還是批評我鼓動班裏的同學進行這種明目張膽的反抗行為呢？于是我點了點頭後，把頭低下了。
“把一大堆沒有必要的作業塞給學生們做，這本身就是一種不負責任的行為。”楚默志說道，“所以，你們沒有做完全部的作業，反而是動了腦子的體現，全年級只有我們班是這樣對待寒假作業的。你們做得都很好，能看得出來是用腦子在寫作業的，而不是在用手。”
我不可置信地擡起了頭，現在我能明白他當時在看作業的時候為什麽眉頭緊鎖的了，他覺得是作業布置得不好，而不是我們做得不好。
“我很慶幸這個班裏有你，也很慶幸這個學校裏有你，你帶動班級、乃至C高同學學習這件事，我非常感謝，你在我來之前，就幫我做了很多事，幫我打下了一個紮實的基礎。”我感受到了這句話的分量。
老師感謝學生？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見我一臉凝重的樣子，楚默志笑了：“我是一個墨守成規的老師，但守的是變通的規矩，以後再出現像寒假作業這樣的情況，你們都可以不守規矩。”
“嗯，好的。”還好，不是在跟我說什麽非常沉重的事。
不過我顯然高興得太早了。
“你跟江頌月收斂一些吧。”楚默志十分嚴肅地說道。比我年齡大的人對我板着臉說話，總能給我一種壓迫感，讓我十分害怕。
“老師…好的。”我欲言又止。我想說，我跟江頌月在學校裏連手都沒牽過，就只是偶爾會多說幾句話，待在一起的目的也都是為了學習，這還能怎麽收斂，再收斂就趨近于零了啊！
“早戀是不好的行為，不是因為戀愛本身有多不好，而是因為你們現在的年齡還不能正确處理兩個人之間的關系，遇到問題的時候容易出現很多心态問題，這樣是對學業不利的，也是對C高不利的，你明白嗎？”楚默志仍然板着臉說道，“這個規矩是不能變通的，不行就是不行，我想我不需要再向你重申我們學校抓到早戀的學生是怎麽處理的了吧？”
确實不需要，被抓到就直接是留校察看。
“老師，你為什麽會知道這件事？”但是我和江頌月在一起這件事，老師們都知道，而且都默許了，還挺支持的。
“因為我今天剛進辦公室的時候就聽到老師們在讨論你們兩個，提到你就一定會提到江頌月，說起江頌月也句句不離你。”這辦公室什麽時候變成吃瓜大隊了？？
“你們要是不太過分，我可以當做無事發生，但是你們最好不要被我抓到，即使我是你的班主任，即使你對C高的影響頗深，我也不會輕易放過你的，明白？”赤裸裸的威脅。
我的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凝重地點了點頭。
“好了，沒什麽事的話你也可以回家了，好好準備開學摸底考試吧，這次卷子很難。”楚默志說道。
從他的辦公室走出來之後，我徑直前往2班，江頌月不出意料地還坐在那。
“老師沒把你怎麽樣吧？”江頌月見我來了，擡頭問道。
“就是警告我不要跟你交往過密罷了，沒什麽。”我回答道。
“呵呵….”江頌月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我們回家吧。”
“這麽快就把這個對你來說全新的地方當成自己家了啊？”我和煦地笑着說道。
“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家啊。”江頌月調皮地說道。
我無比同意地點了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