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學專業的法師
八月下旬,天日炎熱,大禮堂裏沒有空調,只有一些看上去用了很久的電風扇,在我們頭頂不知疲倦地轉動着。
新的學期,我作為優秀學生代表上臺發言,向同學們傳授自己的學習經驗。但我覺得這一行為沒有任何必要,每個人都應該找尋屬于自己的學習方式,我單方面向別人傳授學習經驗,并不能給他們帶來任何實質性的幫助,只會給別人一種我在炫耀的感覺。
以及,我的學習方式,平時大家都有目共睹,真的沒什麽好說的,就是肯花時間,肯下功夫,耐得住寂寞,及時調整學習狀态而已。
然後,某校領導陳述了C高在去年一年裏獲得的榮譽,重點提到了高考和競賽。
C高上一屆學生高考的平均分是550,最高分是627分,肖嘉逸。
高二上學期期末市統考的分數,在全市排名第67,是前所未有的靠前名次。今年C高的中考分數線,同比去年,在全市排到的位次,比去年前進了二十幾名,分數高了五十幾分。領導在提到這個的時候,肉眼可見地開心,連語調都上揚了不少。
競賽方面,我發現我和江頌月的名字被高高挂在大屏幕上,我們在去年,拿了大量的競賽和亂七八糟的校級、區級、市級榮譽稱號獎項,學校不知道在什麽時候給我們兩個人評了個榮譽稱號,表彰我們在上一學年取得的大量榮譽和獎項,然後把結果攬在了自己頭上,說是上一學年的教育工作取得了重大成果。
嗯,他們覺得是就是吧,反正我已經很久沒有上課聽講過了,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自學,學校裏的競賽輔導班水得就像太平洋一樣,他們這麽好意思把我們的競賽結果攬到他們自己頭上的。
這下,我不僅在年級圈裏更出名了,在全校都出名了,比那些學生會主席的知名度都要高得多。我很擔心別人會因為這個,捧殺我。
校長致辭完畢,預示着開學典禮的結束。回到教室的時候,還是慣例的領書,班主任進行一些重要事項的通知,然後就放學了。我很慶幸,我們班的高三班主任還是王世忠老師。
他今年已經59歲了,我們畢業的這一年,正好就是他退休的這一年。
“沒什麽好多說的,高三就是學習,擯棄一切雜念的學習。除此之外,也拼的是意志力和體力,大家要注意身體健康,學習之餘加強體育鍛煉,畢竟身體是本錢。”王世忠老師只是說了這短短的一句話之後,就宣布放學了。
我掃了一眼周圍的同學,發現多了個熟悉的面孔:“王嘉舜?你來提高班了?”
王嘉舜看上去并不是很開心:“我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成年之後我本來是打算去參軍的,我覺得自己非常适合當兵,上學期結束之後就提交了申請,但是提交好申請的第二天就被拒絕了,因為父母政審不合格,我根本沒有報名的資格。”
确實有點可惜,父母雙方現在都還在牢裏,還是因為那樣的罪名進去的,那政審必然不合格。
“所以我只能重新回來學習了。為了準備參軍報名的各種事情,上學期期末我耽誤了很多時間,就連年級平均分都沒夠到,暑假一直在惡補,希望現在能順利跟上學習進度吧。”王嘉舜說道。
“上學期期末考試連平均分都沒到?那你是怎麽進的提高班啊?”我身邊的江頌月問道。
“因為我上學期只有期末考試這一場考試沒有考好啊,其他考試我都是名列前茅。懂的都懂。”王嘉舜的這句話,讓我不知道說什麽好,“線上考試,大家都作弊,真的會有人不作弊嗎?”
見我和江頌月都沒有說話,王嘉舜似乎是意識到了自己說的話有很大毛病,于是補充道,“線下考試我一定不作弊,一定不作弊,真的!我會好好學習的。”
“無論如何,下學期好好努力吧。你的目标高考分是多少?”我問道。
“我啊,能考上個普通大學就很不錯了,我可卷不過你們。”王嘉舜說道,“在C高,考上普通大學是年級前一百的水平,我要是能一直保持現在的狀态,應該還是有希望的。你呢?”
“我還沒有想好,未來發生什麽都說不準。”我想考A大,但是說出來實在是不太合适,現在說尤其不合适。
“嗯,确實。”
“什麽沒想好啊,你在暑假的時候明明跟我說過想考A大來着。”沒想到江頌月這麽快就來拆我的臺,我無奈地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只是想而已,C高這樣的環境讓我看不清自己的定位,上學期的期末考試也不能作為嚴謹的參考指标,所以我那分數根本不能說明我是個很厲害的人。”
“秋素華,我覺得你的水平可能不只是A大。”王嘉舜說道。
“為什麽?”我很不解。
“因為,我父母見過很多學習沒你好的人,都上了A大。”王嘉舜說道。
他的意思是不是,每年都會有很多本來因為分數不夠,沒有資格報考A大的學生,通過各種渠道為自己謀求到一個A大應屆生的位置。不過,他們不能把這種東西放在明面上操作,所以這不會占用A大的實際招生名額。
“高考并不是唯一的途徑,提前批也是很好的選擇。如果走提前批的話,那麽分數低一點,也是有可能上的。”原來王嘉舜不是這個意思。确實,肖嘉逸就是走提前批被錄取的,這一屆的A大中文系錄取分數線是640分。
“提前批?A大什麽時候參與提前批了,我記得A大最好的專業是法學,法學從來都沒有出現在提前錄取的專業裏面。所以你的理論并不适合秋素華。”秦施凱分析道。
“啊?你已經确定好以後要當律師了?”王嘉舜滿臉疑惑地看着我。
“也不一定,法學只是個大類,裏面細分很多職業,法師只是其中一種。”
我剛說完這句話,江頌月毫無形象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緊接着這兩個人也笑了出來,笑得前仰後合的,我一時間并沒有意識到他們在笑什麽。
“怎麽了,我也沒說一定要當法師啊,只是文科裏面,我覺得法學是最适合我的,別的中文系啊,經管什麽的也不是不可以嘛。”我仍然不知道這三個人為什麽笑得這麽開心。
“法師?是那種能搓火球的法師嗎?”秦施凱笑着問我。
“不是啊,是那種提供法律業務咨詢服務或者是幫受害者辯護的那種…律師。”我終于意識到他們在笑什麽了,現在我笑得比他們都開心。
“挺好的,要是真的能當個法師,說不定比律師出路更廣呢,物以稀為貴,人同理,再說了,你要是能保持住這個成績,那學校和專業随你選。”秦施凱笑着說道,“我就沒那麽好高骛遠了,我看到時候自己處于哪個分數段,然後選個稍微好點的工科就行了。”
“秦施凱,我覺得你的思維更适合去讀理科。”江頌月插話道。
“是啊,我也這麽覺得,但是工科比理科好就業。”秦施凱回答道,“現在的理科生,如果不是真的熱愛到可以一輩子鑽進某種理論,或者是天賦高到可以随便進科研所的程度,那麽出路不是轉行就是當老師。工科稍微好點,至少不會給人一種書都白讀了的感覺。”
“嗯,你說的很有道理,所以我選擇臨床醫學。”江頌月說完這句話之後,在場的三個男生齊刷刷地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她,“為什麽這樣看着我?臨床醫學有什麽問題?”
“我以為你之前說要學醫只是開玩笑。”王嘉舜說道,“你知道學醫有多累多辛苦麽?”
“知道啊,但是那适合我,适合我的就是最好的。”江頌月說着,就看向了我。
我笑出了聲,我适合江頌月,我是最好的。
“确實,你和秋素華一個法師一個巫師,到處行俠仗義,很符合你們的人設。”王嘉舜看向江頌月說道。
“我們哪有什麽人設,不過就是厲害一點的做題家罷了。學習學得好,并不意味着工作也能做好啊。”江頌月說道。
“現在談這個問題為時過早吧?”秦施凱問道。
“在學生時期談職業規劃并不為時過早,我還挺羨慕你們這種有明确的職業方向選擇的人的,我什麽都沒有,還是個文科生,現在文科生要是沒點成績或者後門,根本沒人看得上的。”王嘉舜懊惱地說道。
“絕大多數的人都沒有成績和後門啊,他們都沒人看得上嗎?這世界上還是平凡人居多,不是嗎?”我說道。
“是啊,像你這樣迷茫的人才是大多數啊,我們這種有清晰規劃,對自己有明确認知的,才是少部分。不過不用擔心,你總會發現的。高三一整年的時間來思考一個問題,應該不難得出答案的。”秦施凱說道。
四個人,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秋素華,我以後可以叫你法師嗎?”江頌月忙不疊地問我。
就過不去這個梗了是吧!