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快到宿舍樓時，林莫離聽見自己的名字，轉身一看，是跑步回來的楊拓“林莫離，生日快樂。”
林莫離“謝謝，你今天回去得比平時晚。”
楊拓撩起衣服擦了擦汗濕的眼睛，說“你不也是嗎？剛我在你後面，好像看到齊淼淼了……”
楊拓把衣服放下來，敏銳的盯着林莫離。
林莫離摸不準他是不是從兩人摔一塊的時候就看到了，故作鎮定道“嗯！今天我生日，她說作為朋友幫我簡單慶祝一下。”這話也不假，楊拓瞥了一眼他手上提的袋子，說“齊淼淼還小……”拍了拍林莫離的肩膀，一步倆臺階的先走了。
林莫離站在原處想：他這算提醒還是警告呢？因為淼淼還小，警告自己離她遠些？還是提醒自己小小年紀的她只是玩鬧。
随即搖頭輕笑“那有什麽關系？未來他們總會在一起……
林母自從認識了那個大姐，就常常搭他們的車來看林莫離，人不來的時候，也時常給他打電話，特別是見了愈發瘦的林莫離之後，反複提想在學校附近租個房子照顧他到高考，林莫離漸漸地習慣了這撲面而來的母愛。不過還是拒絕了被照顧，他實在沒有多餘的精力安慰總是哭的母親。
如果早知道……
他一定會緊緊抓住母親，告訴她，其實小時候的自己很想她，告訴她，自己從未怪過她；
煩躁的也不是她流淚，能怪的，能煩躁的，也是自己尚未長大，不夠強大。如果時鐘可以倒撥回去，他一定告訴母親：媽，你來照顧我吧！我需要你。
可是，意外本就是無法預測……
“喂，莫離，我是李叔叔，你現在馬上回岳縣，到人民醫院來，速度要快。”本該去上早課的林莫離，此時僵硬的站在食堂門口，左手緊緊摁着顫抖得拿不住手機的右手；
他想：食堂來來往往的人這麽多，電話裏的聲音那麽陌生，他肯定是聽錯了；他木然的一步一步往校門口走，耳邊的聲音怎麽也止不住：現在趕緊去車站，你跟那位叔叔的紐帶只有母親，肯定是母親出事了……
他的眼睛好似看不清路，撞上了迎面過來的羅永明，羅永明看他六神無主的樣子，抓住他“莫離，怎麽了？快上早課了你去哪？”
林莫離眼神聚焦到面前的人，顫抖着說“我…我得…回家一趟，你…你可以幫我…幫我請……請個假嗎？”
上次見他這樣是他爺爺重病，失了魂的要回家，這次估計又是他的家人在過鬼門關了吧！
他滿口應下“好，我去給你們老師說，你穩住神，路上慢點。”
林莫離講不出道謝的話，去跟門衛說明情況，寫好條子，并保證稍後就會聯系老師，校導主任知道他：高三理科第一名，常常作為優秀學生代表在升旗臺下發言。平時的作風更是糾不出一點錯，看他着急的樣子，也就放他出去了。
羅永明看他成功出去，喊了一嗓子“林莫離，你慢點～都會好的……”林莫離沒回頭，但是他聽到了，他心裏想相信“都會好”三個字。
他們學校的宿舍從高一入校就是分配好的，沒有特殊情況都不會變，羅永明看得到三年來林莫離的艱辛，只有三個月的時間就要高考了，這時候他的家裏再起變故，也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到他，羅永明萬分感慨，命運怎麽就不能給努力的人一點優待……
李叔在醫院門口候着林莫離，看着他跌跌撞撞的跑過來，四十幾歲男人抹了抹淚，林莫離問“我媽怎麽了？”
“你媽媽她…她在工地上被高空掉下來的磚砸到了頭，當時她又正在揀鋼筋，被砸到的時候她往前一撲，又被鋼筋刺到了胸，醫生們搶救之後說，鋼筋取出來了，命也保住了，只是頭部受到嚴重撞擊，很可能是個植物人了……”
林莫離聽完腿站不住，從牆面滑下去蹲着，頹然的問“我媽不是說她的工作是幫人做飯嗎？怎麽又到工地了？”
“你媽當時問要不要去照顧你，你沒同意，她給我打電話說你一定是知道她現在沒出去務工，經濟比以前更拮據了，你是不想她花這份錢，還說平時生活費你也沒主動要過，所以想繼續找工地的活幹，苦是苦了些，但收入還可以。這樣你花錢的時候顧慮也少些…
當時我在外面幹的那個工地也快竣工了，有個朋友剛好在岳縣幹活，說他們工地缺人，我就給你媽說了一嘴，你媽2月份馬上就去問了，人家喊她幫忙做飯，她也一直幹的是做飯的活，我3月初回來也在這幹着，一直都好好的；
誰成想，你媽媽想多掙點錢，就跟跟包工的說，她除了做飯還可以守材料，包工的看她實在，就同意我倆一起守，所以你媽就習慣了規整那些亂放的材料，我也一再提醒過她，安全帽、安全服要穿要穿，她始終不長記性，這下釀成大錯了啊……”
林莫離蹲坐着，眼神無光，心裏百般翻騰：是因為我…如果我讓她來照顧我了，她也就不會去工地，如果我平時大方開朗些，她也就不會胡思亂想。事情怎麽就成了這樣……
微弱的聲音傳到李叔耳朵裏“那醫藥費？”
李叔說“工頭給的，在工地出的事，他們也是認賠的。我一會把工頭的電話寫給你，賠償款你們協商一下怎麽給，你姐那你打個電話通知一下，你知道她一向不喜歡我，我也沒她聯系方式，昨天你大伯也來了，他囑咐我不要告訴你，說你快高考了，不要耽誤了你，可你是你們家的男子漢，你必須知道，也必須頂起來。”
李叔拍了拍林莫離的肩膀，說去樓梯間抽根煙。
林莫離站了起來，望了一眼插滿管子的母親，他低喃“媽，你起來吧！只要你起來，哭的時候我都好好安慰你，再也不會裝看不見了……”
林大伯帶着林家姑姑提着飯食來了，看見林莫離形單影只的站在那，心裏酸澀，尤其是林家姑姑，林母找了這個男人後，她雖不常走動林母了，侄子是自己的，總也是心疼的，哥哥這倆孩子，命怎麽就這麽苦，摟着侄子哽咽的說“莫離，大伯跟姑姑來了……”
林莫離喊了人，大伯不滿道“喊李家的不要告訴你，就這兩個多月的時間了，你高考了再說不行嗎？果然不是自己的孩子不當回事……”
“大伯，李叔沒做錯，反正早晚都會知道，沒什麽區別。”林莫離聲音恹恹的，林姑姑把他拉到椅子上坐着，把飯盒打開說“莫離，吃點飯填填肚子，你李叔呢？從出事到今天，他對你媽媽也是盡心的。”
林莫離說“剛剛他說去樓梯間抽支煙……”
看他沒有吃飯的意思，林大伯嘆氣“這麽大個小夥，不吃飯能有力氣挑大梁了？你姐那我打過電話了，她在B市，火車趕回來也得一天一夜，你趕緊吃些，我把李家的叫過來一起吃……”
李叔把工頭的電話給了林莫離，聽着林家大伯的安排，他說回去休息一下，這一走，大家再也沒有見到過他了……
林瑛回來後跟林姑姑沆瀣一氣的罵李叔，說他一開始就打着不領證的算盤，精明，會算計，林母會掙錢的時候就一起，現在沒有利用價值了，跑得比誰都快，林大伯偶爾附和一句“半路夫妻要不得…”
偶爾又會呵斥林姑姑，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說他沒卷着分錢，也算是有良心了……”
林莫離麻木的聽着這些，李叔能有什麽錯處呢？他的女兒也在上學，家有父母要贍養，圖的就是跟母親過日子，自己對他不親近，林瑛對他更是沒個好臉，他安頓好了一切，據說工頭那裏也是他帶着人強硬的逮着，談好是按照一級傷殘賠償才肯罷休，他對母親已是仁至義盡了，想來他對自己說那番話時，就做好離開的決定了吧……
林瑛似乎終于記起自己是個姐姐，看了林莫離一眼，說“你回學校吧！守着她也不會醒。”
“今天周日，不用上學……”林莫離看着窗外說。
林瑛“那明天呢？明天不用上學了？你不要明天了？”
林莫離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母親，語氣沉重的說“要的。”
林瑛不喜歡死氣沉沉的家，不喜歡死氣沉沉的弟弟，沒好氣的說“要的話，你就趕緊回學校，等高考過後，你是天天守着也好，不來也好，我都懶得說……”
把林莫離推搡着送出去，說了聲“你在學習上，從未讓人失望，好好兒考。”
林大伯在醫院門口候着呢，總算是把這孩子勸出來了，叫了一個三輪車送林莫離去車站，囑咐道“你媽這用不着你操心，你姑姑現在就住在城裏，她說了會暫時照看着，你大伯娘我也會喊她常常上來，你姐那我也會勸她回去上學，家裏好不容易出的大學生，當下最重的還是你……事情出都出了，你們都得向前知道嗎？你媽這裏，用錢就是個無底洞，不然李家的也不會跑，所以你們都得有出息，行了……多的我也不說了，你是個懂事孩子。”
“大伯，謝謝你們。”
林大伯擺擺手“傻孩子，不說這些啊……”母親出事到現在，林家舅舅就來看了一眼，舅媽說的話他記得“莊稼人哪有時間浪費在活死人身上……”
林莫離常不解：明明自己盡力閉緊了耳朵，這些人情冷暖還是一字不落的入了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