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共忘機 — 第 6 章 承讓

衆人從岩石上下來,繼續跟在莫東行身後走。

莫東行依然一言不發,其他人只能默默跟着。

看他行走的路線,竟是在幽靈島內部轉圈,似乎要讓她們了解幽靈島的情況。

陶忘機覺得,這個男人簡直絕了,想帶她們熟悉幽靈島本是好心,至于這麽不聲不響什麽都不說嗎?

不知私下裏,面對自己的女人,這男人會不會也這般冷漠寡言?

這下慘了,以後相處的話,她只能做率先開口的那個了。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輕笑出聲,覺得讓自己變成話痨,還真不容易。

聽到她的輕笑聲,走在前面的男人微微側頭,只用餘光瞄了她一眼,毫無情緒,扭頭繼續走,還真淡定。

腳下是常年走出來的小路,看着很平常,倒也沒有什麽危險。

只是,小路兩邊的樹叢中,時不時便會冒出什麽東西,有時是怪異的角,有時是毛茸茸的耳,甚至還有充滿敵意的牙齒。

“啊——”走在後面的秦弦歌突然叫了一聲,使勁拉扯着自己的衣角。

“小心——”衛北寒飛出一腳,踢向樹叢中,幫忙奪回了她的衣服。

優雅飄逸的白衣缺了一塊,裂痕處還有齒印和口水。

“剛才是什麽東西?”秦弦歌抱着衛北寒的手臂,聲音都是顫顫的。

她以前都是跟人打交道,大家長得都一樣,根本沒什麽可怕的,可她現在連對方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難免害怕。

“沒事沒事,有我呢,它不敢再來了。”衛北寒半摟着秦弦歌,讓她盡量靠向自己,不要落單。

陶忘機向那處看去,發現一道黃色的身影一閃而過,應該是狼或者狐之類的動物。

奇怪的是,那動物有兩條尾巴,黑色四啼,逃跑得速度極快。

她能感覺的出來,周圍的樹叢中隐藏着很多生靈,遠不是表面這般平靜。

或許是因為畏懼四兄弟,它們不敢現身,只靜靜躲着,等待偷襲的機會,還是小心為妙。

這般想着,她不自覺地向莫東行身邊靠了靠。

因為這一變故,四姐妹神情嚴肅,眼神戒備,不敢有絲毫放松,怕再竄出什麽東西撕扯衣服。

岳南風讓衛北寒帶着秦弦歌走在中間,而他則護着柳畫屏走在最後面,和聲說道:“沒關系,有我們在,這些東西不敢出來。”

看大家緊張,章西明嘻嘻一笑,說要給四人講解幽靈島的情況,來緩解緊張氣氛,他指着幽靈島中間的一處白花花的地方說道:

“看到沒,幽靈島中間那個閃閃發光的山洞,就是我們兄弟四人守護的地方,裏面關押着非常可怕的東西,你們千萬不能靠近,否則必死無疑。”

那是一個非常奇特的山洞,洞口朝天開,洞的四周籠罩着一層白光,看上去應該是結界。

陶忘機跟着師父修習過結界之法,看得出來,這結界非同一般,恐怕連師父都不能輕易破壞。

聽章西明說他們守護的是可怕的東西,一向心直口快的丹杏雨根本不相信,質疑道:“你們守護的不是金銀珠寶嗎?”

章西明好笑地“啊”了一聲,道:“誰告訴你的?”

“大家都這麽說啊,說你們四大家族之所以富甲天下,就是因為這幽靈島上有取之不盡的寶藏,所以你們才會派人世代守護,不讓其他人得到。”

章西明摸着下巴,竟然點了點頭,說道:“我們四大家族富貴,确實因為這座島,至于我們守護的,還真不是寶藏,看來,世人謬傳不可信啊。”

“裏面到底是什麽東西?”丹杏雨靠近章西明,碰了碰他的肩,嬉笑着問道。

“秘密——”章西明神神秘秘地說道。

“哼,我看你也不知道吧。”丹杏雨撇嘴,豐滿的唇幾乎能挂上油瓶了。

章西明眼睛俏皮地眨了兩眨,竟然當着衆人的面,一口啃在她唇上,嬉笑道:“娘子,你這是□□懂不懂?可惜,為夫不會中計的。”

“混蛋,你找死啊。”丹杏雨哪裏受得了這個,更何況還是在人前,“唰”的一下抽出雙刀,照着章西明便砍了上去。

岳南風和柳畫屏相視一笑,無可奈何,相攜着退到一邊,自顧欣賞島上的風景。

反倒是衛北寒和秦弦歌,看到章西明的動作後,僵硬着靠在一起,想看彼此又不好意思,想分開些又舍不得,雙雙糾結。

陶忘機一向不喜熱鬧,跟在莫東行身後查探幽靈島的情形。

她發現,山洞四周各有一座小樓,小樓旁邊各有一棵參天大樹,而樹上高處建有樹屋。

這樣的布局,恐怕是為了守護山洞而建,方便随時關注洞中情況。

看來,洞裏确實藏有了不得的東西。

對于身後的動靜,莫東行并未理會,直到所有人安靜下來,他才停住腳步,并未回頭,用一種冷到骨子裏的聲音說道:“裏面的東西一旦出現,人類便會滅亡,誰動誰死。”

“好可怕……”

或許,可怕的不只是山洞中的東西,更是說話人的聲音。

簡直殺氣肆意,殃及無辜。

連一向冷靜的陶忘機都忍不住抱住了手臂,覺得好冷。

天色将晚,男人們帶着自家娘子各自回各自的小樓。

當然,走之前還要聽完自家大哥的□□:不要胡來,養好身體。

至于誰不要胡來,誰養好身體,在場的衆人都心知肚明。

轉眼間,只剩下莫東行和陶忘機兩個人。

莫東行站在視野最為開闊的地方,不知在看些什麽。

他整個人看上去冷如劍,利如刀,令人無法親近。

陶忘機并不想自讨沒趣,站在距離他十步之遙的地方,看向他凝視的方向。

那裏,是雕龍船來時的海面。

暈黃的夕陽下,海水消失不見,只剩下重重迷霧。

“一入此島,永世難離……”莫東行此時的聲音淡淡的,雖清冷,倒也清淺,“你,不後悔嗎?”

這一次,他的目光終于落在了陶忘機身上。

黑如深潭的眼眸很難看出情緒,落在人身上時,仿佛變成黑色的漩渦,似乎只要輕輕一眨,便能将人吸進眼眸中去。

陶忘機目光微微下移,避開他的直視,只看着他豐潤性感的嘴唇,淡淡笑了,眼中沒有畏懼,沒有不安,只有随遇而安的淡然和逆來順受的安然。

她笑道:“我已入島,再難離開,此刻問此問題,不覺多此一舉嗎?”

聽她這麽說,莫東行眼底閃過一絲戲虐,冷嘲道:“北寒還以為你文靜穩重,沒想到也這般伶牙俐齒,果然,人不可貌相。”

陶忘機此刻心情正好,倒也想跟他交流一番,笑着說道:“是啊,本以為你高傲淡漠,不想也會關心我的感受,确實,人不可貌相。”

莫東行的目光在陶忘機秀美的臉上流轉,最後,落在她總是低垂的雙眼上。

他微擡手臂,屈起食指,輕輕托起陶忘機的下巴,凝視着她異于常人的雙眸,從齒縫擠出四個字,“牙-尖-嘴-利。”

陶忘機心頭狂跳,臉頰暈紅,輕咬嘴唇,淺淺笑着,最後實在被盯得不好意思,避開他的碰觸,微微拱手道:“承讓承讓——”

她本不是愛玩愛鬧善于玩笑之人,只是此刻,她只想說些什麽,打斷眼前男人的目不轉睛。

剛才在衆兄弟面前不肯看她,此刻卻盯着她不放,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她一時不太适應。

莫東行只是盯着她看,不知到底在看什麽,黑譚般的眼眸中水波潋滟,幽深靜谧,看不出情緒。

陶忘機暗自鎮定,靜靜回望,異色雙眸只剩平靜。

“從此,你要老實本分。”莫東行沒頭沒腦地說道。

“啊?”陶忘機一時不解,随後輕笑,從善如流道:“是,島上這般危險,敢不老實嗎?”

“可我看你不像老實本分之人。”

“怎麽會?我最老實了。”

“是嗎?拭目以待。”

兩人便這般靜靜站着,彼此相對,靜靜打量對方,好像兩人都會看相似的。

若不是彼此不熟悉,陶忘機肯定要忍不住大笑,現在,她只能生生忍着笑,時不時輕咳兩聲,用來掩蓋從心底冒出的羞意。

相反,莫東行無動于衷多了,面容平靜,雙眸清冷,仿佛看得不是美女,也不是妻子,而是一棵樹,一塊石頭。

“這個男人簡直太冷淡了,真悶。”陶忘機不時在心中腹議。

突然,莫東行哼笑一聲,說道:“有什麽說出來,不要背後罵人。”

這都知道?還是人嗎……

陶忘機“哦”了一聲,決定不再硬碰硬,扭頭看向海邊的落日。

當最後一抹斜陽消失不見,整個島上籠罩在夜色中時,莫東行才淡淡說道:走吧。

兩人一前一後,向他們的小樓走去。

這一次,他走得頗為悠閑,散步一般,還時不時看向陶忘機腳下,警惕着危險。

陶忘機知他體貼,淡淡一笑,幹脆抱住了他的手臂。

莫東行的住處在山洞的東側,是一座精致的三層木質小樓,看上去舒适雅觀,氣派大方。

小樓東側和西側各有上樓的樓梯,站在西側的樓梯上,可以方便地觀察山洞的情形,而站在東側的樓梯上,則可以查看島上的動靜。

一樓只有一些簡單的家具,二樓是打坐房和沐浴房,三樓左側是卧房,右側是兵器房和書房。

卧房極大,幾乎能在裏面翻跟頭,敞亮通透。

看得出來,房間的主人對睡眠質量要求很高,非常懂得享受。

卧房裏的一切簡潔明了。

床很大,至少能睡開四五個人了,也不知道為何會用這麽大的床,當真是怎麽翻騰都不會掉下來。

床上挂着紅色帳子,鋪着紅色被褥。

被褥上擺放着幾個碟子,碟子裏放着幹果兒,有紅棗,花生,桂圓和栗子。

床頭和床尾的燭臺上,各點着一只紅燭。

這一切,像極了新婚時的喜房。

陶忘機心中一顫,扭頭看向身後沉默的男人,一黑一金的眼眸中閃動着莫可名狀的光芒,似疑惑,又似感動。

莫東行并不與她對視,只是關上半開的窗戶,走到床前,冷聲說道:“不過是彌補新婚之喜,以免你将來找我算後賬,無需感激。”

陶忘機恬淡而笑,調侃道:“是啊,沒什麽好感激的,若不是來到這裏,說不定我的成親儀式會更隆重盛大呢。”

莫東行冷哼一聲道:“不識好歹,你覺得除了我有人敢要你?”

陶忘機低頭打量自己,除了雙眼的顏色不同,其他并無不妥之處,她輕輕轉了一圈,笑問:“為何沒人敢要?”

白衣翻飛,身形曼妙,優美動人,除了眼眸,其他地方并不比任何人遜色。

莫東行不答,自顧自地解了身上的青色外衫,只留下白色中衣。

看他這般無所顧忌地在自己面前脫衣,陶忘機微微轉開視線,假裝打量房中布置,不再看他。

雖說他已是自家夫君,她本無需回避,只是,兩人尚無感情基礎,便這般坦然面對……

她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随便吃點,上床休息。”莫東行随手将床上的碟子擺在陶忘機面前的桌子上,又倒了兩杯酒,端起其中一杯,在陶忘機面前一晃,問道:“交杯?”

陶忘機此時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眸中含笑,側頭看着他。

看她盯着自己,眸中隐含笑意,莫東行眼神一禀,不耐煩道:“說什麽你照做。”

陶忘機發現他的耳根有一點點紅,懷疑這男人是不是害羞了?

怕他惱了,她低頭輕咳一聲,隐藏住笑意,乖乖端起酒杯在他杯子上一碰,輕輕抿了一點點,只沾了沾唇,說道:“我不善飲酒,一沾便醉,少喝一點,禮到便成。”

莫東行冷笑着掃過她紅霞撲面的俏臉,仰頭将酒喝了下去,起身躺在了床的外側。

陶忘機愕然地看着他,問道:“不吃晚飯嗎?”

午飯是在雕龍船上用的,現在已是夜裏,她早餓了。

莫東行指了指桌上的幹果兒,沒有說話。

陶忘機端起手邊的栗子看了看,個個果粒飽滿,還有一道切口方便剝開,心知是莫東行所為。

她溫柔一笑,心中慶幸,沒想到他看着冷漠,倒也溫柔體貼。

只是,幹果兒到底不是飯菜,當零食可以,怎能當飯吃。

“廚房在哪裏,我去做些飯菜。”陶忘機撸了撸袖子,一副當家主婦的架勢。

莫東行不耐煩地“啧”了一聲,手臂一動,手掌一伸,竟隔空将陶忘機抓到了身邊,再伸手一拉,将她丢到床內側。

陶忘機傻傻地側躺在床上,看着莫東行閉目面對着自己,心中驚嘆,他到底是不是人啊,武功竟然這般深不可測,令她完全沒有回手之力。

太可怕了。

似乎察覺到陶忘機的視線,莫東行閉着眼睛冷然說道:“這裏清苦,并無其他吃食。”

“那……唔……”陶忘機剛想開口,便被莫東行塞了什麽東西在嘴裏,涼涼的,甜甜的。

“唔,什麽?”陶忘機邊吃邊問道。

“毒果——”莫東行一語驚人道。

“唔,好吃。”陶忘機道,她可不相信一上島便會被毒死。

“……”莫東行無語,慵懶地掀開一道眼簾,射出兩道精光,似乎有些意外。

看他用這般眼神瞪着自己,陶忘機差點被噎到,讪讪道:“果子很甜。”

莫東行嘴角扯出一道詭異的弧度,冷笑道:“是啊,催情果本就是甜的。”

“什麽?咳咳咳……”陶忘機猛然坐起,想将果子吐出,可清涼柔滑的果肉早順着喉嚨入腹了,她有些羞惱,怒道:“為何給我吃這東西,難不成你不行,要讓我主動?”

身為女子,她一向對催情之物敬而遠之,即便是從前缺錢之時,她都不曾采了這類東西換錢。

莫東行一手支撐着床榻,一手搭在屈起的膝上,緩緩擡起上身,帶着壓迫性的氣勢靠向陶忘機,眼中星火閃爍。

“原來,你也有脾氣的。”莫東行的語氣極為緩慢,卻很陰沉,越逼越近。

陶忘機覺得自己剛才口不擇言,反應激烈,心中懊悔,慢慢後退,直到靠在牆上,退無可退。

她竟然說出了男人最不愛聽的話,果然是太過緊張語無倫次了。

莫東行用強硬的胸膛将陶忘機擠在牆上,令她有些窒息,甚至有些疼痛。

陶忘機心中惱怒,暗中蓄力,随時準備出手。

若這男人敢硬來,她必不妥協。

“哼,敢挑釁我,你果然想找死。”莫東行的手已經撫上陶忘機光滑白皙的臉頰,帶來一陣戰栗。

“那句話是我失言,我道歉,若你不原諒,那便一戰。”陶忘機發現自己的身體并沒有任何變化,明白這果子并非催情之物。

莫東行冷笑,眼中戲虐意味十足,道:“床上一戰?你倒迫不及待。”

“……”陶忘機無語,覺得這男人當真惡趣味,故意曲解她的意思,遠不是看上去那般正經。

若有若無的女子體香淡淡傳來,再加上燭光下清美誘人的容顏,哪怕是莫東行都有些心思動蕩。

他輕哼一聲,轉身躺下,背對着陶忘機。

“洞房之夜,乖乖聽話便放過你,好好休息。”他冷冷說着,将被子分給陶忘機一半,揮袖滅掉紅燭,便再無動靜。

陶忘機不動聲色地向裏靠了靠,跟他隔開一段距離,拉過被子仰面躺着,毫無睡意。

今晚本是洞房之夜,莫東行卻不碰她,顯然是想讓她好好休息,以便盡快适應島上的生活。

陶忘機覺得這樣挺好,給她接受的時間,不會猝不及防。

只可惜,她太天真了,初來此地,總有人不想讓她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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